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三步，下蹲。
这六个字言简意赅，几乎在谢槐语高呼出声的那一刻起，光弹就擦破空气袭来。
“向左三步，不错。”卞扬脸上的笑意加深，控制室中，他能轻而易举地看到两个学生之间的反应。
谢槐语的判断并没有出错，那个位置是一个可以躲避攻击的安全点。
只是……
卞扬把目光移到了苏无意的身上。谢槐语已经把安全位置讲了出来，现在避开光弹的关键就在于他是何反应了。
如果只有一个下蹲的动作，两个人是绝对可以躲过这发光弹的。如今多加了个“向左”的动作——
谢槐语与苏无意的面向相反，如果苏无意在脑中细想、犹豫、纠结这个“向左”是基于谢槐语的方位还是自己的方位，势必会耽误时间。
更何况，只有选对了位置才能真正躲过他的攻击。这也是卞扬能料定两人即将出局的原因。
光弹的速度并不算低。
苏无意拽着谢槐语的手臂，听到她的提示，没有半分犹豫，朝着自己左侧的方向快步迈了三步。
测试后期，他能很明显地看出谢槐语的体力已经不太能坚持下去了。面对她的话，苏无意也没过脑子，索性随着她的判断来。
叫他向左便向左，叫他下蹲便下蹲。
苏无意拽着谢槐语到了指定的位置，随即用另一只手护住了两人的头顶，直接蹲下。如果判断失误，光弹击中手臂扣得是二分，并不会导致他直接出局。
感受到头顶拂过的微弱气流时，苏无意这才拽着谢槐语站起身来。躲过了这次攻击，并不代表他们可以松懈。在控制舱内的卞扬看到光弹并未击中两人，觉得这两人的默契可能是巧合，再次抬起了机械臂。
【测试时间到。】
训练场中其他未出局的学生都松了一口气，随即纷纷走出训练场。
听到这悦耳的电子音，苏无意这才放松下来，转过身凑到谢槐语耳边：“你看我今天在训练场上帮忙，是不是可以给我单独开开侦查师测试的……小灶？”
他一回头，发现卞扬老师的机甲还在原先的位置，左臂前端散发着熟悉的红光。
“卧槽！卞老师，测试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怎么看着还要继续打人的样子？
“打的就是你。”卞扬冷笑着抬起机甲手臂，“在我的课上还敢去谈论其他职业的内容。对了，这次的光弹换成了带有痛觉的光弹，可不只是简单的标记了。”
“……”
苏无意跑了。
跑之前还不忘朝谢槐语使了个“老地方见”的眼神，被卞扬看在眼里，似乎找到了两个人配合格外默契的原因。
但他还是耐不住好奇，打算亲自问一问。
谢槐语打了个哈欠，锤了锤有些发酸的腿，准备缓一缓再离开训练场。这具身体的体力太差，要是没有苏无意后期一直拽着她，恐怕自己早就瘫在地上了。
面前的巨型机甲一瞬间瓦解，卞扬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谢槐语点了点头：“卞老师。”
“你表现得很好。”卞扬毫不吝啬地夸奖着自己的学生，“尤其是能够准确判断光弹的位置，很有天赋。”
卞扬说完便有些后悔。
预判敌方以及攻击的位置是侦查师要做的事情，他这么夸谢槐语，岂不是在把她往侦查师那边推？但话已经说了出口，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了。
“谢谢老师。”谢槐语不知道卞扬的意思，虽然这个星球上没法修炼，但刻在驭兽宗老祖骨子里的本能她还是能使出来的，譬如操控电子……动物，再譬如释放精神力。
见谢槐语没听出来，卞扬松了口气，紧接着又问道：“刚才在测试中，你是怎么与苏无意配合的那么好？”
谢槐语：“……是指我让他向左走，他没有选择向右这一点吗？”
卞扬点了点头。
如果他在那种情况之下，先前没有与谢槐语进行过配合，肯定会在脑海中细想，这个“向左”究竟是基于自己的方向还是基于谢槐语的方向。
谢槐语皱了皱眉。她在判定了安全点后，所选的方位自然是基于苏无意的视角。
至于原因么——
“老师，你想复杂了。在他的认知里，想不到这一层的。”
第一层是基于自己的方位判断，第二层是基于队友的方位判断。若是想的复杂一点，也就是卞扬所在的第三层，是知晓了前两层再去做出选择。
卞扬以为苏无意在第三层，其实他是在第一层。
“……”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卞扬并不高兴，沉这一张脸走出了训练场。
这哪里是团队测试考评，分明是他的智商层数鉴定。
谢槐语抬起头，看见老师匆匆离去的背影，颇有几分不解，但也没有往深了去想。她打算回宿舍睡一觉，下午还要继续给苏无意的妹妹代写作业。
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在学院论坛中小火了一把，日后又惊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
为期一个月的训练正式结束，谢槐语回到了疗愈系，跟着钟灵开始学习本职业的知识。
“背吧。”
空荡的教室之内，只有一位老师与学生。钟灵敲敲光脑，把资料全部传输给谢槐语，“先把理论知识都看一遍，不懂再问。”
“……”
兴许是谢槐语沉默的目光带着几分怨念，钟灵捋了捋发丝，扯出一抹明艳的笑容：“我听说，你在其他老师的课上表现得很出色，想必背点资料也不在话下。”
