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案件漩涡的中央,美女福尔摩斯与首席警探针锋相对,走过迷雾重重的七具女尸,就在两人自认为接近真相的那一刻,突然发现自己获得的不是真相,而是……
老张没想到,陆凡一说要去的地方竟然是全市最大的科技图书馆。
图书馆的监控室内,陆凡一一待就是四个小时。等他红着眼睛从里面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现在我们去哪里?”老张问。
“南郊高速公路收费站。”
这一次时间更久,足足六个小时。
老张在车里等得睡着了。
……
凌晨两点,陆凡一拖着疲惫的脚步从收费站回来。他一声不吭地坐在副驾驶座上,闭着眼,靠在椅背上。
“怎么样?查到什么没有?”老张揉了揉眼睛坐起来。
“哦!”陆凡一声音有些沙哑,浑身的气力像突然被抽干了一样。
“没查到吗?瞧你这样子,是不是累了?”
陆凡一摇摇头,一直没睁眼。
“小陆,你怎么了?你今天很奇怪你知道吗?我怎么看你,怎么都觉得你有些……伤感呢?从图书馆出来我就这么感觉。”
陆凡一终于缓缓地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老张,眼神茫然得可怕。
“怎么了你?”老张急了。
陆凡一沉默,久久一声长叹:“这一天,真漫长啊!”
“你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老张,我想睡一会,你开车带我回警局。”
老张不由看了他两眼,知道他心里藏着事不肯说,叹了口气:“别太玩命了,你瞧瞧自己这张脸,白得跟鬼一样,我真怕你会突然倒下,就这么死过去了。”
“死是件多么省心的事!”陆凡一苦笑,“就不用看着这些荒唐事,着急,心痛。”
“什么着急?什么心痛?小陆,你是不是有线索了?”
“我饿了!”陆凡一懒懒地说。
“好吧!先弄点吃点,我也饿了。”
两人开车刚好经过一家还没打烊的大排档。
老张点了一份炒饭,陆凡一点了个本地小食。
“你怎么老吃这本地怪味啊?我是吃不惯,你吃得惯吗?”
陆凡一头也不抬,呼噜呼噜吃着碗里的面糊糊,“还成!我不挑食!”
“这种怪味你都吃得惯,你可以在这个地方住下来!”
正说着,老张的炒饭也端上了桌,他擦了擦手里的筷子,埋头狠狠拔了几口。他是真饿了,跟着陆凡一跑了一整天,连一口水都没喝。
今晚的陆凡一特别安静,老张猛盯着他瞧,说些没有边际的话。
“这地方要是没有那么多凶杀案,倒是真不错,活着挺自由。”老张感叹,“我们这些当警察的,半辈子和尸体打交道,半辈子和罪犯打交道,总有一天,心力会磨光的。小陆啊!你有没有想过换一种日子过?把你爹娘从沈阳接过来。欧阳警官人不错,聪明漂亮,你们俩挺般配的。”
“你说什么呢?”陆凡一眉头一皱。
“是挺般配的,我看了,你比那个许建东不知道强多少倍。”
陆凡一“啪”地一声放下筷子,直勾勾地盯着老张,“你是不是觉得我对欧阳嘉有意思啊?”
“啊!错了!”老张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神秘一笑,“我倒是觉得,欧阳对你有意思呢?昨晚开会的时候,她三番两次地帮你。第一次,她看你身体吃不消,借口自己肚子饿了,许建东马上派人买宵夜去了;第二次,你说要回去休息,她马上站出来,和你站在同一战线。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小陆,你可要抓住机会啊。”
“呵……”陆凡一笑了笑,眼中闪过一道清冷的光芒,稍纵即逝。
“我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明天你见到欧阳会不会觉得尴尬啊?”
