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开展的靛蓝色群山,看上去宛如女人的胸脯,早晨的空气也显得莫名香甜。
这些平日看惯了的景色,却令他感受到新鲜的剌激,都是因为昨晚进展得太顺利了。
他在“斯康披昂”结识的小姐名叫神乐坂光子,是个什么都想知道、好奇心极其旺盛的女子。虽然光子一直想打探出他的薪水和存款这一点教人受不了,但他开口约她去她没去过的地方,她立刻就上钩了。
“欸……阿弁,下次还要约人家哦。”
耳边那搔痒痒的触感,到现在都还留着啊。
弁造突然觉得这种走桃花运的时期还在开卡车实在太蠢了,得尽快解决工作,赶去“斯康披昂”才行。于是他更深地踩下油门。
这儿是通往蝎山的山路。弯过产业道路后,就是整段干燥的石子路面。这阵子都是大晴天,只见车后扬起滚滚沙尘。
弯道的路肩有块地方土质松软,弁造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切方向盘,没想到后轮竟然差点陷下去,只差一点他就要头下脚上地坠落山崖了。
“他妈的……!”
他朝车窗外啐了一口唾沬,然而下一瞬间,车轮好像陷进路面的凹洞里,他感觉到货架上的十吨沙石猛地弹跳起来。
工程开始之后,这条道路很快地变得伤痕累累。可是这条马路不是弁造的,这辆卡车也是公司的,管他是损伤还是坏掉都不关他的事。不止如此,卡车载货量超过限重也是明知故犯,弁造之所以有恃无恐,是因为交通警察才不会操心到这种深山里来,他甚至放了酒在驾驶座旁。
“可恶……”
由于车轮陷进洞穴的冲击,一升瓶给震倒在弁造脚边。“要是酒瓶破了,看你们怎么赔我!”他真想冲去老是抓他去训话的交通课大骂一顿,但瓶子没破,于是他咬开瓶栓,把酒灌进喉咙里。温温的,难喝死了。不过这和他在“斯康披昂”里喝的酒,价钱可是天差地远。
弁造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一把擦掉流出嘴角的酒液,接着往嘴里扔了一把花生米,舔舔手指上的盐巴。他的手又粗又壮。
“好健壮的手哟,你是干哪行的?”昨晚神乐坂光子握着弁造的手问道。
“跟石头有关。”
“……而且皮肤晒得好黑哟。看你的指甲里有沙子,是在河岸工作对吧?”
“有时候也会去河岸。”
“那我知道了,你是考古学的教授对不对?挖开石头寻找化石……”
“跟那个类似。”
之后,弁造就被光子当成了考古学学者。
驶出山岭时,他看见路旁停了一辆车,但是他在赶路,那辆车看在他眼里只觉得挡路。
那是一辆布满尘埃的小型轻四轮,静静地停着不动。弁造的卡车一接近,轻四轮的车门立刻打开,有两个人冲下车飞奔到马路中央来。一个身材浑圆,穿着短袖狩猎夹克;另一个个子很高,穿着黑色系西装,端正地打着领带。两人拚命地朝弁造的卡车挥手,但他们的动作看起来简直像是中毒发作,也像是痉挛似地手舞足蹈。
“啧。”弁造砸了个嘴。
看来是两个傻愣子开车进入不熟悉的山路,害得车子故障了。当然,这不是弁造的责任,他也没时间理会这些人。
弁造并没有放慢速度,紧贴着轻四轮驶了过去。被卡车卷起的风一刮,浑圆男子似乎跌倒了。
汽车广播正流泄出中里拉拉的歌声,弁造也跟着合唱了起来。
“……恋爱的心儿是玻璃,别丢了它,别伤了它……。什么歌词啊,真够呛的。”
他正要伸手调高音量,驾驶座车窗突然冒出一张男子的脸。
一瞬间弁造还以为见鬼了。车窗外应该是飞速流逝的山景,不该冒出人脸来呀。
再说如果是刚才辗死了哪个家伙,变成鬼出现也太快了点。就算是鬼,出动前应该也有许多准备步骤要忙才对。
“……司机先生,拜托您,救救我们!”窗外那张脸上的嘴开阖着说话。
弁造轻踩煞车。看样子男子似乎是从窗外紧攀着车子。
“你搞什么鬼啊!”
“我是您刚才经过那辆车里的人。我们的车子故障,进退不得,请帮帮我们!”
“我在赶路欸。”
“请您务必伸出援手,帮帮我们。我们从昨晚就一直待在那里,哪儿都去不成了。”
弁造仔细审视男子的面容。
由于男子正拚命恳求他,表情显得有些哀怨,不过确实是个相当俊俏的男子。
“你是在我的车子经过时跳上来的吗?”
“不是的。您的车子驶过去,我才发现我们被抛弃了,所以追了上来,好不容易让我追到了。”
“唔唔……”
若这家伙说的是真的,他的脚程也太快了吧。弁造想想,他们要是从昨晚就一直在苦等车子经过,也满可怜的,何况人家都这么死命恳求了,还冷冷拒绝的话,身为男人就太可耻了。
“败给你了,真没办法。”
“谢谢您。”
“小心下车啊。我现在就倒车。”
男子的脸消失了。弁造打开车门往后一看,发现那辆轻四轮在三百公尺远的后方。他把卡车驶近轻四轮之后下了车。
“老师……我们才刚醒来就得救了呢,”车窗男对着等在轻四轮旁边的浑圆男说。
从这段话听来,他们似乎原本在睡觉。浑圆男一脸严肃,对弁造深深地低头一鞠躬,“鄙人任教于羽并大学,名叫户冢左内。在您百忙之中,冒昧拦下您的车子,真是万分惶恐。”
弁造心想,原来浑圆男是大学教授,那么跟他交个朋友也不赖。而且对方既然是老师,和人家说话时,口气也得恭敬些才行。
“哎呀,承蒙您这么客气,我真是诚惶诚恐。请平身。”
“咦?”
