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上了车,甘凤池打着油门,萧兰草系上安全带,随口问:“你平时休假不是都喜欢开小跑车吗?今天怎么这么低调?”
甘凤池的心咚咚咚跳了几下,他请假其实是偷偷去查案子的,这话可不敢对萧兰草说,道:“老用一款腻了,偶尔换个口味嘛,科长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话被他顺利岔开了,萧兰草没怀疑,反问:“如果是你,你怎么查?”
“既然王贵死亡之前给电台打过电话,我认为先去向主播了解情况比较好,她算是半个现场目击者,可能会提供一些小细节,我们也可以听听当时的录音,还有调查王贵以前工作的地方和住的地方,看是什么情况,虽然他说自己看到了谋杀,但这么久了,到底是道听途说还是他当时喝醉酒看花眼都不好说,所以我们需要实地调查。”
萧兰草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那就照你说的去查吧。”
“啊,可以吗?”
每次他提出自己的想法,萧兰草都会找各种理由打击他,这次这么好说话,甘凤池反而挺忐忑的,说:“科长你还是说说你的想法吧,光是听我的,要是出错了怎么办?”
“错了就错了,下次做对就行了,再说你还没做呢,怎么就知道一定是错的,凤梨仔啊,做人不要这么没自信嘛。”
萧兰草说话就像长者一样语重心长,假如忽略他对着车侧镜整理发型的动作,甘凤池觉得还是很有说服力的,他对自恋的上司无可奈何,打趣说:“您这是要去参加面试吗?”
“见美女主播比参加面试要郑重多了,不重视一下形象问题不行的。”
如果换了别人,这样做多半是为了给美女主播留下好印象,但这条定律在萧兰草身上行不通,甘凤池百分之一百二地肯定他会在意外表是因为他想证明谁更出众。
遇到这样的上司也是没准了。
不过萧兰草的行为提供给甘凤池一个信息,他问:“你查过那位主播了?”
“简单查了下,她叫黄小敏,今年二十九岁,毕业后就一直在电台工作,其间换了几个部门,现在担任深夜频道主播,有一批固定的死忠粉,未婚,交过几个男朋友,现在处于单身状态,男友征集中——后面这些是我从她的网页里看来的,挺漂亮的。”
萧兰草调出黄小敏的专栏,点大头像给甘凤池看,甘凤池趁着等红灯瞟了一眼,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很多,不知道是不是照骗,在上次的案件中接触了薛华后,他对所谓的美女博主这类噱头都不是太相信了。
“她没趁机在专栏炒新闻?真难得。”
“又不是每个人都像薛华那样,她还挺低调的,专栏里大多是与工作有关的话题。”
萧兰草和甘凤池聊完,又打电话给老白,说了这次的案子以及牵扯到的三十年前的事情,让他和林紫言分工合作调查,看有没有接近的旧档记录。
他打完电话,甘凤池问:“正义呢?他做什么?”
“在你提出建议之前,正义已经去王贵以前住的地方了,他在调查方面的灵感天线挺强大的,跟那片的警察又熟,方便打听。”
居然跟前辈的想法一样,甘凤池有点沾沾自喜,心想这是不是表示他距离有经验的老警察又近了一步?
他们来到电台,向负责人说明身份,那人带他们去了接待室,说黄小敏马上就过来。
半夜出了事,黄小敏没有回家,直接睡在公司,她进来时手里还提着塑料袋,脸上虽然补了妆,但气色不太好,把塑料袋里的快餐一样样拿出来放到桌上,自嘲地说:“幸好我没回家,否则你们就要追到家里问案了,我可不想被人看到我蓬头垢面的样子。”
不愧是做播音的,她的声音很好听,一开口就让气质又提高了一大截,萧兰草说:“美女就算是蓬头垢面也是美的。”
黄小敏原本心情不好,听了萧兰草的话,她扑哧笑了,坐下来,说:“你比刚才来问案子的那两个会说话多了,也帅多了,他们就一直问一直问,烦死了,那口气好像我是罪犯似的。”
“这也算是职业病吧,询问什么的都喜欢打直球,节约时间嘛。”
“那为什么同一个案子要分两拨人来问?”