“我一点都不会觉得尴尬,只会觉得……好笑。”
“呵,小陆,别说得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欧阳是个漂亮的女人,还爬到这么高的位置,你不出手,自然有人会出手。到时候,你一点机会都没有。”
“打住打住。”陆凡一摆摆手。使他心情恶劣的不是老张的话,而是老张提醒了他孑然一身。
两人离开大排档,车子很快上了高速,一路安静地行驶。
一辆卡车追上他们并超了过去,另一辆车紧跟在他们后面,疝气大灯刺眼极了。
“嫂子的病,现在怎么样了?”陆凡一问。
认识老张那一天起,他就知道老张家里困难,两个女儿,一个上高中,一个上大学,妻子常年瘫在床上。他工作繁忙,只能让年迈的母亲帮着照顾家庭。
“还是那样!”老张一笔带过,显然不想多谈。
陆凡一斜眼瞄了一下后视镜,有一辆车几乎要碰到他们的后保险杠了,车灯亮得刺眼,他们的时速是90公里。
现在是凌晨两点四十,高速路上车辆稀少,任何车都没有理由紧贴着别人的车行驶。
“奇怪!那辆车完全可以超上去啊!”陆凡一说,“老张,你能看清楚那是什么车吗?”
“看起来像是一汽大众的车,也许是一辆旧款的宝来。”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进外套,从枪套中抽出手枪,放在大腿上,继续盯着后视镜。
陆凡一回头细看,看见的似乎是一个男人模糊的轮廓——他正盯着他们。
“很好,有个不要命的自己送上门来了。”老张轻点刹车。
那辆车突然绕弯超过他们——是一辆白色的迈腾,驾驶者是个年轻高大的男人。他已经远远地超前了,只看到一个小小的尾灯。
老张收起了枪,骂了一句,“老子出生入死,连好觉都没睡几个,这些人还来拱老子的车屁股。这年头,警察的日子也不好过。”
谁让警察里面出了那么多败类。陆凡一心想,但没有说出来。
后来两人都不再说话。
陆凡一转头打量着老张的侧脸,日渐稀疏的头发,皱纹爬满了他的额头和眼角,腰板挺直的姿势不见了。
五年,原来真的能让人改变这么多,而且,改变的似乎不光是老张的外貌。
五年,可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
“回办公室还是回宿舍?”老张问。
他们已经回到市区,远远便看到警局大楼。
“回宿舍吧!”
“我还真怕你会说回办公室呢!”
两人都笑了。
凌晨三点半,陆凡一回到自己的宿舍,正要推门进去的时候,老张突然开口:“小陆,能透露一下你今天的调查结果吗?”
“现在恐怕不行……不过,你很快就会知道的,希望那时候,你不会太惊讶。”陆凡一的声音透着虚弱和疲惫。他不敢将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又无法保持缄默。
老张沉默不语,显然,他有些不高兴。
陆凡一知道老张心中不悦,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老张,我想请你帮个忙,这对我很重要。”
“你说说看。”
“你不是和行政科的领导很熟嘛,能不能利用你的关系,让我进民警档案室?”
老张眉头一皱:“查档案可是一件很敏感的事啊!小陆,你得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这和破案有着非常重要的关系。”
老张想了想,“好吧,我试试看。明晚是行政科的李科长值班,我约他去喝酒,他一定会担心值班的问题。到时候,我会建议他,让你替他值班。这样,你就有档案室的钥匙了。之后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临走前,老张拍了拍陆凡一的肩膀:“小陆,有句话忘了跟你说了。”
“什么?”
“欢迎重新加入重案队!”
陆凡一站在卧室窗前,关着灯。
凌晨三点四十五分,夜色正浓,玻璃上凝着薄薄的雾。陆凡一站在卧室窗前,关着灯。他回想起五年前在重案队的那些日子,多少次在黑暗中醒来,也是这样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沉寂的街道。
他伸手擦去玻璃上的雾,心中的失落无法向任何人言说。
图书馆查到的线索也好,南郊高速公路收费站的证据也好,所有的矛头都不约而同地指向同一个人。
陆凡一不敢相信,怎么会是他呢?怎么可能是他呢?夺面杀手,杀人狂魔,连环杀人案凶手?
