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初景修炼结束,一如往常,回弟子房换了身衣裳后,去见月珑。
临近禁地时,他遥遥瞧见一人,正望着结界内若有所思。
是宁浮生。
不安的预感浮上心头,苏初景快步上前,唤道:“裕止师叔。”
宁浮生被这突兀的呼唤惊了一惊,回身见到来人,脸上不无惊讶,“初景,你怎么在这儿?”
苏初景信口拈来:“帮师兄寻一味草药,顺着小道寻着,就到了这儿。”
说着,他自然地反问:“师叔呢,怎的来了这里?”
宁浮生深深地又望了眼禁地内的竹林,叹了一口气,“思念故人罢了。”
许是因为苏初景的出现,心情有了变化,宁浮生没再回望过去,与苏初景聊了几句后,就打算离开。
苏初景以找灵草为名,徘徊于原地。
宁浮生没走两步,却忽然转身,“初景,月珑姑娘可曾回来找你?”
苏初景眉眼未动,但霎时的沉默已然表明了他的惊讶。
“你师父说,自镇邪塔出事那一日起,就再没见过你的宝贝兔子。”宁浮生悠悠解释,“别人不知月珑姑娘的原身,我却是知道的。”
苏初景心头一紧,面上却一派从容,“师叔多虑,不过是巧合而已。”
宁浮生回以一笑,也不勉强他承认,只是在离开之际,说道:“无论是不是巧合,哪日若你遇见了月珑姑娘,帮我转告她一句,请她来见我一面,我想为之前的鲁莽向她道歉,也有些话想同她说。”
苏初景颔首,应了声好。
他目送宁浮生离开,不安的情绪终于降了下去。
他知道月珑对宁浮生的执着,若是让她见到宁浮生,或许她会和三年前一样,毫不犹豫地弃他而去。
还好,他们不会再见面了。
他松下一口气,进入结界的脚步重新变得轻快起来。
院子里,月珑正在陪虞云兄妹二人玩耍,他跟着加入其中,分享属于她的快乐。
夕阳西落后,两个孩子玩累了,早早就去偏屋歇下。
苏初景陪着月珑回到竹屋,帮她理了理因为玩闹而稍显凌乱的头发,而后又给她倒了杯茶。
月珑抿了口茶,轻轻放下茶杯,抬眼望向苏初景,“你可有话同我说?”
苏初景:“嗯?”
月珑操控窗台的两株灵芝翩翩起舞,又运转灵力,爆发出妖气阵阵。
她眨着眼睛,巴巴地看着苏初景,“你看,我的法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可以保护好自己了。”
苏初景长睫微敛,遮去瞬间黯淡了的眸子。
他抿了抿唇,语气还是平日里那般慢条斯理:“所以呢?”
月珑在他旁边坐下,认真道:“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有些事我能自己处理好,也不会让自己身陷险境。”
话音落下后,是漫长的寂静。
皎月攀上窗棂,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屋内黢黑一片。
月珑点亮桌上的油灯,屋子里重新恢复亮堂。
苏初景也终于开了口:“所以,姐姐今天听见我们说话了?”
月珑因偷听被抓包而心虚,尴尬地撇开眼,解释道:“今天我去捡沙包,恰巧看到你们在说话。”
苏初景知道,月珑为了避免被人瞧见,总是离结界边界远远的,她今天出现在那儿,听见他和宁浮生的对话,应当如她所说,就只是“恰巧”而已。
但正是这份巧合,让他难以接受。
世间万般机缘,都在一个“巧”字上。
说不定,月珑和宁浮生之间有天定的缘分,所以在三百年前,是宁浮生救下了她,今日,仅凭一个沙包,他们也能靠近彼此。
苏初景愈发往多了想,伪装了十数年的笑容终是维持不下去,有了一丝皲裂。
他单手扶额,遮掩住已维持不了平静的眉眼,不想让月珑看到。
月珑喜欢看他乖巧懂事的模样。
月珑见他如此表现,只当他还是在担心自己。
她趴到桌上,去看他那陷入阴影中不甚清晰的双眼,“在镇邪塔前,宁浮生就已经对我放下了敌意,他不会再对我如何的。即便真有万一,他还想伤我,你放心,我也不会再自投罗网,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苏初景沉默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如果说,我不让姐姐去见师叔呢?”
月珑愣了愣,只觉得苏初景在这件事上固执得奇怪,“你为什么不想让我见他?”