“因为我们不同组,他们负责新案,我们负责电话中提到的那件旧案。”
“哦哦,你们还真要调查他说的事啊。”
黄小敏眼睛发亮,萧兰草向她微笑说:“是啊,既然是旧案,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你慢慢吃,等吃完了再聊,我们不赶时间。”
“没事,一边吃一边说,你们不介意吧?”
甘凤池做了个请的手势,黄小敏筷子都拿起来了,看看他们又放下了。
“算了,在帅哥面前,我得维持形象,我先回答你们的问题好了,不过其实该说的我之前都说过了,你们同事简直穷追不舍地问,应该没有遗漏的,喏,这是录音。”
她把王贵打电话的录音放出来,甘凤池专心听着,放完一遍后萧兰草又按了重播键,等结束了,黄小敏很好奇,问:“我听你们同事说这个人死了,他是被杀的还是负疚自杀的啊?”
“暂时还不知道,还要继续调查,你当时吓坏了吧?”
萧兰草不露痕迹地反问回去,黄小敏耸耸肩。
“还好,这种人我见得多了,99%都是恶作剧的,有的演得比他还夸张,所以我一开始都没当回事。”
“但最后你还是相信了,选择报警。”
“因为直觉告诉我不对劲,女人的直觉很灵的,尤其是干我这行的,整天面对各种骚扰电话,一般听声音就能听出个大概了。”
甘凤池想起了林紫言,觉得林紫言应该也挺适合干这行的。
他感兴趣地问:“那如果有人以前打过电台电话,之后再打来的话你能听出来吗?”
“你是说死者吗?他是第一次打热线电话的,通常我听过一次声音,基本就能记住了,不过仅限于电话,你们知道一个人实际的声音跟在电话里的不太一样。”
“那你见过这几个人吗?”
萧兰草在王贵家里拍了他们的合照,他递给黄小敏,黄小敏看完后摇摇头。
“没有印象,不过也许见过,我做主播很多年了,有不少粉丝,他们常常买东西送过来,要不就是打电话来示爱,还有暗中跟踪我的,想想挺不舒服的,可惜我不是大明星,请不起保镖……抱歉,我说多了,这些跟案子都没关系。”
“没事,就是随便聊聊,你想到什么说什么。”
“那我能抽烟吗?”
甘凤池想阻止,黄小敏已经把烟拿出来了,他看看萧兰草,萧兰草点了头,他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黄小敏点着烟开始抽,又拿起萧兰草的手机重新看了照片,最后摇摇头。
“想不起来,不过像这个岁数的男人打热线电话的特别多,为什么呢?因为一把年纪一事无成啊,还要每天看老婆脸色,所以就想起初恋的美好,来打电话回忆往事了,说白了,我的节目就是垃圾桶,整天听这些生活上不如意的人倒垃圾。”
她说的是王田,甘凤池没接触过王田,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听这类节目,他记录下来,还想接着问案子细节,萧兰草却开启了闲聊模式,和黄小敏聊工作聊人生聊有没有对象想不想结婚或是继续单着,等都聊完了,黄小敏也与他混得熟熟的了,还主动要了他的手机号,至于甘凤池,呵呵,全程被无视。
幸好萧兰草半路给了黄小敏一盒喉糖,说抽烟影响到嗓子,还是喉糖好,所以黄小敏的烟抽了两口就灭掉了,让甘凤池避开了抽二手烟的痛苦。
他们起身告辞,黄小敏还有点恋恋不舍,萧兰草说打扰到她休息了,她连连摆手,说:“没事,这个节目马上就要停了,我可以大休一阵子。”
“是被昨晚的事拖累了?”