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一辆车经过,街对面的窗户闪着节庆的灯光。
很快就是大年夜了啊!这座城市到处都洋溢着“年”的氛围。可是,他的感觉一点也不好。他无法甩掉心中的不安,也不敢往更黑暗的地方想。
凶手太狡猾太聪明了,而且隐藏得极深。陆凡一突然有这种直觉,凶手可能会要他的命。重案队其他人也可能丧命。
“该死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除了愤怒之外还有一种他说不清的失望。
第二天傍晚,快下班的时候,陆凡一接到老张的电话。其实,他一直在等这个电话。
老张说:“小陆,我和李科长一会儿有点事要出去,你过来替李科长值一会儿班。”
刑警队规定每个科室每天必须有人值班,基本上就是在办公室接接电话什么的。行政科不是办案部门,值班就是个形式,晚上连一通电话都没有。
远远就听到李科长办公室传来老张爽朗的笑声,陆凡一站在办公室门口,报告:“李科长,我来了。”
“哦,是小陆啊!快坐,很久不见了。你这次能回来当协警,多亏了老张。为了你这事儿,那天晚上,老张豁出了老命,连干三大杯白酒,你可要好好谢谢他啊!”
“哪里,还不是你老李高抬贵手。”老张客气着。
“我可听说小陆刚来就把重案队给镇住了,连大名鼎鼎的欧阳队长今天还在向我打探小陆的情况呢。”李科长说。
欧阳打探他的情况?陆凡一心中一震,脸上却依然笑着:“李科长,您太抬举我了!”
“别谦虚了,老张带出来的兵还能有错吗!”
“走了走了,别让那几个哥们久等。”老张催促。
“好,我们走。小陆,辛苦你了,你以前也值过班,总之,有事你就说我去洗手间了。我们就在旁边吃饭,你打个电话我就能回来。”
老张拉着李科长出去了。
陆凡一在李科长的办公室坐了一会儿,眼看着天色渐暗,看了看表,七点三十分,他找出李科长抽屉里的钥匙。
隔壁档案室厚重的大铁门在灯光下闪着冰冷的光芒,整个刑警队的人事档案都存放在这道铁门的后面。
陆凡一拿着一大串钥匙,飞快地一把一把试着。谢天谢地,五分钟后,有一把钥匙在锁孔里旋转了。
铁门向两侧移动时发出沉闷的声音,他悄无声息地闪身进入室内,快得像一只黑猫,带上门,反锁,打开灯。
惨白的灯光亮得刺眼,他眯了眯眼,过了几秒钟才适应光线。
档案室是个封闭的房间,常年不见阳光不通风,时间在这里是静止的,连空气中的尘埃仿佛也凝固发霉了。
十几排书架整齐地排列在室内,像一个个等待检阅的士兵。
陆凡一沿着书架上的编码逐一找过去,在重案队的档案架前停下来。逐一翻开每个人的档案,赫然发现,自己作为协警的档案也在里面。
又翻了几份档案,找到了!这不正是他今晚要查的人么!陆凡一浑身紧绷,按捺着心中的激动,飞快地翻阅手中的档案。
就在他全神贯注之际,灯,突然熄灭。房间里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停电了吗?陆凡一心中一惊,来不及多想,厚重的铁门发出沉闷的响声,一股阴冷的寒气扑面而来。
不好,有人开门进来了。转念一想,不对,没有钥匙开门的声音,这么说来,门是从里面被人打开的。
难道屋子里除了他之外,一直还有第二个人?
该死!陆凡一暗暗责备自己的大意,飞快地往门口跑去。
门果然被人打开了。他穿过铁门,向楼道两边张望,左边拐角处,一个黑影敏捷地一闪而过,快得像一道地狱的流光。
陆凡一追上去一看,哪里还有什么黑影。他气得直跺脚。
那个人一定比他先进档案室,听到他开门的声音,马上关灯。由于档案室的铁门气密性极好,里面的灯光完全透不出来,所以他疏忽了里面有人的可能性。
他关好铁门,阴沉着脸,回到李科长的办公室。
凌晨时分,老张扶着李科长醉醺醺地回来了。安顿好李科长后,两人离开了行政科办公室。
“怎么样?查到你要的资料没有?”老张问。
“嗯,查到了!”陆凡一面色凝重,“也证实了我的猜测。”
“看来,我这顿酒算是没白喝!”老张笑了,打着响亮的酒嗝。
“不过,遇到了一些麻烦。”
“什么麻烦?”
