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超收起折叠刀,载着鲁悦朝泗水河的方向一路骑行。到了河岸,他租了一艘篷船,接着把船划到了一个四下无人的废旧码头。
“今天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方超率先打破沉默,开口说道。
“你觉得我想知道什么?”鲁悦反问。
“比如我的身份。”
鲁悦摇摇头:“不,你的身份你不说我也知道,一个送毒的马仔。”
鲁悦能猜中,方超并不觉得奇怪,虽然心里有数,但是方超还是想听听其中的缘由,他故作惊讶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鲁悦低头搓了搓双手,找了一个合适的开头:“在KTV中做平台的小姐分很多种,按小费收入从低到高,有‘小妹’‘公主’‘模特儿’‘佳丽’以及‘空姐’。‘小妹’就是像我这样的,只陪客人喝酒唱歌;‘公主’和‘小妹’小费相同,负责整个包间的杂活儿,比如点歌、端茶倒水等;‘模特儿’可以裸陪,小费是我们的2倍;‘佳丽’不仅可以裸陪,还能出台做‘大活儿’;剩下的‘空姐’,也是KTV小费最高的人,可以陪客人吸毒。我们第一次在别墅见面时,那个比我大的同事就是KTV的‘空姐’,当晚我去她包房里借充电器,结果被一群人强行拉上了车。在别墅里,我听到了他们的交谈,说是让人送点儿粉来吸,结果一个小时后你就出现了。然后是第二次,还是那个‘空姐’,当时她被包间的客人缠着脱不开身,托我下去拿货,我又碰见了你。如果说第一次是巧合,那第二次就不会是巧合了。所以我猜你就是负责送毒的马仔。”
“送毒不假,但你怎么看出来我是马仔的?”
“衣服,还有你那辆破摩托车,能看出来你不是有钱人,最多是个马仔。”
“既然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为什么后来还要选择跟我在一起?”
“因为我喜欢你,就这么简单。”
“那现在呢?现在还喜欢吗?”
鲁悦低头沉吟了片刻,接着她摇了摇头:“有时候感觉你对我的感情很真,但有时候又感觉你离我很远,我现在也不知道对你是什么感情。”
方超深情地看着鲁悦,虽然对方的眼神在故意躲闪,但是方超始终直视没有回避,片刻之后,他缓缓地开口:“其实你不知道,分手之后的每一天晚上,我都在KTV门口等你下班、陪你回家,有几次没有等到你,我骑车满城去找,生怕你会出事,后来我才知道,你没去上班的那几天都去了你妹妹鲁珊那里。”
“不是你提出的分手吗,你为什么还这么做?”
“我怕如果我先说,你会哭着喊着要下船。不过我答应你,这个问题今晚我一定会回答你,我想先听听你和你妹妹的事,还有你为什么会去KTV做平台。”
鲁悦撩起鬓角的头发望着湖面愣神,几次深呼吸后,她的记忆被拉回到20年前:“我和妹妹没有血缘关系,长这么大,我们至今都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听我们的养母说,我们俩都是刚一出生就被送到了她那里。我们的养母是村里的寡妇,养父因病去世,膝下无儿无女,养母含辛茹苦把我们拉扯大,但最终还是没能战胜病魔。养母去世那年,我上初一,妹妹才刚到入学的年纪。村里给我们姐妹俩办了低保,可再怎么省吃俭用,那点儿钱也填不饱肚子,为了养活妹妹,我只能选择辍学务农。同村叔叔大伯都很照顾我们,只要田里丰收,几乎家家都会给我们俩匀点儿粮食。在他们的帮助下,妹妹以全乡第一的成绩被推荐到市里上初中。市里的开销比在乡下大得多,光指望村民们救济,根本不现实。为了能挣够妹妹的生活费,同村的大伯推荐我去他亲戚的饭店做服务员,包吃包住一个月1200元。干了三个月以后,店老板开始对我动手动脚。我那时候刚进城,人生地不熟,也不敢反抗,妹妹每个月都要花钱,我不能丢了工作。可忍气吞声并没有让老板有所收敛,有一次他喊了几个朋友去店里吃饭,他故意安排我去那个包间端菜,他们一伙人一直吃到凌晨,等撤台时整个饭店就剩下我一个人,好在有个同事下班时提醒了我一句,说老板一直在办公室没走,估计今晚会有事发生。饭店里的服务员都知道老板好色,只要他盯上谁,不占点儿便宜他绝对不会罢休。当时很多女服务员辞职,都是这个原因。那天同事提醒我后,我就有了提防,后来包间撤台,老板果然趁着我收拾碗筷之际溜进了包间,就在他想对我动手动脚时,我把事先准备好的辣椒面撒在了他眼睛里,那天之后,我就辞职了。
