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韩格的雾里藏花很不爽,宋然还是老老实实地找到那家房地产公司,以协助调查为借口,请余磊、李雪林、彭娜和艾敏再去一趟警局。
四个年轻人满腹疑窦,不知宋然的意图。宋然没法解释,一路上只能化作闷声葫芦,直到把他们都带回到警局。
才打开门,却见韩格和项琳脸上挂着笑容,坐在待客的沙发上,中间的茶几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一瓶未打开的红酒,还有7个纸杯。办公室里所能找到的椅子也都围在了茶几旁边。
“来来来,大家各就各位,大餐这就要开始了。”韩格好像请客的主人一般,起身张罗。
彭娜他们都不解地望向宋然。宋然面孔一僵,走过去把韩格拉到一边,低声质问:“你搞什么鬼?”
韩格还没回答,项琳替他帮腔说:“阿然,随他吧,坐下来看戏就好。”
宋然见她一脸轻松,显然已经从韩格口中听说了真相,她不太相信韩格,却不能不信项琳,于是放开了韩格,然后招呼彭娜四人也都围坐下来。
韩格突然拿出两件东西,放在了桌子上,正是案发现场带回来的马车酒架和开瓶器。
宋然看向项琳:“这不是物证吗,怎么让他胡来?”项琳笑道:“放心,已经请示过领导了。”宋然更加疑惑,只见韩格拿起桌上的红酒,把开瓶器的螺旋钻头慢慢钻入,握住把手,稍加用力。
“噗”的一声,橡木塞子被拔出来,葡萄酒的清香渐渐溢满了办公室。
韩格放下开瓶器,拿起酒瓶将茶几上的7个纸杯都添了少许,自己拿起一杯,作势欲与大伙儿碰杯。
彭娜疑惑地问:“这,这是要干吗?”
“小姑娘别怕,这酒里可没有毒。”韩格一贯的嬉皮笑脸,“但是我这瓶也不是普通的红酒,其实叫作惩善罚恶酒,无辜之人饮下后只能尝到酒的甘甜,但是心怀不轨之人喝下,必定七孔流血而死。”
四个年轻人脸色尴尬,眼神里的疑惑透露出:真不知道眼前这个大叔是哪里来的疯子。
宋然也是哭笑不得:“他们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别耍贫嘴了,说正事吧。”
“好好,正经说案子。”韩格放下纸杯,端正了身子,神情也焕然一新,“其实这件毒杀案的关键点在于,同一瓶酒由三个人喝,两个女孩安然无恙,偏偏那个男人遭了殃。难道是因为这瓶红酒是雄性的,喜欢女人?”
“废话,当然不是。”宋然生怕他又鬼话连篇,急忙纠正,“你快说说,凶手是怎么下的毒?”
韩格抿了一小口酒说:“问题的关键,不是怎么下毒,而是什么时候下毒。”
“当然是在我们离开之后才下毒的。”艾敏连忙说,彭娜也连连点头。
“这就错了。”韩格摇摇头,“你们打开那瓶红酒的时候,毒就已经下了。”
“不对啊,”李雪林指着两个女孩,“如果那时候酒里已经有毒了,她们两个怎么没事?”
“我又没说毒一开始就下进酒里。”韩格伸手把那只刚拔出来的橡木塞子拿在手中拨弄把玩着。
“难道,毒是下在木塞里的?”宋然脱口问道。
“不可能啊。”彭娜立即反驳,“那瓶酒从橱柜里拿出来,就没有离开过我们的视线,根本没有人有机会下毒。”
“你说得对,酒瓶没有离开过你们的视线。”韩格抬高了声音说,“因为,毒就是当着你们的面下进去的。”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不明所以。
韩格拿起了那个开瓶器:“因为毒就抹在开瓶器的钻头上,当钻头钻进木塞的时候,毒就已经进去了。”
“可是……”宋然马上提出质疑。
韩格抢先说:“你一定想问,可是在开瓶器上没有检测出毒质。”
宋然点了点头。
韩格笑了笑说:“那是因为,开瓶器被调包了。凶手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毒,一定事先买了一个和死者家中的红酒开瓶器外观非常相近的开瓶器,并且在钻头上抹上了毒。到了死者家中之后,他就趁人不注意,把原来的开瓶器藏进自己的包里,把有毒的开瓶器拿了出来,等用这个带毒的开瓶器打开了红酒,将毒下进木塞之后,他又找了个机会换了回来。”
“这不过是你的推测而已。”余磊开口说,“你凭什么说开瓶器被调包了?”
