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剧剧情发展到最高潮时,比如贪官被主角手持的“正义之刃”逼上绝境的一刻,为求反败为胜,反派都会在这个节骨眼儿拿出“最卑鄙凶器”——火绳短枪,同时也是让观众狂吐槽“既然有这种东西,你这笨官一开始就该拿出来吧”的“最无聊凶器”。换句话说,任何人光是拿着这把枪,看起来就会像坏蛋或笨蛋,基于这个意义,这绝对是最不适合名侦探的配置。
因此,当鹈饲侦探右手拿着火绳短枪出现在十乘寺庄园会客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同时生出害怕与不信任的心理。这样说来,众人的反应也是情有可原。
但鹈饲不在意这些冰冷的视线,从容地环视着聚集在会客室里的人。
“嗨,看来大家到齐了。”
志木刑警同样环视四周,确认案件关系人几乎全部到齐:十乘寺家的十三、十一、道子和樱;客人田野上秀树与升村光二郎;自称的名侦探及其同伴(鹈饲杜夫、户村流平、二宫朱美);以及砂川警部与志木刑警自己。
只有遇害的神崎隆二、依然躺在医院病床上的佐野,以及照料他的友子不在场——能到的人都到了。
“居然说这种话,是你找大家过来的吧?”二宫朱美代表在场所有人反驳,“先不说这个,你手上那个危险东西是怎么回事?”
鹈饲故意将短枪的枪口指着朱美的额头。
“你说的危险的东西是指这个?”
“你啊……”二宫朱美一把抓住对方伸过来的枪,“请不要用枪口对着我!”
“唉,放心,里头没子弹。何况这只是仿制枪。其实我想用手枪的,不过很遗憾,十三先生的收藏品里没有手枪,拿步枪太大了,警察又不会借我真枪,不得已,我只好用这个凑合一下。十三先生,这个请借我一用。”
“无妨。”十乘寺十三爽快地容许了侦探先斩后奏的行径,“可是你要做什么?”
“我要破案。”侦探以打扫房间般的轻松态度这么说,“刑警先生,可以吧?”
砂川警部不知道如何回应。
“我洗耳恭听,但你不是要乱枪打鸟吧?”
“我有证据,也可以从动机层面找出真凶。不过我不说动机,以免相同的事讲两次,对动机有兴趣的请去问流平,他有个相当耐人寻味的推论。”
案情说明还没开始,志木就已经听不懂这个侦探在说什么了,但他能强烈地感受到侦探周身洋溢着的非凡自信。
“我要揭发的是犯罪手法,凶手是以何种方式在飞鱼亭里杀害神崎隆二的?有办法行凶的人,就应该是这次命案的凶手。先说明,像是‘神秘蒙面人闯入,犯下所有罪行之后跳海’的推测,请各位忘个精光,这是凶手预先为我们准备的剧本,必须在最后的最后,再也找不到任何可能性之后才釆用,没问题吧?”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话的是十乘寺十三,“你找到其他可能性了?凶手是大衣蒙面人以外的人物?”
“正是如此。”
“是自杀吧?”田野上秀树轻声嘟囔,他依然在坚持“神崎自杀论”。
“不,是他杀。”鹈饲冷静地断言。
“所以凶手果然是升村?”
田野上毫不客气的发言使得升村光二郎面露怒色,并出言抗议。
“开什么玩笑,我是受害者,是被凶手栽赃的。侦探先生,请快点儿告诉我们凶手是谁吧!”
接着,鹈饲像是完全不在意凶手的身份般,轻松吐出一个名字。
“凶手是佐野先生,佐野先生做得到,因此只可能是他。”
一阵骚动如同涟漪般在小小的会客室内扩散开来,出乎意料的是,众人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说法。十三等骚动平息之后,提出理所当然的疑问。
“佐野不也是受害者吗?他手臂中枪,受了重伤啊。”
“那是疯狂的行为,也可以说是压上了性命的赌博,他朝自己的手臂开了一枪,伪装成受害者。”
鹈饲说到这里,用手上的短枪抵着自己的另一条手臂,做出开枪的动作。
“不过,假设是这样……”田野上秀树提出异议,试图展现自己的聪明,“也不可能是佐野先生吧?他确实可以摸黑来到会客室外面,朝侦探先生的脚开枪。但我与在场的所有人都做得到这件事。”
众人默默点头同意,这反应赋予了田野上勇气,让他继续说下去。
“但我们能枪击侦探先生,却没办法枪杀人在飞鱼亭的神崎。这是当然的,除了升村,所有人都是听到枪声而来到这间会客室的,我们之中不可能有凶手吧?”
志木觉得他说得很对,也对侦探会如何反驳感兴趣。
“没错。”鹈饲竟然出乎意料地点头附和,“各位不是凶手,我一开始就这么说了。”
“你说佐野先生是凶手,并排除了我们犯罪的可能,对吧?”
“对。”
“但这种说法有问题,不是凶手的我们,都能证明他是清白的。确实是这样啊,飞鱼亭那边接连传来两声枪响,也就是昨晚开第二枪与第三枪的时候,佐野先生还在飞鱼亭门口,对吧?我们都清楚地看见了他,更何况……那边的你!自称侦探徒弟的户村,也和我们一起看到了这一幕,你说对吧?”
