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明顿——二十一年前
十一岁生日是我一生中最棒的生日。老爸休了假,邀请托尼和弗兰基一起去看费城队的球赛。不到中午,我们就抽完了一整包烟,可想而知,我们得忍耐着烟瘾挨过那天。一个钟头后,我们和老爸挤进了汽车。那时正是炎热的八月,虽然天气燥热,我们的球队又输了比赛,但我们还是玩得高兴极了。不光去看了球赛,第二天晚上我们还在托尼家庆祝了我的生日,吃了晚餐。罗莎妈妈做了我最爱吃的肉丸和意大利面。其实也没什么花哨,只不过是世界上最美味的肉丸和家制意大利粉而已。就在我感觉自己飘飘欲仙时,罗莎又端出一盘夹心酥——贝壳形的糕点上涂满了乳清奶酪。夹心酥把这次最好的晚餐变成了天上的美味,我撑得直胃疼。如此消磨掉八月真是再好不过了。
我不单单是尼克了,我是“鼠仔尼克”。道格斯给我取的绰号一直跟随着我,这让我很是沮丧。绰号向来如此,有的能叫人记住,有的则是过不了多久就被遗忘。弗兰基更爱呆在托尼家,他发誓说没法跟自己的父亲共处一室。他从来没说过经常被父亲毒打的事,但一起去游泳时我们都清楚看到了他后背上的伤痕。大半个晚上我们都在托尼家地下室里打台球。桌子不错,但地下室的地面却凹凸不平,地下室前后都是斜坡,中间却是凹进去的。楼梯又总是挡着道,我们只得用短球杆,这让我们看起来像是小矮人。
托尼以九个球的优势把弗兰基打得落花流水,赢走了他所有的香烟。就在他赢球时,我则逗着一只椽撑上的蜘蛛玩儿。椽撑在一个破油罐的正上方。油罐容量250加仑,活像一个金属巨兽。它安静地蹲在角落里,像工厂一样,到处是灰尘,散发着恶臭。那几个家伙笑话我逗蜘蛛,但也知道这总比弄死它要好得多。它是我的玩伴。
到三月初时我们就能存下足够的钱,把博金斯基老头在扫帚街的车库租下来。那里有一列连排房屋,背后山峦绵延,底下则是一串独立式的车库。约莫有三十个车库,全都用平坦的地板盖住。我们和博金斯基做成买卖后,就收集了一些旧家具,放在我们的“洞府”里。
几周后,一个叫汤米·麦克德莫特的孩子加入了我们的队伍。他就是我们常喊的“爱尔兰黑鬼”。相比爱尔兰人,他看起来更像是意大利人,但也就仅此而已。汤米觉得炖牛肉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可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因为麦克德莫特一家子每周有五天吃炖牛肉,其余两天则是家常便饭,但不管吃什么,饭菜里总会有土豆。
麦克德莫特一家有九个孩子:六个男孩,三个女孩。有一半的孩子虽然还没瘦到像电线杆子一样,但也是皮包骨头了。汤米的老爹是个消防员,或许是因为没能当上警察吧。街坊邻居有个流传已久的笑话,而且还很在理——爱尔兰人长大后要么是牧师要么是警察,意大利人长大后要么是牧师要么是黑帮。有些是例外,但也相差不大。
汤米加入我们纯属意外。我那时正从强尼店里偷香烟,我往外逃跑,强尼在后面死命地追。经过汤米时,我瞪了他一眼,好像在说“量你不敢出卖我们。”
我穿过十条街才甩掉老强尼,或许是因为爬马里兰大道上陡峭山岗时,他累得喘不过气了。那个老混蛋跑得真够远的。甩掉他后,我绕道跑回“洞府”,进门时小心翼翼,以防警察已听到风声。
弗兰基开门让我进去,嘴上叼着根烟,“尼基,你去哪了?”
“没人来过?”
“那个麦克德莫特家的孩子看见我偷香烟了。强尼追了我半英里,估计不止。”我四下张望,向外偷瞄,“还以为那个孩子会把我们告发了。”
弗兰基伸了个懒腰,“如果他没出卖你,那他这人兴许还不错。”
“嗯,我们等着瞧吧。如果一周之内没有警察找上门来,那我就信了那小子。”
一周过去了,然后又一周过去了。最终我承认那个麦克德莫特家的孩子没有把我们出卖。一天放学后,我等着他。
“嘿,爱尔兰佬,过来。”
汤米·麦克德莫特刚毅的蓝眼睛望着我,那蓝犹如大海。
“你觉得我会出卖你?”
