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拉克利特还说过,“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亚西比德并不知道雅典已经发生了变化,他还是开始了演出。人们曾经指控他拙劣地模仿埃莱夫西斯的神话吗?是的,他利用了传统。
但是对他而言驾驭传统还是不够的;他还要隆重地庆祝他的胜利,享受他四周的氛围。雅典西部通往埃莱夫西斯的道路从此变得不再是最短的路,因为这条路变宽了,是小鸟可以跨越距离的两三倍;沿瑟菲斯河向北直通得塞利,向南直到埃莱夫西斯的海边。进行这样一个大工程是有它的道理的:借助于他们着手进行的祭礼仪式,庆祝者要求不停施工。否则,因为斯巴达人已经在那里建立了一个前哨,那条道路就不再使用了;斯巴达人乐于粗暴对待衣着华贵的庆祝者和显贵,甚至杀掉他们。因此他们选择了沿海的一条路,庆祝仪式就缩小了。
那一年的情形比亚西比德建议斯巴达人巩固地盘的时候更加棘手。他在炫耀他的所有财产。
三千人在马拉松城门口要求离开雅典。为首的祭司由两个表情冷漠的步兵左右护卫,被眼前的情形所震撼。阿雷奥帕奇和审判官议会的贵族跟在亚西比德身后,随后是庆祝的人群。在这些人中,大多数是穷人。在过去的日子里他们比其他人经历了更多的苦难,因此他们表现出一种感谢这些贵族的愿望,是亚西比德重新带来了幸福的生活!当庆祝的人群来到了得塞利围墙下,拉栖第梦的监视者惊讶地发现雅典人浩浩荡荡的庆祝队伍缓慢地向他们走来,如同他们不存在一样,然后安静地向埃莱夫西斯南下而去。他们不禁怀疑这是一个陷阱,的确是。但这不是军事性的:亚西比德刚刚对国王表示了嘲弄。
在庆祝的人群中,几乎没有人怀疑亚西比德是斯巴达王子的父亲。人们赞扬着首领的勇气和伟大。他是无敌英雄!队伍刚一到达埃莱夫西斯,狂热的人群就要求亚西比德进行演讲。大多数的人为崇拜而发狂。
“将军,”他们对他说,“在我们的保护神雅典娜的指引之下,众神们会一直庇佑你的。”
毫无疑问演讲很精彩。
“你的安全来自于雅典,那些曾经支持和现在支持你的人们,同样还有那些富人们,你会在其中找到政敌。在祈求大地的神灵之前,在平息给帝国带来深重灾难的狂热之前,在废除削弱我们实力并引起灾难的法令之前,我们请求你!这样你就可以处理事务,而无须担心诋毁有功劳的人的流言。我们称您为将军并给予您绝对的权力。请保证我们的公民安全,保证那些有良心的人们的宁静生活!”
简言之,人们在曾经指控亚西比德独裁之后,却要求他宣布独裁统治。而他则小心翼翼地不说一句有害于自己的话,避免使投票给他的人失望。他说,城邦就像船只;总要经历风暴,但狂风暴雨已经过去了,宁静重又回到人们心中,在众神的庇佑之下帝国的安定和繁荣重又回到穷人和富人的身边。
消息在庆祝队列回到雅典之前就传回到了城里;克里底亚把消息告诉了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你同意不同意结果证明了手段?”他问,“我知道你心中在谴责亚西比德,我从你的眼中读了出来。但是在经过了那么多的波折之后,城邦又重新接纳了他,他得到了祭司和民众的支持,他使他的敌人哑言……”
苏格拉底点点头。
“克里底亚,如果我根据结果来判断的话,我兴许会同意你说的。但是我不能分清你所说的结果和手段。对于看重道德的人来说,手段同样也是结果。”
沉默了片刻之后克里底亚说:“我来是想问你,你会不会接受亚西比德的邀请。”
苏格拉底想了一会儿,才回答:“如果我不去,那是给我施加压力,如果我去了,那对他就太容易了。我更希望你邀请我们两个。”
克里底亚笑了起来。
几乎和往常一样,所有诡辩派的成员都出席了宴会。12位宾客。但是对于所有人来说只有两个人在场。一见到苏格拉底,亚西比德就冷落了交谈正欢的朋友,向哲学家走去。他们长时间地拥抱在一起,两眼湿润。
“那么多年了!”亚西比德喃喃道,“如同只是一天一样!”
“你的转弯太长了。”苏格拉底笑着说。
“这说明我本可以不这样做的。”亚西比德大笑一声,立即回应道。
“我安排你们坐在不同的位置上,”克里底亚大声说,“因为我们大家不想漏掉一点儿你们的谈话内容。”事实上,他叫他们坐在相对的两个位子上,他自己坐在了索福克勒斯身边。
“我马上就会知道苏格拉底爱我是因为我的年轻还是我这个人本身。”亚西比德说。
“你认为你的年轻和你的人有区别吗?”苏格拉底回答说,“或者你认为当你年轻的时候那一个人不是你本人?”
“真是一个好的开始!”索福克勒斯笑着说。
“你呢,苏格拉底,你怎么想?”亚西比德问。
“你真正想问的是:如果今天我是第一次遇到你,我会不会像以前那样爱你?答案肯定是不会,因为对于我来说爱上一个雅典乃至亚洲最有名的人是很危险的。”
“但它还是发生了。”亚西比德马上回答。
“的确,是那些比我更有吸引力更有野心的人。”
“那么你呢,亚西比德,”索福克勒斯问,“你一直都爱着苏格拉底吗?”