“有人看到我了!”
“谁?”老张酒醒了一半。
“不知道,我没有看到他。”
老张沉吟半晌:“你是说,那个人当时也在档案室?”
“嗯!”陆凡一问,“你说还有谁有档案室的钥匙?”
“一般来讲,钥匙归档案室管理员保管,不过行政科的其他人也可能有。”
“就是说,很多人都可能有钥匙。”
这一晚,陆凡一整夜无眠,那个一闪而过的神秘黑影始终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这个神秘人会是谁呢?
然而,比这个神秘人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他查找档案时,赫然发现,自己那份档案竟然有翻动的痕迹,显然在他之前有人看过。
终于要对他动手了吗?
陆凡一在床上辗转难眠……如果没有一个万全之策,明天,他必死无疑。
次日清晨,市第一人民医院实验室,陆凡一直勾勾地盯着那台巨大的仪器,仪器面板上幽蓝的灯光闪烁不定。
按照赵主任的要求,他每周都必须到第一人民医院接受复查。同时,作为临床试验患者,他还需要配合医生进行一些必要临床测试。
赵主任走进来:“小陆,你来了,看到这台仪器了吧!这是医院最新引进的测试设备,专门针对我们研制的新药进行评测。”
“看着挺吓人的!”陆凡一笑了笑,“我这只白老鼠不会被整死吧?”
“呵呵,小陆你真会开玩笑。来吧!躺在床上,把衣服脱了。”
测试进行了九十分钟,赵主任看着仪器自动得出的分析报告,连连摇头:“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有什么异常吗?”陆凡一从试验台上坐起身,穿上衣服。
“没有!”赵主任笑笑,“新药效果很好,出乎意料的好。”
“听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
陆凡一走出实验室的时候,赵主任突然叫住他:“小陆,如果觉得身体有什么异常反应,马上来医院找我,一分一秒都不要耽搁。”
“赵主任,我怎么听,怎么都觉得您这话,让人心里发毛呢!”陆凡一笑着,不过他急着赶回警局,又瞧赵主任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知道这里面恐怕有什么玄机,也没多问。
明天就是周五,又到了杀手行动的时间,他必须马上赶回刑警队,把自己调查的结果向许建东汇报。
就在陆凡一在第一人民医院复查的时候,重案组会议室内,许建东正召集全体民警会议。
“老张,陆凡一呢?”许建东问。
“医院通知他回去复查,估计晚一点来。”
“这个陆凡一,明天就是周五了,凶手很可能再次行动,他上次不是说周五前跟我汇报情况么?老张,这两天他都调查了些什么?”
“他跑了几个点去查看监控录像,我问他有什么线索,他也不跟我说。”老张只字未提陆凡一去档案室的事。
“好,不等了,我们开会吧!各探组有没有新情况要汇报的?”
大家面面相觑,保持沉默。
欧阳嘉突然站起来:“许队,我有点新情况想汇报。”
她犀利的目光缓缓扫向众人,也不知怎么的,每个人心里都微微一颤……这女人的目光是箭尖,能杀人的。
“哦,快说。”许建东急了。
“经过两天的调查,我收集到一些有趣的线索。”欧阳嘉嘴角噙着一个冰冷的笑意,“而且,我已经查到了第一个被害者的真实身份!”
最后这句话像一枚炮弹投入平静的湖面,轰然炸翻了一群人。
许建东激动得连声音都有些发抖了,“欧阳,你说的是真的吗?你居然能查到第一个受害者的身份,当真立下大功一件啊!”
“先别谈立功,接下来的事会让大家更吃惊!”欧阳嘉缓缓开口,“大家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整个重案组大半年都查不到的尸源,我会在短短两天之内查出来。”
她冷冷一笑,“这还要感谢……陆凡一。”
陆凡一?怎么是他?众人无不惊愕。
“欧阳,看来是小陆的推理给了你灵感!”许建东感叹。
“不光给了我灵感,几乎可以说,陆凡一直接告诉了我凶手是谁!”
