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将军会从早晨开始开起,现在暂停一个小时,以便大家去吃点儿点心。将军们手拿扇子,一个个站起来,下楼到斯托阿市场去,顺便吃点儿东西恢复一下体力。有人要了些抹着奶酪的饼干,有人要了沙拉拌鱼干,但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要了掺水啤酒或是葡萄酒。饭后,他们重又回到了会议厅,重新开始就梅加拉侮辱一事进行辩论。伯利克里走下了宽敞的楼梯,后面跟着苏格拉底、西姆诺斯和一个装甲步兵队长,他的军事顾问,就在这时,伯利克里看到他的间谍头子米希洛斯向他走来。米希洛斯额头上亮晶晶的,啊不,是由于他走得很快,所以额头上才不停地滴着汗。他盯着伯利克里看,举起一只手,好像有什么重要事情要报告。“发生什么事了?”当他们面对面站立时,伯利克里问道。
“有点儿事……”米希洛斯说着把伯利克里拉到一边,但还不是很远,所以苏格拉底还是能够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这时装甲步兵队长正在跟另一个将军的顾问聊天。
“发现了谋杀菲利皮季的凶手。”
“是谁?”伯利克里问道,“是谁干的?”
“薛尼亚德的亲姐夫阿里士多塞尼斯的儿子特雷克里德斯!”
伯利克里皱起了眉头。
“什么?这太令人惊讶了。过来,我们一起去斯托阿市场休息一下,这样我们待会儿就可以说清楚点了。”
这四个男人离开了将军会。这时阳光非常强,天空像火烧火燎似的热。他们快步向斯托阿市场走去。他们在那找了个远离人群的桌子,拉过来四把椅子,坐了下来。伯利克里要了一罐西奥斯酒和一罐水,用来掺他的葡萄酒。
“是特雷克里德斯杀了菲利皮季?但他可是他的亲堂兄!”伯利克里叫了起来。
苏格拉底和装甲步兵队长默默地听着,一言不发,他们扇着扇子乘凉,也是为了赶走那些讨厌的苍蝇。伯利克里看起来忧心忡忡:“薛尼亚德会气疯的!”
“他还不知道呢。”米希洛斯一边把嘴唇浸到装满葡萄酒的大口杯子里,一边回答道。
“他还不知道?那么是谁发现的?”
米希洛斯说:“听着,事情是这样的。你应该知道,在阿尔克罗斯家的晚会上的争吵过后,菲利皮季就离开了。谋杀犯很可能是去尾随了他。亚西比德可能有些怀疑,就让他的一个朋友去追这两个人,防止争吵继续恶化下去。有个人,还是个女的,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更严重的是,她知道了谋杀者的名字,还知道了亚西比德派去追特雷克里德斯的人的名字。”
“这是什么事啊?”伯利克里喃喃抱怨着,一面用拇指和食指夹着一块白奶酪塞到了嘴里。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特雷克里德斯是杀人犯啊。”“当然有了。听我往下说啊。这个女人去竞技馆找了克提米诺斯。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亚西比德派去找特雷克里德斯的人是克提米诺斯。她让克提米诺斯全招了,甚至还包括当克提米诺斯重新找到特雷克里德斯时,谋杀已经发生了。”“但是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呢?”伯利克里生气地叫道,“一定要知道她是谁!一定要把她找出来!”
