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感觉自己要未老先衰了。
他合上眼前的书,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最近这种突击式的学习,也不知道在他的公务员考试上能不能发挥作用。这一次招考对他来说是最好的机会了,毕竟这个岗位的学历要求是大专,而不是本科。
当了好几年的辅警,罗伊对警察这个职业充满了向往。但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总不能干一辈子辅警吧?好歹也是个正规大专的毕业生。在父母的要求之下,罗伊决定抓住这次机会,考上这个警察职位,把自己肩膀上的两拐(见习警员)变成两颗星(一级警员)。
罗伊躺在床上,揉着今天奔波一天而酸痛无比的大腿,开始打起了瞌睡。这又费脑力又费体力的日子,估计也过不了几十天了,等公务员考试一结束就解放了。
罗伊幻想着自己被授予警衔的那一刻。
突然,一阵嘈杂之声打破了他的幻想。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不对啊,这个房子的隔音,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呀,以前就算是邻居吵架,似乎也听不见啊,怎么这个从楼上传下来的嘈杂声会这么清晰?
罗伊翻身坐起,坐在自己的床上,侧耳倾听。
他听到的是含含糊糊的声音,有男声,也有女声,可能是自己想多了,虽然能听见男声、女声嗡嗡地讨论着什么、训斥着什么,但是具体的谈话内容却是一点儿也听不见的。
罗伊尽可能地安静下来,想去听明白这些嘈杂的争吵声,究竟会不会引发一些社会矛盾,从而转化为治安案件。作为一名有理想、有抱负的辅警,他有责任去将这些可能转化为社会危害的矛盾及时化解。
罗伊甚至想暂时压抑住自己的心跳声。
“裘俊杰……嗡嗡嗡嗡……”一个女声似乎非常尖锐。
裘俊杰?为什么这个名字,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嗡嗡嗡嗡……图纸……嗡……哪里?”另一个男声虽然低沉,但是很粗犷。
啪啪啪的声音随即响起。
这几记刺耳的声音之后,似乎是一个人的哀号和求饶。
这个啪啪啪的声音,罗伊再熟悉不过了。小时候,用鞭子抽打地面上旋转的陀螺,鞭子和地面接触,就是这样的声音!
我去!这还真是一起虐待案件?怎么能在我一个堂堂辅警的眼皮子底下欺负人?罗伊暗暗地攥了攥拳头。
“图纸……嗡嗡嗡嗡……”嘈杂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行,我要仗义出手了。”罗伊穿好了自己的辅警制服,从床上跳了下来。
附近的邻居,我都是认识的。隔壁的是吴阿姨家,就老两口,不可能。楼下两家都是普通的三口之家,很是和睦,也不太可能。楼上倒是有一套房子之前一直空着,是赵伯伯的房子。声音来的方向也像是那里,如果有治安案件的话,一定就是刚刚租出去的这套房。唉,赵伯伯也是,挑租客挑成那样,居然挑了这种人。
罗伊整理好制服,戴上大盖帽,深深吐了一口气,打开自家大门,向楼上走去。走到两层楼梯拐弯的地方时,嘈杂声突然停止了,就像是房间里的人听见有人靠近了一样。不过,这时候的罗伊,可以确定嘈杂声是从赵伯伯家的出租屋里发出来的。
罗伊壮了壮胆子,心想在如今法治社会,应该没人敢对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下手吧?于是,他举手敲了敲房门。
咚咚咚!
没有任何反应。
罗伊把耳朵贴在房门之上,细细聆听。不只是那些嘈杂声,就连刚才能明确听见的哀号声和求饶声,都一并消失了。
我去,不会灭口了吧?
罗伊再次敲了敲门,这次加大了力度。
还是一片死寂。
“喂,我是警察,开门。”罗伊对着大门叫了一嗓子。声音不大,因为他害怕吵醒其他的邻居。
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罗伊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究竟是该一脚把门踹开呢,还是把邻居都叫起来?似乎都不太妥当。万一是自己最近神经紧绷而引发的幻觉怎么办?