又是一条爆炸性新闻,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听傻了。
“欧阳,你别卖关子了,你就直接告诉我们谁是凶手吧!”许建东满眼的红血丝,“我先带人把那人抓住再说,我真担心等你说完,那个人就跑了。”
“你急什么,人肯定跑不了,大家听我说完。”欧阳嘉超乎寻常的冷静,让人觉得可怕,“是的,陆凡一的推理非常精彩。我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出色的演说家,尤其是说到凶手剥去被害人脸皮的那一段,那简直是神乎其神,让人拍案叫绝。大家一定还记得,他说凶手剥去受害者脸皮,是因为凶手觉得被害人不要脸。”
“不错!他是这么说的!”许建东点头。
“那我问你,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情绪如何?”
“很激动!不光是他情绪激动,当时,我们在场的所有人,听他这么说,都很激动!”
“好,那我再问你,当第一位受害者画像出现在大屏幕上时,他反应又是如何?老张,你说。”
老张想了想,“我记得,他当时打翻了手边的茶杯。”
“很好,老张你观察得很仔细。正是这两点,让我对陆凡一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于是,我利用一天的时间,详细调查了陆凡一的背景。”
“调查自己人不好吧?”老张皱眉。
欧阳嘉以一贯的严肃口吻说:“刚上班的协警,怎么就成了自己人了?大家不要以为陆凡一推理得神乎其神,就当他是自己人。再说,审查新来的协警是否可靠,也是我作为副中队长的职责。”
说完,她看了老张一眼,“老张,你是最了解陆凡一的。这一次,对他的背景调查,真是多亏了你。”
“呵,欧阳警官,你可别这么说,我也没帮上你什么忙!”老张笑了笑,“我只是今天早上据实回答了你问我的几个问题而已。这五年来,我也没怎么接触过陆凡一,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我不是很清楚,所以也谈不上特别了解。但我相信他的人品,他是我认识的正直的警察之一。”
老张从走进会议室那一刻,就闻出了异样的味道。陆凡一那个小子,这一次算是碰到真正的对手了。
欧阳嘉淡淡地开口:“我先来说说陆凡一是怎么被公安局开除的吧!陆凡一在重案队的三年,可以说是风光无限,俨然成为本市第一破案高手,更有重案队‘首席警探’的称号。2005年的那个夏天,也就是陆凡一参加工作的第三年,小有名气的他被邀请回到母校,参加科技大学的百年校庆。庆典结束后,他独自在校园里散步,无意中亲眼目睹了一场车祸。一辆本田车撞倒了科大最年轻、同时也是最著名的生物工程学教授葛艾丹。大家都知道,这位葛艾丹教授正是我们中队内勤葛艾青的姐姐。”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葛艾青。
葛艾青的眼圈早已有些红了,旁边的老张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了几句。
欧阳嘉继续说:“肇事的本田车主叫关涵,他下车后看到葛艾丹没有了呼吸,吓得立刻跳上车,准备逃走。陆凡一见状,马上开着警车追上去。就在科大门口,陆凡一的警车撞翻了肇事的本田车。就这样,陆凡一把关涵带回了我们支队的审讯室。”
“因为葛艾丹是全国生物工程科学的首席专家,被誉为我国拿到第一个诺贝尔奖的希望之星。她的死,引来了各大新闻媒体的大肆炒作,大家认为有人想夺取葛艾丹的学术成果,所以雇凶杀害了她。因为被害者身份特殊,局长指定该案件由重案中队侦办,并指示办案人员必须尽快查清原因,给全社会一个交代。作为首席警探的陆凡一理所当然地成为审讯关涵的第一人选。谁知,在审讯过程中,关涵离奇死亡。当时,葛艾青还是法医!”
欧阳嘉看向葛艾青,“葛艾青,你能说说当时的情景吗?”
