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到了县警署,原本立刻就想去五岛所在的情报分析部的,但一进门就撞上了刑事部部长。
“二瓶,等会儿来本部会议室,要整理情报。”
刚才从真壁鸿一郎那儿听到的事从我的脑中闪过。想到他对部下施威、对上层谄媚,甚至还出轨,真是可悲又不堪。
“啊,请等一下。”真壁鸿一郎代为回答,“我有些事要和五岛说。”
“好的,我知道了。”刑事部部长回答,那顺从的语气和对我说话时截然不同。
到了五岛的房间后,只见他眼睛发亮,像个立了功的孩子一样报告道:“找到了比想象中更棒的情报。”他摇晃着魁梧的身躯。
以五岛为首的情报分析部成员根据真壁鸿一郎的指示,开始在网上征集“正义的伙伴”的情报。他们伪装成周刊杂志的记者,寻找目击到连体服男的言论,散播消息、收集情报,并暗示会有报酬。从商务人士和主妇常去的网上论坛,到中学生、高中生会用的社交平台,他们都发布了消息。
“然后立刻就有回应了吗?”真壁鸿一郎看起来很高兴。
“不,倒还没有。”
“咦?怎么回事?”
“其实是和这个不同的方向。我们试着搜索县警署内过去的搜查报告,结果发现了值得玩味的情报。”
“你真是太棒了,五岛。不单会遵照命令,做叫你去做的事,还会通过自己的思考去调查。”
“那起事件是一群高中生在路上吵架。似乎是高年级学生勒索低年级学生,还用折断手指做威胁。”
“二瓶君刚才就折断了别人的手指。”
五岛听到这话后瞥了我一眼,我则不作声地站着。
“似乎有人出现在吵架现场,对身为加害者的高年级学生动用了暴力,然后就有人报警了。”
“意思是有人惩治了仗势欺人的高年级学生吗?”
“低年级学生似乎对警察说:‘是一个像是蝙蝠侠或是假面骑士的英雄救了我。’虽然被当成胡言乱语,但负责的警察还是把这段话记录了下来。高年级学生没有提交立案登记表。”
“英雄啊……真是让人在意的证词。能联系上那个高中生吗?”
“有他的信息啊,想怎么联系都行。”
“那么,就明天去那个高中吧,二瓶君。如果自称是警察,他或许会因为警惕而逃跑,你能帮我约一下吗,像是以周刊杂志采访之类的名义?”
“是要说谎吗?”
“五岛,我对你抱有期待。”真壁鸿一郎愉快地说。
之后我们就照刑事部部长所说的去了会议室。真壁鸿一郎虽然一路撒娇说着“不想去”,但我还是半强迫地把他带了过去。
进入房间后,我们看到药师寺警视长和部长都坐在会议桌边。另外,电脑前还坐着五名班长等级的和平警察,以及情报分析部的搜查员们。
“真壁,有什么收获吗?”药师寺警视长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淡。
“唔,还不错。不过还得保密。”
听到真壁鸿一郎的回答,药师寺警视长只是沉默地表达了不满,然后对身旁操作着笔记本电脑、戴眼镜的年轻男子发出指示。那是一位隶属于情报分析部、比我还年轻的男子。他的电脑连着会议室正面的大屏幕,因此屏幕上也映出电脑的画面。
上面列着蒲生义正、蒲生公子、水野善一、水野玲奈子和草薙美良子这几个名字,还有类似于简历的信息一览。
“这种信息,我也有。”真壁鸿一郎捧起平板电脑。
“信息谁都有,但重要的是如何分类、如何系统地整理。你这话就像是在工地现场看到组装前的材料就得意地说‘看,我也有’一样,但问题是如何组装。如果不能拿来建房子,这些木材的存在就没有意义,知道吗?凶手救了列在这里的这些人。思路有两条,一条是,凶手就是不喜欢我们警方,他只是在抵抗。也就是说,他的目的是妨碍和平警察,至于救的是谁,都无所谓。”
“也可能是从诸多危险人物中挑选出了他们来救?”真壁鸿一郎说。
“你觉得是哪一种?”部长看着真壁鸿一郎,看起来就像个正在翻答案、嘴里说着“老师请告诉我”的孩子。
“还不好说。不过,我推测是后者,并打算以此来搜查。理由有三个。一,昨天案发时,连体服男没有救田原彦一。虽然也可能是因为时间不够,但看起来更像是选择后的决定。啊,说起来,田原彦一现在怎么样了?如果他知道什么的话……”
和平警察们的脸都和能面一样毫无表情,这一点也和他们的上司药师寺警视长一模一样。他们没有背过脸,而是无言地盯着真壁鸿一郎看。就像平坦的墙壁一样,感觉这样的反应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看来,田原彦一肯定从今天早上开始接受了新的审问。他应该会被问到来救蒲生和水野的家伙是谁。
“反正你们又打算通过拷问问出来吧?”真壁鸿一郎的语气不光带着批判,似乎还有一些腻烦,“我说,药师寺先生,这是没用的。”
“没用?什么意思?”