“请免礼。小的是新生水泥的员工,名叫赤城弁造,浑号造太阿弁。今后还请多多赏光,多多关照,多多指教。”
“小的姓亚。”车窗男说。
“呀?”
“是的,写做亚细亚的亚是也。”
“……?”
就算他这么自我介绍,弁造也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字。
“原来如此,亚细亚啊……。那么是前面的亚,还是后面的亚?”
亚爱一郎一脸茫然地看着弁造,“……大概是前面的亚是也。”他答道。
“你说你们从昨晚就一直待在这里啊,一定很害怕吧?”
“肚子也饿得咕咕叫呢。”
轻四轮旁边有一尊道祖神,前方供着糯米团子,但是应该迭成山形的团子山却不成山形,可能是被他们吃掉了吧。亚爱一郎察觉到弁造的视线,连忙整理好团子山。“怪了,什么时候倒了喔?”亚爱一郎说。
看样子团子似乎一颗不缺。亚爱一郎边说边望向弁造,一脸力图洗刷嫌疑的表情。
“话说回来,你们的车子是什么情况?”
亚爱一郎说,昨天黄昏时分,车子突然停在半路,一动也不动了。弁造伸出拳头往轻四轮车身上四处敲敲打打。
“古早的收音机,有时候像这样敲一敲就会自己好了。”
弁造发现轻四轮里塞满了复杂的机械和摄影器材。
“总之先拖拖看好了。”弁造说:“前面是一处工地,我就是要载沙石去那里,把沙石倒下去之后,就要回镇上了。别担心,拖着拖着,引擎搞不好就会自己发动了。要是还不行,再到镇上修理吧。”
“要是早知道会出这种事,就跟妈妈多要点零用钱了。”户冢左内说。
弁造从卡车里取出绳索,将轻四轮系在卡车后头。户冢跳上轻四轮驾驶座,亚则是坐上弁造卡车的副驾驶座。弁造发动引擎后,立刻出发。
亚爱一郎频频抽动鼻子说:“……有酒味呢。”
“没什么,当水喝的。”弁造瞪了亚一眼,“还是怎样?有哪条法律规定喝酒就不能开卡车吗?”
“没、没有。”亚爱一郎好像很害怕惹得弁造一个不开心,就这么把他们抛弃在山中。
“那是怎样?”
“我只是想……如果您要喝酒,我可以为您斟酒。”
“笑话,车里怎么用酒杯?直接对嘴喝啦。”
“您说的是。”
亚爱一郎拿起酒瓶,拔掉栓子,把酒倒进弁造嘴里。被这么一服侍,弁造也爽快了起来。
“后面那辆车里的是教什么的老师?”
“他是昆虫学的老师。”
“难怪会跑到这种荒山野地里来啊。”
“学者并不是都关在研究室里的。”
“考古学也是啊。”
“是,研究考古学也很辛苦。”
“那你是干嘛的?”
“我的工作是摄影。昨天啊,我们成功拍摄到蝎子跳舞了哦。”
“蝎子跳舞啊……那真的很精采吶。”
“是的,非常罕见。”
“当然罕见了。不过昨晚我也看到喽。”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只要去‘斯康披昂’,每天晚上都看得到。”
“斯康披昂?”
“在蝎子会馆地下。”
“蝎子会馆我知道,就在我们住的饭店前面。”
“……这么说来,你们住在新格兰饭店蝎子店喽?”
“是的。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去‘斯康披昂’看看。”
“我也打算今晚再去一趟。如果你也去了,记得招呼我一声。”
不多久,位于蝎山山腹的工地进入了视野。
整座山头只有那处的绿地被挖开,裸露出赤红色的山壁。他们一路朝工地驶去,路上逐渐出现许多卡车、挖掘机、起重机等等,这情景在任何一个工地都大同小异,奇妙的是位于工地中心处的一栋建筑物。
称它为建筑物或许有些不妥,但那无疑是人工的建筑。那是一颗巨大的白球。
“那、那是什么?”亚爱一郎直起背脊,眼睛睁得圆圆地,上半身探向前方。
“那个吗?”弁造得意地一笑,“那是蝎子大王的要塞啊。”
四谷乱笔这号人物,拥有蝎山及其邻近一带的土地,是个大富豪,当地人都称他蝎子大王,而乱笔也的确像个山大王,鲜少现身人前。这不是因为乱笔自命清高,而是因为他个性十分孤僻,而且极度厌恶交通工具。乱笔自幼即性情如此,童年时期,几乎都是将玩具拿进偌大宅第的地窖里,独自一个人玩耍。
学生时代的乱笔在东京的大学度过,那段时期,他的交通工具恐惧症似乎暂时减缓,但进入老年之后,这毛病却化为更严重的怪癖显现出来,据说契机是由于他的年纪到了所有寿险公司都拒绝他投保的年龄。
既然来自他人的救济已然无望,能够保护自己的就只有自己了。乱笔孤僻和厌恶交通工具的性情,登时转为自卫的形态显现出来。
他外出的次数骤减,有迫不得已的要事必须出门时,除非由专属司机开车,并穿上防弹衣、戴上安全帽,否则他无法上车。
这样的乱笔在今年初订定了一个计划,他决定在蝎山的山腹建造一个建筑物,以保障自己余生的安全。那是一座可说是防空壕、或是洞窟、或是要塞的避难所。
“他还说什么最近就要发生不得了的大灾难呢。”弁造这么告诉亚。
乱笔所谓的灾难,据说不晓得会是地震、战争、原子弹爆炸、地壳变动、行星撞地球还是火山大爆发,而这个避难所就是为了因应这些灾难而建的住居。
他开辟蝎山山腰坚硬的岩盘,挖了一个极深的洞穴,以水泥固定,里面贮藏了生活个两、三年也绰绰有余的粮食、水和衣物,他也打算设置自家发电机及空调等设备,不仅如此,他还计划盖一个超紧急避难所,也就是这个球形胶囊。
胶囊由铁与神秘金靥合成的特制合金所制成,可隔绝辐射线,并承受高度撞击以及一万度以上的高温。只要待在这个胶囊里,无论碰上什么样的爆炸、火山爆发、地震,都将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堡垒。这个胶囊预计设置在洞穴住居的最深处,有个什么万一时,乱笔就能够逃进里头避难。
“简直就像是金库,对吧?”弁造对亚说。
“据说瑞士的家家户户都设有核能避难所哦。”
“真是够了。为了长生,不惜做到那种地步吗?”