“不单纯是这个原因,这个深夜节目的收听率本身就不高,上个季度就有人提出要删掉,能苟延残喘到现在已经不错了,早上领导找我聊了,大概再做两期就不做了。”
“有什么打算吗?”
“还不知道,放假的时候好好想想。”
黄小敏的手机响了,她跑去一边接电话,甘凤池和萧兰草告辞离开,隐约听到她说什么相亲啊没兴趣什么的,他偷偷对萧兰草说:“她是对你有兴趣。”
“你又知道。”
“哎哟,看我平时一个人查案,那桃花运杠杠的,可是刚才你看,我简直从头到尾都是透明的,实在没有存在感。”
“行,我把这话告诉紫言。”
“别别别,我就开个玩笑。”
电梯来了,甘凤池请领导进去,他按了下楼键,又说:“说正事,王贵的案子和黄小敏没关系吧,她只是偶然接到了这个热线电话而已。”
“这个节目是两人担当的,为什么王贵会特意选择黄小敏负责的时间段打电话进来?”
根据他们调查的情报,黄小敏的节目时间是一三五,另一个女生是二四六,不过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甘凤池说:“也许只是碰巧?”
“也许不是,所以我不想放过任何一个‘也许’,因为‘也许’的细节很可能就是破案的关键。”
甘凤池想了想,觉得萧兰草说得有道理,他点点头。
“行,我来负责调查她。”
两人从电台大楼出来,刚好魏正义的电话打进来,说已经与王贵以前住的那片的派出所联络上了,不过进展不大,让他们先过来,具体情况等到了再说。
甘凤池开车来到魏正义报的地址,这一片都是新开发的小区,派出所的外观也挺新的,魏正义站在门口,看到他们,直摇手。
甘凤池找了个空地停了车,魏正义跑过来,问:“凤梨仔你不是在休假吗?这就上工了?”
“嗯,我就是那颗最坚强的螺丝钉,哪里需要哪里上。”
魏正义不说话,一脸看傻×的表情,甘凤池觉得玩笑引不起共鸣不是他的错,是前辈的笑点太低,他问:“现在什么情况,说说看。”
“你们也看到了,这里都拆迁了,包括王贵家住的那栋楼,我到派出所来问,这边的同事也来来回回换了几批,三十年前的事太遥远了,没人记得,我问了下,有个姓梁的老前辈一直在这片做,他可能比较了解当时的情况,他已经退休了,我托同事跟他联络上了,他住得不远,我们直接走过去就行。”
“先看看王贵以前住的地方。”
“就那边,跟我来。”
新小区就在派出所后面,走几步就到了,说是新开发的,其实也有二十年了,楼栋外壁都翻新过,倒是不显得陈旧,里面规划得也挺好的,面积不大,楼房靠得也比较近,魏正义说楼栋排列跟以前几乎一样,建筑商也想多盖房子多赚钱,倒是给他们的调查提供了方便。
甘凤池打量着,问:“这里不错啊,王贵的房子被拆了,应该可以分到一套吧?”
“不,他当初是租亲戚的房子,所以拆迁这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魏正义指指对面,说:“从位置来说,这栋楼的五楼就是王贵曾经住的地方,他说的对面楼,应该就是那边的B栋楼,年代太久远了,当初是谁住在那一层的要慢慢查,我们先去问问老梁,他要是记不得的话,只能我们自己去查旧资料了。”
“不能在电脑里查?”
“三十年前的资料啊大哥,而且那个年代居民流动也频繁,只怕不好查,”魏正义拍拍甘凤池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加油吧。”
也就是说这工作归他了?想象着架子上一摞一摞尘封的旧档案,甘凤池只觉得眼前乌云盖顶。
“这样好了,我们分工,我在这片打听下看有没有居民记得王贵和以前的邻居,凤梨仔你和正义去见老前辈。”
萧兰草交代完任务,溜溜达达地走了,甘凤池总觉得他家领导的行为不靠谱,问魏正义。
“三十年前的事,你觉得有戏吗?”