“如果想让田原承认自己是危险人物,拷问是有效的。只要让他说出来就可以了。但是,你要问他凶手是谁,他可说不出。他说不出自己不知道的事,你再怎么折磨他也问不出来。即使他说了什么,也是假的。不论怎样拷问都不会有收获的。”
药师寺警视长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他听着真壁鸿一郎说完这番话。倒是刑事部部长,显得惶惑不安。
“我知道药师寺先生你们正因为愤怒而亢奋,但拷问、摧毁一般市民,还是适可而止吧。”真壁鸿一郎歪着头说,“他们不是玩具。”
“这不是你可以说三道四的事吧。我们回到正题。”
“是是。那个,刚才是在说我认为凶手是主动选择了要救的人的理由吧。一个是他没有救田原。另一个是,如果是无差别救助的话,类似的事件应该会频频发生。甚至就算在第一次处刑日来干扰都不奇怪。半个月前,凶手在黑松救了草薙美良子。在这半个月里,还有其他人被怀疑为危险人物,接受了审问。但是,一直到昨天救了蒲生他们为止,他什么都没做过。如果是为了妨碍和平警察的话,我不理解他为何这半个月毫无动静。”
“会不会是半个月才能活跃一次的男人之类的?”和平警察的搜查员说。
“这个想法好!”真壁鸿一郎愉快地指着他说,“这个有意思。比如武器充电需要半个月,这样倒是有可能。不过,如果不是这样的,那就该认为他是特地来救蒲生和水野的。唔,药师寺先生其实也是这么推测的吧?他不是无差别救人,是有选择的。所以,你们才想找出蒲生他们,也就是被救人的共通点。”他用下巴指了指大屏幕。
“两手准备。两种情况都要设想、调查。”药师寺警视长说着,对坐在电脑前的负责人发出信号,“看,这就是目前凶手救过的人的信息。”
屏幕上陆续显示出各种信息,面部照片、年龄、原籍、现住址、血型、出生年月,还有电话号码、手机号码、手机的使用记录,甚至包括所使用的互联网运营商。
“有什么共通点吗?”真壁鸿一郎的语气和“让我领教一下你的本领吧”差不多。
“大体上来说,当然还是有些共通点的。”坐在电脑前的负责人说起话来像个机器人。
“大体上?”
“都是日本国籍,年龄在十五岁以上、七十岁以下,这五个人有这样的共通点。”
刑事部部长忍不住笑了。“这方面的确是共通的。”
“啊,家人打包大概也算。”真壁鸿一郎说。
“家人打包?”
“是的。比如凶手因为某个条件而决定救蒲生义正,便也救了他的母亲,很可能救他母亲的理由是‘那是蒲生义正的母亲’。蒲生公子算是作为蒲生义正的附属才被救的。”
“那么,水野玲奈子呢?”情报分析部的男子伸长脖子看着这边。
“或许因为她是水野善一的女儿才救的。当然也可以反过来想,水野善一是水野玲奈子的附属。这么一来,共通项或许会增加一些。如果一家人只需要管一个……瞧,除了蒲生公子,其他人都住在仙台,对吧?比如,把范围缩小到水野善一、蒲生义正和草薙美良子这三个人试试?”
负责人飞快地操作着电脑。
“全部都是A型血。”
“迄今为止,被当作危险人物接受调查的人里有很多A型血吧?”药师寺警视长说,“我很难认可这个会是条件。”
“能标示出这三个人的居住地点吗?”真壁鸿一郎问。过了一会儿,屏幕上显示出仙台市的地图,上面有三个红点闪着。
“水野和蒲生在青叶区,草薙在泉区。”
“倒也不是不能说住得很近……”真壁鸿一郎双臂交抱。
如果以仙台车站为中心拉出横纵坐标,那三个红点就都位于横轴的左半边,纵轴则可以算在往上的范围里。但他们互相之间的距离却没什么规律——水野和蒲生住得很近,草薙却离得很远。
“啊,说不定是……”他忽然看向我。
“啊?”
