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寿司店后,我迈步朝着伊东刚才在地图上指出的方向走去。我要去看看大森鸥外离开饭馆后和西装男疑似做交易的地方。
二十三号县道夹着收费的东部高架,要徒步走过单侧三车道的宽敞道路,我心里有些慌。就像是一边眺望大河,一边沿着旁边的河堤在走。
大森鸥外曾带着用从研究室偷来的磁铁制作出的物品走在这条路上吗?他本就惴惴不安,还要在日落之后走在这条过于宽阔的道路上,心情绝对不可能太好吧。
大森鸥外是为了需要钱的老家的人。作为一名学生,单靠自身筹到巨款的手段有限,即使拼命做兼职也没多大用,最多也就只能期待中彩票了。真的走投无路,已经没法再冷静思考的他,会偷偷地把研究室的试制品拿去换钱也不奇怪。
他是拼了命了吧。却在交易之后消失了吗?他现在在哪里?
我走到了一个停着许多辆汽车和卡车的地方。这里似乎有好几家运输公司,就在十字路口的一角。
我在这附近徘徊,思考着大森鸥外和西装男会在哪里见面。
我找到了监控摄像头——它设置的地方太显眼,都不适合用“发现”一词来形容了。就在仓库入口附近,有一个不算新的半圆形摄像头。
我兴奋地靠近,同时打电话到县警局找五岛。搜查员几乎全员出动,但情报分析部留守,以便随时分析信息与数据。五岛似乎不在座位上,于是我拜托接电话的人请他回来后立即回电。
调查这个摄像头拍到的视频信息,就很有可能知道和大森鸥外做交易的人是谁。
平板电脑上显示有视频通话请求,我摸了一下屏幕。
“二瓶君,他可能来了。”我听到了真壁鸿一郎的声音。没工夫插耳机,声音直接从平板电脑里传出。
“谁?”
“‘正义的伙伴’。”
我调出地图。显示北班所在位置的亮点已经通过了根白石直线道路,正沿着四五七号国道往南前进。透过真壁鸿一郎耳朵上的摄像头,能看到伫立在车道左右两侧的电线杆,以及簇拥在其周围的繁茂草木。
“这是在哪里?”画面里的景色不动了。是停车了吧,但又不像到达了目的地。“是在等红灯吗?”我又问了一句,却看到副驾驶席上的搜查员下车了,进而明白并不是。
“前面的车停下了。”真壁鸿一郎也打开车门下了车。他站在车道上眺望前方,SUV停在真壁鸿一郎所乘坐的警车前。而在那辆车的前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倒在地上。乍一看还以为是人,但我很快就发现其实是树。跟人差不多高的树木倒在地上,阻碍了车子的前进。
不会是巧合吧。
“这个……还是小心为妙。”真壁鸿一郎对下车的搜查员们说。通过摄像头,我知道他正缓缓地迈动脚步。
他缓缓地巡视周围,搜查员们也在SUV周围走来走去。簇拥在车道周围的草木虽不至于说有多高,但一眼望去还是很碍事,感觉上就算有什么东西蹿出来也不奇怪。
我把耳机插到平板电脑上,正要往耳朵里塞时,我的智能手机震了起来。看了看来电显示,是从县警署打来的。于是我把智能手机贴到了耳边。又是那边又是这边,我也很忙啊。
不出所料,是五岛打来的电话。“二瓶,怎么了?”我听到他这么问,于是一心二用,眼睛看着右手上拿着的平板电脑,嘴巴却在和左手上的智能手机对话。
“我想让你调查一下监控录像。用GPS搜索的话应该能知道我现在的位置。查一下这附近运输公司仓库的监控摄像头。”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警方应该已经回收市内的监控数据了。虽然要花些时间,但既然已经查到大森鸥外曾在这附近的娱乐场所被摄像头拍到过,那么运输公司的监控也一定查过了。而且五岛他们还对大森鸥外的脸部数据进行了扫描,应该已经找到了吧?如果找到了的话,那我和真壁鸿一郎也该知道了才对啊,既然没有,那就表示这里没有拍到大森鸥外。是这样吗?
虽然因为期待落空有些失望,但我也不能就这么挂断电话,于是我把事情解释了一下。
五岛回答:“你等一下,我搜索一下视频数据。”他没有挂断电话,直接开始操作电脑。
我望向平板电脑的屏幕,画面是无声的,已从耳朵里取出的耳机垂在一边。
摄像头,也就是真壁鸿一郎的视角正对着地面,他像是在看自己的鞋子。
有东西在柏油车道上滚动。它在风中翻腾着——应该说那无情的、带有一定重量的球体是出于明确的目地被投掷而来的。事发突然,真壁鸿一郎身旁的男人似乎都只能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我感觉像在看动作电影里的场景,仿佛正处于投掷出的手榴弹在爆炸之前的空白时间段。就要爆炸了!我心里发凉,甚至有用双手捂脸呼喊的冲动,但画面里的球体只是移动着。
移动到某个地点时,球体从地面上浮起,撞上了车子的发动机罩。是磁铁!我当即想到,而视频那一头的真壁鸿一郎也同样想到了吧。从摄像头的方向变化我知道他立刻后退了,然后警戒地左右张望。
下一瞬间,黑色连体服男突然在草木间现身了。
他的出现猝不及防,转眼间,一名搜查员就被木刀击中了。我看到另一名搜查员俯身摸向腰间,但这时磁球滚来,狠狠地撞了他一下,连体服男迅速靠近并挥起木刀。由于特意防备磁铁做成的武器,搜查员们都没有佩戴铁制用品。但被抛出的磁铁还是接连撞到车身,像在进行恐吓,而连体服男就伺机连续击中搜查员们。
手持钢叉的搜查员缓缓地靠近连体服男。
男子抛出一枚球体。球体滚到了手持钢叉的搜查员脚边,立刻贴在了车身上。接着,搜查员的姿势就微微发生了偏斜。即使百般提醒过不要佩戴铁质的东西,可他还是有所疏漏了吧。
木刀往前一伸。
我看到真壁鸿一郎的手在摄像头前摆动,可能是在示意现场的其他搜查员暂时回到车里。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正想重新戴上耳机时,五岛的声音从智能手机里传来。
“二瓶你在吗?刚才你说的运输公司仓库的监控……”
“啊,是的,监控数据已经回收了吗?”我嘴上回答着,目光却无法从平板电脑上移开。
“是的,这里收到过录像数据。”
“怎么样?应该在晚上拍到了大森鸥外和另一个男人。”
“那个……现在没法确认。”
“啊?为什么?”我想大概是因为正处于引诱战的关键时刻,他抽不出空吧。
平板电脑的画面里出现了一只手。是真壁鸿一郎正靠近车子,伸出手想要抓起吸附在发动机罩上的黑色磁铁。他是想拿下它当成证据?还是单纯出于好奇心?
