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法医终于如愿以偿,获准研究他的尸体了,现场也看得差不多了,沈夜熙接到杨曼的电话,回头对姜湖说:“金秋来了,说是昨天晚上有个穿四十二码鞋的男人站在她家的阳台上。”
姜湖一愣:“金秋?金秋是谁?”
“当年从那个疯子吴琚手下救下来的唯一一个幸存的受害者。”沈夜熙苦笑了一下,“你看,出了这种事,做坏事的人总比受了伤害的人被人记得清楚。”
姜湖皱皱眉:“可是当年审判吴琚的时候,出庭的证人里并没有这个人。”
你还能知道谁出庭谁没出庭?
沈夜熙看了他一眼,然后解释说:“金秋当时精神上和身体上受到了比较大的伤害,住在医院里,还在治疗中,人也迷迷糊糊的,所以好像还真是没有出庭作证——走,咱们也去金秋他们家瞻仰瞻仰,传说里变态杀人狂留下的脚印。”
瞻仰?
姜湖一边跟上一边心想,“瞻仰”这词不是一般用在“瞻仰烈士遗容”之类的上么,自己果然是没什么语言天赋,原来又记错了……
重案组三方面分头行动——苏君子送金秋回家,顺便带上了勘测技术组的人,由于金秋给的这条线索的突然出现,让所有人都十分迷惑不解,所以沈夜熙和姜湖从仓库出来,也直奔金秋家里。
杨曼和安怡宁上门去拜访吴琚的倒霉弟弟吴志达,盛遥则独自去了一个所谓“文化艺术区”,去找当年去看过吴琚的文艺青年,当时有三个人,其中一个现在已经出国,另外一个去年嗑药加上酒后驾车,死催地出了车祸,现在还在医院里高位截瘫,不具备行为能力。只剩下一个,名字叫封晓彬,据说还真事儿似的给自己弄了个艺名叫封神,就在这片艺术区里,弄了个画廊,勉强为生。
“杨姐说吴志达穿四十二号鞋,并且昨天晚上没有不在场证明,已经被带回局里协助调查了。”
沈夜熙挂上电话,从警车上下来,姜湖正在从外围打量着金秋家的格局,这金家住一楼,却没装防盗窗,半夜里不知道疏忽还是怎么的,连阳台窗都没关,地上就留了一个不是很清晰的泥脚印,大概因为家属混论,原本相对完整的足迹已经被破坏得差不多了,一群进行足迹检验的同志们还在努力试图从中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为什么这个新的凶手要大半夜地跑到金秋家里?
姜湖突然指着别人家装的防盗窗问:“那个是什么?”
沈夜熙看了一眼,顺口说:“楼层低的人家装来防盗的,省的从窗口进小偷。”
姜湖凑近了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番,有点困惑地问:“但是小区不是有保安么?”
“这么大一小区,晚上值班的就一个保安,你是保安你保得过来呀?”沈夜熙带着点笑意瞄了他一眼,“怎么,第一次见这东西吧,咱国内的特色。”
姜湖有点不放心地问:“那……如果要是着火或者地震怎么办?”
“不是还有门呢么。”沈夜熙的思路被打断,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您操心得到是宽。
“那万一门打不开呢?”姜湖还在纠结这个问题,“你知道,地震很容易引起建筑物的变形,如果门框因为变形卡住了,需要砸开窗户上的玻璃逃生,或者……”
他不往下说了,因为沈夜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目光里昭然地传达着一个信息——闭嘴。
原地憋了半天,姜湖还是没憋住,小心翼翼地瞄着沈夜熙的神色,要说要不说、一副欲言又止样,沈夜熙被他瞄了半天,一开始装不知道,后来烦了:“有什么话你说,不用打报告了。”
自从在车上姜湖把话挑开,沈夜熙对他越发不客气了。
姜湖指着金秋家问:“那个铁窗,为什么别人家都有,她家没有?”
一个正在金秋家阳台上检查现场的警察回过头来:“沈队,姜医生还真是问着了,她家这里原来是安过的,不知道什么原因,后来又给拆了。你说这阳台,旁边去一点就连着姑娘的卧室,她就不害怕么?”
沈夜熙皱皱眉,这时早些时候送金秋回家的苏君子从屋里走出来,接过话头:“我问过金秋的妈妈,据说是当年金秋出事回来以后,就受不了窗户上有类似于铁窗一样的东西,说是让她想起被用铁笼子关着的时候的事情,所以睡觉的时候再冷也开着一扇窗户。”
沈夜熙顿时诧异:“什么?她还被关在过铁笼子里,我怎么不知道?”