“呃,你问我?”忽然被田野上秀树点名而吓了一跳的户村流平以不怎么肯定的语气回答,“唔,我也认为佐野先生是凶手。不过,田野上先生说的也确实没错。是的,我也这么认为。”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户村流平含含糊糊的回应使得田野上秀树说话的语气突然变粗鲁,“所以呢?站在飞鱼亭门口的佐野先生有办法射杀飞鱼亭露台上的神崎吗?你到底怎么认为的?”
“唔,没办法吧。但我认为凶手就是佐野先生,至少是凶手之一。”户村流平依然举棋不定。
此时砂川警部插话打圆场。
“嗯,假设凶手是佐野,但还没确定他是单独犯案,或许有共犯。如果有共犯就有这种可能性了,对吧?”
然而,鹈饲侦探髙声大笑,驳斥警部的发言。
“警部先生,您难得提出高见,但是很抱歉,这起案件中没有共犯,没有这个必要。何况要是有共犯,佐野就不用刻意射伤自己的手臂了,应该有其他更好的做法。佐野先生是真凶,而且是单独作案,警部先生也讨厌共犯吧?”
砂川警部似乎被说中了心中的想法,只见他沉默不语——看来他确实不喜欢共犯。
“不可能!”十三如同呻吟般说出的这句话引来众人的点头赞同。
“不可能!”志木对身旁的砂川警部低语,“‘佐野单独犯案论’已经被否定,警部,您说对吧?”
“嗯,不过他或许发现了某件事,得知了我们疏漏的某个细节。”
在期待与不安交织的危险气氛中,只有鹈饲一脸从容,架起右手上的短枪,高声宣告。
“那么,接下来就为各位揭晓,佐野先生赌命上演的‘枪声诡计’!”
不过,在耍威风的侦探旁边,还有一个冷静沉着的人。
“我说啊,鹈饲先生……”朱美用食指塞住瞄准她的枪口,“想耍帅无妨,但是请不要用枪口对着我,我会不舒服。”
鹈饲开始说明。
“本次案件中使用的手枪其实很特别,是‘某警部’与‘某刑警’要逮捕某案件的嫌犯时,不小心从公寓四楼掉到外面马路上,之后下落不明的手枪。换句话说,凶手是用偶然拾获的手枪犯下本次罪行的。手枪是凶手奇迹般偶然捡到的,所以不用考虑凶手后来在他处取得消音器或备用子弹的可能。有这些东西当然更方便,但这些东西不能再靠运气取得,所以各位可以认定凶手只有一把手枪。补充一下,这把手枪最多能装填八颗子弹,警部先生,是这样的没错吧?”
“对,最多装填八颗,不过可能没装满。”
“您说得没错。总之预设子弹有八颗,我们开始倒数吧。”
啊?倒数?鹈饲忽然说出这格格不入的这字眼,志木感到突兀,这是除夕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做的事吧?志木无言以对。
“倒数什么?”二宫朱美发问,“难道是倒数枪声?”
“正是如此。接下来要请大家一起回忆,这八次枪声分别在哪里、以何种方式响起,从而确定这八颗子弹是在哪里、以何种方式射出的。”
事到如今,早就用不着一颗一颗数了,情况清清楚楚。毕竟已数过无数次,数再多次都是相同的答案,志木不禁愤喊。
“好了,各位先别激动。”户村流平像是要安抚在场众人般开口,“总之,请先听听鹈饲先生怎么说吧,虽然由我说出这种话不太对,但他意外地很有实力。”
“‘意外地’多余。”
鹈饲回他这句话,把短枪当成指挥棒挥动了一圈,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之后,继续说:“各位,首先请把这里当成市区某公寓四楼的某房间,日期大概是三月十日。这把手枪连续发射两次,这就是整起案件的开端。”
接着,鹈饲将短枪枪口瞄准志木。
“第一与第二枪,是私造手枪案嫌犯冲着‘某刑警’射出的……砰、砰。”
鹈饲两度轻轻扬起枪口,假装开枪。
“再再再再再、再怎么样,也用不着瞄准我吧!”
志木慌张地抗议,侦探则不在意地冋他一句话。
“唉,这样比较写实嘛。”
太写实了!“某刑警”的心里直冒冷汗。
“这样一来,手枪的弹匣里只剩六颗子弹子。”鹈饲继续说,“捡到这把手枪的人,是那时那刻恰巧经过暗巷的佐野先生。”
“接下来,请各位把这里当成马背海岸。”
鹈饲以这句话带领场中所有人,从公寓四楼来到远离人烟的命案现场。
“日期大约是最初那起枪击案的一周后,三月十七日左右。这把手枪再度击发,肯定是在深夜悄悄进行。这是第三枪,开枪的无疑是佐野先生。重点在于穿着,我想他应该是以大衣、白头套、白手套加运动鞋的衣着开这一枪的。这么一来,这些衣物上就会极为自然地沾上火药。各位应该大致想象得到这些衣物之后会用在哪里,我稍后再说明。”
侦探卖了个关子,继续说下去。
“总之,这次的目标,是一个名叫松金正藏的流浪汉,佐野先生如何把住在市区的他带来海岸的,这部分不得而知。可能是用钱或工作引诱,或是从他住的地方强行抓来,甚至把他灌醉到不省人事再带来,我觉得大概就是这一类方法,但无从证实。无论如何,可怜的流浪汉在马背海岸上被一颗子弹射中胸膛,凄惨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