葛艾青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低声说:“那天正好是我值班,结果阴差阳错地负责解剖关涵的尸体。关涵的根本死因是脑出血,不过他的死状极惨,耳膜出血性穿孔,眼球被挖……”
“好啦好啦,小葛你别说了。”许建东打断葛艾青,他实在听不得别人的哭诉,“欧阳,你继续说你的调查情况。”
欧阳嘉声音平静:“关涵死后,纪检部门调取当时的审讯录像,发现陆凡一与关涵扭打在一起的画面。陆凡一解释,他在阻止关涵的自残行为。可纪检部门迫于各方面的压力,作出了陆凡一对关涵进行刑讯逼供的结论。最后,陆凡一被警队开除。当时,老张是负责该案件的中队长,也被纪检部门追究了领导责任,免去了中队长的职务。”
在座的警员很多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件事,不约而同朝老张看去。
老张拿起茶杯喝水,什么话也没说。
欧阳嘉说:“陆凡一的生活从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每天,他借酒消愁,如同行尸走肉,女友也因此离开了他。各位请看,这就是陆凡一的女友王乐乐。”
大屏幕上出现王乐乐的照片,二十出头的年纪,下巴和脸颊连成一条可爱的曲线,嘴角噙着甜美的笑。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站在午后暖洋洋的阳光中,漂亮得像个小仙女似的。
欧阳嘉继续说:“王乐乐离开陆凡一后,在一个五星级酒店做了服务员,偶尔也陪客人唱唱歌,后来,她被一个已婚男人包养,做了那个男人的情妇。”
“咦,这个王乐乐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啊,好像在哪里见过。”已经有人开始小声嘀咕了。
欧阳嘉勾了勾嘴角:“不错,我刚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也觉得眼熟。究竟在哪里见过她呢?”
她切换幻灯片,大屏幕上出现620连环凶杀案第一个受害人的画像,和王乐乐的照片并排而立。
整个会议室响起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天哪,太像了!”
欧阳嘉不急不缓地说:“各位应该已经注意到了,王乐乐的外貌和第一个被害人的外貌非常接近。那么,第一个被害人会不会就是王乐乐呢?我不敢妄下结论,所以,又将王乐乐的身高血型和第一个被害者核对了一遍,完全符合。因为王乐乐在我市没有任何亲属,昨天,我让李宁带着第一个被害者的dna样本去了王乐乐的老家,请那边公安局的同事采集王乐乐父母的dna进行比对。一个小时前,李宁来电话,比对结果出来了……”
重案队会议室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待欧阳嘉揭开谜底。
欧阳嘉清清楚楚地说:“百分之一百可以确认,第一位受害者就是王乐乐。”
会议室顿时响起一阵“嗡嗡”的讨论声。
欧阳嘉面容沉静:“从王乐乐父母的口中,我们还了解到,王乐乐七岁的时候被烟花烫伤,后背留下一块暗红色的疤痕,非常明显。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凶手会剥去第一位受害者后背的一块皮肤。”
许建东脱口而出:“欧阳,按你的意思,凶手就是……”
“分析到这里,我们还不能下定论。目前只能确定第一个被害者是王乐乐”
许建东急了:“仅仅只能推理出这些吗?”
“不要着急,我的推理还没有结束。”欧阳嘉美丽的大眼睛中闪过一道冰冷的光芒,“不知道大家对陆凡一精彩的推理还记得多少?”
所有人都沉默着,就算有人记得陆凡一的推论,这会儿,也不敢贸然开口。
欧阳嘉冷冷一笑:“我来帮大家回忆一下。陆凡一第一句话就是,‘你们查到一辆车,对吧?估计是利用路边视频系统筛选出的假牌车’。请问,陆凡一怎么如此肯定我们会查到一辆车,而且是一辆假牌车?为什么不能是一辆无牌车呢?无牌车同样可以躲避追查,而且还能省去制作假牌的时间。陆凡一凭什么这么肯定凶手开的就是一辆假牌车?”
