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不能引用我的话,”大臣用他悠闲的口气警告说,“不做记录,就不会有麻烦。我有选民要对付。你却没有。奥立佛·拉康也没有,奥立佛是不是?”
乔治·史迈利想,他也有美国人爱用助动词的癖好。“好吧,我对这感到很抱歉。”他说。
“如果你有我的选区,你还要感到更加抱歉。”大臣反讥道。
不出所料,为了商定一个会面的地方,就引起了一场可笑的争论。乔治·史迈利向奥立佛·拉康指出,在白厅的大臣办公室见面是不智的,因为那儿随时有圆场的人员进出,不管是送文件的通讯员还是绕进来谈谈爱尔兰问题的潘西·阿勒莱恩。而大臣又拒绝到文莱旅馆或贝瓦特街去,硬说那里不安全。他最近曾在电视上露过面,自以为容易被人认出来。在来回打了几次电话以后,他们商定借用孟德尔在米切姆的住宅,那是一所都铎式建筑,只有一侧与他屋相连,大臣和他的崭亮的汽车在那里露面,好象一只发肿的手指一样突出。他们三个人,奥立佛·拉康、乔治·史迈利、大臣,坐在一间小前厅里,窗上挂着网状窗帘,桌上放着新鲜的鲑鱼三明治,他们的主人则在楼上给他们望风。在花园夹道里,孩童们在打听汽车司机是为谁开车的。
大臣脑袋背后是一列关于养蜂的书。乔治·史迈利记起来这是孟德尔的嗜好:凡不是萨里产的蜜蜂,他都称为“异国的”。大臣年纪还轻,他的下颚发黑,好象跟人吵架,被揍了一拳似的,很不体面。他的头顶已经开始秃发,有种未老先衰的样子,他一口伊顿腔。“好吧,你们作出了什么决定?”他说话也有点强横霸道。
“首先,我想是,不管最近你同美国人进行了什么谈判,现在都得吹了。我指的是你保险柜中那份没有名称的秘密附件,”乔治·史迈利说,“也就是谈到进一步利用巫术材料的那一份。”
“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大臣道。
“当然,我很了解出于什么动机,美国那个单位大,好处多,大家都想以巫术作为交换条件,从那里分到一些好处,这种理由我是可以理解的。”
“那么为什么反对?”大臣问道,好象是在同他的股票经纪人说话。
“如果确有杰拉德这只地鼠存在,”乔治·史迈利开始道。安恩有一次很得意地说过,她的许多表亲之中只有迈尔斯·塞康比没有一点可取之处。乔治·史迈利第一次觉得她的话是对的。他不仅觉得可笑,而且觉得荒唐。“如果地鼠确实存在,我假定这是我们的共同基础。”他等待着,但没有人否认。他又重复说,“如果地鼠确实存在,那么同美国人搞交易得到双倍好处的,不仅有圆场,而且还有莫斯科的中心,因为你从美国人那里买到的东西,经地鼠的手又到他们那里。”
大臣在孟德尔的桌上绝望地拍了一下,在光泽的油漆桌面上留下了一个湿手印。
“天晓得,我真不明白。”他宣称,“那巫术材料是很精采的!一个月以前它还能为我们从天上摘月亮,如今我们却怕得碰也不敢碰,还说这是俄国人骗我们上当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我认为,事实上,这并不是那样不合情理。话得说回来,我们也曾经不止一次指挥过在俄国的谍报网,照我个人的意见来说,我们指挥得还不错哩。凡是可以拿出来的,我们尽量把最好的材料给了他们。火箭,作战计划。你也是参与其事的,”——这话是对奥立佛·拉康说的,奥立佛·拉康听了点一点头表示同意。“我们把不要的情报员扔给了他们,我们给他们通讯设备,保护他们的交通联系,清除干扰,让他们可以畅通发报,这样我们自己也可以清楚收听。这就是我们指挥对方——该怎么说?——‘为了要知道他们怎样向政委汇报’所付的代价。我知道卡拉如果指挥我们的谍报网,也会为我们这样做的。如果他还考虑到美国市场,他还会做得更多,是不是?”他停了下来,看一眼奥立佛·拉康。“更多,多得多。美国的关系,我是说要是能从美国那里捞到好处,地鼠杰拉德就能爬到首席上来。当然圆场也因此得到好处。要是我是俄国人,如果……如果我能把美国人也收买过来,我是什么代价都肯出给英国人的。”
“谢谢你。”奥立佛·拉康很快说。
大臣走了,他拿了一些三明治到汽车上去吃。忘记跟孟德尔道别,大概是因为孟德尔不是他的选民。
奥立佛·拉康留了下来。
“你叫我注意有没有吉姆·普莱多的材料,”他终于说,“我发现,我们确是有一些关于他的文件。”
他解释说,他正好在查阅关于圆场内部保密问题的一些档案,“只是为了要清理办公桌。”他发现一些审查结果报告。其中一份是关于吉姆·普莱多的。
“你知道,他是完全审查清楚没有问题的,一点嫌疑也没有。不过”——他的口气有了一种奇怪的变化,使乔治·史迈利看了他一眼——“我觉得你还是会感到兴趣的。有一些关于他在牛津上学时的风言风语。在那个年龄,咱们谁都有点儿粉红色。”
“的确是这样。”
沉默又恢复了,只有孟德尔在楼上的轻轻踱步声打破这沉默。
“你知道,吉姆·普莱多和比尔·海顿曾经是很要好的朋友,”奥立佛·拉康承认道,“这我以前可不知道。”
他忽然急着要走。他在皮包中掏出一只很大的空白信封来,塞在乔治·史迈利的手中,就到白厅这个更加高等的世界中去了。巴拉克劳夫先生则回到艾莱旅馆去,继续阅读他的作证计划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