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店里的摄像头正在拍摄。
设置在面临四番通入口东侧墙上的监控摄像头呈半圆形,镜头会在里面定时转动,以全面拍摄整个理发店。
墙上的日历翻到六月。
三把并排的理发椅上,只有正中间那把上坐着客人。
“鸥外君,之前那场大暴雨,没事吧?”理发师穿着时髦的开衫,一边动着剪刀一边问。他的妻子在后面整理毛巾。
“那天的兼职正好是搬家,所以有点害怕,不过没事。”镜子里映出他瞌睡的脸。
“鸥外君,你有好好睡觉吗?脸色很差哦。”
“啊,是的。啊,似乎关西那边很够呛。”
“你在说什么?”
“刚才那个大暴雨啊,似乎还有地区因为暴雨而被困。我看新闻里说,有高中生棒球手们远道赶去帮忙打扫被水淹的人家。还有男性偶像团体带着物资前往,却被批为沽名钓誉。”
“啊,被当成伪善了吧?”
“我不太懂这个。”
“这个?”
“不管是捐赠还是别的什么。比如说,如果向一个缺钱的人伸出援手,就不应该被称为伪善吧?再怎么说也该是‘不那么伪善’。”
“这是针对表面上为自己捐了很多而得意,实际上却要求有回报的情况吧?还有那种为身处困境的人做事,却反而给对方造成麻烦的。”
“但是,现在我们说的不是这种意义上的。而是单纯地做了好事而被注目,然后却被这么说。比如有人看到有小孩掉进河里,他想‘如果能救他,我或许能成为英雄’,于是他跳下河救了孩子,结果就是伪善了。”
“你思考的事很复杂呢,鸥外君。不过,这是有勇气的行为吧?就算因此而被视为英雄也没什么问题吧?硬要说的话,在人前对老人和蔼可亲,平时却折磨老人的两面派倒会被说成伪善。”
“不是有一种说法叫回收再利用吗?说是对环境好之类的。我老家盛冈的街道上也有对这方面很热心的阿婆,很努力地回收塑料瓶。但是,也有一种说法,说回收再利用很多时候有反效果。”
“我这里的客人之前也说过这个。说是再利用塑料瓶花费的石油啦电力等成本反而是浪费能源什么的。”
“我想,实际上确实会有浪费的部分。所以,也有人批判那个阿婆,说做这种事是徒劳的,反而对环境有害。”
“原来如此,还有这样的人啊。”
“我爸爸就是。当然,他的谴责也没错,我并不打算指责爸爸。只不过,假设,即使真的有很环保的回收方法……”
“方法是什么姑且不论。”
“即使有一天真的找到了这样的回收方法,我爸爸也什么都不会做的。毫无疑问。而那个阿婆多半会做吧。虽然我也不能断言谁对谁不对,但我会觉得,像这种毫无顾忌地说出‘你以为你做了好事,但其实都是徒劳’的话的人,其实只是为了正当化自己嫌麻烦的心理而找个理由而已。”
“鸥外君,你真是在思考很复杂的事呢。”
“我听说回收瓶子是有其意义的。有些人的立场是这样的:‘回收再利用塑料瓶是徒劳的所以我不做,但玻璃瓶会去做。’我爸爸能理解这些人——从理论上。但是,爸爸他……”
“到头来还是什么都不会做,对吧?”
“是的。所以我想,嚷嚷着‘伪善伪善’的人,其实只是不爽那些在做‘看起来是好事’的人吧。”
“是吗?”
“像是听到东面有人迷路就带着地图赶过去,知道西面的地铁里有盲人就去搀扶,北面如果有流浪汉挨冻就去买廉价的羽绒外套送去。”
“好人啊。”
“算是好人吗……我觉得有点接近自我满足。因为,你又不可能一辈子照顾那个流浪汉,如果真的想要帮他的话,首先应该为那个流浪汉找份工作吧。”
“这是国家该做的事。”
“可如果没有收到那件羽绒外套,那个流浪汉说不定就会因为不堪寒冷而拼命地去找工作。帮助不熟的人,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做到的。”
“至少要帮自己身边的人吗?”
“唔,只要给我钱,谁的头发我都剪。”
“理发店这种就是服务他人,很了不起啊。”
“鸥外君才了不起。研究强力磁石也能为他人造福。”
“没、没这回事啦。”
“鸥外君,你没事吧?你看起来很累。”
“有一点。”
“有一点?”
“没事。”学生说完后,移开闪烁的目光,似乎是在在意摄像头的位置。他的眼睛下面出现了黑眼圈,双颊也消瘦了。
三天后,根据录像装置的设定,这段视频被删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