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盛午,阳光正好,斜丝洒入窗棂,灿金落满堂。

闻识阁内,苏初景立于一排书架前,手中捧着一册书,看得全神贯注。

当一页看尽,他翻过书页,目光却自纸上抬起,“师父找弟子有事?”

不多时,书架拐角暗处走出一名顶着娃娃脸的青年,正是苏初景之师,静相宗的四长老至行。

至行长老笑意盈盈,挤出两个深深的酒窝,“何时发现我来的?”

“师父看了我约莫一盏茶的功夫。”

“哦,那就是我一来你就察觉到了啊。”至行长老叹了口气,似有遗憾,“本还想着吓你一跳的。”

说着,他抽出苏初景正在翻阅的书籍,快速扫了一遍。

匆匆读过其中内容,他双眼微眯,有些诧异:“用仙道之力控制异族法术……你对这个感兴趣?”

苏初景淡淡一笑,“不过随便看看,正好翻到这本书罢了。”

至行长老把书还给苏初景,不疑有他,“这种书即便是随便看看也是浪费时辰。若真有记录这种道法的书籍,也不会放在这谁都可以取到翻阅的地方了。”

苏初景自是明白这个道理。

于仙道而言,但凡与异族相关的术法,大多都会被列为禁术。

但总要自己证实易一遍,他才会接受这个结果。

他不欲再在这个话题深究下去,把书放回架子上后,他问道:“师父来闻识阁寻我,是要谈什么?”

至行长老见他直白,也不拐弯抹角:“初景啊,你的生辰快到了吧?”

见苏初景点头后,他又接着道:“你爹娘着人来信,说是你多年未归家,想让你回家一趟,为你庆生。”

说这话时,至行长老至始至终盯着苏初景,却没能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丝波动。

苏初景孩童时期便被接入静相宗,这么多年,他不曾表现过一次念家。

虽然在世人眼中,他这般行径太过冷血,但于他们仙门中人而言,苏初景的这份决绝,正是为仙道而生。

仙门常言,有舍,方有得。入得仙道,便要断却凡世俗念,化情为大爱。

可情感一事,谈之容易,行之艰难。没有人能立刻切断从前的感情,尤其是亲情,更是舍去不得。

纵观全宗门子弟,唯有苏初景真正做到了这一点。

就如苏家从前来送信一样,苏初景没有多加犹豫,就开口拒绝:“比起庆生,弟子更想要勤加修炼,早日修得大道。”

静相宗并没有强行要求弟子与家中断绝关系,但对于苏初景的回答,至行长老很是满意。

他眉眼弯弯,欢快笑道:“也好。正巧你裕止师叔也来了信,说不日便会回山。他来去匆匆,这次回来说不定马上又要下山,你也许久没见他了,趁他这次回来,我带你去好好敲他一笔,最好能替你讨个仙器。”

苏初景微怔,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至行长老尚在自顾自地计划该如何敲诈自己的好师弟,苏初景忽打断道:“见师叔一事,就等弟子回来罢。”

“嗯?你要去哪儿?”至行长老话比脑子更快,刚问完,便反应过来,“你要回家!你不是说不回去了吗?”

苏初景从善如流:“庆生是不如修炼重要,但我想回家探望家人。”

话说到这份上,至行长老也不好多说什么,总不能拦着别人回家团聚吧?何况,这还是多年以来,苏初景第一次提出要回家。

可他那个家……

纠结良久,至行长老最终还是决定相信苏初景,憋了半天只道:“那你早去早回。”

在定下要回苏家的日子后,苏初景便将此事告知了月珑。

对此,月珑爽快接受:“你放心去吧,我替你守着这里。”

苏初景诧异问道:“姐姐不同我一起去吗?”

顿了顿,他似想到什么,神色异常落寞,“是我多想了。我本想着,姐姐待在山上月余,会感到无趣,想着趁这次机会,陪姐姐下山走走,却没考虑到,与我一起,姐姐并不会感到高兴。”

苏初景一向和颜悦色,不曾表现出如此寂寞的神情。

月珑这一瞧,不免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她连忙解释,“我只是担心,你师叔他随时都有可能回来。”

苏初景:“裕止师叔回来前,都会提前送信告知。眼下既没收到信,便表示这近期师叔不会回来。”

月珑抿了抿唇,有所动摇。

苏初景看在眼里,收敛情绪,但眉眼间还是泄出几分失落:“不过姐姐不与我同去也好。我寒症随时都可能发作,与我同去,想来会给姐姐添不少麻烦。”

月珑险些便忘了,苏初景还罹患寒疾一事。

苏初景遭受寒症折磨时,痛不欲生的模样历历在目,这让月珑心生怜惜。

加上苏初景这般神情,如此言语,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拒绝的话。

“既是如此,我便陪你同去吧。”

三日后,月珑随苏初景离开静相宗,出发前往苏家。

静相宗位于攀天高山之巅,出了宗门往下,是一条一望无尽的长阶。

苏初景抱着兔身的月珑,往下走了半个时辰,山路还不见底。

月珑怕苏初景无聊得慌,见四周无人,便幻回了人形。

她好奇问苏初景:“你们修仙之士,不是会御剑飞行吗?还需要一步步走下去?”

苏初景解释道:“我们脚下的阶梯名为至心阶,意为赤心至诚。凡欲登上山门,拜入仙道者,必须走满每一步台阶,以示诚心。而修道者下山,需记得怀揣初心入凡世。徒步下走,走满阶梯,便是提心自己勿忘初心。是以除非万般紧急的情况,静相宗中人上下山,不得御剑偷懒。”

月珑听得啧啧连叹。

她这辈子怕是都无法理解,这种注重形式的规矩有何用,又不能真正规定人心,还费时费力。在她看来,这纯粹是为了折磨人而设立的。

不过当着苏初景的面,她没把心中腹诽诉诸于口。

之后,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很快,下山之路已过去大半。

就在已能隐约瞧见山麓之时,月珑猛地顿住脚步。

身后苏初景反应极快,及时刹出了脚步,没撞上她,“姐姐,怎么了?”

月珑未答,只是手指微动。

下一瞬,便听得右侧林子簌簌作响,散地的落叶仿佛有了生命,一同向一处聚集。

俄顷,距离他们不到百步远的距离传来“哇哇”怪叫声。

月珑沉吟片刻,觉得这声音莫名熟悉。

而后她又微弯手指,林子深处,落叶如同蚕蛹一般,裹着一人,送到他们面前。

在她幻回人形后没多久,她就察觉到有人偷偷跟随。

只是无论她如何感知,都无法探查其灵力,也就是说,此人若非毫无修为的普通凡人,便是和她一样,以纯种红狐妖毛掩气。

若是后者,掩人耳目,必来者不善。

苏初景看向那人形蚕蛹,问道:“姐姐,这是何人?”

月珑挑眉,轻快道:“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她食指点上人形蚕蛹的头部。

自她手指所点处,树叶纷纷四落,露出一张雌雄难辨的妖媚面容。

月珑一瞧,乐了,“哟,追我竟追到这来了?”

苏初景:“姐姐认识他?”

“岂止是认识,我们可是老熟人呢!”月珑掐住那人的脸,用力一扯,“是不是啊,渠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