罗伊想了想,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这是所长的号码。今晚所长值班,按照派出所的惯例,值班就不可能睡得着觉。希望这个时候所长没有出警,这样的话,他很快就能帮自己拿一个更稳妥的主意了。
电话还没拨出去,房门突然开了。
房门突然打开倒是吓了罗伊一跳。他收起手机,示意屋内的人,把深色的纱门也打开。因为现在这样隔着一道纱门,灯光昏暗,对面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都看不见。
这一次,屋内的人倒是很听话地配合,她慢慢地打开了纱门。
面前是一个短发的女人,看起来大约四十岁。不过,因为屋内有光、楼道无光,所以处于背光状态的女人的眉目,罗伊却看不清楚。
罗伊摘下大盖帽,说:“我是警——”
话还没说完,罗伊就看见一根手腕粗的木棍突然从女人的身后出现,随着女人一个抡起的动作,木棍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向他的头顶砸了过来。
这可不能怪我学艺不精,这种情况下,是避无可避的。罗伊这样想着,只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砰”的一声,随着一股剧痛袭来,罗伊眼前一黑,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咔嗒”一声,大门被缓缓地打开了。有一束夕阳的余晖顺着打开的门缝射进了房间之内。瞬间,聂之轩的眼前一片模糊。
“把门关上。”聂之轩没有转身,依旧站在空荡荡的大房间内,朝背后的身影说道。
随着清脆的关门声,一个身影急匆匆地奔跑到聂之轩的身后,说:“聂哥,你快去看看吧,组织里都乱成一锅粥了。”
聂之轩举起了他的右手,机械手指因为惯性微微抖动了几下。
“你还在这里看什么?”程子墨跳着脚说道。
“戴上。”聂之轩把左手拿着的另一副VR眼镜递给了程子墨。
“哪还有心思看这个!”程子墨没接。
“丫头,作为一名寻迹者,就应该冷静、客观。”聂之轩转过身,帮程子墨佩戴上VR眼镜,说,“越是混乱的情况,咱们就越要冷静。”
“我是捕风者。”程子墨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自己动手正了正头上的VR眼镜。
一戴上VR眼镜,程子墨的眼前瞬间出现了预设好的画面。这是守夜者组织使用的VR模拟大沙盘,只要穿戴上专业的设备,他们俩就像是瞬移到了唐骏死亡时的案发现场——一个空旷的沙土场地,中央停着一辆铲斗已经被锯断的装载机。
程子墨的思绪被眼前的幻境迅速带了回去。
她清楚地记得那个荒凉的工地,工地的中央有一个大沙堆,大沙堆的一侧停着一辆铲斗放在地上的装载机。几名武装整齐的特警在周围警戒,而装载机的周围有十几个人围着,忙忙碌碌的。
同时浮现在程子墨脑海里的,还有唐骏那毫无生气的苍白的脸庞,以及血肉模糊的双手。
“领导,我们看了,确定是机器的液压装置出现了故障,可能是因为昨晚大风,或者有重型车辆途经附近导致地面震动,引发故障,导致液压杆失效,从而出现这一场意外。”那名戴眼镜的工程师的判断也回响在程子墨的耳边。
程子墨突然感觉有些心悸,她皱着眉头,半弯下腰,稳定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我们为什么还要看现场?市局不都已经勘查完了吗?现场什么痕迹物证都没有,也没有依据能证明唐老师是死于他杀。”
“可是凌漠发现了疑点。”聂之轩说,“手环和手机上计步数量的偏差;以及那个留在现场的,本不该从完整手环上脱落的三轴加速度传感器的一个部件。而且,唐老师凌晨突然出门的行动,也是很可疑的。如果这一切,都用意外来解释,无法说服我,也无法说服组织里的任何人。”
“可是,你现在这时候来看现场有用吗?”程子墨向四周看了看,和自己中午去到的真实现场的情况一模一样。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作为寻迹者,我们能够突破本案的唯一线索,就是现场。”聂之轩说,“而且刚才在这里待着的一个小时,让我知道了大沙盘的好处。”
“嗯?”程子墨心想,不就是看现场方便了吗?还能有什么其他好处?