所有人都被问住了,会议室鸦雀无声。
欧阳嘉继续说:“当我和老张告诉陆凡一现在的视频系统可以分辨车牌时,陆凡一大吃了一惊,试探地问,‘这么先进的系统能区分出真假牌么?’当得到否定答案时,他长出了一口气说,‘那就没用啦,凶手一定会每开一次就更换一个新车牌的’。他怎么知道凶手要每次换新车牌?为什么不是每两次三次换一个假牌?关键是陆凡一说的情况,为什么和我们掌握的情况惊人的一致?
“然后说到凶手都是仿制类似的捷达车牌时,陆凡一说,‘说明凶手可以随意进入我们的车辆管理系统,他不会是我们的同行吧?’关键问题来了,他怎么能确认凶手一定是通过车辆管理系统,来查找类似的捷达车牌呢?正如陆凡一所说,全市有十万辆类似的捷达车,凶手不能去街上收集捷达车牌么?不能去二手车市场收集捷达车牌么?为什么区区几个捷达车牌就非得在车辆管理系统里面找呢?除非他知道,凶手确实是通过这种方法寻找车牌,或者说……他,就是这样寻找车牌的。”
老张突然开口:“这么说可不对,新的车辆管理系统是去年才开始运行的,帐号和密码也是去年才发给全体民警的,陆凡一那时候还躺在医院,肯定没有账号。”
欧阳嘉早就考虑到了这种情况,“想进系统太容易了,账号就是所有民警的警号,原始密码不是6个1,就是6个0,或者是123456。很多民警根本没有改过密码,陆凡一很清楚这一点。”
老张哑口无言。
欧阳嘉继续说:“其实,陆凡一在他的推理过程中,一共有三次情绪失控,除了刚才我分析的两次,还有一次,有谁注意到了吗?”
葛艾青开口:“当他说凶手剥去被害者脸皮的动机的时候。”
一直不曾开口的刘铭点了点头,“对!他说凶手这样做,是要告诉世人这样的女人是多么的无耻。当时,他声音很大,面部肌肉有轻微地扭曲。”
一位女民警插嘴:“听大家这么一说,我也记起来了,他很愤怒。”
欧阳嘉点了点头,“没错!接下来,陆凡一故意告诉我们凶手第一次作案露出的破绽,骗取我们的信任,其实他知道高速公路的录像内容只能保存3个月,我们根本无法追查。后面的很多推理都是陆凡一自己假设的,看上去很神奇,但有些并不符合逻辑。我猜想他的计划是这样的,先说自己杀第一个人的真实情节,让我们对他推理能力产生信任,甚至崇拜,这样做虽然冒险,可是,他知道第一次作案的时间离现在太远了,很多证据随着时间的推移都消失殆尽。所以,这时候适当地说一点实话是安全的。而他后面说的话,完全是在误导我们。他很聪明,也很狡猾,只可惜,有一句话他说错了,反而彻底暴露了他的罪行。”
“哪一句?”许建东问。
“他说,‘最后的谜题,就是第七具尸体上的字母l’。葛艾青,你还记得陆凡一是怎么问你的吗?”
葛艾青如实回答:“他问,凶手应该站在哪里剥去被害者的脸皮,我说应该站在被害者头顶一侧。于是,他推理出l其实不是l,是7。”
欧阳嘉看向老张:“老张,还记得我早上问你的问题吧,请你现在当着大家的面再回答一次。”
老张沉默了好一会儿,低沉着嗓音说:“据我所知,陆凡一没有任何解剖学的常识。”
欧阳嘉步步紧逼:“那就奇怪了,陆凡一怎么知道剥去脸皮最方便的位置是站到尸体头顶的那一侧呢?为什么不能是站在解剖台的左侧或者右侧呢?答案只有一个……他剥过别人的脸皮,他很清楚应该站在哪里。”
所有人彻底傻眼了,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
老张依然不相信欧阳嘉的推断:“据我观察,陆凡一不是那种凶残变态的人,更不可能是连环凶杀案的凶手。”
欧阳嘉冷笑,从文件夹中拿出一份资料:“我这里有一份陆凡一接受心理康复门诊的病例复印件,这里面清楚地记录了陆凡一接受心理治疗的过程。我们有理由相信,陆凡一经过被警队开除和被女友抛弃的双重打击,精神已经开始分裂。为了证实这一猜测,我特意走访了他当时的主治医生。那位医生说陆凡一的心理问题比较严重,已经产生了人格分裂的前兆,强烈建议他入院治疗。可是后来,陆凡一并没有去医院接受正规的治疗。按照医生的说法,如果他不接受治疗,现在应该已经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人格分裂患者。”
老张抗议:“不可能,我这几天一直和陆凡一在一起,他和正常人没有任何分别。”
欧阳嘉面不改色:“我问过医生,人格分裂患者的两种人格互不兼容,当患者第二种人格出现后,第一种人格自然会进入休眠状态。等第一人格恢复后,他根本就不记得第二人格做的任何事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正义,什么是邪恶,人格分裂的陆凡一能分清吗?老张,我问你,是不是陆凡一主动提出要来当协警的?”