“不知道,不过他这人挺神的,经常会发掘到大家不注意到的事情,而且这种事挺适合他做的,因为可以有机会散发他作为男神的魅力啊。”
魏正义说完,转了个身去了相反的方向,甘凤池搞不懂他这是在揶揄领导还是说真心话,追了上去。
作为普通人,他还是踏踏实实地做事好了。
老梁的家和这片小区隔了两条街,步行连十分钟都不用,他们登门的时候,老梁正在阳台上给花浇水,手里还拿着小喷壶,招呼他们落座,又沏了茶,打量着魏正义说:“我认识你爸那会儿,他也就比你大一点吧,现在连你都干警察了,时间过得真快。”
“你跟我爸认识?”
“认识,就差了两届吧,后来他一路爬上去,我却一直待在小派出所里,你别误会哈,我挺喜欢在派出所做事的,没什么大事件,整天还可以跟邻里互动什么的,挺好的。”
老梁唠叨了一会儿,把话转去正事上,说:“我听说你们在查三十年前的居民情况,这可不太好查啊。”
“是啊,所以来跟您请教,您在这片做了这么久,一定很熟悉,如果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件,应该有印象吧。”
魏正义把王贵的事简单地说了,他的存在感大概太低,老梁皱眉想了好久,最后摇头。
“这个人没印象,不过他说的命案有点诡异,我敢保证没人来报过案,这么大的事,如果有人来报案,哪怕是说失踪人口,所里也一定会派人查的,像是邻里纠纷啊,家里两口子打架啊,只要谁跑来说一声,肯定会过去调解,我们这儿说是派出所,其实做的就是居委会的工作。”
魏正义做了记录,甘凤池问:“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丈夫杀了妻子,连夜毁尸灭迹什么的。”
“你想多了,杀人又不是杀鸡,总会留下血迹和移尸的痕迹吧,你当写侦探小说呢,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杀人藏尸,是不是杀了人后还把尸体藏墙壁里和地板下,当左邻右舍都是死的啊,”老梁冲他笑道,“一看你就是新人,你不知道这些邻居老太太有多喜欢闲聊,就算是现在邻里来往少了,在小区转悠一圈也能听到一大堆八卦,更何况是三十年前,一个大活人突然不见了,很扎眼的。”
甘凤池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老梁却一拍大腿。
“不过你提醒我了,我看看我的鸡毛笔记,说不定能挖掘到什么。”
“鸡毛笔记?”
“那些邻里纠纷啊夫妻打架啊不都是鸡毛蒜皮的事嘛,所以我都叫它鸡毛笔记,东西太多,你们俩来帮个忙。”
老梁带着他们去了隔壁的小房间,里面放了一些日用品,最里面有个大纸箱,他拍拍纸箱,说:“这些都是我这几十年的资料,没啥机密的,退休时我就当纪念都带回来了,老伴一直嫌这些是废物占地方,你看这不是派上用场了嘛,搬去客厅,咱们慢慢找。”
老梁动嘴,甘凤池和魏正义两人动手,把大箱子搬去客厅打开。
里面还真像老梁说的,摞了一堆堆的笔记本,还好上面都写了年份,按照年份来找还是挺容易的,老梁翻着笔记,感叹道:“还是现在好,一个平板什么都搞定了,不过我还是喜欢写字,笔记上写出来的不光是事件,还有满满的回忆啊。”
“那您肯定能跟我们科长做朋友,别看他那么年轻,在档案保管上的心态跟您一样一样的。”
甘凤池跟老人闲聊着,按照年份找了一会儿,找到了1987年的资料,为了保险起见,他顺便把1985到1989那几年的也找出来了,三人一人一本开始看。
这算是老梁的工作日志,不管大小事只要是出外勤的他都做了记录,各种芝麻大的纠纷也都写得很详细,比较严重的是有一次发生过煤气中毒,还好大家救助及时,有惊无险,甘凤池看着日志,不由得敬佩起这位老前辈了,这些事件看似都很平常,但可以看出比他们刑警的工作更累更繁重,难得的是他这么投入地干了一辈子。
“是不是觉得我们这种片儿警也挺厉害的?”