“你也做过现场勘查员,也应该知道,现场破坏最大的因素还是自己人。”聂之轩说,“无论我们如何小心翼翼,无论我们是不是‘四套齐全’,无论有没有勘查踏板,其实一旦我们进入现场,就一定会对现场造成破坏。比如,我们即便是穿着鞋套,但踩踏进了现场,就会对现场原有的足迹造成破坏;即便我们戴了手套,但触摸过的地方,可能就会擦蹭掉原来的指纹。”
“所以,在大沙盘内,无论我们怎么走动,怎么活动,都不会破坏原有的影像。”程子墨说。
聂之轩点点头,说:“因为这是技术民警第一时间抵达现场后,全景录制的画面,也是我们力所能及能保留的最早画面,我们也不会对其造成任何破坏。这比我们后期抵达现场后,再行勘查要更有意义。”
“那么,你待了一个多小时了,看出什么了没有?”程子墨问。
聂之轩沉默半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线索说有也有,但要说关键的线索,目前还没有发现。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能帮你什么?”程子墨接着问。
“你看,我们面前的这一大片空场地,是沙土地。”聂之轩说,“之前萧局长说过,这里的地面载体不具备检验价值,其实这是不对的。虽然沙土地在大风等因素的影响下,很难保留下完整的足迹,但是模糊或者局部完整的足迹应该是可以保留下来的。”
“这个我知道,但是看初次现场勘查笔录,他们没发现疑点。”程子墨耸了耸肩。
“我来说一下顺序。”聂之轩掰起自己的假肢手指,说,“最先是报案人路过现场发现唐老师被压在铲斗之下,大概就站在我们的位置,没有进去,然后报了警。派出所和消防最先抵达,进去三个战士和一个民警,锯断了铲斗,把唐老师抬了出来。这时候120也到了,大概在我们站的位置对唐老师的生命体征进行了确认,医生护士并没有进入现场。紧接着南安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的技术民警就到了现场,并对现场进行了全景录制。也就是说,除了那三个战士和一个民警,没有其他人进入过现场。”
“只不过我们到达现场的时候,现场已经很杂乱了,进去的人很多。”程子墨说,“所以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不止这样。”聂之轩说,“即便是最初的技术民警进入现场,也是对现场的一种破坏。法医、照相、痕迹检验、工程师等都进去了。所以,杂乱而广阔的现场,看起来就是不具备检验条件了。”
“所以最初的实地勘查,还不如我们在大沙盘里勘查最原始的照片?”程子墨说。
“是啊,科技改变生活。”聂之轩感叹道。
“你还没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程子墨接着问,“聂哥,你的效率呢?”
“走,去中心现场看看。”聂之轩伸出他的右臂,拉了一下程子墨的手。机械臂的冰凉感,让程子墨微微颤抖了一下。
两人并肩走到装载机旁,蹲在了地上。照片的像素很高,所以能隐约看到地面上的足迹印记。
聂之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遥控器,说:“我之前还不知道,咱们大沙盘还有标记的功能。今天试了试,很好用。”
说完,聂之轩按了一下遥控器上的键。两个人的眼前,突然亮起了几十个红色的圆圈。
“红色标记的是消防战士A的足迹。”聂之轩说。
“逐个足迹分析,当初凌漠就是通过这个技术来分析出旅馆杀人案其实是一个人作案的吧。”程子墨眼前一亮,有些兴奋地说道。
聂之轩点了点头,继续摁下手中的键,说:“所有的足迹,我都进行了样本比对和标记。现场一共有五种足迹,其中四种是消防战士和民警的,剩下来用绿色标记的足迹,是唐老师的。”
“也就是说,只有唐老师一个人到了现场?”程子墨说。
聂之轩摇摇头,说:“越是这样,越是可疑。大半夜的,唐老师一个人来装载机铲斗底下站着?等着被砸?这说不过去。而且,你看绿色的足迹,仅在事发现场有个几枚而已,周围都没有,难道唐老师是飞进来的?”
