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若凡疯了一般往前跑。
在看到满修炼场的同门后,他激动地哭出了声:“师兄师姐!救救我啊!”
许若凡对苏初景以外的人都刻意讨好卖巧,在宗门内人缘不错。
人群中,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师姐,见他涕泪横流,瞬间母心泛滥,挡在他的面前,“有我在,休得伤我师弟!”
她朝着面前举剑,但许久没等来妖魔邪祟的出现。
她深感困惑,正打算回身问许若凡,突然感觉脚边有什么软软的东西在拱她。
低头一瞧,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小兔子。
兔子楚楚可怜地蹭着她的腿,发出轻微的“咕咕”声,好似撒娇,又像是求抱抱。
女弟子经受不住兔儿的可爱,登时把许若凡抛诸脑后,喜爱地抱起月珑。
许若凡原本躲在女弟子身后,俯身撑着膝盖喘气。
好不容易缓过神,喘匀气,谁料一起身,就看见了被女弟子怀中的月珑。
月珑软软糯糯,由着女弟子揉捏亲昵,这极为温柔的一幕落到许若凡眼中,只感到冷风嗖嗖,尤其是月珑朝他看来之时,他简直比看到洪水猛兽还要惊恐。
“啊!”
他惨叫一声,直接跌坐在地上。
周围的同门拥了上来,关切问道:“若凡师弟,你究竟怎么了?”
许若凡惊魂未定,颤颤巍巍地指着月珑,“它……它咬我!”
众人看向被指认的月珑,就见兔身的它正与女弟子贴脸,就连五大三粗的男弟子见着她那服帖乖巧的模样,都硬不起心肠,更别说女弟子们了。
许若凡见没有人信自己的话,伸出自己的一双手,上面森然呈着几道牙印,渗出了点点血迹。
目睹许若凡的伤口,抱着月珑的女弟子诧异地看向月珑。
这柔弱似无骨的小兔儿,竟有这般杀伤力?
许若凡再接再厉:“这兔子跟疯狗似的,逮着我咬,要不是我跑得快,师兄师姐,你们就见不着我了!呜呜呜……”
这时候,人群中传来一肃然有力的声音:“不修炼,都在这儿偷什么懒!”
众弟子闻声,立刻噤声。
人群分立两侧,让出一条小道。
一身姿挺拔的青年自人群后走出,弟子们纷纷低头,恭敬唤道:“念易长老。”
许若凡乃念易长老门下弟子,平日里颇得师父喜爱。
见到师父,他立刻有了主心骨。
他慌乱地向念易长老跑去,啜泣道:“师父,若凡被欺负了……”
正说着,他忽然看到跟随在念易长老身后的苏初景,喉头一哽。
他立时横眉倒竖,直指苏初景控诉:“就是苏初景的兔子追着我不放!师父,您一定要为徒儿做主啊!他指使自己的宠兽作恶,不能轻饶啊!”
念易长老瞥了眼兔子,旋即看向苏初景:“初景,这是你养的?”
苏初景从女弟子怀中抱过兔子,端详一二后,答道:“是弟子养的。”
许若凡见他爽快承认,激动道:“师父您看,他都承认了!就是他指使这只兔子攻击我,将我咬成这般模样!”
被描述得如同恶犬一般的兔儿,听到许若凡慷慨激昂的指控,被吓得哆嗦了一下。
她朝苏初景怀中拱了拱,哼哼唧唧两声,一副害怕的模样。
苏初景把她拢在怀中,手上轻柔抚摸着她的脑袋,安抚她的情绪,“乖,不害怕。”
苏初景柔情似水,兔子乖顺弱小,众人见之,直觉得温暖治愈。
许若凡心中暗骂,果然这兔子随她主子,一样能装!
他心思一转,正要改变策略,却见苏初景朝他望来。
苏初景难得敛去笑容,语气淡漠:“敢问若凡师兄,对我的兔儿做了什么?”
许若凡被问得突然,没反应过来,“什么……”
苏初景怜惜道:“我的这只兔儿最是柔弱,平日里多蹦两下就会气喘力虚,除非受到惊吓,否则她不会这般激动疾跑。”
随着苏初景的话语,月珑“咕咕”两声,双眼半睁半合,好似下一息就要喘不上气。
当即,周围弟子目露怜爱,还有几名弟子看向许若凡,眼神带着明显的审视。
偏偏苏初景不给他辩解的机会,见他要开口,及时道:“我知道若凡师兄一直对我有所误会。只是,若凡师兄有什么不如意直冲我来即可,何必对一只没有反抗能力的兔儿动手?”