老梁跟甘凤池打趣,甘凤池点头:“是挺不容易的。”
“是啊,经常有人三更半夜说有急事,打电话让过去,结果过去就是普通的夫妻吵架,这种还不算什么,关键是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人,被背后闷一棍子,我有个同事就这样,下班回家的路上遇害了,凶手到现在都找不到。”
“有这样的事?”
“嗯,那是1988年吧,快过端午那会儿,逢年过节的我们都特别忙,他下班挺晚的,那晚还下大雨,第二天他被发现死在道边上了,后脑勺被砖头砸烂了,这事当时闹得可大了,局里出了好多警察来调查,最后什么都没查到,都怪那晚下雨,就算有线索也都被冲掉了,而且那时候的鉴证技术也不像现在这么先进,那时他儿子才三岁,挺可怜的,他调过来后就跟着我干,我这些年一直在想要是那晚我不让他加班就好了,我也一直想找到凶手,可是到我退休这个心愿都没达成,欸你们不是专门查悬案的嘛,帮我查下吧,就当是我的一点小请求。”
老人说到这里眼圈都红了,甘凤池听得热血上涌,大声说:“没问题,等这个案子结了我就来查!”
魏正义瞪了他一眼,老梁也从伤感中缓过来了,说:“看我,一说这事就忘了正事,咱们先查那个发生命案的人家吧,先查他。”
三个人继续找起来,老梁的记录写得太详细,甘凤池看了很久,只看到各种家长里短,他又不敢快翻,免得错过重要的线索,看看挂钟,正想着今晚是不是也要耗在这儿了,老梁突然说:“我想起王贵这人了。”
甘凤池一下子来精神了,急忙问:“接触过?”
“接触过他儿子,你们看这里,这是1985年9月傍晚发生的事,他儿子被同学欺负了,在道边哭,是我送他回去的,后来听说这孩子小时候得过病,比同龄人要笨点,不过挺懂事的,之后他经过派出所都会跑来跟我打招呼,原来就是他爸看到命案了啊。”
老梁说的就是王贵的儿子王田,甘凤池问:“那1987年之后,他和你提过这类事吗?或是他有没有什么变化?”
“他不是常来,我不记得他有什么变化,但他肯定没提命案那类事,否则我一定会问的,王贵有没有说命案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没有,他只提了晚上,没说月份。”
“那我看看能不能从门牌号上来找人,王贵家的门牌知道了,他家对着的应该是B栋的502,五楼……五楼……”
老梁把1987年的翻完了,又去翻1986年的,翻到一半,他说:“找到了,502住的是一对夫妻,王贵没说错,这家的老公是常常打老婆,我去劝过几次,那家伙还挺横的,说那是他自己家的事,让我们别管,我就说你再打信不信我拘留你,他才不敢了,倒是他老婆说没事,说是她自己不小心摔倒撞的,脸都被打青了,谁信啊。”
老梁把当时的记录拿给甘凤池和魏正义看,记录和他讲述的一样,男人叫杨跃,他老婆叫王春秀,两人还有个孩子叫杨昱书,甘凤池说:“看这孩子的名字,家里大人挺有文化的啊。”
“是啊,王春秀是个知识分子,长得也不错,不知道为什么跟个大老粗结了婚,杨跃只有小学文化,好像是做生意的,他平时喜欢喝酒打牌,输了就迁怒他老婆,后来我听邻居说他是怀疑老婆偷汉子,有些人的心态很奇怪,不想老婆比自己强,就是自卑心理作祟吧,只可怜了孩子。”
“那这家人后来呢?”
