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乘着KATANA朝位于伏见的研究所前进。他们找前科搜研的茶川大助商量过,对方介绍他们到一间分析仪器厂商的研究所,他的学生在那里当所长。据说那人是分析录像带画面的权威,也是平时很少称赞人的茶川少数肯为之打保票的人。
他们超速抵达研究所。浩二郎逐渐习惯前倾的姿势,但一路上疑神疑鬼,担心有伪装警车出没,一段路程下来仍相当疲累。若因为超速被当场拦下来,大概就百口莫辩了。不过由美十分熟悉附近,反而骑得光明正大。
浩二郎和由美走进研究所,机器已经待命。似乎与浩二郎同时代、自称小田切的所长接过录像带后插入放映机。录像带的影像出现在计算机屏幕上。当那辆深蓝色轿车一现形,画面就被暂停。“就是这辆车吧?”
茶川似乎已告诉他有关深蓝色轿车的信息。浩二郎点点头。
“我会截取这辆车出现的每一格暂停画面,用影像处理软件去除噪声。”小田切手指飞快地敲打键盘。屏幕画面变成十六分割,都是蓝色轿车的车影。小田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原本朦胧的轮廓随着画面闪烁变得鲜明。很快,车型确定了,深蓝色三菱Outlander3.0L。与其说它是普通轿车,不如说是更接近现在流行的SUV。
他接着锁定驾驶人。那是从副驾驶座的窗户看进去的画面,隐约可以看到人的侧脸,但看起来和打了马赛克没什么两样。陆陆续续去除噪声后,可看见驾驶人的头发及肩部。
“是佳菜。”由美伸长手指,指着屏幕上的一个小白点说。
“这是?”浩二郎问。
“这是我买来送她的缩缅布发夹,我很确定。果然是佳菜在开车。”
“小田切先生,再来我们想知道……”
“车牌号码是吧?”小田切很快回应。
“没错,看得到吗?”浩二郎盯着只能用键盘操作的屏幕。
“最后一格可以看到变绿灯后车子往前移动的画面。监视器的镜头偏南,幸好是广角,运气好的话应该可以看到。”
“拜托你了。”小田切将在画面中呈现斜面的车牌放大至全屏幕,开始进行噪声清除作业。和刚才不同,这回小田切似乎陷入苦战。他眉头深锁,嘴唇抿紧。
但是,现在只能等待了。
小田切面对模糊的车牌画面,研究了将近三十分钟。
“小田切,进行得如何?”突然,一个声音窜进研究所。
“茶川先生。”由美看着门口。
门口的茶川一脸怒气,他把帽子从头上取下。
“出租车费待会儿再跟你算。”
“茶川先生,你也来了啊。”浩二郎也抬起头。
“听到这消息叫人怎么工作,事情这么严重。不是我说你啊,浩二郎,怎么回事啊?我想说这么重要的小姐交给你,你应该好好保护她才对啊。”茶川鼻息粗重,可见他有多么担心佳菜子。
“我太大意了。”浩二郎低头道。
“这可不是说一句大意了就能交代过去的。对了,小田切,目前状况怎么样?”
“老师,好消息是监视器镜头是广角的,但修正需一点时间。”小田切敬畏地回答。
“这样啊。对了,浩二郎,画面分析就交给小田切,那先借我看一下,就是那张素描。”茶川走到研究所中央的长桌旁。浩二郎从由美手中接过素描画的复印件并将它递给茶川。“就是这个记号吗?确实很像案发现场的记号。不过现场的记号是用黏糊糊的血画的,歪七扭八。”
“我直觉就是这个记号没错。”浩二郎望着茶川。
“这个案子因为嫌犯留下遗书后自杀,最后没对记号做进一步的调查就作结了,真是愚蠢。”
“假使就是把佳菜带走、自称板波的男人画下的记号,他要不是十年前的嫌犯,就是熟知当时事件的人。”
“不过,都已经过了十年,为什么突然又……”
“一定是变态。”由美转头对着茶川说。
“原来如此,大概是跟踪狂那一类。”茶川眨眼点头。
“你是说,那个人这十年来一直跟踪佳菜?”
“所以才叫变态啊,浩二郎大哥。”由美说她当护理师的时候,曾有七年被跟踪狂跟踪。但很奇怪,当中空了三年没有跟踪。“我猜那人是白领精英,那三年被派到国外工作了。”由美说。
“所以说,那人回国后又继续跟踪由美?还真执着啊。”
“就是有这种人啊。”
“就是心理有病嘛。咦?”茶川拿出放大镜。
“发现什么了?”浩二郎看向茶川。
“这张图有拿去影印吗?”
“有,我印了一张放在雄高的桌上了。”由美回答茶川的问题。
“也就是说,你以这张图为原稿,又印了一张是吧?”
