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机甲模型先开了口，忍不住向对方试探。它被十一踢了一脚，侧翻在地上，视线所能看到的范围有限。
它自言自语这么多年，早就知道没有人类能够听到自己说话，也就无所顾忌，想骂就骂，想叫就叫，素质极差。
谢槐语从杂乱的记忆里扒拉扒拉，找到了地上这东西的定义。
机甲模型，观赏性摆件，照着军校中战斗机甲的样子制造的玩具，女孩很喜欢它，所以将它捡了回来。
……这玩意，会说话的吗？
不确定，再看看。
谢槐语单手将机甲模型拎了起来，摆弄了几下机甲的关节。后者发出几声痛呼，没忍住指使谢槐语：“我的腿！我的腿扭了。”
“怎么搞？”
谢槐语手指移到模型的下肢，有些好奇地问道。她在修真界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上手就要掰动。
对于新鲜事物，她很愿意去尝试。
“把我的左腿向内旋转六十度。”
机甲的下半部分确实有些怪异，谢槐语不知道六十度是什么，但能理解向内旋转的含义。小机甲胆战心惊地看着它的动作，一声哀嚎之下——
它成功由外八……变成了内八。
扭过之后的腿看起来依旧别扭，谢槐语凭着自己的直觉将它拨正，小机甲愤怒的话憋了回去，安静地躺在了谢槐语的手中。
天色渐暗，谢槐语没有耽误时间，转头向危楼底下走着。会说话的机甲固然新奇，但她没忘记老人还在等着她回去。
臭水沟离危楼的距离不算远，谢槐语喝过营养液，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一步一步走得飞快。机甲被她揣回了衣兜里，随着她的步伐晃动着。
“只有我能听到你说话？”
小机甲在衣兜里听到谢槐语的问题，语气震惊地活像是见了外星人：“正经人谁能听见机甲说话啊？”
“刚才那小子要是能听到我说话，我也不至于被踢这一脚。”
谢槐语：“……”
机甲的部件生锈，喊起来的声音异常难听。如果自己是十一，恐怕一脚就给它踢到臭水沟里去了。
她垂眼扫了下衣兜，重新遮掩住小机甲，再放缓速度，成功摸到了危楼的底下。
危楼下方，几个成年人靠在墙边，盯着谢槐语的方向，神色阴翳。领头的是个瘦子，周围还有两人一高一矮跟在他身侧。
进入危楼只有这一个通道，而这几个人守着危楼，谢槐语不可避免地与他们撞上。
矮子堆着笑，对那瘦子道：“周哥，今儿个兄弟们的收获不少。”他怼了怼身侧高个儿的手臂，后者举起手中的东西，另一只手摸索着衣兜往外掏。
谢槐语的视线随着高个儿的手移动。
营养液，一大把的营养液。
不同颜色的营养液混在一起，有的只剩下一口，有的还是满管未开封的。这一管营养液就够女孩捱过好几天的，而高个子的手中足足有一大把！
看来这些人就是向他们收取营养液的恶徒了。
此时此刻，瘦子倚在墙壁上，抬起手臂，将手伸到了谢槐语所在的方向。
旁边那矮子注意到动作，凶神恶煞地向谢槐语问道：“今天的东西呢？”
几个人把守着危楼入口的位置，不交出营养液势必进不去里面。也就是说，她根本来不及让老人喝了营养液。
把小孩们赶出去寻找吃的用的，自己却凭借着体型和年龄的优势来欺压他人……
瘦子仍然深色不善地盯着谢槐语。
谢槐语下意识地想摸兜里的营养液，手指藏在袖子里勾了勾：“东西太多，我搬不回来。”
她的语气怯生生的，还抬眼望那瘦子。三个人听了谢槐语的话面上皆浮现出一丝激动，尤其是那矮子：“你确定？”
谢槐语点了点头。
东西多到搬不回来，那营养液最起码是成箱的状态。至于这小女孩有没有说谎并不是他们会担心的问题——一个小姑娘和一个老人生存在这里，说谎会有什么下场，她心里应该清楚得很。
三个人对视了一下，瘦子周哥从墙壁上直起身来：“带路吧。”
谢槐语捏着营养液往前面走着。
她醒来之后就观察过周围的环境。黑水沟在建筑的后方，而在危楼周围的还有一条路，通往“另一个世界”。
谢槐语要去的地方，是街道对面的垃圾桶旁。
周哥看清楚方向后，赫然抬头，叫住了谢槐语：“你说的东西就在对面？”
一条窄街，成为了划分贫民区的标志。而那成片的垃圾桶，就在街道的另一头。
那矮子推了谢槐语一把：“你去那边，把东西拿过来看看。”
剩下的两人也面色不善地盯着谢槐语的反应。
他们之所以这么谨慎，是因为早些年越“界”后被空中的督查器打过。贫民区的人没有光脑，身份ID在督查器那里毫无显示，自然会阻挡他们穿越贫民区。
没有身份的人，无法躲过督查器的筛查。
等后来他们想方设法搞到光脑以后，被督查器追着打的记忆挥之不去，轻易不敢过界了。
矮子骤然这一推，谢槐语根本没有防备，半只脚已经踏了出去。甫一离开贫民区的地界，一股被窥探的感觉就包裹住了谢槐语。
而周哥三人在身后观察着谢槐语的反应。
