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克林——十八个月前
托尼站起身准备出门,服务员手里拿着账单拦住了他。
“萨努罗先生——”
“记在账上。”
他撞到了几个顾客,匆匆走出大门。波林在等他。
“发生了什么?铁托出来的时候,就像要杀人一样。”
“没什么事。”
“喂,托尼,别蒙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托尼详细地告诉了波林吉娜的事,以及为什么他们必须杀了她,却没有说他们也要杀尼克。
“你的意思是尼克本来要去做掉她?你是说我们的尼克他妈的居然是个杀手?”
“你没听错,问题是,他没有照做。现在他要倒霉了。”
“我们该怎么做?我们不能让这事发生在尼克身上。我才不在乎铁托,我们说的是尼克啊。”
托尼盯着他,就像看着一个两岁的幼童,“你不在乎铁托?谁给你钱买的房子?谁送你的孩子进的贵族学校?”波林没说什么,托尼继续说,“别担心,我有一个计划。如果我们可以找到这个女孩,我们就可以说服铁托放过尼克,我保证。”托尼拍拍波林的手臂,走到车那里,“待会在波比餐馆见。”
波林想要说点别的,但托尼转过身说,“还有,听着,你如果再提安琪,我会揍扁你。”
“什么?我说的不过是让他去见她。”
“对,好吧,别管了。尼克没她会更好,你看,他一跟女孩在一起总得发生什么事。这一个就让他麻烦缠身,天大的麻烦。”
波林走进车里,不停地摇着头。
托尼一路上都在想该怎么办。他不能直接去问尼克,因为他原本不该知道这件事,除此之外,那样也容易使尼克生疑。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证明尼克没有杀她。这应该不难。铁托说,事情登在了报纸上,但托尼知道,计划一件事很简单。报社通常会在几天后发出勘误,试图掩盖自己的行为,若是有人质疑,他们便会使用老套的借口,说什么“无心之失”,来为自己辩解。他敢确定,铁托没有发现那则勘误。他拿起电话,拨通了铁托的号码。
“喂,哪位?”
“是我。”
“你想点说什么来毁掉我一天的好心情?”
“只想跟你说一下我的想法,你找人去检查一下刊登那则消息的报纸,看看他们后来有没有勘误。”
“就这些?”
“就这些。”托尼说完之后,铁托挂了电话。
托尼不想让曼尼,或者其他任何人来确认这则信息。
铁托·马特利急匆匆地走进家里,他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将门关得砰砰作响。他最终进了厨房,打电话给曼尼。
曼尼还未走近厨房,铁托就在吼叫,“那个该死的尼克没有杀她,曼尼,我以为你已经确认过了,我以为她死了。”
曼尼等在那里,他的经验告诉他,铁托一这样,谁都无能为力。他走到水槽前,接了煮咖啡的水,又为自己倒了一杯冰茶。他等着铁托发完火。铁托终于平静下来,曼尼才开口,“你是说吉娜?我确认过了,如果你说的是她的话。还记得吗?报纸登了讣告。除此之外,鸡仔他们看着她倒下去了。”
“你再次确认了吗?我刚刚又确认了一遍。他们三天之后,发了一则刊误。”
曼尼倒吸一口凉气,“我去处理这件事。”
铁托坐下来,几分钟之后终于平静下来,“我想让托尼负责这件事,告诉他可以给他四个人。必须确保其中一个是强尼·穆克。别管托尼下达什么命令,我想让尼克和吉娜死。但在我们找到吉娜之前,他们得先等等。”
“好,肯定的。”
托尼接到了曼尼的电话,在见过铁托和召集起四个人之后,当天晚上他决定打电话给尼克。铁托给了他四个人和一个司机,人数刚好能盯紧尼克又不容易被发现。另外,铁托从布朗克斯借了几个尼克不认识的人手。他依然不知道尼克住在哪里,所以当务之急是让他出来见面。托尼九点拨通了他的电话。托尼只有他的手机号,所以要想利用电话公司追踪他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并且,尼克打电话总是很简短。三声之后,他接起来电话。
“我是托尼。”
“好久不见了啊。”
“没时间闲扯,我要见你。”
尼克听起来有点迟疑,“为什么?”他的声音里满是怀疑。
“电话里不能说,在盖瑞酒吧见,就在——”
“我知道地方,二十分钟后吧。”
“我等你。”
托尼一个人在酒吧的隔间等着。他的人手在那里,虽然隔着几个街区,他们依然能够清楚地看见酒吧里的一切,等尼克一离开,他们就可以跟踪他。根据指示,他们跟踪的时候必须高度戒备,还要轮流跟踪,以免被尼克发现。他们有五辆车,做起来想必很轻松。
“怎么了,托尼?”
托尼吓了一跳,“见鬼,没见你走进来啊。”
尼克坐到了他的对面,“究竟怎么回事?”