“蝎子大王是个有钱人吧?”
“他有钱到能够冻结经济流通的地步啊。”
“那样的话,他会建造一座宛如金库的住居也就不难想象了,因为对他而言,重要性仅次于金钱的就是生命了嘛。”
“可是这个工程很不得了哦,甚至有流言说,大王为了盖这处要塞,几乎把所有财产都给挥霍光了。”
“如果地球会灭亡,我也想当最后的一个人类。”
“要是女人都没了,活着也没意思吶。”
“蝎子大王有太太吗?”
“听说没有,十年前就死了。”
“所以他是一个人独居?”
“那么大的宅第,一个人怎么打理得来?四谷家的大宅第就位在那座要塞的正对面,里头住着他的侄子、侄媳、侄孙辈和佣人。”
“也就是说,他的侄子将会继承他的一切,成为下一位蝎子大王喽?”
“没错。不过若换作是大王的侄子,我想他应该不会盖那种要塞吧,要盖也是盖停机坪啦。”
“停机坪?”
“没错。这位侄子跟蝎子大王在性情上天差地远,骨子里就是个交通工具狂,年轻时是赛车选手,现在也向往着当上喷射机驾驶员……。咦?”
弁造竖起耳朵,远方正传来警笛。亚爱一郎也从车窗探出头,看了看后面说道:“警车来了。”
“警车?”弁造握紧方向盘,“好久没跟警车较劲了,今天就来跟他们飙一场吧!”
亚爱一郎好像很害怕,紧紧抓住弁造的手臂。
“怎么?你吓到了吗?真是金玉其外,怎么这么没胆?”
“我是真的很怕,何况后头还有户冢老师的车啊。”
“……对喔,我都忘了。”
“怎么能忘了呢?而且赤城先生您还喝了酒不是吗?”
“酒可是你硬灌我的。”
“怎么这么说呢?”
尽管嘴上逞强,不甚甘愿的弁造还是把车子驶近路旁,让出路来给警车通过。
“可恶,要不是喝了酒理亏,早就把他们给撞下悬崖去了。”
卡车停下来的同一瞬间,车后方传来“砰”的一声撞击。
“老师追撞上来了吗?”弁造问。
“那辆车的煞车刚才还好好的啊。”
两辆警车响着刺耳的喇叭声从卡车旁边呼啸而过,弁造的卡车一下子就被弥漫的白色烟尘给笼罩,亚边咳着边关上车窗,却不断传来喇叭声,原来是户冢的车子发出来的。
“不知道老师有没有怎么样?”
“没事啦。死了就不会按喇叭了。”
“说的也是。”
两人等待烟尘平息之后,下车去査看。
只见户冢的轻四轮车头钻进卡车屁股,动也不动。户冢看到两人便打开了车门。
“煞车也坏了吗?”亚爱一郎问。
“不,煞车没问题,刚才是被警车撞到了。”户冢答道:“可是因为这样,引擎又复活了。”
“真是太帅了!”
弁造望着轻四轮,边发出呜呜呻吟一边顺利倒车离开了卡车屁股,虽然车头成了一张被打断鼻梁的拳击手脸孔,总算是会动了。
“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弁造问户冢。
“托您的福,看样子车子应该可以动了。……不过话说回来,我从刚才就一直看到山腰那边有,颗大白球,请问那是什么呢?”
“听说是蝎子大王的要塞。”亚爱一郎告诉户冢。
“哦!我想过去看看呢!”
弁造觉得很佩服。学者这种人,好奇心似乎都很旺盛,所以要是命运有所改变,神乐坂光子或许也能成为一名学者。
“那么我先走一步了。”弁造有些在意那些急匆匆上山去的警车。
才刚回到卡车驾驶座,弁造又听见其他车子的引擎声,那是建设工程主任们的车。
这处工地是一块相当宽广的台地,突出的崖边宛如瞭望台,然而眼前紧贴着的却是对面的山壁,放眼望去的景观说不上是辽阔美景。
沙砾与沙堆之间并排着钻岩机和挖掘机,感觉岩壁的凿岩工程才刚开始不久,但是摆在岩壁前方的球形胶嚢显得十分论异,恰似一颗下在岩棚上的怪鸟蛋。
“噢噢……”
走下车子的亚和户冢一脸大受感动似地看着胶嚢,但弁造第一时间注意到的却是停在崖边的警车。警察会跑来,表示工地出事了。
弁造走近晚他们一步抵达工地的稻田工程主任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稻田瞪着一双大眼说:“嗯,听说大王进去胶囊之后就没出来了。”
“咦?什么时候的事?”