“当然有证据!”项琳立即站了起来说,“就在刚才,我们发现,案发现场发现的开瓶器的钻头直径是4mm,而木塞上的钻孔直径只有3.2mm。0.8mm的误差足以说明,当时钻进木塞的开瓶器并不是这一个。很显然,凶手只是换了一个外观相似的开瓶器,却没有注意到钻头的大小,他百密一疏,留下了这个致命的破绽。”
项琳说完,笑着看了一眼韩格,韩格也还以一笑。宋然不禁对他们俩突如其来的默契感到很不解。
“就算开瓶器确实被调包了,可那个问题依然存在啊。”宋然继续说,“毒既然已经下进了木塞,为什么两个女孩没有中毒呢?”
“道理很简单。”韩格举起了红酒瓶,晃荡着酒水,“因为那瓶红酒十分高级,连木塞都是实木制成的。木塞虽然被下了毒,但因为木塞的底部没有被钻透,所以在塞子内部形成了一个‘杯口’。毒藏在‘杯口’之内,即便木塞的底部与酒水接触,毒也不会流进酒里。所以,两个女孩即使喝下了半瓶酒,也没沾上一丁点儿毒。”
彭娜和艾敏互看了一眼,都露出了后怕的神情,她们哪里想得到,自己曾经和致命的毒物相距得如此之近,几乎就是和死神擦肩而过。
宋然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艾敏:“艾敏,你是最后碰过那瓶酒的人,你记不记得,最后那瓶酒上的木塞还在吗?”
艾敏点点头:“记得,木塞还在,是我亲手塞回去的。”
“怎么塞的?”韩格突然问。
艾敏回答:“怎么拔出来就怎么塞回去的呗。”
韩格笑了一声:“哦。”
宋然接着说:“也就是说,直到你们四个离开,毒还是没有渗进酒水里,可为什么王奕阳再喝酒的时候,就中毒而死了,这你怎么解释呢?”她把目光转向了韩格。
韩格慢慢说道:“这就是这件案子最特别的地方,凶手的手法不见得多高明,但绝对是不可复制的,因为他是利用性格杀人,利用习惯杀人,这种方法不见得能杀死别人,却偏偏能杀死这件案子里的死者。”
除了项琳,所有人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利用性格和习惯杀人?”
韩格看向四个年轻人:“你们应该都很了解王奕阳吧,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彭娜说:“王奕阳是个做事很认真的人,一丝不苟,不过也有点太过追求完美了。”艾敏也点点头:“是啊,我一度怀疑他是处女座的。”李雪林也说:“嗯,我觉得他有时候太过挑剔,已经到了鸡蛋里挑骨头的地步,之前我做过一个策划方案,客户那边都已经满意了,可他却硬是觉得有瑕疵,让我重新做了一个。”
韩格点点头,看向宋然:“浩克,我还从仵作大姐那里听说了一件事。7年之前,王奕阳拒绝向一个患白血病的女孩捐献骨髓,原因竟然是害怕自己的身体不完美了。”
宋然点了点头:“没错。”
韩格笑了笑:“显而易见,死者是个极度的完美主义和强迫症患者,眼里容不得任何瑕疵。对于普通人而言,一瓶红酒的塞子被钻了个孔,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怎么拔出来就怎么塞回去。可这对于死者就不同了,我们可以站在死者的角度思考一下,当他手里拿着这样一瓶高档的红酒,却看到漂亮的实木塞子上被钻出了一个丑陋的大孔,你们说他会做什么?”
韩格一把拔出了红酒瓶上的木塞,然后把木塞上的孔洞对着四个年轻人。他们注视着那个钻孔,都似乎想到了什么只是没有人愿意先说出来。
韩格接着说:“我想,他的第一反应是把橡木塞子丢掉,但如果把木塞丢了,红酒就会变质,所以他还是选择留下木塞,但木塞上的这个孔洞对于一个强迫症患者而言,实在是太碍眼,太让人难受了,那么他一定会……”
“他会把木塞倒过来塞进瓶子!”宋然脱口而出,“这样一来,毒就会从木塞的孔洞渗进酒水里!”
“没错。”韩格边说边把手中的木塞倒转过来塞进瓶口,“所以,真实的情况是,毒是死者自己下进酒水里的,可他怎么想得到,仅仅是把木塞这么倒转了一下,竟然就把自己推向了鬼门关!”