“中心现场沙子深,容易留下足迹,周围土地不容易留下足迹,再加上昨夜大风,有可能就看不出了而已。”程子墨说。
“这个论断我信服,但如果是你说的那样,足迹应该随着沙子厚度逐渐变薄而逐渐消失。而现在,周围是一点也没有,中央却很清晰地有好几枚。不是逐渐消失,就应该不是大风导致的足迹掩埋。”
“你是说,有人刻意有针对性地打扫现场?”程子墨说,“黑灯瞎火的,能打扫成这样,可不容易啊。”
“我有确凿的依据,你把眼镜拿下来。”聂之轩直起身来,取下头上的VR眼镜,指向右侧墙壁上的巨大幕布,摁了一下遥控器,说,“现在我把唐老师的尸检照片投影给你看。”
程子墨心存疑虑缓缓摘下眼镜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果真是一幕残忍的景象。熟悉的面孔、血腥的场面强烈冲击着程子墨的心脏。她握紧了手中的VR眼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些拍摄好的照片,是对唐骏进行尸检的过程。聂之轩操纵着遥控器一张一张地往下翻,翻到了解剖照片时,程子墨终于忍不住了,闷哼了一声。
“你没事吧?”聂之轩问。
程子墨强压情绪,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你的心理承受力真强。”
“我也是强忍痛苦才完成了解剖。”聂之轩说,“我的师弟秦明说过,法医经过几年的磨炼,就要放下所有的情绪、杂念,以淡然的态度投入工作。说得不假,一旦进入了工作状态,其他情绪都可以放下。”
“尸检有什么发现吗?”程子墨暗自咬了咬嘴唇。
“你看,我刚才放的都是重点照片。”聂之轩说,“唐老师主要的损伤都在胸腹部。胸部多根肋骨骨折、胸骨骨折、锁骨骨折,肺脏被肋骨断端刺破导致多处破裂出血,肝脏也有破裂口。他的致命伤是心脏,心脏在没有心包破裂的情况下,发生了破裂。”
“死因是心脏破裂。”程子墨说,“没有其他疑点吗?”
“这样的损伤,确实也只有重物突然挤压才能形成,是典型的挤压伤,非人力可以形成。”聂之轩说,“而且,唐老师身上没有约束伤、威逼伤和抵抗伤。”
“那不就是没有疑点?”程子墨说,“这样的尸检情况和现场情况是相符的啊。”
“对,我们说的,就是是不是真的和现场情况相符。”聂之轩重新戴上VR眼镜,并操纵手中的控制器,在大沙盘内形成了一个3D影像。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性人形躯体被摆放在了铲斗的下方。
程子墨也重新戴上VR眼镜,她知道,这是聂之轩在还原现场的情况。聂之轩说:“首先有个前提,唐老师胸口的损伤。多处、复合型的骨折,有的肋骨断端刺破了肺脏,也有的骨骼断端刺破了皮肤,导致开放性创口而出血。有衣服遮盖的地方,咱们暂且不说。那么,锁骨骨折刺破颈部皮肤的创口、双手腕骨折断端刺破腕部皮肤的创口,还有眼镜破碎后导致眼睑部皮肤的创口,都是没有衣服覆盖的。”
说完,3D模拟的人体躯干在刚才被聂之轩圈定的部位处,都显现出红色的裂口。然后在铲斗下降的过程中,这些红色的裂口内有红色的液体向外喷溅着。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程子墨说,“骨折、皮肤破口、出血这些都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既然确定了唐老师是挤压死,而且挤压作用力是非常大的,那么只要出现皮肤创口,巨大的挤压力会把血液从小血管里挤压出来而形成剧烈的喷溅状血迹。即便是创口不大,也没有破裂大血管,依旧可以形成明显的喷溅状血迹。如果皮肤破口有衣物遮盖,则喷溅状血迹形态不会出现,但如果没有衣物遮盖,则现场地面上必定会留下喷溅状血迹。”
程子墨低头思索,感觉一滴眼泪正要从眼角滑出。不知道是因为光线的突然变化刺激的,还是模拟过程中再现唐骏的惨死场面剧烈地震撼着她的泪点。她赶紧将手指伸进VR眼镜内侧,抹了抹眼睛。
两人似乎重新回到了中心现场。聂之轩蹲在地上,指着地面说:“唐老师被铲斗压倒之后,是不可能再有体位变动的,对吧?”
“是,铲斗非常重,压住了就很难挣扎。而且唐老师死于心脏破裂,所以他也没有能力去挣扎。”程子墨声音有点低沉。
“唐老师的原始体位是这样的。”聂之轩摁了一下遥控器,地面上出现了一个人形的白色圆圈,就像是现场勘查时,民警用粉笔沿着尸体周围画下的白圈一样。科技发展了,但有些习惯还是改不了的。
“那么,这样的体位,颈部、头部和手部的位置周围,都应该有喷溅状血迹。”聂之轩接着说。
“可是没有。”程子墨心头燃起一阵火花,接着说,“唐老师的身体下面,只有成摊的血泊。”
“说明什么?”聂之轩提示。
“有人打扫了现场。”程子墨笃定地说。
“所以,我就在这些重点部位的周围进行了勘查,还真发现了一些东西。”聂之轩说,“得益于录制现场情况的画面像素极高,我甚至可以看清楚地面的细节情况。你看,这些小条纹,是不是不应该在沙土地上存在的?”