“听说是黎明时分,已经过了三、四个小时了吧。”
“大王一个人在里头吗?”
“好像是。视情况,可能得敲破胶囊的门才行了……”稻田板起脸说。
目前胶囊里面还没装潢,没有通风孔,也没拉电线,只是个圆形的房间。虽然有一道长方形的门,此刻却紧紧地关着,要仔细观察才勉强看得出门设在哪里。当然,由于这个胶囊是做为紧急避难所之用,门扉的构造特殊,无法从外侧开启。大王要是长时间待在里面,应该会因窒息而死。
“大王跑进胶囊里面做什么呢?”
“我哪知道大王在想啥?他从以前就有点……”稻田伸出手指在太阳穴一带画圈圈。
用不着稻田明讲,本来这位大王会想要在这种山腰上盖要塞,就相当不寻常了。此时,一对显然继承了蝎子大王异常血统的夫妻现身台地。
亚爱一郎从抵达现场后,便一副稀罕得不得了的神情望着胶嚢,在听到了弁造与稻田的对话之后,开始环视工地的人们,当然也看到了那对夫妻。亚爱一郎直眨眼,凑到弁造旁边,一脸诧异地问道:“……因为看到了警车,我知道有警察来。可是那儿还有机长和空姐,表示有飞机降落在这附近吗?”
“这一带没有机场。”
“可是,在和警察说话的那两位,不是机长和空姐吗?”
亚爱一郎所指的男子身材魁梧,穿着深蓝色双排扣西装,袖子上有金线,帽子和手套上绣着大大的徽章;女子则是身材苗条,一身葡萄红的套装,戴着同色的船形帽及白手套。任谁来看,那都是机长与空姐的打扮。
“只要老子高兴,我也可以穿着双排扣西装开卡车啊,只是我没那种怪癖罢了。”
“……所以,他们那样打扮只是出于个人兴趣?”
“是啊,刚才我也跟你提过吧?蝎子大王的侄子侄媳是交通工具狂。那对夫妻名叫四谷新太郎和若菜,不过新太郎没能当上真正的驾驶员,想也知道是因为蝎子大王的大力反对喽,所以他老爱做那种打扮。”
“这对夫妻还真是气味相投呢。”
看样子,四谷夫妻正在向几名警官说明状况。一名警官对工程主任稻田说了什么,只见稻田在几名工程人员之间穿梭。
几名警官听完了大致说明,离开四谷夫妻旁边。
四谷新太郎好像松了一口气,从口袋取出一根很细的雪茄点上火,然后将烧剩的火柴扔进草中,但是眼看着火柴掉落的他突然弯下身来,双手扶起倒在草中的某样物品。
仔细一看,那是个高约一公尺的柱子,上面雕刻了好几种动物的面孔。
“咦,这种山里竟然有图腾柱呀?”亚爱一郎说。
“那是昨天不知道哪个工程人员恶作剧立了一根在那儿的。”弁造告诉亚。
“那是符咒吗?还是避邪用的?”
“这我就不晓得了。”
新太郎扶起柱子之后,拍掉双手的灰尘,接着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身面向妻子。
“请不要靠近胶囊哦。”一名警官走来,对着站在胶囊旁的弁造等人说。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户冢问道。
警官交互看了看户冢和亚。亚爱一郎像要避开警官的视线似地,绕到户冢身后。
“你们是工程相关人员吗?”
“我们是蝎子相关人员。”户冢答道。
“……我们要破坏胶囊的门,由于会使用到炸药,待在胶囊旁边很危险,请二位尽量离远一点。”
弁造于是走到稻田主任旁边开口了:“听说要炸掉胶囊的门呢。”
“没办法啊,要是继续放任不管,大王会有生命危险。”
“据新太郎先生说,今早他看到平常不太出门的大王在外头遛达,后来大王突然跑了起来,冲进胶囊里面,关上了门。这道门由于内侧设有特殊机关,从外侧不管用推的用拉的都不可能打开,也无法联络里面,新太郎先生觉得这样下去太危险,就打电话报警了。我还听说最近大王也曾打电话给警察,说他这阵子可能有生命危险呢。”
“原本的计划应该是先挖好洞穴再盖胶囊吧?”
“是啊,照理说是这个顺序,可是大王挖洞挖到一半突然要求先盖胶囊,还说胶囊是关键,最重要的地方要最先做好,因为他担心搞不好避难洞穴还没完工,灾害就先发生了,所以只要胶囊先盖好,他就可以暂时放心了吧。”
弁造望向胶囊,发现工人正把电钻插进门边细微的缝里,电钻发出惊人的噪音,却无法撼动门扉半分。
另一名工人过来将细棒状的东西插进稍微被钻大了一点的缝隙里,细棒上接有导线。
现场所有人全部远离胶囊,屏气凝神地看着,于是……
——轰!瞬间白烟升起,胶囊门似乎一下子整个扭曲了。
两、三名工人跑了过去,将十字镐插进歪曲门边的缝隙,被这么一搞,再坚固的门也承受不了,数根门闩般的粗棒子被抽开,胶囊门朝外侧猛地打了开来。
待命的警官们各自拿起手电筒窥看里面,几人迅速进入胶囊,又走了出来,接着是持相机的警官进入胶囊里,而待在外头的警官个个难掩紧张神情,同时传来警车无线通信的声音。
弁造张望一番,发现亚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近新太郎夫妻背后。没想到这人看上去那么胆小,好奇心却很强。于是弁造也模仿亚,螃蟹横行地靠近两人旁边。
走出胶囊的警官正在对新太郎夫妻报告。“……四谷乱笔先生已经死在胶囊当中。”
“从尸体的状况分析,有他杀的嫌疑。”
“他杀?怎么可能!”新太郎似乎很吃惊。
“额头部位有撞击伤,背上也有剌伤,而这些伤痕都不可能是自己造成的。”
“那么,杀害我叔叔的人也在胶嚢里喽?”