“二瓶,这个啊,因为特殊原因,数据被删除了。”五岛说。
“特殊原因?”
视频画面里,连体服男就在眼前。我看到他对着真壁鸿一郎举起木刀砸去,真壁鸿一郎好不容易躲开了这一击,而我也被带着身体往左一晃。
“二瓶,那件事你也听说过吧?不久以前,和平警察的一个搜查员喝醉了……”
“什么?”
“把出租车司机——”
“啊!”我想起来了,“用枪。”
射杀了司机。当然,和平警察把这件事压了下去,正式发布消息时的解释是那名出租车司机是危险人物。
“那件事就发生在那附近。就是你现在所在位置的附近。所以,所有相关的证据全都被我们回收处理掉了。”
我的大脑中瞬间有电流蹿过,断裂的铜线连了起来。该不会是……我想着,目光重新落到右手拿着的平板电脑上。
画面正随着真壁鸿一郎的动作而旋转着。不时闪现连体服男身体的右侧或左侧。
真壁鸿一郎靠近SUV附近,连体服男则站在后面的警车旁。
我没有挂断与五岛之间的通话,但暂时把智能手机从耳边拿开,把垂在平板电脑边的耳机塞到了耳朵里。
“二瓶君。”我听到真壁鸿一郎在说话,想必他一直在叫我吧。
“真壁先生。”我回应道。
“哦哦,二瓶君,‘正义的伙伴’很厉害哟。”真壁鸿一郎说着又移动起来。他手上不像有视频终端,是在利用无线转播吧。
连体服男挥动木刀朝着摄像头的方向劈来,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真壁鸿一郎似乎也做了同样的动作。没事。
连体服男和真壁鸿一郎的位置对调了,他打开了SUV的车门。
佐藤诚人要被带走了,我想着,感觉脚底冰凉。输了、惨了……各种恐惧感袭来,我感到浑身焦躁。
然而,连体服男往车里张望了一眼后,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然后,他蹿入车道旁的草木中,消失了。
“正解哟。”真壁鸿一郎说着,走近车门大开的SUV。
“什么?”
“最后我们没有带走佐藤诚人。虽然我们去了小木屋,但他的母亲激烈抵抗,看起来要花很长的时间。于是我提议,反正这次作战计划只是为了引蛇出洞,只要让他以为我们把人带走了就行了。接着我们说服了佐藤诚人的家人,让他们表现出好像儿子已经被人带走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
“‘正义的伙伴’鸥外君白跑了一趟。”真壁鸿一郎说着往SUV里看。的确,后车厢里没人。
“啊,真壁先生,不是的。”这时我叫出了声,“不是大森鸥外。”
“咦?你说什么?”忽然,麦克风里有了杂音。
大森鸥外大概已经不在了。那一晚,和大森鸥外做交易的男人恐怕也死了吧。
理由很简单。他们目击到了喝醉酒的和平警察搜查员射杀出租车司机的一幕,于是被封口,杀害了。
喝醉了的搜查员把正好在场的两名男子扔进了海里,这事我也听说过。而其中一名被害者正是大森鸥外,所以他才会下落不明,找不到踪影。因为不可能找到的,那是警方设计不被找到,或者说故意藏起来的尸体。
“二瓶君,你说什么?”真壁鸿一郎问我。
“喂喂。”我大声回应,是耳机的接触不良吗?我摆弄着耳机线。
这时画面动了。真壁鸿一郎取下了夹在耳朵上的摄像头,对准了自己。画面上赫然出现一张巨大的、真壁鸿一郎的脸。
“说起来,二瓶君,新种类的昆虫——”
“现在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
画面再度晃动,摄像头似乎落到了地上,对准了天空。传到我耳里的只有杂音。“真壁先生?”但无论我怎么呼唤,都没有回应。
那之后,耳机里的声音消失了。之后我才明白,是设置在SUV上的爆炸物爆炸了,麦克风无法收取那边巨大的爆炸声。我也理解到,真壁鸿一郎因为那场爆炸而死亡。
平板电脑上的画面被烟雾所覆盖,我一直对着什么都看不到的屏幕呼喊着真壁先生的名字。屏幕上一团黑色,我觉得自己也被抛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