“失业后,我去面试了很多工作,为了维持收支平衡,我决定去KTV当前台,不包吃住,一个月1500元。前后做了两个月,几乎就没剩下多少钱。鲁珊平时住校,一个月的食宿加额外开销,最少需要500元,而我每月去掉房租、吃喝,最多只能剩下900元。鲁珊头一年上学的钱还是管村里大伯借的,我答应了要在半年之内还清,可指望一个月仅剩的400元,压根儿就不可能还完。而且这只是基础开销,万一有个事、生个病,可能这400元都不够用。我吃点儿苦都无所谓,鲁珊的学业是一刻不能耽搁。
“为了在短时间内赚到更多的钱,大堂经理介绍我在KTV里当起了平台小姐,我是只陪唱的‘小妹’,一个包的小费是200元,有时候遇到客人提早下包,我还可以连包,这样一晚上就能赚到400元。自从做了这个以后,我和妹妹的生活有了基本保障。这些年,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趁着年轻还有些姿色,给妹妹存一笔钱,供她上大学,然后看着她去大城市过体面的生活。”
“你呢,你就没有为自己想过?”方超问。
“想过,不过我想的是和你在这座城市安家,我甚至还想让你不要再送货,我赚钱养你。但是……”
看着鲁悦真情流露,方超心头一颤,就算是铁石心肠,听了刚才那番话,也不可能不为所动。“悦悦,有些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但请你相信我,说分手的那天绝对不是因为我不爱你,而是我不想伤害你。”说到这里,方超有些哽咽,压在心口这么多年的秘密,终于要冲出囚笼释放出来。方超触摸着手臂上象征自由的图腾文身,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开始徐徐道来:“我和你一样,从小就不知道父母是谁,我记事起,双脚就被套上脚镣,在黑煤窑中没日没夜地干活儿。12岁那年,我被3个外地人带出了窑洞,跟我一起被带走的还有另外6个人,我至今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我们先是被带到了一个废旧厂房内,紧接着没过多久,我们就开始单独训练,经过几个月的试探,我拜在了三老板‘烟杆’的门下。从13岁起,我每天的工作就是送货。为了控制我们,他们在我们体内注射了艾滋病病毒。我们这些人没有身份,没有经济来源,为了活命,只能继续为他们服务。那天晚上,你吻我时,我感觉嘴里有鲜血,我担心会传染给你,所以才会用力把你推开。其实我这种人根本不配拥有爱情,对你造成的伤害,我只能说一句抱歉。”
方超不敢再正视鲁悦,为了打消顾虑,他又解释道:“不过你放心,只要不出血,病毒是不会通过接吻传播的。”
“真的不会通过接吻传播?”
“我专门查过,不……”
方超“会”字还没说出口,鲁悦的双唇已经贴了上去。
“悦悦,你……”
“超,你是我唯一爱上的男人,不管你有什么病,不管你干什么,我都不在乎,只要你不嫌弃,我愿意陪你走到天荒地老。”
“悦悦,谢谢你。”方超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超,今晚能不能要了我?我想成为你的女人。”鲁悦的手顺着方超的肩膀一直向下游走,被欲望灼烧的方超,并没有失去理智。“我们现在上岸找家宾馆,没有保护措施,你真的会被感染。”
“如果你今天不出现,我可能会用我的第一次去换5000元钱,现在我选择用它去换来真爱。”鲁悦说完,从包中拿出了那盒还未拆封的安全套塞进了方超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