如果说是因为害怕三年前的事情重演,她已经答应过,自己会注意不重蹈覆辙,且宁浮生的为人,苏初景应该比她更了解才是,他不屑于用这种肮脏手段骗她现身,然后擒拿她,尤其,她也算是救过他。
在她看来,完全没有需要担忧的。
然而苏初景好像有他自己的顾虑,闭嘴沉默不语,态度依旧坚持。
月珑无奈,只好妥协:“好吧,我先不去见他了。”
她见苏初景情绪不佳,打算放他独自静静,就往屋外走。
心里头却想着,最近几日偷偷找个时间溜出去。
这禁地的结界,她见苏初景解过几次,也大概摸透了机制,她想要出去,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姐姐是不是想着,趁我不在时,悄悄离开?”
苏初景猝不及防的问话,惊得月珑身形一顿。
她转过身,想要解释一二,却在目光落到苏初景面上的刹那,说不出话来。
一向温润而泽的苏初景,此时神情阴鸷,像是被乌云缠绕,面上布满阴郁之色。
刹那间,月珑怀疑他是不是被夺了舍。
她有些被他的不对劲给吓到,小心翼翼地唤他:“苏初景……”
苏初景羽睫微掀,瞳眸还是如平日里那般清透,但不知为何,月珑瞧着,心跳却不由加速,感受到了莫名的威压和慌张。
苏初景慢声细语地道:“姐姐方才不是问我,为什么不想让你见师叔?”
月珑咽了咽口水,不自觉地往后挪了一步。
苏初景察觉到了她谨慎轻微的动作,轻笑一声,“那是因为,我不想姐姐的眼中有旁人,想让姐姐只陪着我一个。”
顿了顿,他眸色潋滟,像是带着委屈似的,一瞬不瞬地看着月珑:“姐姐只有我一人,不好吗?”
月珑心头一跳,再顾不得深思,掠身就往竹屋外蹿。
但就在她转身之际,竹屋的门窗皆同时“砰”地一声阖上。
“无根之命,破立生机。移星易宿……”
随着苏初景那朗润的声音响彻竹屋,月珑感受到竹屋周围一圈散发出幽紫色的光,诡谲的魔气开始波荡。
苏初景在禁地内设了魔阵!
月珑难以置信地看着苏初景,一时间不知道是他修了魔道更让她震惊,还是他竟拿出这种手段对付她更让她难以接受。
但无论是哪一个,都很快被身体的痛苦给盖了过去。
她许久才养回来的法力在迅速流失,与此同时,她头痛欲裂,浑身都在发疼。
她意识到,这个魔阵,比三年前陶衡设下的要厉害许多,她完全没有摆脱阵法的机会。
苏初景朝她走了过来,就在她马上就要经受不住魔阵的威力,跌倒在地之时,他及时接住了她。
苏初景抱着她席地而坐,撩开她脸庞的青丝,软吞慢吐地安抚:“姐姐,很快就不疼了。”
事到如今,月珑自是不会再相信他了。
但身体上的反应,却证实他并未说谎。
疼痛于瞬间缓解。
下一瞬,她听见苏初景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把姐姐的痛苦转移到了我身上,这样算不算和姐姐共苦了呢?”
虽然不再感受到疼,但月珑已然没了回答他的气力。
苏初景也知道这一点,并不指望等到回答,只自言自语般,继续在她耳边喃喃。
“姐姐有了法力就会离开我,所以暂时封了姐姐的法力,姐姐可不要怪我。说起来,也是怪姐姐自己,为何总想要离开我?”
“是了,姐姐只把我当弟弟看待,又有哪个姐姐能永远陪着弟弟呢?只有夫妻,才能一直待在一起,白首不相离。既是如此,那我唤姐姐月儿可好?这样一来,姐姐是不是就不会拿我当弟弟看待了?”
像是想到了一个极好的注意,苏初景开怀地笑了起来,一连喊了好几声“月儿”。
月珑听得心惊,直觉得苏初景是魔怔了。
“分明是你先招惹的我。摸进了我的房,不想着负责,却想找其他男人。我该拿你怎么办呢,月儿?”
“宁浮生有什么好?我比他强大,比他听话,月儿为何不选我呢?”
“月儿,以后多疼我,可好?”
……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月珑的精神终于坚持不住。
最终,那些疯狂的话语随着她的神思,一起在她脑海里飘忽散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入v啦!撒花!请小可爱们继续支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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