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过后又下了一阵寒雨,早晨六点钟的世界像擦过的玻璃窗一样干净。床上的一对人儿再次紧紧相拥,然后在彼此的臂弯中缠绵直到七点钟。
陆凡一起身洗澡,剃须,而欧阳嘉坐在床上,搂着被子,望向窗外。雨后的微风从绿荫密布的南海大道上空吹过,带来草木和泥土的清香。
一瞬间,她忽然有一种想买一间小屋,和陆凡一缠绵一辈子的梦想;她要重新跑步;她要开始骑童年后再没碰过的自行车;她要欣赏每天的日出日落,云淡风轻;她要为许建东祈祷,感谢他为她的生命重新注入了新的意义,如果没有他,她走不出高健的阴影。
她曾是风雨中的一只小鸟,不管她的羽翼有多么鲜艳亮丽,她的生命却坎坷多难。而现在,陆凡一留住了她的美丽,就像用书页夹住一朵绚烂的野花。
起床的时候,发现早餐已经做好了,桌上放着稀饭、咸菜和鸡蛋,陆凡一还在厨房,正把牛奶从冰箱里拿出来准备放入微波炉,低沉迷人的嗓音传过来:“要不要来一杯热牛奶?”
“好啊!”她在餐桌旁坐下来,看着还冒着腾腾热气的稀饭,一种久违的温暖忽然间涌上心头,一瞬间,她的眼眶湿了。
原来这就是幸福啊,平平淡淡却又温馨宁静!
早晨8:30,重案队会议室已经坐满了人,谢刚缓缓扫视全场,脸色一沉,“人怎么还没到齐?”
“贾兰她们学校今天考试,她请假了。”老贾说。
“那陆凡一和欧阳嘉呢?他们也请假了吗?”谢刚不悦地问。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开了,陆凡一和欧阳嘉并肩站在门口。
几十道饱含着诧异和震惊的目光齐刷刷地射过来,让欧阳嘉很不自在,更让她郁闷的是,她旁边的陆凡一却显得若无其事。
谢刚故意用一种两人无法反驳的语气质问:“昨天不是让李宁通知了吗?今天早上召开重案队全体会议,怎么还迟到?”
“我们……”
陆凡一刚要开口却被谢刚打断:“好了,我不想听你们解释,那么多人就等你们两个,还不快坐下来。”
在陆凡一和欧阳嘉走向座位的时候,谢刚已经进入正题,直接得像一把快刀:“大家都知道,明天上午就是市委换届选举。刚才靳局长来电话,指示选举期间绝对不能再有案子发生。既然我们大家都怀疑凶手就在我们重案队内部,而凶手的谋杀目标也是重案队的民警,所以,我在这里宣布一个临时决定,从这一刻开始,所有人不得离开会议室!”
“吃饭睡觉也在这里?”李宁问。
“对!”谢刚斩钉截铁地回答,“我已经安排保安去饭堂帮大家打饭,睡觉就只能在椅子上将就一下了,反正只有一个晚上。”
“那去洗手间怎么办?”就李宁问题最多。
“这个不算什么难题,我专门从其他中队找来四位民警为我们站岗,他们现在已经荷枪实弹站在会议室门外了。有谁要去洗手间,他们会全程护送,绝对保证大家的安全。”这些问题谢刚早就考虑到了,哪里用得着李宁多虑,他甚至还考虑到欧阳嘉上洗手间的问题,特意找了一位女民警。
就在会议室的一片议论声中,陆凡一突然开口:“我同意谢队的决定。既然凶手和凶手的谋杀目标都在这里,这样做是防止凶案发生最好的方法。”
“没错!”曹帅也站出来,“我倒要看看凶手怎么在众目睽睽下再杀人!”
