在小张法医的带领下,一行人窸窸窣窣地在林场里穿行。天气本就已经很寒冷了,林场里的温度更是比城市里低上2摄氏度。偶尔远处传来的像是某种野兽的嚎叫声,更是让众人都有一些毛骨悚然。
小张法医一脸的不情愿,毕竟作为一个森林警察,他也很少大半夜的在这杳无人烟的地方穿行。不过,毕竟是他犯错在先,所以守夜者提出要求以后,他也不好拒绝。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终于来到了一片水杉树之间。小张法医用警用强光手电照射了一下四周,确认道:“喏,就是这里了,尸体就这样,头朝北,脚朝南,仰卧在地面上。周围都被落叶和落枝覆盖,我仔细看了,没有任何血迹或者搏斗痕迹。”
聂之轩点点头,戴上紫色的眼镜,然后用手中的生物检材发现仪照射着地面。如果地面上有人体脱落的细胞,会在照射光之下发出荧光,然后通过眼镜折射而被人发现。
“这也行?东南西北你还分得清?”萧朗看了看四周,感慨道。
“这是北。”程子墨也戴上了眼镜,顺便伸手指了个方向。
“真行。”萧朗摇了摇头,向周围走去。在他看来,中心现场已经有人勘查了,他就显得有些多余。朱力山在讲课的时候说过,外围现场有的时候比中心现场甚至还有价值,所以他准备走到周围碰碰运气。
“嗨,萧朗你别跑丢了,这里连个手机信号都没有。”聂之轩提醒道。
“怕什么,丢了就丢了,大不了睡一觉。”萧朗不以为意地向东边走去。
萧朗从地上捡了一根一米多长的树枝,一边走,一边用树枝扫开地面上的落枝或灌木,希望可以发现一点什么。虽然他知道这样漫无目的地寻找,能找到线索的概率很低,但他还是希望试一试。
走出了大概五百米,具有敏锐听觉的萧朗似乎听见了一点什么声音。他立即关闭了手电,举起了树枝,躬下身子跃了出去,藏在了一棵粗壮水杉的后面。这一连串的动作,用了不到一秒钟,都是司徒霸平时魔鬼训练磨炼出来的。
声音似乎消失了一分钟,接着重新响了起来,在萧朗的东南方向。他眯起了眼睛,向声源的方向看去。此时,四周一片漆黑,但是借着月光,萧朗还是看到在几十米开外,有一个模糊的黑影在蠕动。
本想找点物证,没想到还找到个活的。萧朗心里乐开了花,他蹑手蹑脚地向黑影移动,每一步下去,几乎都不发出任何声音。自己这么敏锐的听力都听不见声音,更不用说几十米开外的普通人了。
可是,在萧朗离黑影越来越近的时候,那个黑影警觉了,突然一个扭头,唰唰唰地就消失在灌木之中。不过就是这么一瞬间,萧朗看到,那根本就不是个人,而是个四足的动物,要么是狗,要么是狼。这也算给了萧朗一些心理安慰,以他的能力,人是绝对不可能警觉的,既然是匹狼,那也就算了。
看到了野兽,萧朗也没有一丝惧意,他仍然向刚才黑影所在的地方前进,他想知道,为什么这只动物会在这儿停留。可是,当他靠近的时候,很是失望,因为那里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会有一具尸体。眼前的,仅仅是一棵拦腰折断的两条手臂粗细的水杉树。
萧朗耸了耸肩膀,用手电照射这株断树,一眼就看见了已经脱落了树皮的树干上的点点血迹。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走近了再看。那不是血迹,还能是什么?
