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扰你了么?”桑荞轻叩季晴川的书房大门,托着刚煮好的咖啡探进半个头去。
季晴川抬头浅浅一笑,伸手招呼她进去,然后环住她的腰一起坐在了宽大的座椅上,“有了点眉目,要不要听听?”
“嗯,好啊。”桑荞听话坐下,顺手拿起一支红色签字笔。这几天的她一直很温和,丝毫不见往日乖戾,倒叫季晴川有些措手不及。
“根据法医官的报告,莱拉的死亡时间是在托马斯之前大概两个小时,死因是急性窒息,没有外部诱因,可以肯定是食物引起。她胃里的残余物经过详细分解,除了你们那一晚共进晚餐的内容,以及一些花生类的点心,还有一种市面上从未出现过的纯度极高的毒品。”
“毒品?”桑荞大吃一惊,“你是说,莱拉真正的死因是摄人毒品过量?”
“你冷静点,法医日前还在鉴定,但后者的概率明显要高得多,”他揽过她的肩,安抚着她的情绪,“但无论是真正的花生过敏,还是毒品过量,所引发的症状都是完全相同的,血压降低、面部和喉咙肿胀、呼吸系统受到严重创伤,继而窒息死亡。他们的住所没有外人入侵的痕迹,莱拉的身上也没有外伤,可以排除有人强迫她吃东西,而且这种点心虽然原料是花生,入口时却完全没有花生的口感,也就是说,置她于死地的这样食物是在她自己的意愿下独立进食或误食的,所以不能排除自杀。但我更倾向于在托马斯知道她盗窃实验数据失败之后,为了不影响自己的职业前途而杀她灭口。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顺利解释他之后为什么又出现在了你的家里并试图杀害你。”此刻摆在两人面前的文件,已被季晴川密密麻麻写满了提示,“根据现有的线索拼凑,我试图以这样的流程说服法官,托马斯首先引诱莱拉偷取大沼薰寄给你的商业机密,莱拉依言行事却被你识破,之后惶恐地回到家里与托马斯商量对策。托马斯假装安抚,实则劝诱莱拉吃下有毒的点心,又怕莱拉一死你势必怀疑到他的头上,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用你寄放在莱拉手中的备用钥匙打开你家的大门试图将你杀害,然后在你侥幸逃脱之后、警方抵达之前这一段时间盲点被第三个人杀死。”
“可是这样一来,有很多的疑点都说不通啊,比如,以花生为原料的点心。”桑荞在蓝色笔迹的“花生”外面画了一个圈,“不管莱拉是真的像托马斯以为的那样花生过敏,还是像对我解释的那样只是为了被宠爱而说谎,他们的家里都不应该出现这种食物,她一直很小心,即使是托马斯不在的情况下,去他们两人常去的店都不会点任何以花生为原料的食物。”
“所以这种东西只能是有备而来,托马斯早有杀心,一旦莱拉失败就杀她灭口。”说到这里,季晴川忽然停顿片刻,然后用笔杆轻轻点了点桌上的文件,“不,不对,如果托马斯认为花生可以杀死Lib,毒品就不应该存在,相反,如果托马斯知道莱拉食用花生是安全的,就完全没有必要使用花生作为点心的原料,直接在莱拉不会设防的其他食物中加入毒品,风险显然更小。所以毒品,到底是为了什么理由而存在的呢?”
“第三个人?”桑荞眼前一亮。
“对,第三个人。”季晴川的嘴角悄然浮上一抹不加掩饰的兴奋,“我还怕这个人不出现,到时要让法官怎么相信我的口说无凭?原来却在这里就已经沉不住气了啊。”
“所以是这个人明知花生对于莱拉是安全的,却故意诱导托马斯以为是自己杀了Lib,对不对?这样就可以让他以为自己没有退路,从而去做更加危险的事。”
“不错,如果我们称这个人为神秘人物的话,那么这位神秘人物必须同时具备几样条件,第一,知道托马斯认为莱拉对花生过敏,第二,知道莱拉吃花生其实安全,第三,有得到这种新型毒品的渠道,第四,有说服托马斯杀死莱拉的理由,第五,有时间在托马斯准备好的花生点心之中二次注入可以置人于死地的毒品。夏琳,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事。”
“也就是说,神秘人物应该是他们两人共同的朋友,甚至与托马斯的关系还要更进一步。”
“呵呵,综合上述条件,除非托马斯的取向有异,不然的话,也许我们现在已经可以称神秘人物为小姐了。”
“好吧,那么这位神秘莫测的小姐,之后又做了什么呢?”桑荞托住下巴,回头望着季晴川。
“当然,还有一件反常的事,就是凭空出现的托马斯。”他低头,轻轻吻上她的眼角,“我们这间公寓是保安系统相当完善的顶级公寓,有访客出入的话,必定要率先经过一层大堂的服务台,如果有一个打扮如此古怪的人进人大厅,我不认为他会顺利走进电梯。可事实是,那一晚的摄像机完全没有收录到任何古怪的人,当然,也没有托马斯。”
“可是他的确出现了。”
“所以我在想,他一定需要神秘莫测的小姐的帮忙。”季晴川又笑了,“而且,再回想那一晚的事情,的确很难解释,我和你都受惊过度,完全丧失了判断能力。现在想来,如果我是托马斯,我不会做那么多毫无必要的事情,又是蜡烛又是《蝴蝶夫人》什么的。那个时候是凌晨两点钟,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在客厅,我会在进入你家之后首先确定你的位置,然后在你全不知情、无法做出应对的情况下推开浴室的门,将你一刀了结。”
“你说得对,他给了我太多的时间,多到完全不自然。”桑荞皱起眉,回想那一晚的经历无论如何也不是令人愉快的事,“蜡烛可以模糊我的视线,除了看不清方向之外也看不清来人的样貌,而《蝴蝶夫人》的歌剧则完全掩盖了对方进入我家之后的所有声音,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杀死托马斯的凶器是我家的水果刀。”
“所以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当时持刀准备刺向你的人并不是托马斯,而是神秘人物?”季晴川握住桑荞执笔的手开始增加空白处的笔记,“而神秘人物的目的也从来都不是杀死你,而是要你背上被托马斯袭击然后防卫过当的罪名。”
“目的呢?你也知道吗?”
“我说过,这是随时都有可能‘去向不明’的调查,可现在看来,应该修正为随时都有可能被‘杀人灭口’的调查吧。”男人笑着的眼睛忽然完全失去了笑意,盯住自己怀中的女人,“即便如此,你也还是要继续吗?”
“杰特,你真聪明,聪明得让我自愧不如,可是有些时候,我们一定要让自己置身险境,才有可能得到真正有用的信息。”桑荞的眼中波光静平,如一潭无风的湖水,“你可以现在罢手,毕竟到此为止都只是推论,而没有为我脱罪的决定性证据,还来得及全身而退。”
他忽然冷笑一声,捏住她的下巴使她不得不直视着他,“我就是讨厌你现在这副样子,冷静、淡漠,仿佛不需要任何人。如果你肯像片刻之前那样与我生活在一起,一切都会大不相同,我不会是现在的我,而你,也不会是现在的你,我可以为你放弃的东西太多了,偏偏是你,逼我握到了今天。”
然而桑荞只是静静看着他,似乎完全没有被这番话激怒,反而伸出手去抱住了他,在他耳畔轻声呢喃:“对不起,杰特,对不起,现在把心藏起来还有什么用,我全都看到了,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