“是。”
“那他有没有暗示过最好是回到重案中队来?”
“这话,他也说过。”老张感到脑门上冷汗直冒。
“他没回重案队之前,知道620凶杀案的案情吗?”
“他说在报纸上看过,可是,他应该不知道是我们重案中队在办这个案子啊?”老张极力为陆凡一辩解。
欧阳嘉怒了,“死了7个人,手段又这么凶残,这类案子,除了我们重案队,还有哪个中队能办吗?老张,你作为一个老同志,怎么能让凶手潜入我们队伍内部呢?现在,这个杀人犯就寄生在我们重案队,而且还在参与侦办他自己做的案子,你有相当大的责任!”
欧阳嘉平时都是一副冷言冷语的模样,不论是对许建东,对老张,她对谁都这样,但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发这么大火。
许建东劝她:“欧阳你先冷静一下。我有一点不明白,如果像你所说的,陆凡一是凶手的话,他为什么要回重案队呢?这不是自投罗网吗?他明知道以我们现有的证据,根本破不了这个案子啊!他没必要故意来误导我们啊!”
欧阳嘉很快恢复了平静:“我认为陆凡一回重案队,不是为了误导我们办案,这不是他的真正目的。以他高超的作案手法,确实没必要误导我们。即使我收集了目前的这些证据,也只是怀疑他,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证明他有罪。所以,我推断,陆凡一再次冒险回到重案队有两种可能。第一,这里有他想要的东西。第二,他最后要杀的这个人难度极大,他必须冒险回到重案队,才能顺利执行他的杀人计划。”
许建东惊愕地问:“最后要杀的这个人,对他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
欧阳嘉一字一顿地说:“也许他之前杀的七个人,只是为了最后这个人做铺垫,没准他最后要杀的人……就在我们中间!!”
会议室的每个人听到这里,无不脸色凝重,一颗心怦怦直跳。620连环凶杀案的凶手居然混进了重案组,这件事情的后果将是多么可怕。
“老张,陆凡一去哪了?”许建东已经懵了。
“刚才不是说了嘛,去医院复查了,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老张早已听得心惊肉跳,像看妖怪一样死死地盯着欧阳嘉。
我已经查到第一个被害者的真实身份——从欧阳嘉说出这句话开始,场面就已经失控。这个女人的聪明和可怕,老张算是真正领教了。欧阳嘉若想要置谁于死地,平平淡淡几句话就能把那个人推进水深火热中。陆凡一这次算是碰到克星了。
一个是重案组英俊潇洒的首席探员,一个是背景神秘的大美女福尔摩斯,他昨天居然还幻想着能撮合这一对天作之合。呵,真是荒唐!
“欧阳,你看一会儿陆凡一来了我们怎么办?”许建东没了主意。
“还能怎么办,没有证据,没法抓人。”欧阳嘉平静地回答。
“好,我懂了。葛艾青,你去准备个录音笔,一会儿陆凡一来了,我们好好诈他一下,没准他会露出破绽,你把他说的话录下来当证据。”
欧阳嘉没有阻拦许建东这个打草惊蛇的计划,一来,她确实也没什么更好的主意;二来,说不定真能找到陆凡一的什么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