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还是没有抓手啊。”萧朗说。
“虽然没有抓手,但是刚才凌漠说得对,对手的雏形已经慢慢浮现了。”萧望说,“我们的对手,就是由一群被盗抢的婴儿长大后组成的。他们由于某种原因导致基因突变,有着不同的演化能力。看上去他们是在‘替天行道’,其实他们有着明确的目标,那就是,救出并杀死杜舍。”
“他们是一个组织?”萧朗问道,“和我们一样?”
“有人偷盗婴儿,有人指挥他们内部的自相残杀,说明肯定是有牵头人、指挥者的。”萧望说,“步调一致、协同合作、目标明确,说明肯定是有方针路线的——这就是一个组织。”
“擒贼先擒王。”凌漠说道。
“谁知道王在哪里。”萧朗说,“要不,我们还是从山魈那里下手吧。”
“怎么下手?”凌漠反问道,“直接去问她?你们老大是谁?她会告诉你?”
“不告诉我我就……”萧朗虚挥了一下手臂。
“怎么着?还想刑讯逼供?”萧望看着弟弟。
“没啊,我的意思是说,凌漠不是会读心吗?”萧朗挥出去的手变成了前平举,他指了指凌漠。
“读心?读心是要有前提条件的。”凌漠拿起唐骏摆放在写字台上的第一份材料,指着说,“你看,连老师也不过是在做判断题,而不是问答题。我们对对手组织的情况一无所知,怎么去读?”
“那我们就无计可施了?”萧朗摊开手臂。
“山魈确实不能动。”萧望说,“审讯是很讲究技巧的,当你手上一张王牌都没有的时候,是不能贸然进攻的。唐老师昨天对山魈审讯,山魈昨天回去也会自己去想,这已经让她加强防备了。本来就是一只刺猬,现在成了一只背着甲壳的刺猬,我们没有突破她的任何可能。”
说完,萧望抬眼看了眼聂之轩,像是在向他征询着什么。聂之轩低下头,无奈地摇摇头。
萧望略显失望,说:“其实我们之前也布置了相关的工作,就是从山魈的社交关系入手。可惜,她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经过调查,基本没有什么社交面。更可惜的,就是她摧毁的那台像是诺基亚手机的通信工具,似乎内部有自爆装置,我们无法复原。本来我对这个机器的复原还是抱有希望的,看来,又落空了。”
“那我们真是有全身力气使不出来啊!”萧朗捶了一下桌子,“我们总不能等着他们继续作案吧?太被动了。”
“不要着急,其实我们也不是一点动作都没有。”萧望说,“虽然我们掌握了农历六月初八那天被盗婴儿的基本概貌,比如年龄、特征、性别等,但依旧没法进行大数据分析的原因,是这些人现在都有了假身份,被我们抓获的山魈,就是有假身份的。我和萧局长说了,安排大数据部门的同事,对她的假身份进行研判。”
“假身份怎么研判?”萧朗问。
“假身份买车票、假身份开房间,等等,我们需要知道有没有人和她伴行。”萧望说,“还有,我们会根据所有假身份出现的点来连线,通过对她的路径分析来发现线索。”
“独来独往,有点难。”凌漠说。
萧望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知道凌漠说得对,但毕竟这个山魈私自办理了自己的手机,留下了破绽,那么就不能保证她一定不会在其他地方留下破绽。而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于守夜者组织来说,这是唯一一条可以行得通的路了。
“这活儿市局在办,那我们做什么?”萧朗问道。
“等一等,等山魈冷静下来,我们再审讯看看。”萧望也想不出有什么好的下一步工作,只能这样答复。
“对了,”萧朗应道,“另外,刚才我还没说完呢,关于董老师的关系人的事儿,你们怎么看?如果要排查董老师的老同事和老朋友的话,咱们守夜者的所有老成员都可以列入这个调查的范围,尤其是跟董老师关系比较密切的老成员。”
“那就是要调查守夜者所有的导师。”凌漠接着他的话说。
“是这样没错,虽然他们都是咱们的导师,但必要的人际关系调查也是需要的,看看是否可能跟隐藏的组织有什么联系之类的。尤其是唐老师这边的人际关系,他的手环的问题,还有他凌晨出门的目的……你想想看,唐老师既然是深夜突然主动出门,然后被对方组织所害。那他出门,是去见谁呢?”
萧朗还在滔滔不绝,没注意到萧望看向自己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太自然。
“请问,调查唐老师的人际关系,是按照受害者的来查,还是按照嫌疑人的来查?”凌漠抛出一句。
“……什么意思?”萧朗愣了一下。
“唐老师说过,办案不能先入为主。”凌漠冷冷地说,“我想你可能已经忘了吧。”
“我先入为主?”萧朗这才明白过来哥哥的脸色是怎么回事,他一下子急了,“凌漠,别人怎么说都行,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唐老师是铛铛的父亲,也是我的导师,我怎么可能上来就把他当成默认的嫌疑人?但正因为这样,我们才更应该冷静地看待这个案子不是吗?难道忽视那些疑点,就能帮助破案吗?”
