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还没有动车、高铁,除了天上飞的,人们出远门的首选就是绿皮火车。琼光磊的家乡距离文州有2000多公里,按照当时的车速,要想到达目的地最少也要一天一夜。琼光磊长这么大第一次坐火车,他哪里会想到一张火车票竟然能卖到320元?临来时,他听了司机的忠告,把大钱全部存在卡里,接着又把卡给烧了,可他自己要留下多少,他却忘了问。按照他平时的开销,他觉得500元绝对够用,可买了火车票他才知道什么叫花钱如流水,赚钱如抽丝。
空荡的车厢左摇右晃,铁轮碾压铁轨的“咔嗒”声很有规律,随着火车的走走停停,他身边的人也在不断交替,当新奇感消失后,剩下的只有孤独寂寞留在心头。对琼光磊来说,这是一条不归路,身后那逐渐远去的家乡,很可能会变成一个最熟悉的陌生地,窗外的景色如发旧的彩色照片,渐渐失去了颜色,当再次醒来时,已是次日黄昏。
“全体旅客请注意,列车即将到达本次行程的终点站——文州站,请全体旅客带好随身行李准备下车。”伴着车厢喇叭的播报,列车发出了悠长的汽笛声,眼看火车即将进站,琼光磊竟然有些怀念路上的时光。
有句话说得好:“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探索未知之境。”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行人、陌生的语言,一切都让初来乍到的琼光磊感觉到极度恐慌。虽是春节,但火车站依旧人潮涌动,头顶上那些画着各种箭头的指示灯让他晕头转向,不善言谈的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几位身穿制服的列车员身上,通向出站口的地下巷道像迷宫般到处绕行,他紧紧跟在列车员身后来到了出站口。
那是几道并排的栅栏门,每道门前都站着两位工作人员,他们每人手里拿着一把钳刀,一张张火车票从人群中传出,剪完后又流入人群。不知安装在哪里的喇叭在循环播放着一句话:“各位旅客出站时请把火车票拿在手中检票出站。”
门内的旅客在焦急排队,门外的人群似乎比门内的还要急躁,那些人手中举着一块块牌子,上面写着“住宿”“打车”“招聘”的字样。琼光磊夹在队伍中缓慢前行,20分钟后,他终于通过那道闸门,走进了这座陌生的城市。
空气中带着湿咸的气味,温度也比家乡高出了十多摄氏度,临来时的那件大棉袄成了一件摆设。没有了棉衣的束缚,琼光磊感觉轻松不少,而当他正准备好好欣赏城市的夜景时,三四位举着“住宿”牌子的中年妇女围了上来。
“小伙子,住店不?”几人的口音带着南方人特有的腔调。
买完火车票,琼光磊兜里只身下180元钱,一路上吃喝又花掉80元,现在他口袋里只有最后的100元钱,看着几位妇女如此热心,这让他反而觉得有些不安:“不……不住了。”
几人把琼光磊围在圈中:“小伙子,听你口音,你是从外地来的吧?好像不是我们本地人哦。”
“我不是本地人,各位大姐,我真不住店。”他想奋力挤出圈子,可多次尝试后却无济于事。
“小伙子,天这么晚了,你一个外地人不好找地方住的,我们那里有小姑娘,既能住又能耍的呀!”
“对呀,对呀,去住一晚上吧,给你打个特价!”
“对呀,对呀,可以找个小姑娘解解乏,我们的小姑娘技术都是一流的呀!”
轻微的肢体碰撞变成左拉右扯,等琼光磊缓过神来时,他已被拽进了车站边的巷道中。
“干什么的?!”黑暗中一声厉喝让琼光磊为之一振。
一位魁梧的青年男子走到了跟前:“你们把他给我放开!”
男子的气势,让几位妇女大惊失色:“小子,这个可是崩牙的地盘,你敢劫我们的道?”