“他给我的强大吸引力在于,我因为他的智慧而爱他,他的智慧在这些年间只会不停地增长。也就是说对我而言,他比从前更有魅力了!”
“人通常会爱上的人,这个人拥有他所不具备的优点,或者拥有的程度更深,是不是?”苏格拉底说,“所以金色头发的人会爱上棕色头发的人,软弱的人会爱上强大的人,穷人会爱上富人。”
亚西比德点点头,苏格拉底继续说:“如果你拥有从我这里获取的智慧,你还会爱我吗?”
亚西比德笑笑,没有回答。
克里底亚问苏格拉底:“爱上自己所不具备的东西是不是应该受到谴责?”
苏格拉底说:“这本无可非议。但是如果他只向对方要求他渴望的东西,而不给予对方什么的话,那么他爱的只是他自己而不是别人。”
“你是想说我拿走了你的智慧,却未给予你相应的回报吗?”亚西比德问。
“完全不是!”苏格拉底叫起来,“我想说的是,我获得了你的美貌,而你却没有得到我的智慧!这使我今天成了你的恩人。”
克里底亚和索福克勒斯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在座的宾客也笑了起来。
“苏格拉底!苏格拉底!”亚西比德大叫,“你一直坚持避免成为一个诡辩者,但是刚刚我听到的却是我知道的诡辩主义最杰出的范例!”
“然而,这却是你的领域!”苏格拉底说道。
又一阵笑声。
“你认为我没有得到你的智慧?”亚西比德问,神情突然变得很严肃。
“要是你得到了,”苏格拉底立即说,“你的行为就应该像苏格拉底,而不是亚西比德。”
“这说明什么问题?”
“这说明全世界都不懂得智慧,而我永远也不会成为亚西比德。”
“难道我的行为有什么错误吗?”亚西比德问。
“是你,而不是我来判断它们的对错。众神护卫着你的每一个脚步,荣誉围绕着你。你难道对你的生活不满意吗?”
亚西比德微笑。
“我希望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应该这样生活呢?”
“我教授的是智慧,”苏格拉底低下头说,“不是正义。再说,你希望我从哪个角度判断你呢?人性的方面还是神性的方面?”
“众神难道不是人间正义的监视者吗?”亚西比德回答说。
“我们希望事情是这样的。但是道德是人类的创造,它和生命的长度是一致的。神灵有他们的种族。”
“是什么呢?告诉我,苏格拉底。”亚西比德用一种轻蔑的语气问他。
“自然是神圣的正义,你的表现像一个半神。”
对话十分激烈,如同一对拳击手的对决。他们还留在那里,为的是不给在场的宾客留下冒失的印象。亚西比德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如同古代年轻男子的雕像,人们不知道他们的微笑表现出的是幸福还是嘲讽。也许他明白了苏格拉底肉欲的爱已经让位于哲学性质的爱情。他没有对苏格拉底最后的回答做出反应,随后谈话转移到比较轻松的话题上。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首先,亚西比德身边的人变成一批品行拙劣的家伙。他被一群阿谀奉承的小丑包围着,其中还有阴谋家、投机者,甚至水手,他赋予他们过高的权力,就像这个安塔基亚人,一个无知下流的奉承者,掌管着船队的指挥,其他许多官员要比他胜任一百倍。
“这就是总督的表现!”几个民主派和一些贵族一致感到失望。
随后,战争的问题又重新浮上水面。亚西比德回归的狂想曾使他有几个星期忘记了这件事情,但是斯巴达和雅典之间的矛盾并没有真正改变。就更不要提波斯了。亚西比德的阴谋和谎言曾经使波斯总督一时昏了头,然后是提萨费尔纳、菲尔纳贝兹,就像寓言故事中猴子的顽皮使一群狼惊奇一样,但是波斯国王揭穿了他的谎言。所有的人都被这个雅典人戏弄了。居鲁士大帝,波斯国王的儿子,手握指挥的权力,来到了斯巴达。因为他很富有,所以他使伯罗奔尼撒军队的军饷翻了一番。这对雅典人是很沉重的打击,他们越来越多地求助于雇佣兵。
白痴安塔基亚人跟在船员后面来到了以弗所的海港,那里停靠着利桑德率领的船队。亚西比德大概以为他可以沿着停泊在港口的船只戏弄伯罗奔尼撒人,就像挑逗一只老虎一样。
利桑德的反击是沉重的:20多个雅典女人失去了她们的丈夫。
衣服越白,污点就越明显。“你们以为亚西比德是战无不胜的?他把船队的统帅权交给一个小丑,这就是结果!”他的政敌们,克雷奥冯派来的监视者叫嚣着。英雄头上的光辉很快黯淡了。在得塞利城下无理放肆的庆祝也得到了报答:斯巴达人一直南下到了雅典城下。这就是牧羊人对牧羊女的回答。
随后,流言、控告、抱怨和从前一样愈演愈烈。萨摩斯军队的放荡、不满,在色雷斯令人怀疑的行动……亚西比德以为他的已经被遗忘的过去又一次被一种来自多方面的力量重重地摔下。人们不再相信他。克雷奥冯撰写了一份指控书,曾经在几个月前欢迎亚西比德的议会在他缺席的情况下罢免了他的职务。
出口被关闭了。在雅典丧失了神一般地位之后,亚西比德出发前往色雷斯附近的善索诺斯,在那里他得到了强力的支持。
恒星很普通,但是固定的。那些彗星虽然能够吸引目光,但是它们很快成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