“原来那狼是被血腥味引过来的。”萧朗自嘲似的自言自语,“看来它和我一样比较失望。”
萧朗掏出手机,发现果真没有信号,于是只好原路折回去寻找其他人。因为方向发生了变化,他在回去的路上,又发现了一棵折断的水杉。
找到了众人,他们按照萧朗指示的路线,去勘查发现的血迹。
很快,他们走到了距离较近的那棵断树的旁边。
“断端很新鲜啊。”程子墨用强光手电照着断端,说道。
“不仅仅是新鲜,这种折断,是树干受力导致的,而不是正常砍伐所致。”聂之轩说,“十有八九和咱们的案子有关系。”
说完,聂之轩沿着树干寻找痕迹。
“哎?你们看这是什么?”闲着无聊的萧朗用脚尖拨动着地面上的落叶和落枝,没想到拨动之后,他看到了几片树叶上有新鲜的滴落状血迹。
“血迹?你不用发现仪都能看见?”聂之轩转身观察地面。
“用什么发现仪?这不很明显吗?”萧朗笑着说。确实,在强光手电的作用下,明显的血迹形态呈现在眼前。
发现仪是用来发现一些不明显的潜血痕迹,或者那些本身没有颜色的精斑和尿液的。对于明显的血迹,则只需要肉眼就可以看见。
“血滴到这里,树叶被风吹后,层次发生了变化,所以被隐藏到了深层?”萧望推断道。
“不会的,被风吹,只会把树叶本身的位置移动。从浅层变到深层就很难了。”聂之轩一边说,一边拨动周围其他的落叶枯枝。果不其然,他又发现深层有几处滴落状血迹。
“周围有不少这样的痕迹?我怎么没看到?”小张法医有些惊讶。
“因为有人伪装过现场。”聂之轩的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微笑,“这棵树上看不出痕迹,我们去下一处。”
虽然在这处断树干上什么痕迹都没有,但是另一处断树干上,则有很多痕迹。除了萧朗一开始就发现的那一小片喷溅状血迹以外,还有一些树干的刮擦性损伤。
“你们看,这些喷溅状血迹是从下往上喷溅的,这个方向,倒是很蹊跷。”聂之轩说,“喷溅的路径上,有空白区。如果我没有判断错的话,这一片空白区是皮革人遮挡形成的,因为他衣服前襟上的喷溅状血迹和这个空白区完全吻合,喷溅方向也一致。”
“从下往上?”萧望沉吟道。
“看看这个痕迹差不多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聂之轩指着树干离地面两米处的一处刮擦痕迹,说,“这是有棱边的硬物和树干刮擦而形成的,这时候水杉没有树皮,所以就清晰地留下了痕迹。方向是从上而下。不考验你们了,我直接公布答案吧。这个形态,和皮革人的皮带扣是吻合的。”
这么一说,大家似乎更糊涂了,都尽力在脑子里还原现场的状态。
聂之轩笑了笑,说:“萧朗的这个发现太关键了,结合这里的痕迹和皮革人衣服上的血迹,以及他的损伤,说明了一个问题。皮革人头下脚上,倒栽葱的姿势从树干上方坠落,用手持的刀,从上而下地刺伤了一个女人。”
“从上而下怎么刺?刺头?”萧朗问,“还有,你怎么知道他持刀?”
“肯定不会是刺头,因为颅骨坚硬,头皮下也没有大血管,很难形成现场这样大面积的喷溅状的血迹。所以,我判断,这一刀有可能从伤者的锁骨窝刺入胸腔。因为胸腔有不少大血管,所以会发生血液的喷溅。因为是衣领部位,所以没有衣服遮盖或者遮盖的衣服较少,喷溅状血迹才会喷溅出来。喷溅出来的血迹向上飞行,沾在了皮革人的前襟和树干上,呈现出这种奇怪的喷溅方向。”聂之轩说,“至于持刀,很简单,你还记得吗,皮革人的虎口上,有细微的刀痕。这个位置的损伤,我们称之为‘攻击性损伤’。如果是夺刀的话,应该是小鱼际伤更重。”
“皮革人在这里杀人?”萧望问。
“是的,我们法医学通常认为,有喷溅状血迹的地方,就是第一现场。”聂之轩说,“只是我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人,杀的是什么人?什么人还会同样出现在这片林子里?森林警察不可能,因为他们并没有少人。而且女性警察也不会有巡山的任务。这个女性也没有前科劣迹,也不是被盗婴儿,在数据库里没有她的数据。”