“我没有!你别含血喷人!”
“那么敢问若凡师兄。”苏初景字字掷地有声,“这只兔儿被我养在屋子里,门窗皆锁,她是如何出房间,攻击师兄的?”
质问的声音才落下,许若凡的脑子里许多个借口滑闪而过。
然而还没开口,周围质疑的眼神和议论将他淹没,就连一向最是疼爱他的师父,也站在苏初景身边,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他。
感受到这一切,许若凡瞬间脱力。
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他们都不会相信他了。
只因指责他的人是苏初景。
所有人都像是被下蛊了一般,无条件地信任苏初景,被他的伪装所蒙蔽。
除了他,无人知晓苏初景是怎样的一个人……
苏初景入门那日他便不喜他。
在苏初景拜入静相宗之前,他以当届同门最小的年纪通过校考,拜入念易长老门下,成为师兄师姐最为疼爱的小师弟。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直到苏初景的出现。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苏初景身上,并将苏初景捧为宗门数百年难得一寻的天才。
更为璀璨的明珠出现,原先再亮眼的珍珠,也不禁显得黯淡无光,同鱼目无异。
不知何时起,许若凡开始嫉恨苏初景,且随着苏初景的光芒渐盛,这份妒意也随之增长蔓延。
直到三年前,晚他两年入门的苏初景比他更早突破境界,这份嫉妒心达到了顶峰。
他开始明里暗里针对苏初景,仗着师兄的身份使绊子,阻碍苏初景修炼。可结果不尽如意,面对针对,苏初景总是以一笑置之,轻松化解。
看着苏初景始终气定神闲的从容模样,他愤懑不已,满腹不甘,在如此心境下,他想了个损招。
苏初景每日作息固定,一日,他算准了苏初景去喂养宗门豢养的灵兽的时辰,提着一个大布袋,撬开了苏初景的房锁。
他掀开苏初景的被子,将布袋中的东西倒了出来,不过瞬息,苏初景的床榻上就爬满了花色各异的毒蛇。
随后,他重新把被子铺上床榻。
过几日便是仙门大会,乃各仙门子弟名声鹊起的机会。
他不能把这个机会让给苏初景!
他捉来的这些毒蛇受魔气浸染,凡人被咬必定药石无医,而修士中招,虽不殃及性命,但短时内,经脉会大乱,使得修为暂失。
这满床的毒蛇,定有一条能咬上苏初景。
揣着如此想法,他躲进了一旁无人用的衣柜之中,静待苏初景回来。
小半个时辰后,苏初景徐徐而归。
许若凡听着屋内的动静,心中既紧张又激动。
他听见苏初景的脚步声逐渐向床边靠近,以及掀开薄被之声。
然而,预料之中的尖叫没有出现,相反,房间内陷入一片寂静,唯有蛇群在嘶嘶作响。
许若凡感到奇怪不已,一股不好的预感漫上心头。
他屏气几息,蓦地,衣柜的门被人从外打开,他还没来得及心惊,眼前一道道黑影闪过。
他尚未看清黑影为何物,耳边已传来吐信之声,紧接着,他的耳后一痛。
他瞪大了眼睛,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挣扎着想要往外爬,可他眼前一黑,衣柜的门又被关上,且被施加封印,不动用法术无法离开。
然而,因方才那猝不及防的一口,他的灵力紊乱,眼下若是强行施法,只会让灵力倒行逆施,修为大损。
之后整整一刻钟,他窝在衣柜里,不敢施法,亦不敢大声呼救,唯恐惊吓毒蛇,遭受更严重的攻击。
目不视物,听力和痛感尤为敏感,夹杂在恐惧和毒蛇的咬噬之间,他几度崩溃。
不知忍受了多久,他开始精神恍惚。他头一次庆幸,自己终于可以晕厥过去,不用面对这一切了。
可就在他即将昏厥之时,衣柜的门自外被打开,橙黄的烛光照耀进来。
烛火已见底,明灭不定的光线下,苏初景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稚气还未脱去的面容,显得淡漠而又残忍。
“我这人不喜麻烦,偏偏师兄隔三差五来寻我麻烦。师兄你说,我该怎么处理师兄呢?”
许若凡软弱无力地瘫软在地上,一个字吐不出来。
此时此刻,他的心已被恐惧所填满。
苏初景似乎也没想等到答案,他蹲下身子,信手拈起一条毒蛇的尾巴,在许若凡面前晃了晃,像是在逗弄寻常小兽似的,一点儿都不觉得害怕。
看着蛇头在近在咫尺的距离摇来摇去,许若凡倒吸了一口凉气。
苏初景晃了片刻,捏着毒蛇七寸处,将蛇头对准了许若凡的右眼,幽幽道:“既是麻烦,就要解决了才是,不是吗?”