他们不愿意冒这个险，所以推她出来了。要证实她所说的东西确实在这里，就必须得拿出周哥想要的营养液。
谢槐语盯着几人的视线慢吞吞地往前走着。
垃圾堆的周围一般会有虫兽，倘若能找到虫兽，她可以整治这三个人，也能把营养液安全送到老人的手里。她打的正是这个主意。
这道街不算宽，谢槐语磨磨蹭蹭走到一排垃圾桶前。垃圾桶很高，她只能踮起脚来查探里面是否有她想找的东西。
“东西呢？”矮子不耐烦地催促着。
周哥声音一沉：“你应该知道，骗我们会是什么下场。”
谢槐语飞快地在垃圾桶内瞄了一眼，里面都是一些杂物，还有半个破烂得不成样子的睡眠舱。她回过头，借着身体的掩映，摸索出兜里的半瓶营养液，朝着身后的三人晃了晃。
见到那管绿色的营养液，三个人放下了心。
周哥：“动作快点，一趟一趟搬回来。”
丝毫没有奴役一个孩子的愧疚感。
谢槐语应了一声，继续去看下一个垃圾桶。这三个人精明得很不敢越界过来，而她能明显地感觉到那股越来越强的窥探感。
他们畏惧的恐怕就是这股陌生的视线。
脑中飞速分析着，手上的假动作却没停。谢槐语扒拉着垃圾桶，面无表情地想着她堂堂驭兽宗老祖竟有一日沦落到在垃圾桶里找虫子的地步。
“咔嚓——咔嚓——”
清晰的机械声从耳畔传来。
这声音……？
只见一只机械狗自垃圾桶后缓缓走来，那咔嚓咔嚓的声音正是随着它的移动发出来的。它一面移动，一面用眼睛死死地盯着谢槐语，无数窥探的视线从那黑漆漆的眼珠里传来。
很显然，之前感受到的窥探感正是由这机械狗发出的。
【记录数据】
【数据加载中……ID：未知】
【正在扫描面容】
【扫描完毕】
随着“滴”的一声过后，机械狗抬起头部，精密的仪器眼睛与谢槐语对视。它闹出的动静声音很大，而谢槐语身后的三人却没感到半分奇怪。
一瞬间，她想到了衣兜里的机甲模型。
会不会只有她自己能听到机械狗的声音？
机械狗仍然维持着这个姿势不动，谢槐语放慢了动作，戳了戳兜里的机甲模型。
后者被她勾了出来，骂骂咧咧地探出头，看到地上优雅伏着身子、后腿着地的机械狗，傻眼了。
“你怎么把这玩意引了过来？”
“它怎么了？”谢槐语虚心求问。
“这是电子狗，电子狗你知道吧？”
谢槐语摇了摇头。
机甲模型望着地上的机械狗，一时间卡了壳，好半晌才解释道：“它负责监控维持秩序，一旦发现可疑人员，将会把数据上传到距离最近的督查器。被督查器纠缠上的人，基本三五天动不了了。”
这么严重吗？
谢槐语把目光重新放回电子狗的身上。熟悉的咔嚓声又从机械狗的身上传了出来，不过这一次它没有盯着谢槐语，仿佛丧失了目标一般，而机甲模型也没什么反应。
“快跑吧。”它善意地提醒道，“你已经被盯上了，过不了多久，督查器就该过来了。”
谢槐语没什么反应，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听不见它的声音？”
机甲模型老老实实否认了：“听不见。我俩物种不同，怎么可能听见它说话？”它顿了顿，反应过来，“你该不会也能听见它的说话声吧？”
物种？
这会儿看着电子狗的眼神就带了几分跃跃欲试。
电子狗它算狗吗？
谢槐语不知道。
修真界的生物她都驭了个遍，倘若能控制这条电子狗，想必她的集章手册上又能盖下一个戳。
“嘀嘀咕咕什么呢？”身后的矮子不耐道，“愣着干嘛？搬东西啊！”
谢槐语也没恼，回头看向三人组：“周哥，我搬不动。”她比划了一个范围，“箱子里有很多，我个子矮，拿不起来。”
也许是小孩子的这声周哥给了他年轻的自信感，他眯了眯眼睛，扫视了四周，确定周围没有督查器，这才谨慎地推着矮子和高个儿，往谢槐语所在的方向走去。
鱼上钩了。
谢槐语垂下头，盯着电子狗嘴里锋利的金属牙齿，缓缓露出了一抹笑容。
她倒退几步，确保自己和电子狗站在同一条线上，又估摸了一下距离。她不确定能不能施展出驭兽术，在修真界，自己可以直接利用神识去控制生物，改变它们的意识。但如今到了异界，她并不确定直接控制神识的方法能不能用。
于是谢槐语选择了个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在接触电子狗的一瞬间将自己的意识灌输进去。
“啪！”
电子狗：？
谢槐语一记侧踢，足尖踹到了电子狗的头上。也不知道电子狗是什么材质做的，这一脚下去，她自己反倒疼得足尖发麻。
她的动作幅度过大，周哥三人不可能注意不到面前的动静。电子狗被踹了这一脚后，好半天没有反应。
四人一狗一动不动地相互对视着。
【正在加载狂犬系统】
【狂犬系统加载完毕】
【运行倒计时：3、2、1……】
“呜呜呜——汪！”
冲破天际的狗叫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