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吃了几个橄榄和一小块面包,苏格拉底就急急忙忙地赶到了城里。一个受尊敬的雅典的公民除了睡觉时间是不会贪恋家里的。看到阿莱斯山沿途的风景和那些熟悉的遗迹,苏格拉底被迷住了。人类的思维是如此的奇怪,以至于滚滚红尘中的凡人的不幸好像也影响了这些没有生命的东西似的,他自言自语地说。但是雅典卫城的神庙真的是一些没有生命的东西吗?
他一直反复思考着这个问题,直到他到了将军会,他惊讶地发现那里一片骚动。他看到了装甲步兵队长西姆诺斯,他是跟伯利克里出征打仗去了,因而也就逃过了瘟疫。苏格拉底朝他招了招手。
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由于再次见面而感到异常激动,一个是从战役中死里逃生,一个是在瘟疫的魔掌下劫后余生。
“你还活着,感谢诸神!”
“你也是啊。”
“我跟我的家里人逃到乡下去了。伯利克里呢?”
西姆诺斯的脸一下子变得沉重了起来。
“苏格拉底,苏格拉底!”他沮丧地喊道,“他们想把他赶下台!”
“为什么?”苏格拉底惊慌地问,“你们被打败了吗?你们的征战……”
“没有。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但无论如何还是很有效的。我们占领了埃皮多尔地区,不过夺得这个地区没有什么胜利可言。我们开始在特莱泽尼、埃和赫敏奥内地区实行报复,我们从海岸上包围了普拉西斯,这回完全胜利了。”
“那么伯利克里呢?”听到了这些军事汇报,苏格拉底对于他的主人的命运更加担忧了。
“他们要他解职,是因为他浪费和侵吞了城里的财富!”西姆诺斯叫道。
“难道瘟疫也腐蚀了人的思维了吗?”苏格拉底愤怒地叫了起来。
“你的话再公正不过了。雅典的公民们在这场战争中对伯利克里死心塌地,他们一心想要打好这场战争。但是这场战争带来了难民,甚至可能是瘟疫。是的,正如你所说,瘟疫也侵蚀了人的思维。”
“现在伯利克里在哪儿?”
“他一会儿就到了。但是命运抛弃了他。所有的将军们都同意了。他来只是听一听他们已经做好的决定罢了。啊!苏格拉底,你不知道这有多么残酷。”
西姆诺斯的嗓子哽咽了,这个坚强的战士心都碎了。
“你都认不出他来了,他像一个老头一样憔悴。”
“不,先别跟我说话。”苏格拉底勉强地用嘶哑的声音回答道。
这个英雄在生命的最后时光竟迎来了被废黜的命运!命运之神不但从他的额头上夺取了橄榄枝和桂冠,把它们毫不怜惜地踩在了脚下,竟然还夺取了他的荣誉!到底是哪一个残酷的神灵这样惩罚着伯利克里?要知道他为了雅典的伟大事业贡献了别人所不能比拟的力量!谁如此强大地抵抗着城市的守护者伟大的雅典娜女神的计划?这些神啊,到底是谁?是如此的自私和任性?不知为什么,苏格拉底想到了粘西比对男人的诅咒。
“我们整个地包围了伯罗奔尼撒半岛,甚至占领了内部的一些土地。”西姆诺斯接着说起来,“后来那些斯巴达人开始撤退,但是我们发现他们撤兵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听说瘟疫在雅典城开始肆虐,他们害怕了,才离开的。但无论如何,我们的人民可以重新回到他们的家园了。”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看,伯利克里来了。来吧,他看到你会很高兴的……”
这两个男人向他们的领袖走了过去。
苏格拉底在这个驼背、消瘦、脸色憔悴、步履沉重的人身上,几乎再也认不出他所熟悉的英雄的影子,这个他上个月还看过的英雄。伯利克里抬眼看到了他,开始微笑。
“今天早上我派人给你送信,”他对苏格拉底说,“你逃过了瘟疫真是太好了。来,我们上楼吧,你要来参加我的免职仪式。他们刚刚作出了决定,我知道这是已经定下来的了。”
