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伟鹏冰冷的身体正接受镁光灯的洗礼。中午发现的。
何家的女佣是一位年过五十的胖妇人,每天中午固定到何家打扫。来到房子门前,却发现大门没锁,她的心里感觉非常奇怪,立刻进屋查看。
一楼的书房在大白天仍然透出灯光,女佣进去一看,就见到何伟鹏的参考书任意地放在书桌上,像是书读到一半就突然离开。接着,她上了二楼,在卧室里发现横躺在床上的何伟鹏。
他的胸口插入一把尖锐的水果刀。
于是,惊慌失措的女佣吓得浑身发抖,动弹不得,并且忍不住大声尖叫。她的尖叫引来隔壁住户里正在厨房做菜的主妇注意,结果,隔壁的主妇透过窗子看见女佣苍白的面孔,赶紧机警地从自己家里打电话报案。
市警局立刻出动十余名警察,封锁现场,并将何家挤得水泄不通。而附近的居民见到住宅区的马路旁停了好几辆警车,也聚集围拢过来,议论纷纷地想知道何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二楼何伟鹏的卧室里,有三名警察忙着拍摄陈尸现场的照片,其他人在各楼层搜寻可能的证物。至于女佣,则留在一楼的客厅里接受侦讯。
刑事组长高钦福带着一身臃肿的肥肉,比起先遣警察晚了二十分钟才到。不过,当他一上二楼,随即松了一口气。
“这个案子……看起来真是简单。”
“组长,”已经来到现场的新人刑警郑绍德,去年刚从警大毕业,才调派高雄不久,年纪非常轻,“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没错。”
高钦福从郑绍德的口中听到了一股自信的锐气,不由得抬眉看他。
“怎么说?”
“很难判定行凶的目的……”郑绍德回答,“现场没有打斗,也没有被人翻箱倒柜,不像是为了屋内的财物而犯案。”
高钦福没有立刻响应郑绍德的结论,他微蹲倾身,仔细检查床上尸体的外观。
看了一阵子以后,高组长才问:“死者的年纪多大?”
“根据女佣的证词,她说被害人是初三学生,今年十五岁。”
高组长的视线移开尸体,转向卧室里的地板。
地板上的线索,正是高组长一进来就说案情很简单的主要原因。
因为,有一道沾上鲜血的脚印,大剌剌地从卧室一直延伸到另一头饭厅的落地窗前。而阳台的地板上,也可以看出被雨水冲淡的血迹。
很显然的,死者的鲜血流到地板上,凶手却不慎踩到鲜血,结果留下自己的脚印。
尤其,这些血脚印更明示了凶手作案的出入路径!
“女佣说,”郑绍德继续报告案情进度,“她进入现场时,发现大门没锁。可是,凶手为何特地要从落地窗离去呢?”
“说不定凶手想故布疑阵……”高钦福眯眼看着血脚印,“有没有找到不寻常的指纹?”
“只有死者跟女佣的,令人觉得很奇怪。没有留下指纹的凶手,竟然会粗心到留下离开的脚印。”
“死者是个怎样的人?”
“女佣只说他在学校读的是资优班,功课很好。虽然父母亲常在国外,但他很自动自发,非常用功。”
“品行呢?”
“她说他不曾结交什么坏朋友。”
“所以说,没有人会恨得想杀他了?”
“组长,他只是个小孩子。”
“那自杀的可能性呢?”
“概率很低。据说他的成绩一直都很不错,人也很开朗,联考已经快到了,应该会像一般的初中生一样专心准备考试才对。况且,尸体倒卧的姿势有点不太自然,再加上这些血脚印……”
“我懂了。”
高钦福遽然沉默,没有再问其他问题。他慢慢沿着血印走去,尽头是落地窗。他蹲下来仔细看了看窗闩,然后站起来往阳台外望去。
“死者的死亡时间是昨天晚上吧!”
“是的。女佣说在进房时,一楼书房的灯是亮的。”郑绍德回答,“不过因为尚未验尸,还不知道详细的……”
“谜团解开了。”
“什么?”
听到郑绍德大为意外的语气,高钦福多少感觉到一点点得意。这就是老刑警丰富的经验。
“我记得在昨天晚上,这一区好像停过几分钟的电。”
“嗯,是三分钟。局里刚好有接到商家的报案,说遭人摸黑偷东西……”
“所以,才会有这些血脚印。”高钦福中气十足地说明,“昨天晚上,即将联考的好学生——也就是死者一定会在一楼书房用功。而二楼的灯是关着的。凶手不想直接从大门进屋,也不想被死者发现,所以决定从二楼进屋。这个时候,一楼的死者听到二楼的声音,他走上楼准备开灯查看,却在开灯以前被凶手持刀追逐,追到卧室后才被一刀毙命。
“凶手当然不敢贸然开灯,因为这很可能被附近的居民目击,结果,鞋底就这样不小心沾上了死者流到地板上的鲜血。另外,凶手原本打算将现场布置为偷窃或抢劫案件,却因为突然停电的缘故只好离开。”
“为什么?”
“可能性很多。或许跟凶手的不在场证明有关。也或许是凶手必须借着一楼的灯光,才能找到什么东西,而这件东西跟凶手的杀机有关。”
“那么……凶手真的有办法从二楼阳台离开吗?”
“绍德,你注意到窗闩了吗?那附近的窗框上有个小洞。凶手必然是利用铁丝或者针线,才能开关窗闩。细节现在虽然不够清楚,不过理论上一定可以做得到。然后,凶手可以沿着阳台外的那棵矮树爬下逃走。
“再者,由于昨晚发生停电,又下过一场雨,整个卧室一定一片漆黑,使得凶手根本没注意到鞋底已经沾上鲜血,等到他一踏上马路,路上的积水势必很容易将鞋底的血迹冲掉。
“凶手就是因为不小心留下血脚印,才让我注意到窗框边上的小洞。否则,我们可能会误以为凶手是从大门进来的……说不定这样的差别,就会让案子陷入五里迷雾当中。”
“组长遇过这样的案件吗?”
“嗯,我真的遇过。”高钦福耸耸肩,“那是我还待在台北时的事情。”
不过,高钦福没有对那桩陈旧的案子再多说明什么,话题立刻又转回眼前的案件,“凶手既然知道窗闩旁的小洞,表示他一定是死者生前的熟人。更重要的是,这些血脚印看起来好像是运动鞋的鞋底,大小并不像是成人的脚。”
由于郑绍德还来不及好好地将高钦福的推理过程想一遍,此时反而变成像在发愣了。
不过,高钦福也不去管郑绍德迟钝的反应,他随即叫唤现场其他的刑警。“这个案子的凶手并不是成人,而是个小孩子。真是可怕……小吴!小方!立刻跟我去学校一趟,把那名可恶的小朋友抓出来!”
高组长肥胖的身躯这会儿竟行动如电,带了两名比较资深的刑警飞奔下楼。其他警员看到组长难得这么有冲劲,也纷纷啧啧称奇。
郑绍德依然待在现场,反复思索着高组长刚才的推论。
不知为何,他忽然心生一种感觉——案子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