程子墨蹲在地上仔细观察聂之轩指着的那一块痕迹。果真,似乎是有无数条细线在地面平行排列的痕迹。
“有戏。”程子墨的精神似乎已经恢复了一些,她用简洁的口头禅表达着自己的情感。
她蹲在地上移动,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看看那边,时不时还用聂之轩手中的遥控器,把地面的情况给放大观察。
“不是自然形成的。”程子墨观察了好一会儿,起身坚定地说道,“如果是自然风形成的,地面沙土应该是均匀的,或者呈现粗片状,而地面的这种细线状,是自然风没有掩埋的人为痕迹。”
“是什么东西呢?”聂之轩问。
“这个就不好说了。”程子墨说,“如果要猜的话,我就猜是毛刷。不过,如果是人为造成的,比如用毛刷刷地面,很难做到这么规律。”
“对,问题就在这里,之前我不确定这是不是人为的,就是因为它太规律了。如果是人为去刷,怎么会刷到所有线条的方向都一致?”聂之轩说,“而且刷地的本人也不留下痕迹?这个太蹊跷了。”
程子墨沉默了一会儿,说:“除非是类似那种扫地机器人,可以遥控,或编程按照一个方向进行清理。”
“机械?又是机械?”聂之轩若有所悟。
“而且,地面上的痕迹,也不仅仅就是中心现场才有。”程子墨指了指远方的工棚,说,“至少有一条很明显的路径,是从中心现场通向那边工棚的。也有一条路径是从中心现场通向西边的马路的。”
“那会不会是犯罪分子逃离的路线,于是也打扫了?”聂之轩问,“中心现场经过市局同事的反复勘查,已经没有什么嚼头了,现在能够另辟蹊径的话,发现线索的希望是最大的。”
程子墨点点头,说:“不过,两条路径是反方向的。所以,我猜啊,西边马路是他们逃离的路径,但是去工棚这个就不知道有什么意图了。”
“工棚?”聂之轩说,“之前我问过,工棚是锁着的,也很久没人住了。会不会是唐老师从工棚那边走过来留下足迹了?”
“有可能,但是如果是唐老师一个人走过来的话,为什么要打扫掉呢?”
“两个人?”聂之轩说,“如果是唐老师和犯罪分子在工棚那边说话,为什么要走到装载机这边?而且和唐老师对话的这个人,一定不可能再钻入机腹作案。”
“说话的是一个人,作案的是另一个人。”聂之轩沉默少顷,接着说道。
对地形敏锐的程子墨接着说:“还有个问题。工程师说了,装载机机腹下面的液压装置,只要一破坏,铲斗就会立即因为重力作用而掉下。这个是不能延时的。而如果唐老师站在铲斗下面说话,有人潜入装载机机腹,他一定会发现。一来这周围很空旷,没有掩体。二来唐老师在守夜者培训这么多年,这么点敏感性是有的。”
“也就是说,只有可能是有人提前潜伏在装载机下面,等唐老师走了过来,再作案。”聂之轩说,“不过,这个很难把控,因为凶手怎么知道唐老师会站到这里?”
“这是赌博。”程子墨说,“我们来假设一下。如果唐老师一开始在工棚附近说话,为什么?因为工棚就是掩体,不容易被人发现,说明他们的谈话内容很隐秘。如果工棚这个地方显得不太安全了,就只有往中心现场这里走。而这个中心现场太开阔了,唯一的掩体,就是这个装载机。”
“也就是说,唐老师凭借对地形的敏锐性,如果要从工棚那里换个谈话地点,装载机下面是最好的选择。”聂之轩总结道。
“正是因为犯罪分子预料到了这一点,所以可以提前在机腹潜伏。”程子墨胸有成竹道。
“分析得很有道理。”聂之轩赞许道,“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为什么唐老师会从工棚转移到装载机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