“你比我更清楚。”
“去你的,意大利佬。我不是怕你,我只是不爱告发别人。”
我盯着他,上下打量,他都摆好干一架的姿势了。
“算了,我相信你的话”,我伸出手,“如果你愿意,可以跟着我们混,但是我们有规矩。”
“如果那些规矩包括上我姐姐,那就滚一边去。人人都想上她,她不会出卖自己的身子。”
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啦,你会融入我们的。来吧,我把你介绍给其他人。”
我们走到车库,聊彼此的故事。我点燃一支烟,也递给汤米一支,他朝我借了火,然后我们慢慢沿圣·伊丽莎白街而下,穿过扫帚街,最后绕回到车库。我们走到时,烟已经抽光了。我边走向前边喊门,“嗨,弗兰基,开门。”
门开了,我们迅速地钻进去。
“这是汤米·麦克德莫特。汤米,这是弗兰基·多诺万。我们过些日子给他取个诨名。”
托尼在一个破沙发上歇着,朝我们弹了一个烟头。
“哦对了,”我说道,“这个带着恶心笑脸的家伙叫托尼·智多星·萨努罗。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他的确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家伙。”
弗兰基给大伙儿发着烟,“要是你对爱尔兰佬这个名字不满意,我们就给你新取一个绰号。”
“这名字不错,我就是爱尔兰佬。”
我大笑起来,“我说过的,你们会喜欢这家伙的”
弗兰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打开最新一期的《花花公子》,是托尼的哥哥送的。我们垂涎欲滴地盯着看,讨论哪个女孩的胸最大,屁股最翘,然后又抽了些烟。
“我得去吃晚饭了,”弗兰基说道,“回头见。”
“等会儿去干吗?”汤米问道。所有人都看向他。
“我们告诉你之前,你最好明白这点。一旦你加入,你就跟我们一伙了。以后要是敢出卖我们,你就死定了。没有任何借口。”
“那我加入干吗?”
“烟,一大堆的烟。”
“算我一个。”
“八点钟回到这儿来。”
八点零五分,紧张渐渐笼罩在我们的头顶。
“他还没来,”托尼说道,“告诉过你们不能信他。”
“你没这么说过,托尼,快闭上你的臭嘴。”
“可能太害怕了。”
“不是人人都害怕。”我说。
托尼啐了一口,“对啊尼克,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变态。有些人确实会害怕。”
我拍拍他的后背,“别担心,我会罩着你的,小兄弟。”
托尼捶打着我,这时弗兰基冲进门来,上气不接下气,大汗淋漓,“他正往山岗上走。”
“一个人?”
“对,就他一个。”
爱尔兰佬到了后,我把大家聚拢在一起,“好啦,听着,在我们动手前,爱尔兰佬得发个誓。”
“什么誓?”
“我们定的规矩,”弗兰基说。
汤米看着我们每个人,“痛快讲吧。”
“友谊和荣耀,”我说,“就这些,两条规矩。”
“谁想出来的这玩意?”
弗兰基推了他一把,“托尼想的。”
我们站在这的人都不过十一岁,没有什么会比我们的友谊更重要。家庭不能,姑娘不能,甚至香烟也不能。那时,我们可以为彼此豁出性命。或者说,我是这样想的。
“托尼会给你解释的。”我说。
托尼用脚把烟头在地板上捻灭,盯着汤米,“友谊意味着我们要相互照应。谁都不准出卖兄弟。”托尼等着爱尔兰佬点点头,“荣耀意味着谁都不准乱搞兄弟,也不能乱搞其他人。我们为兄弟出头,也就是说谁都不能逃跑,除非我们一起跑。所以如果要跟人干架,被人打得屁滚尿流,要么我们一起跑,要么一个都不跑。”
“我没问题,”爱尔兰佬说,“那我们怎么进行宣誓?割破手指还是怎么着?”
“我们可不是愚蠢的爱尔兰佬,”我说,“我们就发个誓,没别的了。”
“以我们母亲的眼睛起誓。”弗兰基说道。
“这么说你们不是愚蠢的爱尔兰佬,只是愚蠢的意大利佬,”爱尔兰佬的笑声惹得我们都笑了。但随后我们都用母亲的眼睛发誓,每个人都很严肃。由于我母亲已过世,所以我就用罗莎妈妈的眼睛起了誓。我们的誓言郑重虔诚,堪比任何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