“我只是想提醒你,”凌漠无视了萧朗的这番剖白,“如果我们完全被对方牵着走,那唐老师就可能是下一个曹允。”
“我哪有被对方牵着走了?”萧朗叫着,“凌漠,你才是先入为主,你——”
这时,会议室的电话响了。
萧望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萧朗顿时偃旗息鼓,凌漠也看向了那部电话机。这里是守夜者组织会议室,本来知道这里电话的人就没几个,而且这些人中绝大部分都在场。在这个寂静的深夜里,电话铃声响起,要么就是喜报,要么就是有新的严重的警情。
所以,每个人的神经都瞬间绷紧了。
“萧望,你带人马上到经济开发区长鹏派出所来,马上!”是萧闻天的声音,声音不仅是紧急命令的语气,更是充满了急切和担忧。
“爸?什么事?”萧望的心瞬间被拉紧了。
“裘俊杰出事了。”萧闻天简短地说道。
听到电话里的指令,萧望二话不说,挥手让大家即刻做好准备,下楼乘车。
在离开会议室之前,聂之轩一把拉住了萧望和萧朗。
“对了,”聂之轩说,“刚才我去医院看了组长,病情基本稳定。他还清醒过来一次,说了三点意见:一是给铛铛放假,让她自己调解情绪;二是让你们专心投入工作,不要担心他;三是要求组织齐心协力尽快破案。”
聂之轩故意把最后半句“还唐骏一个清白”给省去了。
“我就知道姥爷不会让我去照顾他。”萧朗偷偷抹了抹眼角快要滚下来的泪珠,“他刚刚发病的时候还有意识,在我手心里写着字,是一个‘国’字。”
“他的意思是,国事为重。”萧望感叹道。
聂之轩拍了拍萧望的肩膀,说:“别担心,老爷子身体硬朗得很,已经挺过最艰难的坎儿了,一定会没事的。”
萧望点点头:“希望如此。”
南安市公安局经济开发区分局长鹏派出所,因为管辖面积不大,所以办公楼也就是一座普通的二层小楼,会议室也只能容纳十来个人。而此时,会议室里挤满了人,有的从别的办公室里拖了凳子来坐,有的干脆就站着。
除了南安市公安局在萧闻天麾下直接负责配合守夜者组织办案的民警、守夜者组织成员以外,萧闻天还叫来了市局监管支队的相关领导参会。
萧闻天正襟危坐在会议室中央,见萧望等人赶到,转头对派出所所长说:“开始说吧,报案人在哪儿?”
派出所所长指了指身边一名穿着辅警制服、头上打了一圈白色绷带的年轻人,说:“这是罗伊,是他发现的。”
所有的目光全部聚焦在了这个腼腆的年轻人身上,罗伊瞬间有些紧张:“是、是我听到的。”
“具体说说。”萧闻天说。
罗伊清了清嗓子,把晚上发生的一切,细细地向在座的各位领导汇报了一遍。
“砸晕了?”萧朗跳了起来,“你被一个女人砸晕了?你没看清她的样子?”
罗伊低下头,颇为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你穿着制服啊!她怎么敢打你!”萧朗气得跳脚。
“如果没穿制服,还不一定打他呢。”凌漠在一旁说。
萧朗疑惑地看着凌漠,但是自己转念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
“后来,我醒过来了,发现屋里已经没人了,就给所长打了电话。”罗伊说。
派出所所长还穿戴着一身单警装备,他从肩膀上摘下执法记录仪,把内存卡插进电脑,打开投影仪,说:“这是我们接报后到现场的视频。”
视频是以派出所所长为视角的,从大门口看见受伤的辅警,再持枪走进屋内,挨个房间搜查。房屋的客厅和其他卧室都很正常,没有什么异样,一副刚刚被租出去、住户还没有搬进来的陈旧模样。唯独主卧室里是不一样的。
主卧室只有一张宽一米五的床,床上没有被褥,是光秃秃的床板。床板上面散落了一些麻绳,还有一根皮鞭。
“这个现场,应该是一个绑架、逼问的现场。在询问我们的辅警之后,得知受害人很有可能是裘俊杰,因为这个人萧局长以前就下发通知让我们去找了,所以印象很深。”派出所所长说,“所以,我就第一时间直接越级上报给萧局长了。”
“现场勘查了吗?”萧闻天问道。
“勘查了。”一名穿着刑事案件现场勘查服的民警打开手中的笔录,说,“现场是水泥地面,找不到任何可用的线索。现场所有可以留下指纹的载体,我们都看了,在电灯开关上发现了疑似指纹的纹线,但没有鉴定价值。其他什么都没有发现了。”
“麻绳和皮鞭送检了吗?”聂之轩插话道。
勘查员点了点头。
“那个名字,你确定吗?”萧朗走到罗伊旁边,看着他的眼睛。
辅警被看得不好意思,但语气很坚定:“裘俊杰,图纸,我听得真真切切的,绝对不会错。”
“这可不妙啊。”萧朗急得搓手。
“周围监控看了吗?”萧闻天问道。
“看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不会是徒步离开的。”视频侦查组的组长说,“极有可能是驾车离开。现在未掌握嫌疑车辆的具体情况,只有根据时间点在周边监控排查。这个排查的范围就会牵扯得比较大了,无法确定、无法甄别,所以,我们视频侦查组的工作难度很大,需要时间。”
“那我们守夜者要不要——”萧朗刚要说话,被萧闻天挥手制止了。
萧闻天指了指萧望等几个人,说:“除了监管支队的同志,还有你们几个,其他人可以离开了。”
等到其他民警陆续离开会议室后,萧闻天严厉地批评萧朗:“案件保密,你性格怎么还是这么毛躁?”
