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刚天黑不久就赶到了小镇,这处小镇离驿站不远,过了驿站就进入柳州地界了。
这会儿,天已经黑透,显然不适合再赶路,看着灯火下那家飘着招牌小旗子的客栈,田梓落有些不放心,低声道:“咱们现在住镇上的客栈,会不会被暗处的人盯上?”
“不住客栈,难道睡树林?”岑少宁是真的没想到田梓落这么怕死,都到店门口了,还问这些废话。
“你说,那些都是些什么人啊?我也没干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吧?怎么瞧着,是想对我赶尽杀绝呢?”田梓落不疑惑中带着不满,嘀咕道。
岑少宁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你在阳城的时候,混蛋事干少了吗?你再这里说这些,是生怕这附近没人发现你是吗?”他当然知道黑衣人是冲他来的,本是他连累了田梓落,可如今,也能只能让田梓落觉得是她连累了他。
田梓落脸色白了白,“我……”
“快去看看,还有没有房。”岑少宁说完这话,捂着胸口咳了起来。
“公,相公,你没事吧?”田梓落差点说错话,赶紧改口。
岑少宁却被她这一声“相公”叫得,越发止不住咳嗽了。
田梓落也不敢再耽误,几步就冲进了客栈,“掌柜的,还有客房吗?”
掌柜的看了一眼田梓落和岑少宁的穿着,两人的衣裳虽然瞧着挺新,可都是普通棉布的,而且,田梓落背着的小包袱小得可怜。
掌柜的指了指外头的岑少宁,“你相公,不是痨病吧?”这两人在客栈门口站了会儿,他可是早就注意到了,八成是钱不够,住不起店,可得了病,大约是也找不到人家愿意收留,只能咬牙来住店了。
田梓落忙说,“不是的,他就是普通风寒。”
话落,就见岑少宁咳出一小口血,那血还好死不死地就在岑少宁嘴角,虽然岑少宁立刻抬手擦掉了,可掌柜的依旧看见了。
于是掌柜的连忙捂住口鼻道:“你们住店的话,得十两银子,只能去后院那个罩房。”
“十两银子,住后院的小罩房?”田梓落眼中就差写着“你怎么不去抢银子”了。
掌柜的却道:“你自己瞧瞧,你家相公的痨病都成什么样子了,若是死在我店里,我往后还怎么做生意?还有,痨病,那是要过人的,我只收你十两银子,已是仁至义尽,若不是看你们大晚上没个住处,你就是给我一百两,我也不收你们的。”掌柜的噼里啪啦一顿数落。
田梓落见门口岑少宁惨白着脸,心中忧心他突然咳血,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摸出两张五两的小额银票递给掌柜的,“行,行,行,快带我们去吧。”又从钱袋子里拿出颗小银裸子放在柜台上,“劳烦让人送些热水,我相公要洗漱。”
掌柜的见田梓落给了银票和银两,虽然还捂着口鼻,但明显换了笑脸,“行,你们快去吧,晚上别出来转悠,别让人知道后院住着你们。”
田梓落自然不会有意见,赶紧转身去搀扶岑少宁。
等到了房间,掌柜的对二人避如蛇蝎般匆忙离去,田梓落见四下无人,来不及打量屋子,着急道:“你怎么搞的?怎么吐血了?是受了内伤?什么时候受伤的?你怎么不早说?”
岑少宁侧眸看去,眉头微皱,“你别说话了,我没事。”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岑少宁是前些时候,带着岑雪儿逃跑的时候胸口中了一箭,伤了肺腑,之后一直没有好好调理,不过因为缩骨丸,他的肺腑也被压抑住,这些日子便只断断续续感到有些胸闷气短,偶尔干咳两声就能缓解。岑少宁也没想到,解了锁骨丸,他竟然会咳出血。
其实,若不是田梓落那声“相公”,他或许不会继续咳,也许就不会牵动肺腑,咳出血了。
如今,再听见田梓落絮絮叨叨问那么多,岑少宁只觉得喉间又有些发痒了,赶紧让她停住,不然他怕自己连同肺腑都要被咳出来了。
田梓落显然没有这个觉悟,“你都咳出血了,怎么能没事?你是不是接那人钢刀的时候,被刀风伤及肺腑?”田梓落知道,她在接黑衣人砍下那一刀的时候,若没有岑少宁出手,快速挑断那人手筋,又直接对那人一刀割喉,她这手,如今也不会还在完好在原处。
田梓落心疼又感激地扶着岑少宁在逼仄的小屋里坐下,“你先歇歇,我去看看,能不能让掌柜的叫个大夫来给你看看,这伤了肺腑,若是不好好治疗往后会落下病根的。”
说着就要往外走去,被岑少宁一把拉住,“别去,被人盯上了就麻烦了,等到了柳州再说吧。我没事,死不了。”
田梓落转头看向岑少宁的手,一些疑惑,“你的手?”怎么好像变大了?