“没有。整座胶嚢只有乱笔先生的尸体躺在里头……”
“欸,阿弁,后来怎么样了嘛?”神乐坂光子问道。
“哪有什么怎么样。”弁造喝了一大口变得淡如清水的兑水酒,“喂,续杯啊。”
“知道了啦。我也可以来一杯吗?”
“凭你跟我的交情,还用得着客气吗?尽量喝吧。”
“谢谢招待。……阿弟,麻烦一下哦。然后怎么样了嘛?”
“又不是《北海盆歌》,然后怎样、然后怎样,你很烦耶!”
“可是昨天晚上阿弁你自己还不是死缠烂打——”
“好啦好啦,讲就讲。……后来因为这样呢,工程就喊停啦,这也是当然的,大王人都死了嘛。然后我就告诉那个叫户冢的老师怎么回去饭店……”
“人家又没问他的事。”
“不然你要听啥?”
“很多啊,像是现场勘验有没有找到谁谁谁的指纹,或是谁谁谁的不在场证明很可疑之类的……”
“这我哪知道?”
“那凶器呢?”
“凶器?”
“杀了大王的凶器啊。要是査出凶器的物主,就是条大线索了。……哎呀,谢谢了。阿弁,生龙活虎的兑水酒来喽,你边喝边回想一下吧,凶器怎么样了嘛?”
“……没有凶器。”
“没有凶器?”
“胶囊里没有刺杀大王的凶器。”
“仔细找过每一个角落了吗?”
“用不着找,胶囊里头根本一览无遗,再说圆圆的房间哪来的角落?那里头连把椅子、连片叶子都没有。”
“可是大王背上有剌伤吧?”
“对。大王的尸体从胶囊里被搬出来的时候,我也看到了。虽然流的血不多,但衣服被割破了。依我看,凶器并不锋利,可能是被柴刀还是斧头给砍的。不过比起背上的伤,他的脸更恐怖。”
“脸也被柴刀给劈了吗?”
“不,那感觉像是撞击伤,可能是凶手挥柴刀时挥偏了,刀面猛敲到大王的脸,才会变成那样吧。虽然不是刀尖的穿刺伤,却是最致命的。唉,再怎么说,大王毕竟上了年纪啊。”
“可是阿弁,这太奇怪了吧?”
“哪里怪了?”
“胶囊里面只有大王一个人在,是吗?”
“是啊。”
“你说,大王进去胶囊以后便从里面上了门闩,那道门关得紧紧的,直到警察过来,都没有打开?”
“是啊,后来只好用炸药炸开门,费事极了呢。”
“而且那个胶囊连一道让蚂蚁爬进去的缝隙都没有?”
“别说是蚂蚁了,连空气都进不去,所以才闹了开来啊。”
“那么,杀了大王的凶手是从哪里进去,又是从哪里逃走的?”
“问题就在这里。”
“一定有密门对吧?”
“没有。警方仔细地査遍了胶囊,但胶囊的出入口只有那一百零一个。”
“怎么可能?没人能够出入胶嚢,大王却死在胶囊里?”
“你想的跟警察一样吶。就是不会跳跃性思考,才永远破不了案。”
“……那要怎么跳跃性思考?”
“你听好喽,现在的状况之所以不合理呢,就是因为你坚信大王是他杀而死。”
“你的意思是……?”
“把这当成作祟来看就成啦。”
“……所以,杀掉大王的是鬼吗?”
“这么一想就通了吧?”
“真可怕……”
“你想想,那个家族可是生出了那位蝎子大王的哦,天晓得他们家过去出过什么样的怪人害惨了多少人,昔日的怨恨终于在现世爆发出来,真是因果报应吶……”
“阿弁,人家好怕哦。”
“你在发抖吗?”
“屁股都缩起来了,人家今天晚上不敢一个人睡觉了啦。”
“你这家伙,这是在勾引我吗?”
“昨天勾引人家的是阿弁你呀。”
“……喂,你去哪里?”
“去洗手间啦。”
“没见过像你这么频尿的女人。”
“谁叫你要讲这么吓人的事嘛。”
光子很快地上完厕所回来了,却不是独自一人回来桌边,她和两名弁造见过的男子一道过来。
“这两位在找你,是你朋友吗?”光子问。
“嗨,户冢老师,还有……亚细亚的亚先生也在啊,你们来得正好。”
“我告诉户冢老师说,来这里就看得到蝎子跳舞,老师便说一定要来看看,所以我陪他一起来了。”
“来得好呀!来这儿坐。喂,光子,端酒来!”
“好的——。兑水酒好吗?”