几乎所有人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万万没想不到王奕阳之所以会中毒身亡,竟然是因为他强迫症的性格。
彭娜却皱着眉头说:“可是,我还有一个地方想不明白。当时,我和艾敏已经把酒喝掉一半了,而酒瓶是端端正正地放在茶几上的,就算木塞倒了过来,酒水也不一定能和木塞发生接触,那么木塞里的毒就不一定能进入酒水,杀人诡计不就不成功了吗。”
韩格笑了笑:“你很聪明,但凶手是个更聪明的人,他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万一酒水没有触及木塞,毒留在木塞里出不来怎么办,所以他想到了第二件道具。”
项琳十分默契地拿起那个马车酒架,递给了韩格。
“这是?”宋然盯着酒架,不解地问。
“这个马车酒架是在死者家的垃圾桶里发现的。”项琳解释说,“但酒架的支撑杆坏了,已经不能再承受酒瓶的重量。”
“不对。”彭娜蹙起眉头,“之前在橱柜里,这个酒架明明是好的呀。”
“那时候当然是好的。”韩格解释说,“但是当酒瓶取走之后,凶手趁你们不注意,故意把支撑杆弄坏了。”
宋然不解地问:“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浩克,你的脑子怎么还转不过弯呢?”韩格摇摇头,继续说,“我之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死者是个强迫症患者,会把所有的东西放在它应有的位置上,所以,如果他当天不想喝这瓶红酒,会怎么做?”
宋然脱口而出:“他会把酒放回到酒架上。”
“那么当他把酒瓶放到这个已经坏掉的酒架上,会发生什么呢?”
韩格把红酒放到了马车酒架上,酒架立即失衡往后倒,于是酒瓶呈现出头下脚上的姿态,酒水浸透了木塞。
“原来如此!”宋然恍然大悟,“如此一来,木塞里的毒就完全进入了酒水。”
韩格点点头:“将死者强迫症的性格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这正是凶手在这个诡计中最高明的一点!我几乎可以想象出案发当时的情形:眼看着酒架坏了,死者就将它丢进了垃圾桶,而酒瓶已经不能放在应有的位置,死者自然十分难受,所以他又做出了一个符合强迫症的选择,就是把酒喝光,正是这样,在强迫症的驱使下,死者一步一步地向死神踏近。”
真相终于大白,宋然有些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忍不住要给韩格一个拥抱,但此时此刻,她想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宋然转过头,凝视着四个年轻人:“如果这就是真相,那么凶手一定就是你们四个中的一个,因为你们都非常熟悉王奕阳,知道他有严重的强迫症,所以就利用他的性格设计了这个杀人诡计,究竟是谁,还是自首吧!”
四个人面面相觑,没有人出声。
这时韩格开口说:“为了不让钻头将木塞穿透,凶手一定会亲自动手去打开酒瓶;而为了以免有人无意间倒转木塞,他一定会时刻注意着倒酒的过程,凶手是谁,那几张照片里已经一目了然了。”
刹那间,彭娜、艾敏、李雪林和宋然的目光都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李雪林连连摇头:“不会的,余磊,不会是你的,我不信!”
彭娜却颤声说:“余磊,我明白了,那天是你让我去看王奕阳家橱柜里的工艺品,你的目的是想让我发现那瓶红酒,因为你知道我爱喝红酒,一定会缠着王奕阳把酒拿出来!”
艾敏大声问道:“余磊,你……你为什么要杀王奕阳?”
余磊脸色阴沉,闭口不答。
宋然取出腰间的手铐,慢慢走向余磊:“余磊,你承认杀死王奕阳吗?”
余磊面颊抽动,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真,真可笑,我,我为什么要杀我的同事。”
宋然愣了一下,这句话倒是不易反驳,据目前所知的线索,余磊完全没有杀死王奕阳的动机。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正在这时,办公室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两人先后走进办公室,竟然是杨大庆和何玉晴。
“真没想到,那个叫余磊的是四川眉县人,他曾经因为角膜炎去重庆住院治疗,而那家医院,恰好就是孙晓婕治疗白血病的同一家,我马上去找何阿姨证实,她也回想起了孙晓婕有这么一个双目失明的好朋友……”杨大庆唾沫横飞地说着,不经意地往房间里一瞥,恰好看到余磊,不禁吓了一跳,“他,他怎么在这里。”
“帅诸葛,你可来得真及时啊。”韩格对着杨大庆一笑,随后对着余磊,“你还有什么话说。”
余磊脸色大变,但并不是恐惧害怕的表情,他站起来看着何玉晴,眼眶湿润,全身发颤。
“你,你是小磊。”何玉晴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迈步向余磊走去,“真,真的是你,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
余磊突然大叫一声,双膝跪倒,抱住何玉晴的双腿,号啕不止。
宋然本来已经拿出了手铐,看到这副情形,又悄然别回到了腰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