“对,当年口供的时候她没说,那时候这姑娘精神有点不大正常了,我估计是遗漏了。”苏君子顿了一下,把后边那句话给咽了下去——其实他觉得现在这姑娘也不大正常……神神叨叨的,看人的时候那种眼神让人浑身不舒服。
这时沈夜熙的电话又响了,他接起来“嗯”了两声,皱皱眉:“知道了,先找人监控起来。”
“怎么?”苏君子问。
“盛遥,找到那个当年去监狱看过吴琚的小青年了,昨天晚上没有不在场证明,但是人又瘦又小,鞋码不合,而且盛遥说,他看对方的样子,怀疑是个瘾君子。”沈夜熙说,“这么着,小姜先和我回去,君子你……”
“我留在金家,看着那姑娘。”苏君子说。
“那行,我们……”沈夜熙说到一半,发现姜湖又在用那种欲说还休的表情看着他,当时就觉得太阳穴跳着疼,“你又想说什么?”
姜湖一脸“求发言”的小心翼翼,声气弱弱地提出要求:“能给我五分钟,让我看看那个受害人么?”
金秋家客厅的灯光昏暗,姜湖他们进去的时候,她妈正陪着金秋在沙发上坐着。
年轻女孩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苏君子带进来的两个人,目光有些呆滞。光线不好,姜湖大概是有点看不清楚,把眼镜摘下来,用衣角擦了擦。
金秋猛地抬头,正好对上姜湖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本能瑟缩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抓住了她妈妈的袖子。
姜湖重新把眼镜带上,对金秋笑了笑,轻轻地说:“金小姐,我可不可以问你几个问题?”
他用这种温柔的腔调,配上有点腼腆的笑容礼貌地说话的时候,基本上像杨曼这种节操与下限一起私奔的,这时候就会对他有求必应了,安怡宁大概会小小挣扎一下,随后也就沦陷了。
可是金秋却不自觉地往沙发里缩了缩,肢体语言好像下意识地要离姜湖远点似的,随后她犹豫了一下,双手抱在胸前,扬起下巴,警惕地打量着姜湖,似乎权衡着什么,才矜持短促地点了下头。
姜湖被她突如其来的敌意和防备弄得愣了愣,随后问:“你昨天晚上做噩梦了吗?”
金秋迟疑地点点头。
“能跟我说说吗?”
“我……我梦见……他折磨他们,打他们,听着他们的惨叫,把他们的肚子剖开……”金秋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看着姜湖,“然后……然后他一步一步地冲我走过来,我开始尖叫……然后就醒了。”
沈夜熙收了可有可无的神色,皱起眉来。
“那么在梦里,你在哪里?”姜湖继续问。
金秋低下头去,避开和他的眼神接触,低声说:“他把我放进一个屋子里,四处全是铁栅栏,铁栅栏封着的窗,铁栅栏封着的门……”
“铁栅栏包着的房子?”姜湖问。
金秋不再言语,低低地哭起来,金秋的母亲抱住她的肩膀,眼圈红红地抬头对三个人说:“我求求你们了,去抓那个罪大恶极的坏人吧,别再问了,别再折磨她了!”
沈夜熙走过来抓住姜湖的肩膀,轻轻把他往外推了一把,对沙发上的母女点点头说:“对不起,打扰了,我们这就离开——君子,你和我出来一下。”
走到屋外,沈夜熙偏头看了看金秋家光秃秃的窗户,低声对苏君子说:“你今天晚上就先带着几个弟兄们在金家陪着他们,明天早晨我找人来换你……我看金秋跟你还行,如果可能,替我多问问她,我觉得,她像是隐瞒了什么。”
苏君子一愣:“怎么?”
沈夜熙摇摇头:“我觉得她有点怪,也可能是我们吓着她了,不过我看她还是挺愿意和你说话,总之你尽量吧?我派多几个人在外面守着。”
苏君子点点头,沈夜熙临走的时候拍了拍他,目光往他腰间走了一圈,确认苏君子配了枪,这才招呼着姜湖回局里。
盛遥回来的时候,杨曼和安怡宁轮番上阵审问吴志达,一个拍桌子骂人威逼,一个淳淳善诱殷殷规劝,俩人一红脸一白脸,配合得天衣无缝,可到现在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暂时先把这人,不过没有证据,扣也扣不住多长时间。
杨曼从审讯室出来狂喝水,冲盛遥抛了一个略苦逼的眉眼:“去了这么长时间呀?乐不思蜀了吧,勾搭上几个搞艺术的小美眉?”
盛遥笑了笑没接话音儿,目光一扫,问:“君子呢?”
沈夜熙抬起头:“我把他暂时留在金秋家了。”
盛遥听了,突然皱皱眉,沈夜熙敏锐地问:“怎么了?”
“不知道……”盛遥心里升起某种怪异的感觉,他想抓,却怎么都抓不住,“我总觉得金秋有点古怪。”
盛遥犹豫了两秒钟,突然拿起车钥匙往外走:“这么着吧,我今天晚上过去陪陪君子,万一有什么事,我们俩也好照应,你们继续调查,有什么发现打电话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