户冢和亚坐了下来,却是一脸心神不宁地东张西望。
“这位是……昆虫学的老师?果然,阿弁认识很多大学老师呢……而且比阿弁有气质多了。还有这位先生。哎呀,看看我,都快尿失禁了……。您是混血儿吗?还是四分之一混血?人家从没见过像您这么英俊的男士呢。对了,我记得有个外国演员,叫……”
“这里真的有蝎子跳舞吗?,”亚爱一郎问道。
“噢……原来客人是来看蝎子舞的吗?人不可貌相,原来是个大色胚呀。……哎呀,已经开始了。”
此时场内灯光微微变暗,中央舞池则是打上了魅人的聚光灯,扣人心弦的萨克斯风音乐响起。
在光束中央开始跳起舞来的,是一名穿着鲜红礼服的丰满女子,配合着音乐扭动全身。
“……好像不是这个耶。”亚爱一郎瞠目结舌地看着舞娘。
“明明就是,闭嘴看就知道了。”弁造说。
户冢似乎也如坐针毡,屁股动来动去。
舞娘细细看遍每一个座席,露出妖艳的笑容,突然“唰”地褪下鲜红色礼服,里面仅剩黑色胸罩和三角裤。
“好啊!好啊!”弁造吼道。
舞娘瞄了弁造一眼,不晓得在想什么,慢慢踱了过来,以调皮的眼神看着户冢,接着背过身去说:“……帮人家解开扣子嘛。”
户冢的脸一瞬间胀红了。
“这女孩儿太赞了。老师,快点!快解开奶罩!”
户冢的手指在发抖。
“急死人啦,我来帮你。”
“……求之不得。”
胸罩一解开,舞娘双球般浑圆的乳房蹦了出来。
接着她转身回到舞池中央,褪下三角裤之后,忽地转向正面,前面有块黑黑的东西。
“……是蝎子。”亚爱一郎呻吟道。
一只黑色的蝎子紧紧贴附在舞娘的肌肤上,高高挥舞两把铗子,彷佛正要攻击舞娘的小腹。舞蹈愈来愈煽情了。
“怎么样?中意吧?”弁造得意地说:“最后那只蝎子也会掉下来哦。”
舞娘绕了座席一圈,她的肢体动作让假蝎子看起来栩栩如生地颤动着。
然后舞娘又来到弁造的桌旁。
“喏,老师,活捉蝎子喽!”弁造嚷嚷着。
“可是……我妈妈……”
“妈妈?”弁造实在无法相信户冢口中会吐出这个词。
“哎呀,真可爱。”舞娘笑了。
“你不敢,就让我来吧……”弁造说着伸出手去。
“你这人就爱抢锋头。”
“来来,转过来这里,让大家看个清楚吧!”
“你这是在指点专家吗?”舞娘身子一扭,推了弁造肩头一把。
可能是推个不凑巧吧,舞娘的力道并不大,但弁造当时正屈着身子,加上几分醉意,整个人就这样往旁边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客人见状哄堂大笑。
“……你这家伙,竟敢推我!”
但舞娘已轻巧地往舞池中央走去,弁造朝她冲了过去。
“这位客人,请等一下……”一个穿着礼服、眼神不善的男子抓住了弁造的手臂。不巧的是,弁造最讨厌这类男人了。
“客人您不想光着身子来段二重唱吧?”
“废话。”
“那么麻烦您从后台退场。”男子使劲想要强行拉走弁造。
弁造怒上心头,“少自以为风趣了!”说着使出了上勾拳。
这一记打得着实漂亮,眼看对方飞向天空,四脚朝天跌在弁造的桌位上,桌上的玻璃器皿登时散了一地。
同时传出一道响彻全场的尖锐叫声,仔细一看,一名三角脸小个子洋装老妇人正站了起来,似乎是邻近桌位的客人,但她的衣服胸口部位一片湿淋淋,看样子是兑水酒整个泼到她身上了。
“……你要怎么赔我!”她抓住经过的服务生嚷嚷着。
“你这个爱出锋头的!”
弁造的后脑杓响起一声闷响,他一个跟跄,好不容易踏紧,第二记又打了下来,不过他总算是避开了。舞娘的武器是一把椅子。
弁造抢下舞娘手中的椅子,舞娘尖叫着跑掉,弁造追了上去。
“警察来了!”有人吼道。
就在这一瞬间,竟有人“砰”的一声开枪了。
水晶吊灯的玻璃哗啦啦地倾泄在舞池上,全场的人都站了起来。
“妈妈!救命……!”户冢大叫。
至于亚怎么了呢?他把神乐坂光子护在身后,面对众多男服务生,英勇善战。弁造也想去助他一臂之力,但他得先教训教训让他颜面扫地的舞娘一番。
弁造终于把舞娘逼到吧台角落了。
“救命!”
听到舞娘的惨叫,原本在对付亚的几名服务生赶了过来。
舞娘情急之下,反手一把抓起吧台上的酒瓶,作势就要砸下去。
“那、那瓶不行!请换别瓶吧!”吧台里的酒保试图抢回酒瓶。仔细一看,那并不是瓶装酒,而是装着玻璃工艺船的瓶中船。“那是我花了一年才组好的!”
但是,舞娘根本不理会酒保的哀求,“……你再靠过来,我会砸下去哦!”
此时扭打成一团的亚一干人撞了上来,弁造趁机朝舞娘飞扑上去。
眼看着舞娘挥下酒瓶,弁造闪开身子,却发现酒瓶正下方还有另一颗头来不及闪躲。
“哇……!”那是亚的头。只见亚双手撑着吧台,不停地甩头。
“哗!好硬的头呀!”舞娘一脸佩服。她手中的瓶子没破,但里头的玻璃工艺船已经震成碎片了。
亚爱一郎见状,突然翻起白眼,整个人倒了下去。
“欸,阿弁,后来怎么样了嘛?”神乐坂光子问道。
“哪有什么怎么样。”弁造喝了一大口温掉的冰咖啡。
“要续杯吗?”光子问。
“咖啡又喝不醉,够啦。你还要多喝点吗?”