随着话音落下,苏初景松开手,毒蛇直冲许若凡。
下一刻,许若凡被吓得闭上眼,同时彻底失去意识。
当许若凡醒来时,已是隔日傍晚。
他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床边坐着他的师父念易长老,和几名来探望他的师兄。
见他醒来,念易长老松了口气,“你终于醒了。”
许若凡痴痴地反应了许久,才想起来自己经历了什么。
他拽住念易长老的衣袖,痛哭流涕:“师父,苏初景他放毒蛇咬我!”
念易长老面不改色,温声安慰:“你是被吓着出现幻觉了。昨日你误入禁地药池,被毒蛇咬,是初景路过路过,无意间听见你的呼救声,把你救回来的。”
许若凡狠命摇头,“不是的!真的是苏初景放蛇咬我的!”
可是,任由他嘶声力竭地控诉,师父和师兄们都不相信他。
他们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否定了他昨夜噩梦一般的经历:“初景是不会撒谎的。”
因为苏初景的一句话,所有人都坚信是他擅自闯入禁地药池,而苏初景成为了那个不顾自身危险,救他于毒蛇群的英雄。
而他,无从辩驳。
自那之后,他知晓那些小打小闹的法子于苏初景而言无用,他开始全身心投入修炼,甚至偷偷练习了仙门禁修的偏门法术。
他自认为,这三年的努力,他的实力定远远超过苏初景。
可那日苏初景轻而易举地将他定在原地无法动弹,甚至止住了他的呼吸,他便知道,他还是比不过苏初景。
他不愿承认自己的天赋在苏初景之下,对于苏初景如有神助一般的精进,他将之归功于其师至行长老。他认为,定是至行长老传授秘法,才使得苏初景进步得如此神速。
为了验证猜想,他决定潜入苏初景的房间,寻找秘法线索。
却没想到,秘法没寻到,又将自己置于了这被人怀疑的境地。
所有人都站在苏初景那一边,把他视为虐待兔子的恶人,没有一人信他。
和三年前如出一辙。
许若凡知道无人信他,干脆放弃狡辩。
念易长老失望地看着爱徒,冷声道:“若凡,回去抄罚经书百遍,禁足一个月,自我反省!”
终归是自己门下最为疼爱的弟子,即便相信了苏初景所言,认为这场闹剧是许若凡自己折腾出来的,念易长老还是没舍得重罚。
决定完处罚,他转向苏初景,“初景,你没意见吧?”
话虽如此问,但他料定,以苏初景的大度,不会深究此事。
果不其然,苏初景敛眉颔首,恭顺道:“全凭师伯决定。”
闹出这一桩事,今日的修炼草草结束。
苏初景被师兄师姐安慰了一番后,抱着月珑不疾不徐地回到弟子房。
屋子里一片狼藉,地面墙砖被射出了好几个窟窿,即便没有亲眼目睹,也能猜到之前战况的惨烈。
苏初景环视一圈,陷入沉默。
月珑不曾见过他如此神态,以为他生气了,忙道:“这屋子变成这样也有我的责任,你放心,我会修补好的。”
苏初景没有接话,沉吟片刻后,忽道:“这些缺口都乃仙法所致,想来若凡师兄是下了狠手。姐姐为何不以法术回击?”
以月珑的妖力,对付一个许若凡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月珑一心二用。一边施展妖法,将破碎的石块砖头重新杂糅捏合,一一归回原位,一边不假思索地回答苏初景的疑问:“施法必要幻回人形,到时候暴露了妖族身份,岂不是要害你落上一个与妖勾结的罪名?”
苏初景眉头收紧,很是不解。
宁愿已柔弱之姿面对危险,也不愿暴露身份,只是为了不连累他?
月珑忙着修补屋子,没注意到他的困惑。
“不过我也没想到,以区区兔身就能把那小子吓成那样。真不愧是我!”
她想起许若凡被自己追得惨叫连连的模样,忍不住咧起嘴角,翘起秀鼻,眉眼间是藏不住的得意。
凝视着月珑张扬的笑容,苏初景有瞬间的晃神。
仙门规矩森严,对仪容仪表甚为讲究,女子悦颜也常掩嘴而笑。
苏初景不曾见过一个姑娘,能笑得像月珑这般灿烂明媚,真实得不掺一丝伪装。
她,是和他相反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