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小雨,店里少客。
玄关处倒扣着几把雨伞,雨珠便稀稀落落的沿着伞尖顺流下来,汇成一滩滩不同形状的水渍,叫暧昧的灯光一照,袅袅娜娜的蒸发了几分,屋内便像是起了雾一般,比平日朦胧了许多。
一、二、三,加上吧台这里我的左手边喝着今晚第二杯啤酒的柯景伦,已是今晚的全部生意。
我喜欢这样悠哉的气氛,倘若这样便可以温饱,那便最好一直如此。
我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或者换句话说,我实在是一个不求上进的人,亦可。
我有一个很糟糕的特点,也许不是缺点,但我并不喜欢,那就是我的记性实在太好。
左起第三张桌子的一对恋人三年前来过这里一次,今晚第二次光顾,彼此手上都戴了婚戒,却明明不是一对,相对的位置遥远而刻意,不时传来女生压低了啜泣的声音,这是一对曾经相爱到底分离却仍然心怀遗憾的恋人;右手最角落坐着一位老先生,在我还是学徒的那些年已经结识,算是相当熟悉的客人,他年轻时曾是一名海军军官,喜欢在莫斯科骡子里面多加一倍的生姜汁,绝对是正常人难以接受的辛辣口感,然而随着年岁渐长,我开始每年以不易察觉的分量减少姜汁的兑入,只是为了维护一名军人不可言说的自尊,以及他对于旧时光的无限缅怀。
看吧,我就是这样一个心思细腻到毫发可见的男人,我惯于关怀任何人,可以轻易了解任何人,但我不是神,我也有我的死穴,而这个死穴的名字就叫做桑荞。
面对她的时候,我总是错,关怀她的时候,总是掩饰,正如琳恩所说,只要在乎,就会影响正常的行动和判断。
他还说过,感情永远不能凌驾于真实之上,这话当然没错,只是我不想做到,也最终没能做到。
十年过去,当初的我们早已渐行渐远,只有艾伦好像没怎么改变,他的存在微妙的维持着这个早该土崩瓦解的平衡。如今,他依然常常为我带来桑荞的消息,大概也是因为除此之外,我们好像也无话可谈,但我深知他是懂得的,懂得却不说破,这些我一直知道。
“夏琳,生病了……”这杯啤酒快要见底的时候,他抬起头,将一颗开心果抛进嘴里,然后若无其事的说。
“哦。”我这样答。
今晚小雨,店里少客,是我决定提早关门打烊的理由。
而事实上,我希望明天早上可以见到她。
我非常清楚,比爱更糟糕的事情,是习惯,而比习惯还要可怕的事情,是当习惯都已经改变,爱却依然牢不可破。
我爱她,这是我的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