萧朗自知理亏,但还是倔强地抬着下巴:“你怎么知道我要问案件情况?”
萧闻天没理他,对监管支队的领导说:“王支,我早就让你们研究金宁监狱的情况,你们研究了没有?”
“研究了。”王支队长说,“据我们研究,金宁监狱是关押重刑犯的监狱,按理说是最高级别的戒备等级。可是,因为这个监狱里还有不少限制刑事责任能力的精神病人被关押,所以还有让精神病人康复的工作职责。这样的监狱,难免会存在设计上的漏洞。我们通过监管内部的系统查到了金宁监狱的漏洞,但是根据相关规定,我即便是在这里,也一样不能透露。总而言之,如果对方拿到了金宁监狱当初的设计图纸,再加上如果有精于建筑学的高手指点,是存在危险的。”
“别人都拿到图纸啦,你还有什么不能和我们说的?”萧朗咬着牙说道。
“现在图纸给你,你能知道怎么补漏?”萧闻天瞪了一眼萧朗,随即下令,“现在协调司法监管部门,通知金宁监狱那边加强防范,能不能守住,第一要务是要看他们。”
王支队长点头应了下来。
“老萧!我们呢?我们呢?我们做些什么?”萧朗说。
“萧望是守夜者组织的在岗策划者,我这么多事情,没法操心你们。所以,你不要问我。”萧闻天丢下一句话,带着监管支队的同志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哥,那我们要不要赶过去?”萧朗又转头问萧望。
“现在是深夜一点半。”萧望抬腕看了看手表,说,“从南安到沈阳没有直达的高铁,火车早晨六点才有,抵达沈阳要七个小时,再转车去金宁监狱还有两个小时,是下午三点到。如果坐飞机,上午十点才有航班,十二点到沈阳桃仙国际机场,要三个小时才能到金宁监狱,也是下午三点到。”
“那不一定来得及了啊!”萧朗跳脚说道,“我记得,公安局不是有警用直升机吗?”
“那也不是你想飞就能飞的。”萧望拍了一下萧朗的后脑勺,“飞行是要申请的,而且这么远,警用直升机飞不到。”
“飞到哪儿是哪儿啊,然后再打车。”萧朗说。
“幼稚。”萧望说,“现在切合实际的,只有开车去。不计算超速的情况,我们连续驾车十个小时能到金宁监狱。”
“对方即便是现在拿到了图纸,他们也只有开车去。不一定谁快呢。”聂之轩说。
“那大家准备准备,两点钟,准时在组织集合出发。”萧望说,“不过,我暂时不能去。”
“你又咋了?”萧朗问。
“我还有事情要办。”萧望神秘一笑,说,“凌漠暂时负责。”
“我呢,我是伏击者,怎么能让他负责?”萧朗不服气地拽着哥哥的袖口。
“大家都辛苦一天了,现在要熬夜开车,只能轮换着开。如果是你负责,你肯定一个人要包圆了,我不放心。”萧望说,“凌漠,时间未必那么紧急,所以不要超速。本来就疲劳驾驶,超速就更危险了。”
凌漠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怎么就这么不让人放心了?我现在精神得很!”萧朗还是不依不饶,“还是我负责吧,凌漠磨磨叽叽的。”
“不要废话了,服从命令。”萧望瞪了一眼弟弟。
凌漠还是没说话,直接转身离开了派出所的会议室。
聂之轩拉着萧朗说:“快点吧,刚才急得跟什么似的,现在怎么不急了?”
“万斤顶跑不快,能不能找老萧换辆好车啊?哎哎哎,你别拉我啊。”萧朗一边说着,一边被聂之轩拉了出去。
“萧望都说了,不准超速。”聂之轩的声音落在他的身影之后。
萧望看着胡搅蛮缠的弟弟被“拖”出了会议室,无奈地微笑着轻叹了一口气。随即,脸上又恢复了凝重。他坐在会议室的中央,反复观看着派出所所长执法记录仪拍摄的视频,一抹微笑慢慢地浮现在了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