“没错。”
“原稿上沾到了某种东西,然后再透过静电吸附在复印机的玻璃板上。之后,你们以这张图为原稿再复印一张,所以将它放在复印机的玻璃板上,结果玻璃板上的东西又沾到这张图上,说起来有点复杂,总之,如果真是这样,或许我们又多了一条线索。”茶川向研究员索取培养皿和羽毛刷,他用羽毛刷在影印纸表面来回拂拭。一会儿,茶川转头看看四周,突然起身,把培养皿的粉末放入一台类似洗碗机的大型仪器中。据说那是最新型的粉末分析仪器,茶川熟练地使用起来。
“主要成分是碳酸钙。然后还有磷、铁,还有……”看着分析结果,茶川的脸色变得红润,“氨基酸。里面有十八种氨基酸。这粉末营养充足。”
“胶原蛋白?”
“不愧是由美小姐,对美容与健康的知识很有研究。没错,我猜应该是胶质。”
茶川补充说明,胶质有百分之八十七由胶原蛋白组成,其他还包含百分之十的水分以及钙、磷、铁。而这些沾到的东西,成分除了色氨酸,还包含其他氨基酸。
“可以说白话文吗?”浩二郎觉得自己正在上化学课,没有听懂。
“我不知道这张素描是什么时候画的。不过上面的粉末是重要的物证,从中我们可以得知板波的生活环境。这浩二郎应该很清楚。”
“因为那是人体遗留的证据。”
“除了刚才说的碳酸钙,这些粉末中还包括富含蛋白质的营养物胶质。这两种成分的组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日本画用的颜料。”茶川将培养皿递给年轻的研究员,交代他放进电子显微镜下。“等我一下。”茶川换座位,盯着与显微镜连接的屏幕。然后他充满自信地说,“你看这么漂亮的细微粒子,错不了,是白色的颜料。”
“白色?可是,为什么颜料会含胶质?”浩二郎问。
“胶质颜料,特别是白色颜料,通常由贝壳和胶混合制成。”
“也就是说……假如这张技巧精湛的素描画是板波自己画的,就表示他是个懂画画的人,而且有日本画的底子,当然身边就有这种白色颜料。”浩二郎激动地说。
“现在的颜料通常会添加氧化钛,但这是天然物,而且纯度相当高。这么天然细致的颜料我是第二次看见。”
“你之前就看过?”
“是啊,我家的大姐也很会画画,所有道具都要用最上等的。京都府的U市有一间专门卖颜料的店,那里就有卖这种白色颜料,叫‘胡粉’。”
“胡粉?”浩二郎高声复诵陌生的名词。
“胡粉的原料采自一种叫板甫的牡蛎品种,不过现在全日本还维持纯古法制造的店,大概就剩下那家了。”
茶川说明,这种颜料用历经十五年风吹雨打的贝壳为原料,并将上下壳分别捣碎,再加水磨制而成。若不做到这么讲究,画出来的画就无法呈现温润的白色。
“像日本湿气这么重的地方才做得出这种颜料。”
“板波平时的生活环境中会有这么稀有的颜料?”
“这就是重点。素描画中的女子长得和佳菜十分相似,但脸型和五官不一样,这是相当高明的技巧。”
“对方是画家?”
“只有专业的画家才会使用这种等级的颜料。”
“打电话到那家店问问看。”浩二郎麻烦由美用她的手机搜寻店家电话。
“车牌解读还需一点时间,不过,你看这个。”浩二郎正要拨打由美刚搜寻到的联络电话时,小田切拿一张放大到A4纸大小的照片给浩二郎。
“是他,他就是板波。”
照片刚好捕捉到昏暗的后座中,男人的脸往左前方一瞥的瞬间。
“就是这个男的,就是他来事务所。”由美看了一眼大叫道。
“本来以为画面太暗可能看不清楚,现在至少看得出轮廓。”小田切语气兴奋。
“谢谢你。”浩二郎道谢,转头对由美说,“由美,请把这张照片传给店家。”
浩二郎打电话给颜料店时,照片已经透过电邮传过去了。
“他是从事绘画方面工作的人,请问他是你们的客人吗?”对方已经知道他们是回忆侦探社的侦探,正在找人。
“啊,是磐上,磐上敦老师。”
“磐上!”浩二郎听过这个姓。
“老师又开始画日本画了吗,真是太好了。他父亲淳三郎老师一定很高兴。”
“是啊,后继有人。”浩二郎随口敷衍几句便挂断电话。
“茶川先生,嫌犯是磐上。”浩二郎对着茶川大喊。
“什么,磐上?”
“对,磐上敦。”
十年前浩二郎调查那宗案件时,曾见过磐上。当时,浩二郎怀疑嫌犯的自杀动机不单纯,彻底调查他周遭,磐上正好是嫌犯交友名单中的一员。但当时只询问了他关于自杀少年的事情,因为佳菜子双亲遇害的时间,他有不在场证明,不至于颠覆调查结果。
“一开始看到素描画的时候就要发现才对。”
难不成浩二郎内心熊熊燃烧的愤怒之火,已被十年的时间冷却了吗?
“认出车牌号码来了!”此时,小田切的欢呼声响彻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