“后来……我这边就没记录了,我们去所里查吧,有名字要查就方便多了,跟我来。”
老梁做事风风火火,拿起1987年的记录跑了出去,甘凤池还想收拾摆了一地的笔记,被他阻止了,说备不住回头还要用到呢,就那样放着就好,甘凤池跟在后面,心想这心态也跟他家领导挺像的,是不是上了岁数的人都这样啊。
两人跟着老梁一口气跑到派出所,在前面值班的小年轻看到老梁,跟他打招呼,说:“那案子挺严重的啊,连您都惊动了。”
“是啊,我发现线索了,要是回头破案了,记得给我颁奖旗,”老梁说着跑进了里屋,叫道:“老王,电脑借我用下,我查到线索了!”
派出所的王所长闻声抬起头,坐在他旁边的男人也从一大堆文件里探出头来,甘凤池跟魏正义一起叫:“科长!”
萧兰草眯眼笑了起来,“看来是我早了一步啊。”
“这是你们领导?”老梁很惊讶,指着他对甘凤池说:“看着比你们俩都年轻啊。”
萧兰草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甘凤池心想这一定是他最开心听到的话,他跑过去,问:“你怎么在这里?难道你已经查到线索了?”
“就问到了杨跃的一点事,过来看看他们家的资料。”
“怎么查到的?!”
后面一句甘凤池没问出口——怎么可以比我们更快!
“凤梨仔,现在有个平台叫朋友圈,我就在小区的朋友圈里找找老人家,这里住的可能有当年的老住户,所以我就碰碰运气问问看,你猜怎么着,还真让我碰到了。”
“怎么现在的老人家玩朋友圈都玩得这么溜了吗?”
“别看不起老人,有些玩得比你更溜,我就说谁认识王贵?我小时候就住他对面楼上,其中有一位刚好就住在杨跃那栋楼,听我说有对夫妻老吵架,她就附和,把她知道的都说给我听了。”
这样也行?
甘凤池很震惊,掏出笔记想记下来,魏正义冲他摆摆手。
“这东西不用记,你学不来的,你要是那样做,多半会被怀疑是诈骗犯。”
甘凤池默默将纸笔收了回去,心想他长得有那么像坏人吗?
老梁走过去看看电脑,对萧兰草称赞道:“你挺厉害的嘛,难怪年纪轻轻就当上科长了。”
“前辈过奖了,我只是觉得有时候人的大脑的记忆比这些死数据更深刻,所以就走了个捷径,其实真正做事还是要像你们老前辈这样脚踏实地的才行呐。”
萧兰草的表情跟他说的话完全成反比,偏偏老梁没看出来,连连点头说:“领导太谦虚了,工作有成效就好嘛,你们查到杨跃一家的新住址了吗?”
“没有,不过查到一点有趣的记录。”
萧兰草翻开边角都泛了黄的资料让他们看,“1987年12月16号,杨跃来派出所报案,说他老婆跟人跑了,让大家去抓人,19号,这里的调查结果说王春秀没有回娘家,也没有去她的工作单位百货公司上班,就是整个人都消失了,结合他们家的情况,警方也一度怀疑是不是杨跃在殴打王春秀时误杀了她,为了逃避罪责才主动报案的,所以去他家做过调查,但没有发现问题,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第二年夏天,他们家就搬走了。”
“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没印象?”
老梁很惊讶,翻自己的笔记,又对照着资料看,猛地一拍脑袋:
“看我这记性,我想起来了,年底那会儿我请长假了,家里的老人突然生病住院,我回家住了一段时间,王春秀失踪刚好就是那时候发生的。”
魏正义问:“那杨跃搬去哪里了?”
“这里没有记录,电脑上也查不到,他们不是本地户口,我听老住户说他们搬家的时候,进进出出都是孩子一个人张罗的,那年他才七八岁大吧,挺不容易的,走的时候他还特意挨家登门道谢加道别,他们说孩子像妈妈,长得好看,也有礼貌,可惜跟了个虐待狂的父亲。”
甘凤池思忖道:“老婆失踪半年就搬家,杨跃是不是做贼心虚啊?”