岑少宁立马收回了手,握拳抵在唇边又咳了起来。
田梓落被岑少宁这一咳。担心得立马转移的注意力,忙走到他身边,帮她轻轻抚着后背,“你真的能挺到明天?”默了一瞬,又道:“你放心,我虽然惜命、怕死,可也不至于为了一线生机就会眼睁睁看着你受苦,既然我们现在是夫妻,自然要相依为命,相互扶持的,我轻功不差,带着你逃命也不成问题的,只要到了柳州,咱们就安全了。”
田梓落挨着岑少宁,屋子很逼仄,只有一个床铺,旁边一个矮柜上放着油灯,两人此刻并排坐在床头,岑少宁只觉得鼻尖飘来若有若无的馨香。闷声道:“我知道。”
晚风从未合拢的窗口吹进来,吹得油灯上的火苗一阵晃悠,两人印在墙上的影子也被吹得左右摇摆。
店里的伙计捂着口鼻送来一桶水,在门口喊了一声,不等田梓落和岑少宁回答,伙计将水桶放在门口就走开了。
田梓落用没受伤的左手倒了些出来,满眼心疼道:“我帮你擦洗一番,等明天进了柳州,我们买辆马车,再给你买新衣服,买很多首饰和胭脂水粉。”美人公主跟了她可真是受苦了,她是真没想到,吃喝玩乐还能惹来这等大祸,田梓落觉得,八成是她哪个马甲掉落了,被江湖中人知道,所以想杀了她,夺走她手里的买卖?
不然,她一个从未欺男霸女、从未伤天害理,真的不至于被如此追杀。
田梓落觉得自己真是从未想过,她逃命的轻功没用在“欺君之罪”上,倒用在“掉马”上了。回头得好好捋捋,看看是哪庄买卖得罪人了,她不干了就是。什么都比不上小命要紧。
田梓落一边单手攥帕子,一边长吁短叹,拿着帕子朝岑少宁走来,“是我连累你了。”
说着就要给岑少宁擦手。
岑少宁哪里会愿意,连忙躲过,被田梓落心疼又内疚的目光笼罩着,耳边还都是田梓落哄他“买这买那”的声音,岑少宁心头竟也生出一丝莫名的心慌,这纨绔也太好骗了,居然真的觉得他是被她连累的。
岑少宁觉得,就田梓落那么惜命怕死的性子,若是知道这些黑衣人其实冲着他来的,这会儿只怕跑得比谁都快吧?
岑少宁很小心,指尖捏过帕子,不敢让田梓落看见他的大手,“我自己来。”胡乱将手和脸擦了一番,就将帕子递回给田梓落。
田梓落接过帕子也不恼,仿佛伺候美人这事她干得还挺顺手似的。接过帕子,去外头用水冲洗一下,自己也用那个帕子抹了把脸。
田梓落左右瞧瞧,院中没有旁人,脱了鞋袜在外头一块石头上冲了脚,跑回来跟岑少宁道:“你要不也去冲冲脚?我帮你舀水。”
原本意动的岑少宁,听见田梓落要帮他舀水,一口拒绝了,“不用,你的手还有伤呢。”要是那样,他的大脚就暴露了,他实在没想好怎么解释“公主”的脚这么大。
岑少宁头一回觉得,缩骨丸虽然封了他的内力,却能避免很多麻烦,回头还是找机会服下缩骨丸吧。
田梓落以为岑少宁是害羞,毕竟古人嘛,又是个公主,哪里好意思在她这个“男人”眼前露出玉足呢。也不为难岑少宁,“行,那睡觉吧。”不过公主愿意关心她的伤,田梓落还是挺满意的。
岑少宁看着屋中的窄床,蹙眉,这怎么睡?难不成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睡?这像什么样子?
田梓落脱了鞋袜,便和衣躺在了床上,“睡觉吧,明天还要赶路呢。”她知道美人定会不好意思跟她一起睡,所以直接做出没有多余的心思的模样,率先上了床。
她不脱外衣也还有个原因,她怕晚上万一又需要逃命。
岑少宁坐在床头,见田梓落已经缩在靠墙那一侧躺下,等了好半晌,直到对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岑少宁这才放松下来。
想到明日还需赶路,岑少宁连鞋袜都不脱,直接将脚支出床外,倒在另一头闭眼休息起来。
或许是这天太刺激了,田梓落睡得很死,竟然保持一个姿势,直到天亮,才翻身一次。
岑少宁半夜听见客栈前头有轻微响动,不过很快就消失了,岑少宁知道,应该是追杀他的人,那些人大概去客栈找了一圈,没找到他,就又离开了。
没想到,阴差阳错住进这客栈的后罩房,倒是避免了麻烦,不然以田梓落这会儿睡得跟死猪一样,他又有伤在身,打起来,他们肯定吃亏。
岑少宁自己都没发现,他已经将自己和田梓落视为共进退的一伙人了。
岑少宁在那些轻微响动发生完后,刚进入浅眠,一直老实睡着的田梓落忽然一个抬腿,将腿压在了岑少宁的腰间,岑少宁皱眉推开,不多一会儿,她又压上来。
岑少宁本就一夜没休息好,好不容易能睡会儿,被田梓落这么一弄,哪里还有什么耐心,直接起身,一记手刀将田梓落弄晕。
天亮,岑少宁醒来,田梓落依旧一动不动地躺着。
岑少宁只得将她伸手推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