“我也够了。亚爱一郎先生呢?”
“我也很够了。”
“话说这罐装咖啡怎么一点都不冰啊?”
“对不起,每次都只有这样的饮料。”
“又不是亚先生您的错。真是的,这个大厅也真是够糟的,又窄又热啊。”
“是旅馆小气想省电吧。”
“真是,新格兰饭店蝎子店的服务真是天下第一烂。刚才人家去换零钱的时候也是,要是嫌帮人家换钱麻烦,就别摆什么自动贩卖机嘛。”
“哎,便宜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咦?阿弁,你只是在警局睡了一晚,怎么就霸气全失了?”
“昨晚太激动了,根本没睡好。”
“我则是被难吃的早餐给吓到了。”亚爱一郎说。
“我想也是吧,不过您昨晚好像睡得很香啊。”
“我这人到哪儿去都睡得着呢。”
“话说回来,没想到光子你这么贴心,还特地来接我们出去吶。”
“因为阿弁实在太可怜了嘛。”
“你是想趁机瞧瞧亚细亚的亚先生是吧?”
“人家又没这么说,我是想问昨晚的事啦,后来到底怎么样了嘛?”
“对喔,还没讲这件事。昨晚最好笑的啊,就是那只蝎子居然贴到户冢老师的脸上去了哦!”
“人家问的是后来的事啦,听说不是来了很多警察,把闹事的人全部抓走,舞娘也因为另一种罪名被抓了吗?我本来以为只有这样,可是又听说杀害蝎子大王的凶手也逮到了啊?”
“等等,一下子发生太多事了嘛,而且当时我也醉了。……蝎子大王不是被鬼索命的吗?”
“不是啦,要是鬼下的手,警察怎么抓得到凶手?”
“……喔,我想起来了,是亚细亚的亚先生。记得是你告诉警察杀害蝎子大王的凶手是谁,对吧?”
“是喔?那亚先生也是杀害蝎子大王的共犯喽?”
“不……我并没有杀害蝎子大王呀,我只是不想被警察抓去,所以试图向警方表达我的合作立场罢了。然后因为刚好当时我就快发现杀害蝎子大王的凶手是谁了,便将我的推测告诉警方。我以为这么一来,警方就会了解我不会和他们作对而放我自由。”
“可是,说出这种推测的人反而可疑,结果亚先生也被抓了吶。”
“是,这一点我倒是料错了。”
“这么说来,亚先生您真的猜中杀害蝎子大王的凶手是谁喽?”
“唔……嗯。”
“哎呀,真是太厉害了!啊,这话说出来有点冒犯,不过你们两位啊,给人的第一印象真的很好,可是相处之后,看你们傻里傻气地把脱衣舞误会为昆虫生态,我还在想你们是不是脑袋有点那个呢。总而言之,亚先生您破了连警察都束手无策的案子喽?”
“不不,关于破案那部分,现在警方正在侦办中,我只是告诉他们一点线索罢了。”
“真了不起,一般人很难这么谦虚呢!男人动不动就爱自我吹嘘,夸海口说什么自己是名侦探。亚爱一郎先生,告诉我后来怎么样了嘛?”
“……其实也没什么。听说警方根据我的推测,将涉嫌杀害蝎子大王的四谷新太郎夫妻逮捕了。”
“原来凶手根本不是什么鬼怪。”
“新太郎夫妻的动机是,他们不愿意让蝎子大王继续挥霍无度。”
“原来如此。如果发生战争还是灾难,不得不避难的话,那两人应该会选择开飞机之类的交通工具逃走吧,而若是要在蝎山盖停机坪,他们也一定会举双手赞成。”
“是的,而且事实上新太郎夫妻似乎本来就打算在蝎子大王过世后改造那个避难所,然而大王的构想规模却愈来愈庞大。”
“亚先生说的没错。虽然不关我们这些外人的事,可是也有不少人担心蝎子大王会不会把所有的资产耗尽在盖避难所上头呢。”
“还有人说胶嚢完成后,搞不好会装上机关枪和大炮哦。”光子说。
“所以熟悉蝎子大王的人才会把那栋建筑物称为要塞。”
“这么一来,法定继承蝎子大王财产的新太郎夫妻就伤脑筋了。当然,他们两边一定商量过了,可是蝎子大王不是会认同别人意见的人,相反地,他似乎认定新太郎夫妻觊觎自己的财产,进而萌生了新的强迫观念。”
“原来蝎子大王会突然催着工人先盖胶囊,原因就在这里。”
“蝎子大王只要躲进胶嚢里就绝对安全了,但是另一方面,新太郎夫妻却认为蝎子大王丝毫不考虑到他们的将来,工程规模愈来愈浩大,再这样下去,四谷家真的会倾家荡产,所以他们开始认真考虑使出最后手段,杀害撖子大王。”
“蝎子大王没察觉到这件事吗?”
“当然察觉到了吧,因为他对于来自他人的迫害尤其敏感。警方现在应该正在调査昨天早上四谷家全员的详细行踪,总之大王被新太郎夫妻从背后以斧头攻击,而或许是因为大王随时提防着新太郎夫妻,才没有让他们偷袭得逞。大王在千钧一发之际逃开了,躲进他认为是全世界最安全的胶囊里,紧紧地关上门,启动机关让门绝对无法从外侧打开。”
“可是里头空气不流通,大王也没办法在里面待太久吧?”