“说不定从上空看他们的住址会出现什么图形。”真壁鸿一郎一脸喜悦。他看着我的脸说:“二瓶君,喏,说不定就像我们刚才说的那样哦,会不会是在描绘发送给外星人的信息?”这话听起来怎么都像是在开玩笑,“能不能试着显示出这半年来,本市内所有被问话的危险人物的住址?”
“好的。”然后是一阵数据负责人敲打键盘的声音。
屏幕上的红点增加了。在刚才那三个红点所在的范围里,又增加了十几个闪烁的点。
“嗯……”双臂交抱的真壁鸿一郎遗憾地叹了口气,“好像不是什么图形或画。而且,其他红点所指示的危险人物都没有被救。”
“毕业的学校都是什么情况?”药师寺警视长问。
“啊,这个不错,可能会有出人意料的关联。”
“水野善一出生于仙台西部的爱子地区。依次就读于爱子第一小学、爱子南中学,高中是仙台市内的仙台二高,然后是东北大学。蒲生义正出生在山口县,小学时搬到了仙台市内。从东二番丁小学读到东二番丁中,然后是私立广濑高校和教育大学。”搜查员摆弄着电脑搜索信息,屏幕上陆续映出学校名及校园的远景,“草薙美良子是……”
我们看着画面,就结论来说,他们的学历并没有特别的共通点。搜查员又很机灵地列出新的信息。“假设凶手的目标是草薙美良子的丈夫草薙桂,草薙桂出生于福岛县的郡山……”
然而,还是没有共通的要素。
“二瓶君,你有什么灵感吗?能把全员串起来的共通点。”
“啊,是的。”我嘴上虽这么回答,但一下子也想不出来。毕竟,如果是在数据收集阶段就能判断出来的要素,应该早就被发现了。“这么说来的话,比如,曾经上过同一所补习学校?”
“啊,这个思路或许不错。不过他们十几岁时的住处应该很分散吧?”真壁鸿一郎说,但似乎并不是在批评我,倒不如说更像是在表扬我,“观点不错哦,警方想必没准备补习学校的情报。”
“有了,盲点搞不好是大家有相同的兴趣。”
“不。”搜查员立即回答,“这方面的信息数据库都有。我们收集了他们各自在网上的通信记录、搜索过的关键字,以及阅览记录,对他们的兴趣、嗜好可以做某种程度上的归类。水野善一似乎对美术、古董有兴趣,还有飞蝇钓;蒲生义正喜欢摩托车和爵士乐;草薙美良子——”
“可以了,不用全都说出来。结论就是没有共通点,是吧?”
“目前来说是的。之后还会试着结合他们的家人做调查。”
“有没有大家都喜欢巨乳类AV女优之类的结论啊?”真壁鸿一郎讽刺地说,“如果可以拿到成人影片搜索信息的话。”
“当然,我们拿到了这方面的信息。”搜查员耿直地回答。
真壁鸿一郎看了看我,耸耸肩道:“警察搜集情报的能力真是可怕。”
“真壁,说起来,你的第三点是什么?”药师寺警视长问。
“第三点?”
“认为凶手是有选择地救助他人的理由,你刚说了有三点吧?”真壁鸿一郎“啊”了一声,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像是要掩饰自己的难为情。“这一点单纯就是,若照这个方向调查会比较有意思。找到共通点、锁定凶手,这样不是很好玩吗?”
药师寺警视长不惊也不怒。
“啊,对了对了,药师寺先生,就算不缩小范围,也有办法。”
“怎样的?”
“继续不停地把市民带回来拷问。”
“不是拷问。”
“好吧,是审问。如果有人在调查中中了头彩,这个人或许还会再来。”
“中头彩?”
“我是说出现凶手想要救的人啦。这样一来,凶手会再来救他的。”
药师寺警视长缓缓地离开座位,他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地朝着我们所坐的地方靠近。然后,他站定在真壁鸿一郎面前,说:“不用你说……我也打算这么做。”
“真可怕、真可怕。”真壁鸿一郎抱着自己的肩膀,做出颤抖的样子,“话说回来,蒲生义正现在在哪里,药师寺先生?”
“什么意思?”
“就这个意思哦。凶手带着蒲生母子和水野善一从这里消失了,还说近期会送他们回家。我想现在他们大概躲在什么秘密基地里吧。”
“也谈不上是秘密基地。”药师寺警视长说这句话时充满赤裸裸的厌恶感,“但一定躲在什么地方。房间众多的公寓、民宅、旅馆或酒店都有可能,现在我们正在一家一家地调查。”
“人海战术就交给药师寺先生你们了,我和二瓶君会用别的方法调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