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拉底在亚西比德家豪华的大厅里并没有久等,仆人们刚替他通报过,亚西比德就出来迎接他了。
“真是珍贵的殊荣啊。”他行了拥抱礼之后叫道,“这可是稀客啊。快跟我说说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抱歉我刚才正在会见另一个客人。这个人你也认识,就是在那个不幸的晚宴上认识的。”
苏格拉底的心在胸膛里跳了一下。这个人是特雷克里德斯吗?然而这仅仅是克提米诺斯。这两个访客默默地互相注视了几秒钟,没有打招呼。如果不是理智在呼唤,苏格拉底早就离开了。看来不是他一个人在管这件事。他留了下来。
克提米诺斯不自然地对他说了欢迎之类的话,然后就缄默不语了。
两人之间的僵持没有逃过主人的眼睛。
“你们俩相互认出来了吗?不过你们看来不是那么乐意再次见面啊。”
“我们早就见过第二次了。”苏格拉底接过仆人递给他的银质高脚杯,另一个仆人在里面倒上了酒。
“你们见过第二次了?”亚西比德惊讶地说。
“就在克提米诺斯向一个神秘访客承认了某件事的第二天。他向涅墨西斯的某个女祭司承认说,他没能追上特雷克里德斯并阻止他杀害菲利皮季。而为了逃避审判,特雷克里德斯在绝望之余参加了战争。为了避免丑闻的发生,伯利克里命令西姆诺斯接受他进了一只开往伯罗奔尼撒半岛的战船。”
亚西比德的脸色霎时变了。原先光芒四射的笑容在脸上退去了。
“这件事我可不知道。克提米诺斯,这件事你怎么没跟我说呢?”
“这件事跟我向你说的事没关系。”
“就是说,已经有人知道了特雷克里德斯的罪行。”亚西比德阴沉地说,“你有没有去涅墨西斯神庙问问这个女祭司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我绝对不会迈过涅墨西斯神庙的门槛半步!”克提米诺斯激动地抗议道,“而且我现在觉得这个女人应该不是女祭司,她对我说的话……”
“她跟你说什么了?”亚西比德问。
“她对我说我应该记得我是从一个女人的肚子里出生的。”
苏格拉底的眉毛抖了抖。
“也就是说,现在有五个人知道这件罪行了。伯利克里的情报长米希洛斯,你亚西比德,克提米诺斯,我,以及这个神秘的妇人。总有一天,全城的人都会知道的。克提米诺斯,你在这里干什么?你来是有关特雷克里德斯的事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亚西比德惊讶地问,“是你的daimon(一种著名的天才,据哲学家说,它可以给他们带来灵感)告诉你的吗?”
他坐了下来,叹了口气。
“不错,克提米诺斯对朋友非常忠诚。即使那个朋友一无所有,即使他的朋友甚至在狂怒中杀了人。他来问我特雷克里德斯可不可以去司法长官那里领取他的奖赏,那是鉴于他在战争中的英勇所授予的。”
“……还有监护权,他要成为他所杀害的那个人的儿子的保护者!”苏格拉底咆哮着。
“你是不是上天入地无所不知啊!”亚西比德惊叹道,“确实如此。因为监护权会给他带来薛尼亚德的全部遗产,这可是相当可观的。”
“而且特雷克里德斯还可以借钱给你。”苏格拉底阴沉地说,然后把高脚杯放在了一个箱子上。
这时正是中午,海风吹得地面发软。苏格拉底走到了窗前。
他不紧不慢地说:“克提米诺斯,你对朋友的忠诚令人肃然起敬。然而你的那个朋友却令我憎恶。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对你的忠诚表示敬意。你把这种忠诚看成是一种誓言,然而这正是要说清楚的,这种誓言却不是在宙斯的保护下订立的。我认为诸神不会乐意看到一个8岁的孩子被交到他的杀父仇人手中。”
他转过身来,另两个男人都低下了头。
“亚西比德,我知道你已经把特雷克里德斯从你的交际圈驱逐了出去。你已经发现了他经常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尤其是那些不高尚的情感。由于愚蠢和犯罪的天性,他杀了菲利皮季,仅仅是为了向你证明他对你的忠心。当然我很遗憾对你说明这一点。另外,我还要向你说明另一件事:这样一个令人轻视的人在另一次疯狂中,也有可能杀了这个孩子,这样他就成为财产的惟一继承人了……”
“不会的!”克提米诺斯叫道,“给他一次机会。”
苏格拉底又转向亚西比德:“他同我一样跟你一起吃过饭,一起睡过觉。他只想通过一个英勇的行为来取悦于你。当菲利皮季对你说了一些尖刻的话之后……”
“菲利皮季也是我的一个朋友。”亚西比德举起手说,“我没让特雷克里德斯去杀他。他是因为喝醉了酒,受虚荣的驱使才干的,而不是由于对我的爱。”
苏格拉底摇了摇头,受爱情的驱使!他了解这一点。这不是仇恨的力量所能比拟的。
“就一次机会!”克提米诺斯恳求道。
“我们要给蛇再咬我们一口的机会吗?”苏格拉底回答说。
亚西比德站了起来,紧紧地拥抱着苏格拉底,显得异常激动。
“苏格拉底!你是我的头脑,是我的良心!好吧,我是不会保护特雷克里德斯的。”
“好吧,”苏格拉底说,“现在,应该保护孩子了。看到又一次被你所拒绝,特雷克里德斯不知道会耍什么花招来成为孩子的监护人。”
“你的意思是我要去告发他吗?苏格拉底,这我可不能这么做。”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只好让他自己放弃了。”
“但是,应该怎么做呢?”
克提米诺斯听着他们讲的话,越来越惊慌。最后,他走向亚西比德,抓起他的手,一边流泪一边吻着。
“你让我成为了一个死亡的信使。但是,我却对你一直忠心耿耿!”他哭喊着。
然后他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亚西比德急忙对仆人说:“拦住他,把他带过来。”
“你要干什么?”苏格拉底问道,惊讶于他的突然转变。
他在亚西比德脸上发现了一种狡猾的神色,以至于他都不敢相信这是亚西比德了。
“我刚刚想到了一个主意。应该引蛇出洞。”亚西比德急急忙忙地说,“当然,这是要冒风险的。我们还没说完呢,我以后再向你解释。”
克提米诺斯不知所措地被带了过来。亚西比德对他说:“克提米诺斯,我想你误解我了。我不会帮特雷克里德斯成为菲利皮季的儿子的监护人,但是我认为他应该从阴影中走出来。可能我们会找到一种处理方法呢。让他来找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