“这很难说,不过后来那一片的楼房拆迁,房子里没有出现女尸,或许他老婆真的是跑掉了,等老白调到王春秀老家的记录再说。”
萧兰草复印了杨家的相关资料,跟王所长和老梁道了谢,从派出所出来,老梁对萧兰草有点英雄相惜的意思,一直把他们送到停车场,又说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随时联络,他退休在家里没事干,二十四小时待命。
萧兰草本来都要上车了,听了这话,又临时退回来,说:“那能把您的记录借给我们用用吗?等结案了会完璧归赵的。”
“没问题,希望能帮上忙,就是我写得挺乱的,你们别笑就行。”
老梁把笔记本给了萧兰草,他们的车开出老远,甘凤池还看到老梁站在原地冲他们摇手。
萧兰草打开笔记看了看,放去了甘凤池的包上,说:“你没事时看一下吧,兴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咦,不是你想看的吗?”
“没,我是看老人家挺热情的,就顺着他的意思要了,让他觉得退了休还可以发挥余热。”
魏正义在后面笑了起来:“你知道老梁为什么那么热情吗?”
“为什么?”
“因为凤梨仔揽了个新活。”
魏正义把甘凤池答应帮老梁调查的事说了,萧兰草的手指敲着膝盖不说话,甘凤池心里忐忑,小声问:“我是不是不该乱答应?”
“那倒不是,我们的职责就是调查没解决的案子,只是在没有线索而你又不了解案情的时候不该贸然答应,你给对方希望的同时不要忘记你可能会让他更失望。”
甘凤池越想越有道理:“那我要不要……”
“不过既然答应了,就做吧,等把眼前的事解决了,那案子就由你负责调查。”
“谢谢科长!”
不知是不是相处久了,甘凤池觉得萧兰草越看越顺眼了,也越来越好说话了,心想在冷案科做事其实也挺不错的嘛,不一定非要挤去第一线。
三人回到局里已经是傍晚了,刑侦一科那边这一天也问到了不少情报,司徒去王贵父子工作的钢铁厂询问过了,王贵退休很久了,在职的时候也没有跟谁结过怨,王田就更不用说了,他爸就是这个厂子的职工,所以老同事都很照顾他,他为人老实,工作也做得不错,所以没人欺负他捉弄他,而且他的生活圈很窄,基本每天就是两点一线。
而林玉萍是家庭妇女,她的针线活挺好的,平时靠这个赚点小钱,也没和人红过脸,具体情况还要等他们母子回来后再问,验尸报告出来了,王贵确实是死于氰化钾中毒,他的指甲里沾有少量的药物粉末,酒瓶和酒杯里都有药物成分,但房子里没有找到放氰化钾的容器。
葡萄酒跟冯震从陈老板店里买的酒成分一致,两个酒瓶上也都有相同的指纹,推测是陈老板本人的,这一点还要进行进一步的核实,另外王贵用过酒瓶瓶底有半个指纹,警局内部的资料库没有找到配对的指纹,除此之外酒瓶上只留下了王贵的指纹。
从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报复投毒杀人的可能性不大,而王贵的肝硬化非常严重,他自己也透露过厌世情绪,再加上他指甲里的药物存留,所以不排除他因愧疚自杀的可能性,只是家里找不到氰化钾这一点说不过去,除非是他在自杀之前都处理掉了。
甘凤池看完调查记录,问裴晶晶:
“那王贵和林玉萍的亲戚那边呢,有没有提供到什么情报?”
“他们两边的亲戚几乎都不走动了,我问了几家,都是因为他们家总借钱又拖欠不还最后都翻脸了。”
“可是他们家却藏了几十万呢。”
“是啊,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只能继续查了,你们呢?问到什么没有?”
甘凤池把他们查到的线索跟大家说了,萧燃听完,说:“所以这至少证明王贵临死前说的话不完全是臆想,杨跃这家人是存在的,至于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看向萧兰草,萧兰草微笑说:“这部分我们会继续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