谢槐语低头看了看光脑上的资料，又抬起头看钟灵，就这样重复了几次，钟灵面上的笑终于有些挂不住。
“谢槐语，你挺厉害的。”她声音颇有那么一丝咬牙切齿，“在机甲师的课上，带着营养液训练，在侦查师的比赛中还踹其他同学的屁股。”
眼看着钟灵要发火，谢槐语不敢继续沉默，连忙张口为自己辩解。
“钟老师。”谢槐语顿了顿，“第一个我认，那天我有点饿，但是后面那个我不认。”
“不认？”
谢槐语坚定地点了点头。
钟灵冷笑着用光脑投映出侦查师测试时的画面：“那你要不要看看这是什么？”
侦查师的测试分为两个——一个是基础理论知识，为了防止学生利用光脑作弊，全员进入了被屏蔽器所覆盖的教室中，以纸笔作答；另一个依旧是在训练舱中观测学生们的数据，只是与入学那天不相同的是，这次所有的训练舱被连接到一个场景内。
也就是说，学生们会在模拟场景中彼此相遇。
侦查老师安排这个测试的用意，是与卞扬一样想锻炼学生之间相互配合的能力。
于是谢槐语躺进训练舱里，与一众蹲在草丛里潜伏查探情况的侦查师们见了个脸贴脸。
经过课程训练后，学生们自然不会再莽莽撞撞吸引虫兽注意，各自顺着周身的景物将自己掩映起来。
谢槐语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之中的苏无意。
被侦查老师培训了一段时间，谢槐语下意识放轻了脚步，靠近苏无意所在的地方，轻轻拍了拍他。
“……”没反应。
面前的人就像雕像一般动也不动。
眼角余光扫到了某处，谢槐语的手微微抖了抖。
她改了下策略，伸手拽住他的衣摆。摇了两下，对方仍然没什么反应，弯腰躲在草丛里，似乎丧失了对周遭的一切感知。
苏无意没反应，但是有人已经注意到身后的动静了，朝着他使了个眼神，示意他注意后面。
他是怕再吃一次先前草叶的亏，缓缓将头偏移到身后的方向，一眼就看到了离自己不过一臂距离的谢槐语。
“你吓死我了。”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抱怨着，“上次我就被大虫子吓到了，好在这次只是个人。”
眼前的谢槐语沉默得有些过分。
苏无意蜷着手指，忍住想整理衣角的举动。还真别说，谢槐语不讲话的时候，连空气都有几分沉重。
眼前的女孩抿着嘴，眼神亮晶晶地盯着他，让他有几分不知所措。苏无意磕磕巴巴张了张嘴：“怎……怎么了？”
他看见谢槐语摇了摇头。
这时候要是再看不出谢槐语的不对劲，那自己这课也不用上了。
顺着谢槐语的目光望去，他的明显的感知到，那道亮晶晶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腰侧位置。
苏无意心中浮现出一股不妙的感觉，并且这不妙的感觉很快就成为了现实。
他抻着脖子，看到腰侧上有一片毛绒绒的东西。
“……”
梅·开·二·度
忽然就理解到了谢槐语摇头的原因。
因为这次也不一定是个人。
“别动。”谢槐语同样压低了声音，“你一动它就跑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她今天还以为遇不到变异虫兽了，也不知道这模拟训练舱是不是有存档机制，这一路走来没有碰见一个虫子，好在让她逮住了一只在苏无意身上趴着的蛾子。
“这蛾子白天行动迟缓，只要你不动，它就不会跑。”谢槐语一面轻声解释着，一面将手伸向蛾子所在的位置。
她要抓它。
她不害怕，并不代表苏无意不害怕。一想到那个毛绒绒还全是各种鲜艳颜色的花纹在自己的腰侧，他就感觉全身上下开始痒了起来。
因为角度原因，苏无意看不见蛾子的全貌。正所谓未知的才是最恐怖的——他实在受不了这么诡异的东西趴在自己的身上。
自己不动，蛾子不会跑，自己动了，又会被系统判定扣去分数。
……
那他悄悄动！
浑身刺挠的苏无意双脚一并，幅度极小地蹦跶了下。他这一动不要紧，谢槐语正准备接近这只飞蛾，打算把它收来玩玩。
小幅度的振动足矣让飞蛾拍拍翅膀起身，慢悠悠地飞出了这片森林。
苏无意这下总算看到了飞蛾的真面目——那对鳞翅足足有成年人两个拳头般大，它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伏在他的腰侧。
他松了口气，一脸庆幸：“还好它走了，这么大个蛾子，还怪吓人的。”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苏无意没忍住，用手挠了挠先前飞蛾待过的地方：“谢槐语，我怎么感觉身上有点疼？”
只是摸着就觉得有一种刺痛感，并且那痛感逐渐加深，险些没让他维持住表情。
飞了。
要到手的蛾子就这么飞了。
苏无意的症状明显就是身上沾染了变异飞蛾的鳞粉，导致皮肤有灼烧刺痛感。看着他继续上手挠的憨样，谢槐语深吸一口气，一脚踹在他的腰侧。
显然苏无意没想到谢槐语能偷袭他，这一脚踢来的力气可谓不轻，苏无意被踹得一个趔趄跌在了草丛里，画面就定格在他茫然的眼神之上。
“现在你再说一遍，自己没踢同学的屁股？”
谢槐语看着回放的画面，心中对那只飞走的蛾子还是感到暗暗可惜。但是并不算要紧的东西，放走了一个飞蛾，她靠着苏无意收获了更多。
“老师。”她辩解道，“我重申一下，我踢的是苏无意的侧腰。”
“……小孩子家家的，哪来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