“那会是怎么回事呢?”萧朗感觉眼前一片迷茫。
聂之轩没有说话,依旧在检查树干。除了剐蹭的痕迹,在树干离地面一米五左右高度的地方,有一个半圆形的缺损。聂之轩把自己的手放在这一块缺损里,居然形似。
“看到了吗?这是一个力气很大的人一掌击断了这么粗的一棵树。”聂之轩说。
“什么?是大力士吗?那个扔磁铁的?”程子墨问道。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似乎更加理不清情况了。
“可是刚才那棵断树没有掌印。”小张法医说道。
“可能是有东西衬垫。”聂之轩说,“如果皮革人就是这个衬垫物,由于他的皮肤是特殊构造,是有可能在尸体上不留表面损伤,在树上不留掌印的。”
“通过这个现场重建,你有什么推论呢?”萧望问道。
“皮革人在这里从上至下地发动了突然袭击,刺伤了一名女性。”聂之轩说,“随之,大力士对他进行了攻击,但是一击未中。这个时候,受伤的人向西北方向移动。皮革人很有可能在追击。但在第二处断树的位置被大力士击倒。然后,他被多人约束,其中一人用电击的方式导致他死亡。”
“被多人约束?没有约束伤啊。”程子墨说。
“是的,没有约束伤。但是没有约束伤的原因,是皮革人的特殊构造导致任何外力作用在他的手脚,都不会留下瘀青。”聂之轩说,“但是咱们别忘了,皮革人的腹部有多处平行排列、密集的指甲印,或者说是指甲电流斑。试想,如果不是手脚都被约束住了,他怎么会不反抗?在我们法医学中,平行、密集的损伤,要么就是自己形成的,要么就是在约束的情况下形成的。”
“也就是说,皮革人一个人对一帮人?”萧望问。
聂之轩点了点头,说:“对手反应非常迅速,在这里,也就是第一现场,就实施了打击。而且对手也很团结,同时,对手是黑暗守夜者的人。因为他们具有常人不具备的力量,还有常人不具备的身体带电能力。”
“内讧啊!”萧朗感叹道,“不对啊,伤者不是黑守的人啊。”
“这个不能断定。”聂之轩说,“伤者不是被盗婴儿,并不代表她不是黑守的成员。反而我觉得,她很可能是黑守的首领。”
众人吃了一惊,想起那个辅警罗伊曾经说过,击晕他的,就是个女人。
“有依据吗?”萧望最沉着,问道。
聂之轩说:“有。第一,我刚才说了,伤者受伤后,其他人反应极其迅速,这说明他们非常在意这件事情。第二,从滴落状血迹来看,伤者受伤后,被皮革人追了二百米。受这么重的伤,还能跑得和他一样快?我觉得肯定是有人在背负伤者。这说明事情发生后,有人狙杀,有人协助逃跑。这个伤者的身份自然就很受他们尊崇。第三,幽灵骑士杀人后,可以伪装现场,山魈杀人后,可以伪装现场,豁耳朵杀人后,可以伪装现场,而且伪装得一个比一个好。可是这里呢,虽然也把表面有血的树叶给覆盖了,但是尸体没处理,断树没处理。他们不是一个人!是一伙人!怎么处理现场这么不完善?显然,是因为他们产生了慌乱的心理,是失去了指挥者的慌乱。”
“这事儿就有意思了。”萧朗抱着胳膊思考。
“从整个处理现场和逃离的过程来看,这是一起非常偶发的事件,伤者损伤可能很重,可能当时没有了意识,无法指挥。其他人也很惊讶,很慌乱。”聂之轩说,“这就是我对这个现场的整体直觉。”
“这人还能活吗?”程子墨指了指树干上的血迹,显然是问它的主人。
“不好说,要看损伤到哪些大血管了。”聂之轩说,“而且,从锁骨窝刺入胸腔,还不好止血,毕竟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具备私人开胸的医疗条件的。不仅需要止血,胸腔负压被破坏以后,即便这人体格很好,自行止了血,也会出现气胸、血气胸,最后会因为肺压缩导致呼吸困难而死亡。”
“凶多吉少?”萧望问。
聂之轩点了点头。
“把这些血迹带回去进行检验。”萧望说,“然后我会让我爸部署调查南安市所有的医院、诊所。今天的勘查发现了很多线索,我们需要回去捋一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