“我管你是谁的地盘,赶紧给我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男子说着抽出了一把折叠刀。
“好,有种你等着!”几位妇女丢下一句狠话,消失在了夜色中。
琼光磊哪儿见过这种场面,他倚着墙根,大口地喘着粗气。
男子收起家伙:“兄弟,别发愣了,她们去喊人了,咱们赶紧跑!”琼光磊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紧跟着男子朝远处跑去。
10分钟后,男子跨上了一辆摩托车,就在琼光磊犹豫之时,男子冲他招了招手,琼光磊不假思索地跨上了摩托车,男子的右手在不停地拧动车把,排气管喷出的烟雾带着刺鼻的汽油味,待琼光磊坐稳,摩托车如猎豹般朝马路尽头飞驰而去。
他们先是在宽敞明亮的市区中穿行,七拐八拐后,又驶向了石子路,当摩托车停下时,周围的环境已变得和乡镇相差不大。
男子把车停好,坐在马路牙子上点了一支烟:“来一支?”
琼光磊犹豫了片刻,伸手接了过来。
男子深吸一口,上下打量着琼光磊说道:“还好你刚才遇到了我,否则你今天晚上就遭殃了。”
“为啥会遭殃?”
“你是头一次来这里吧?”
“对,以前没来过。”
“一个人来的?”
“嗯。”
“你知不知道刚才那几个妇女是干什么的?”
“不清楚。”
“不妨告诉你,如果今天你没遇到我,你身上的钱就会被她们抢光了,这些人在我们这里叫店姐,她们长期盘踞在火车站、汽车站,以打折住宿的名义进行抢劫。刚才我救你的时候你也听见了,她们的老大叫崩牙。”
当几名妇女对他生拉硬拽时,琼光磊就感觉到一丝不安,但他并没有想到对方敢在火车站明抢,脊背发凉的他赶忙双手抱拳感激道:“谢谢大哥出手相救。”
男子摆摆手:“不用这么客气,路见不平而已。对了,你来这里准备做什么?”
因为对方仗义相救,琼光磊放松了警惕,他实话实说道:“我想在这里找份工作。”
“你一个外地人来文州,难不成有亲戚朋友在这里?”
“没有。”
“那你为啥要来文州?”
“我听我们当地人说,这里钱好赚,所以就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以后有没有什么打算?”
“我想先打听打听哪家工厂招人,只要管吃管住,每月再给个千把块钱,我就能干。”
男子略有深意地笑了笑:“那你这要求太低了,在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实现,何必千里迢迢来这里?”
“每月千把块”对琼光磊来说已是不菲的收入,但看着对方嗤之以鼻的态度,他就算再傻也知道人家绝对有更赚钱的门路。“大哥,你对这里肯定熟悉,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工作推荐?你放心,只要我赚到钱了,我一定请大哥喝酒。”
男子把手停在半空打断了琼光磊:“好话留着以后再说。我这人信佛,你我在火车站相遇也算有缘,所以我也不瞒你。”男子竖起大拇指朝后指了指,“在这块地界,有一个月赚1000的活儿,也有一个月赚1万的活儿,更有一个月赚10万的活儿,就不知道你能不能吃这个苦。”
琼光磊双眼射出精芒:“只要不违法,我啥苦都能吃!”
“违法的事那肯定不能干,要做就做行业。”
“行业?什么是行业?”
男子打量着琼光磊的行头:“从农村来的?”
“嗯。”
“见过老母鸡孵小鸡吗?”
“当然见过。”
“行,那我给你算笔账。”男子掰着手指说,“假如你有一只母鸡,母鸡一天下一个蛋,这些蛋都孵出小鸡,小鸡再生蛋,蛋再孵出小鸡,是不是要不了多久你就有一窝小鸡了?”
“对,俺们村里人都是这么养鸡的。”
“等小鸡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变成一群母鸡的时候,你再把母鸡一卖,是不是就赚大钱了?”
琼光磊使劲儿点头:“对,是这个理。”
“行,既然道理你都懂,那就好办了,我现在做的事,就和鸡生蛋是一个套路。”
“这就是行业?”
“不全是,我们管这个叫直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