“克提米诺斯以前从没见过她,他说她大约有40岁。很高大,看起来充满了权威感。他还想着有可能是涅墨西斯神庙的某个女祭司呢。”
苏格拉底皱了皱眉头,把手伸进碗里拿了一个醋浸黄瓜。伯利克里看起来越来越焦虑了。
“但是人们怎么知道这一切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就说到结尾了,”米希洛斯接着说道,“克提米诺斯意识到自己的招供有点儿过了,就产生了恐慌,赶忙去通知特雷克里德斯发生的一切,说自己在一时的惊慌失措下做了些见证。
“这回轮到特雷克里德斯吓坏了。我是从阿里士多塞尼斯家的一个仆人那里听到这一切的,那个仆人被两个男孩的谈话吓了一跳,好像是一通相当激烈的谈话,说是特雷克里德斯从他父亲家里消失了。今天早上,特雷克里德斯突然跑来十将军会,十万火急地要求跟着一艘战舰出航,不过当时你们正在开会。他一会儿还会再来。我觉得他应该已经出海了。他的表现正好证实了我刚刚讲的内容。”
伯利克里吃了几个肉末丸子,阴沉着脸。
“这一切太匪夷所思了,”他最后说,“如果这都是真的,就有可能引发一场薛尼亚德家的内部战争。更别提薛尼亚德是寡头政党的人,而阿里士多塞尼斯是民主党阵营的人了。
“在这种危急时刻我们可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看!”米希洛斯一边用手指着一个男人,一边叫了起来。那个男人正朝斯托阿市场走过来。“他就是特雷克里德斯!他正跟克提米诺斯在一起!”
四个人都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去把他叫过来!”伯利克里命令道。
米希洛斯像猎狗一样跑到那两个年轻人身边。简短地交流了一下之后,特雷克里德斯把头转向了伯利克里的桌子,脸吓得直抖,不过他最终还是慢慢地挪了过来,克提米诺斯和米希洛斯跟在后面。
“将军,你好。”他说,“你要找我是吧?”
他冷汗直流,额头上不停地冒出汗来,最后滴到了眼睛里。他像是站在雨中一样。米希洛斯重新坐了下来,然后一刻不停地盯着特雷克里德斯。
“我听说你从你父亲家里消失了?”伯利克里严肃地问这个年轻人。
特雷克里德斯一言不发,他的下巴在不停地抖动。
“我还听说你急急忙忙地要进战舰。你有什么值得进战舰的品质呢?当然不是作为划桨手,你的体力也不能胜任这一位置。你有什么能贡献给军队的能力吗?”
年轻人摇了摇头。
“你是不是在逃跑啊,特雷克里德斯?”伯利克里冷不丁地问道。
这个年轻人现在手脚都开始颤抖起来。
“现在发抖有什么用呢!”伯利克里叫了起来,“以前你怎么没有颤抖呢?”
特雷克里德斯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
“我是下一次派遣到伯罗奔尼撒半岛的指挥。”伯利克里说,“给我记住,我会盯着你的。我们散会后,你来找装甲步兵队长西姆诺斯,就是这一位。他会想办法让你能够尽快出航的。”
“你今天晚上再来,但是你明天才能出发。”西姆诺斯宣称,“战舰今天不再开航了。”
“现在走吧。”伯利克里命令道。
“等一下。”苏格拉底向克提米诺斯说道,克提米诺斯在整个谈话过程中一句话也没有说,不过他认出了我们的哲学家,因为苏格拉底也参加了那个荒唐透顶的晚宴。“我好像听说一个神秘的女子去找过你?”
克提米诺斯回答说:“对,昨天来的。”
“她长得怎么样?你能描述一下吗?”
“40来岁的样子,可能大一些也可能小一些,我也不确定。”克提米诺斯说,“脸很方阔,宽大。眼睛像是燃着火。我觉得她是涅墨西斯神庙的一个女祭司。她……怎么说呢,有一种超自然的权威力。她能看透人的灵魂。她什么都知道。要不然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苏格拉底缓缓地摇了摇头。
“这个女的会是谁呢?”西姆诺斯问道。“这个故事太奇怪了。她为什么想要找出谋杀菲利皮季的凶手呢?”
“可能是想把他传送到全体公民大会和最高法院面前吧。”苏格拉底一边嚼着饼一边说。
“这毕竟是个可怕的丑闻!”米希洛斯叫道,“幸亏这个男孩子要去海上了。”
“并且把他的犯罪痕迹擦得一干二净。”苏格拉底干巴巴地说。伯利克里盯着他。苏格拉底顶着这道目光,好像是一个在说:“你怎么敢这样指责我?”而另一个说:“这是事实,我看到了这个事实,你也应该接受它。”最后,伯利克里叹了口气,宣布回十将军会的时间到了。他付了钱,四个男人默默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