亚西比德脸色沉重地护送着他,苏格拉底拥抱了他。
他们沉重地踏着通向会议厅的楼梯,然后坐到他们惯常的位子上。整个屋子一片死寂,将军中的长老,纳马尔乔斯也逃过了瘟疫。他站了起来。(对于伯利克里和他的时代的主要信息来源中,图西迪德,西西里的迪奥多尔或者普吕塔克都没有提到过这次会议。但是,这次会议毫无疑问曾经举行过。佩里科拉里斯的同僚们没有任何理由罢免他的职务。我们仅了解柏拉图所记录的对于伯利克里极其严重而又不公正的偷盗行为的诉讼:伯利克里没有充分的书面材料来记录他建造雅典卫城神庙建筑群和其他一些建筑的开销,其中还包括长墙。他认为这些建筑本身就证明了这些开销。另外,雅典的国库由附属城市的贡品构成。理论上,伯利克里只有权从中提取1/60的资金。他为进行他那些宏伟的工程从中窃取的远远超出了这一数额。鉴于柏拉图生于公元前427年,也就是将军被免职后的第三年,他不可能直接参与那些诉讼,他只能是从他的老师苏格拉底那里听说的。)“今天早上,十将军会经过商讨决定,”他用不紧不慢的语调,一字一顿地说道,“代表全体公民的500人公民大会对伯利克里将军进行诉讼。控告包括近15年来他从城市的财富中侵吞了大量资金。”
伯利克里的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伯利克里摇了摇头:近10年来他被十将军会连续选为首脑。
“由公民大会和十将军会的代表作了核实。雅典的国库里少了一万二千塔朗,鉴于伯利克里将军在没有十将军会特别授权的情况下无权动用雅典的国库,鉴于他不能提取国库资金来用于他在本市的许多的楼房建筑中的花销,鉴于他表现得像个独裁者,一意孤行,我们这些由雅典城选举出来的十将军与会的成员,决定于今天罢免伯利克里将军的职位。另外,我们判定他还要归还与雅典国库中亏空相当的罚款。”
纳马尔乔斯重新坐下了。没人敢转头看一下伯利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游移不定,在他们坐的地方周围转。
“我要求发言。”伯利克里说道。
“你有权讲话。”纳马尔乔斯回答道。
伯利克里站了起来。
他开始侃侃而谈:“在这个会议厅的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我没用雅典国库中的任何一个子儿发财致富。你们要我拿出证据来:我用什么钱来建筑这些全城众所周知的建筑呢?这些美丽的建筑是有目共睹的。我在此仅举几个例子,军事上的如长墙,宗教上的如圣山上的帕台农神庙,埃雷士泰翁、普罗庇雷和雅典娜女神的雕像,民用的如我们开会的这所房子,还有多罗斯,用来进行500人议会的,喷泉、排水设施和科学院……都是靠我们强大的国家得来的资金。难道不是为了国家的虔诚、强大以及为了公民们的安居乐业吗?我希望在座的诸位是根据自己的良心作出决定,而不是在这个集会上。你们指责我是按自己的意愿建造了这些建筑。这全是谎言。我们在档案办公室签署的法令表明这其中的任何一个建筑都是诸位投票赞成了的,是经过了集会同意了的。各位晚安。”
他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突然九双眼睛一齐转向了这个英雄。这是他们的一部分生活,是这个城市的历史的一部分,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远去了。有几张脸因为情绪激动而扭曲了,伯利克里已经打开了门,他的秘书亚西比德、西姆诺斯和苏格拉底随着他走了出去。突然一声叫声响了起来:“伯利克里!”但是他已经迈出门槛去了,下了楼梯,走上了门外的石板路。他沉浸在受伤的自尊中去了。
一种意想不到的嘈杂在会议厅中响了起来,一直持续到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