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的另一头,淡粉红色拉帘被拉上,因此看不见弘惠。
雄高揪住拉帘的一端,正要往旁边拉动,突然听到弘惠的声音。
“等一下。”弘惠说。
雄高的手停住。“不好意思,突然造访,深感抱歉。”他的身体僵住,定格在拉帘前,像一只受到惊吓的猫咪,任布帘在身上嬉戏。“我真是大笨蛋,要是她正在换衣服怎么办?”雄高只好直接这样对她说话了:“我是从京都来的。四十三年前田部井女士曾在上野的咖啡店遇到一位男性,当时他只是一个在木材加工公司做工的少年,我们受他的委托过来找您。”
雄高尽可能地展现最大诚意。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请你回去。”
“您是田部井弘惠女士吧?”
“不,你弄错了。我叫比奈野。”
“比奈野?”雄高把头探出病房外,确认名牌。没错,确实是田部井弘惠。
“那应该是上一个病人的名字。”
“真、真抱歉。”雄高急忙道歉,赶紧退到走廊。
弘惠换病房了,还是出院了?雄高试着走到其他楼层看看。
走廊的墙壁上设置了扶手。他看到一位扶着扶手,步履蹒跚且穿着睡衣的初老女性。那人脸色乌黑,毫无生气,确实让人联想到肝脏状况不好的弘惠,但感觉不出她曾经在银座上班。他知道自己不该有先入为主的想法,但一个人长期浸染在一种环境下,应该会自然散发出那样的气质才对。
还是确认一下好了。雄高回到三楼的护理站,当他要对着小小的柜台窗口喊话时,里面传来护理人员的声音:“田部井女士说把名牌换掉,放比奈野百合比较好。”听到田部井三个字,雄高一边竖起耳朵,一边离开柜台,待在一旁装作若无其事地等刚才说话的护理师出现。
护理师从值班室敞开的出口笑眯眯地走出来时,雄高便跟在她后头。护理师走到雄高刚才造访的病房前停下脚步,把田部井弘惠的名牌抽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刚才听护理师说,田部井叫他们最好把名牌换成比奈野百合。田部井弘惠的花名不是叫小惠吗?难道说她还有另一个花名叫比奈野百合?但有人住院时会希望病房的名牌不用本名,而用花名吗?
就连演员,生病时也会极力避免挂上艺名的名牌。除了怕引人关注,还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生病。面对病痛,演员最好选择洗尽铅华,对抗病魔之际,名气反而是沉重的负担。雄高都曾听人说过这些事情,更何况弘惠已经把店转出去了,她还会继续使用这个花名吗?
“你是谁?老妈的客人吗?”一名微胖、留胡子的男人站在病房前问雄高。这名长发披散、穿着松垮西装的四十多岁男人,眼神上下游移,打量着雄高的穿着。
“不是的。”雄高虽然很好奇他口中的“老妈”是谁,但不想在医院惹是生非。
“讨债的?”
“不是。”
“那你为什么监视这间病房?”男人戴着戒指的手紧紧揪住雄高的领带。
“我没有监视。”雄高挥开男人的手,转身往回走。
“你到底是谁?”男人抓住雄高的肩膀。
“英昭,这里是医院,给我安分点!”病房的门突然打开,一名女性走出来。她瘦骨嶙峋,但细长的凤眼给人以美女的印象。雄高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一股与她年龄不符的美艳感,立刻确信她就是田村记忆中的弘惠。
“这家伙一直站在老妈的病房前。”
“那位小哥啊,他是健康食品的推销员,刚才就在这里转来转去的,专门找我这种生病的老太婆,什么Victor Young的,说过不买了不是吗?你死心回去吧。”说完这几句话,弘惠便回到病房里了。
“我才不是什么推销员……”雄高虽然想否定,但他知道深究下去并非上策,于是把话吞了回去。
“卖健康食品给住院病患,你也太嚣张了吧?”这被唤作英昭的男人挥苍蝇似的对着无言以对的雄高挥挥手后,便走进弘惠的病房。
“她有儿子啊。”听到雄高打电话来报告完医院的事情后,浩二郎说。以她的年纪来看,有儿子也不奇怪。雄高和浩二郎一样,因为听了田村的故事,想象中的弘惠一直是折纸鹤少女的形象。
“没错,而且那个儿子给人印象不大好。”雄高脑中不只浮现那人的装扮,还包括他品位低俗的戒指。
“他看到你就怀疑你来讨债,那个男人的背景应该不单纯。或者弘惠女士自己在外面借过钱也说不定。”
“弘惠女士真的不记得少年时期的田村吗?”
“毕竟是四十三年前的事情了。田村先生一直把她当作恩人,但对弘惠女士来说,他只是众多邂逅的人物之一。”浩二郎说,搜索回忆时,最大的障碍反而不是时间,而是双方当事者对同一件事情的感受度不同。
“实相大哥,我觉得她随口扯了那么一个谎,不太对劲。”
“你说,她说你是健康食品的推销员?”
“假如她直接说我是侦探,现场大概免不了一阵冲突。又或者,她大可说她不认识我,不理我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她留了一点余地。”
“假设她真的不记得田村先生,就不会这样了吧。”
“我知道了。以雄高的感受为优先。不过,假使弘惠女士真的一点也不记得田村先生的事,你也不可以责怪她。”
“我知道。今天晚上我想去弘惠女士转让出去的店‘惠’,可以吗?”担心预算问题,雄高问浩二郎。回忆侦探社所有工作人员出差时,都可以随身携带公司的提款卡,但遇到重大支出时,还是需要浩二郎的裁决。
“我说过了,以雄高的感受为优先。”听到浩二郎电话中的声音,雄高脑海中浮现出他温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