托尼看了看四周,好像他们被跟踪了一般,然后低声说,“我本来不该知道这件事,但是,前一阵子你要杀的那个妞儿,那个——”
尼克坐直了身子,眼睛左右顾盼,他的手挪到了大腿上,寻找着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管我知道些什么,只管听着,铁托的一个手下已经发现她了,我不知道她在哪里,也不知道别的任何事。我只知道铁托疯了,说要杀了你俩。”
尼克没有畏缩,连眼睛都没眨。如果说他真是杀手的话,他是异常冷血的那一类。
“托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在试探我吗?我们被监视了吗?”他举起手,示意服务员。服务员来了,他要了一杯基安蒂。
“尼克,我——”
他伸出一只手,笑起来,“听着,我很感激你的关心,你看起来很担忧,但是相信我,没什么好担心的。”他又笑了笑,“老天,托尼,我就只是一个工会代表。”
服务员把酒端上来,尼克天马行空地聊起来,他什么都聊,唯独不提托尼刚才说起的事情,“西莉亚怎么样了?”
“她很好。我很开心,你与此事无关,你可真让我担心了。”
他伸出手,拍拍托尼的手,“没必要担心,但还是谢谢你。”
他们又聊了十分钟或十五分钟,然后尼克就要走,“你还有事干呢,”他说着,往桌上扔了几张钞票,“今晚我请客,劳你费心了。”
“好吧,尼克,谢谢。再见。”
托尼跟我一起出门,他把车开出来,然后开走了。我取了车,跟在托尼后面开了几个街区之后,往左转了弯。转过弯以后,我停在街中央,走出车门看有没有人跟踪。我确定没人跟踪之后,回到车里继续前行。我不时地看后视镜,胡乱转弯,想甩掉身后尾随的人。按说,我应该更加有条理,但我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如果铁托真的在追杀吉娜,她可能已经死了。我向右转了一下,又向左转了两下。我原本想用公用电话给她打电话,但我骂了一句“管他呢”,就拨通了她的号码,自送她手机那天起,这号码就印在我的记忆里。
铃响了大概七声,没人回答。我开始惊慌。他们已经找到她了吗?我又拨了一遍,心狂跳着。我到底怎么了?我从未紧张或恐惧过,而现在我就像一个第一次参加斗殴的小孩。电话响了四声。
“快点,吉娜,”我一边等待一边抖腿。她最后终于接起电话。
“我是凯思林。”
我认出了这个平静的让人心安的声音,但她的声音听着有点沙哑。天呢,我太想念这个声音了,“吉娜,我是尼克,快出来,就现在。”
“你是谁?”声音依然平静。
“吉娜,听着,我是尼克,他们知道你的住处了,快出来,现在!”
“我的天呢,尼克,怎么出去?去哪里?我该怎么做?”
我好像能听见她咬手指甲的声音,看见她充满恐惧的眼睛,“好好听着,冷静下来听我说。”
我仿佛能感受到电话对面的眼泪,“我不该做这件事,我应该——”
“闭嘴,吉娜,”当她再次平静下来的时候,我继续说,“打一个小包,拿上你的现金,拿上身份证,去机场,”对面一片沉默,“你在听吗?”
“在听,”她轻轻地说。
“好,带着现金,去机场。”
我听着她又要哭了,“他们会在机场等着我的。”
“也许会,现在你要做的是买一张去芝加哥的机票,大概每半个小时就有一架去那里的航班。你买五六个小时之内离开的那架。用现金支付,然后去其他的登机口候机。就算我没来,也不要乘机去芝加哥。坐在那里等我就行了。如果最后我没来,你就去买另一架飞往别处的航班,落地之后就去自首。”
“可是——”
“他们没有办法带枪通过安检,在我找到你之前,你都是安全的。”
我听到了几声啜泣,然后她说,“快点,尼克,求你了。”
“冷静一点,现在开始准备吧。”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我只担心她怎么样。我怀疑自己已经被跟踪了,我能感觉到,但我还是决定直接去机场。我来不及事事小心。如果我去晚了,她就会死。
铃响一声,托尼就接起电话,“喂?”
“老板,是我,他乘飞机去印第安纳波利斯了。”
“好,多谢了,我会派人过去。以我对尼克的了解,他会让她去机场。”
托尼又打了几个电话,然后默默地开车回家了。他满腹都是糟糕的感觉,这应验了托马斯修女说的那句话,它总是在人做错事的时候响起。
上帝将负罪感置入我们每个人的内心,无一例外。
托尼痛恨自己,但他也别无选择。尼克迟早会发现他做过什么,什么时候做的。托尼摇摇头,用衣袖擦擦眼睛。他祈祷他母亲的在天之灵不会目睹他的所作所为。
妈妈,请原谅我好么?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