“没错,大王也考虑到这一点了。他的盘算是,只要在胶囊里待上一阵子,就会有工程人员过来,胶囊里的空气是足够供应他静静地待到那时候的。等工程人员集合时间一到,他再打开胶囊的门出去即可,新太郎夫妻总没那个胆在众多工程人员面前攻击他吧,而且他背上有新太郎夫妻砍他留下的伤痕,可以当成证据把夫妻俩扭送法办。所以我想大王最后待在胶囊里的那段时间,心境一定就像处在乐园之中吧。”
“那么这下就换新太郎夫妻伤透脑筋了呢。”
“是的。既然都走到这个地步,他们绝不能放大王活命。要是工程人员一来现场,他们就完了,所以他们得趁着还没外人在场的时候,取下大王的性命才行。可是胶囊的门无法从外侧打开,这一点新太郎夫妻也十分清楚。”
“最后新太郎夫妻并没有打开胶囊门,就成功杀害里面的大王了呢。”
“方法只有一个。”
“借助鬼怪的力量吗?”
“不是的。”
“那是怎么办到的嘛?”
“……只要把胶囊想成是一个容器,再思考如何破坏内容物就行了。”
弁造忍不住“啊”了一声,“……跳蝎子舞的舞娘拿瓶中船敲亚先生的头时,瓶子没破,里面的玻璃工艺船却破了。就像那样!”
“没错。舞娘说我的头很硬,可是我的脑浆只差一点就被敲糊了呢。……胶嚢之于蝎子大王,不就正像是坚固的瓶子之于易碎的玻璃工艺船一样吗?我看到内容物碎掉的瓶中船的那一刻,便发现了凶手杀害蝎子大王的手法也是利用同样的原理。”
“所以您当场就晓得杀害蝎子大王的是新太郎夫妻了吗?可是您昨天是第一次见到新太郎夫妻吧?”光子问。
“我第一次看到新太郎夫妻时,新太郎先生正做出令人费解的举动。后来我看到瓶中船时,奇妙地想起了这件事,它便和我脑中先前的推测连结在一起了。”
“昨天我也同时看到新太郎先生,可是我没发现他做了什么令人费解的行动啊?他只是像平常一样穿着他最爱的机长制服,仔细向警方说明状况而已呀。”
“之后他扶起了倒在草丛里的图腾柱。”
“那只是因为图腾柱倒在那儿,所以他才顺手扶起来,没什么好大惊小怪吧?昨天亚先生你拦住我的车时,不是也连忙把供在道祖神前的团子山摆好来吗?就跟那个一样啊,新太郎只是看到柱子倒了便扶起来罢了。”
“不,不一样的,我是因为看到赤城先生您露出怀疑我肚子饿而吃掉供品团子的表情,所以才理好团子山,为了向您证明我并没有偷吃献给神的供品,那绝不是毫无意义的行为。然而新太郎先生在工地所做的行为,却完全感觉不出其必要性。就算工人无聊做出来的图腾柱倒了,他又有什么必要弄脏自己的手,特地把它扶起来呢?何况还正值蝎子大王关在胶囊里,得劳动警方帮忙的当头上……”
“这么说来是有些蹊跷。”
“所以新太郎先生会这么做,一定是因为对他而言,图腾柱绝不能倒下。只是我当时完全不了解原因究竟何在,因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后来您想起了这件事?”光子问。
“你现在已经知道新太郎非扶起柱子不可的理由了,是吧?”弁造说。
“是的。图腾柱会倒下,有可能是因为最近发生了某些让图腾柱倒下的自然现象,譬如昨晚刮起了强风……”
“这阵子天气一直很平稳。”
“或是发生地震。”
“昨天没有地震。”
“这么说来,就有可能是人为因素了,譬如巨大物体掉落所引发的震动……。那根图腾柱做得很简陋,即使只是一点点震动,也能轻易地让它倒下吧,但是新太郎先生却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图腾柱曾被震倒过一事。”
“对耶,新太郎扶起柱子后,装作一脸若无其事地跟他太太说了些什么吶。”
“假设新太郎先生是为了不让人发现工地现场发生过震动,而悄悄扶起图腾柱,这么一来,不就马上想象得到杀害胶囊中的蝎子大王的方法了吗?或许当时太太也在一旁协助,但直接下手的应该是汽车专家新太郎先生吧。他驾驶工地的起重机,将胶囊连同里面的蝎子大王一并吊上半空中,再突然扔到地上,就像瓶中船敲击我脑袋的状态。因此蝎子大王头上的撞击伤,并不是遭凶器殴打造成,而是吊起来的胶囊坠落地面时所摔出来的。”
“……也就是说,这就是凶手不必打开胶囊门门就能杀害里面的蝎子大王的方法喽?”光子说。
“警方似乎也是打算依据这个推测继续进行侦查,而且首要之务便是将新太郎夫妻列为重要证人叫去约谈了。”
“太厉害了!亚先生,警方一定非常感激您吧!”
“没那回事,自古以来,指点专家就不会有好结果。”
“说到专家……怎么没见到户冢老师呢?”光子问。
“老师一直沉迷于蝎子舞。”
“不愧是学者,才刚发生这样的案件,却不忘研究,太令人钦佩了。”弁造说道。
“不,老师现在沉迷的是昨晚看到的脱衣秀,所以他刚刚带了便当跑去舞娘小姐白天工作的‘斯康披昂剧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