“这样限制人身自由,恐怕不妥吧?”老贾开口。
“老贾,你身为1991年绑架案专案组的组长,你可是凶手谋杀的头号目标。这一点,你可要记清楚了。”谢刚的这句话让老贾立刻闭了嘴。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不配合,决意离开,那么一旦凶手再作案,这个离开的人很可能会被怀疑是凶手。”曹帅补充。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争论的,凶手都已经潜伏在重案队了,说不定下一个被斩首开膛的人就是自己,这么一想,也就没有人再提意见了。
会议室一时间沉寂下来。
也许是担心会在洗手间出什么意外,整个上午,几乎没有人离开会议室去上洗手间。
中午的时候,谢刚打电话叫保安把饭菜从饭堂送上来。今天饭堂做的是饺子。
每个人跟前都是满满的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却没有人动筷子。
“这么好吃的饺子怎么都不吃啊?”谢刚兀自夹起一个饺子放进口中,边吃边说,“大家安心吃吧,我想至少今天不会再有什么案件发生了!”
“没准饺子里有毒呢,谁敢吃啊!”老贾只看了一眼,就推开面前的那盘饺子。
谁知他话音刚落,谢刚突然僵在那里,眼睛瞪得很大,双手死命地捂住自己的脖子,一下子从椅子上重重地摔在地上。
“谢队,你怎么了?”曹帅眼疾手快,一下子冲过去,扶起谢刚。
谢刚干瞪着眼,却说不出话,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欧阳嘉和陆凡一也从椅子上站起来,突然有人惊呼一声:“饺子有毒!”
这下可把人吓住了,几个刚刚还在吃饺子的民警“哇”一声吐出来,甚至把手指伸进喉咙里,强迫自己呕吐。
欧阳嘉飞快地跑过去,查看谢刚的状况,见他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眼睛直勾勾地翻着,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她意识到情况紧急,大喊:“快叫医生!”
李宁已经开始打电话了。
“大家都别慌,谢队不是中毒!”陆凡一高声止住沸腾的人群。他大步走到谢刚身后,扶着他坐起来,朝他的后背猛拍了几掌。“哇”的一声,谢刚终于把卡在喉咙里的东西吐了出来,连带着又吐了几口饺子皮。
“谢队这口饺子还没咽下去呢,怎么可能中毒?哪有这么快发作的毒药?他是吃得太急,噎住了。”陆凡一摇摇头,正要站起来,一打眼就看到谢刚吐在地上的半个饺子,露出一团黄色的馅,“欧阳,把筷子递给我。”
他接过欧阳嘉拿给他的筷子,蹲在地上,用筷子把那团黄色的馅夹起来。
“天哪,这是什么啊?”李宁凑过来看,“看上去像一张牛皮纸。”
“它就是一张牛皮纸。”陆凡一慢慢地展开,纸上赫然写着两个数字——79。
所有人都愣住了。凶手把数字包在饺子里,这不大可能吧?
但什么事都有可能。
“那个混蛋想杀谢队!”曹帅气得大声说。
“我看不见得!”李宁反驳,“饺子是随机分配的,凶手怎么确定这个包了牛皮纸的饺子就一定是谢队吃到的?”
“数字又少了两位。”欧阳嘉若有所思地说。
另一边,老贾已经打电话给周琳,要求她立刻派人对谢刚的呕吐物进行化验,看看是否被人下毒。
“我没事!”谢刚已经缓过来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是吃得太急噎住了。”他顿了顿,望向陆凡一,“小陆,你怎么看这次饺子风波?”
“有两点可以肯定,第一,凶手的目标不是谢队。第二,饺子一定没有毒。”陆凡一答。
“你怎么肯定?”谢刚诧异。
“凶手既然有机会在饺子里放这么大一团纸,为什么不直接下毒呢?凶手难道会愚蠢到以为一团纸就能噎死谢队?”陆凡一严肃地说,“再说,要救一个噎住的人,对于具有急救知识的警察来说,太容易了。所以,这一次,凶手只是想传达一条信息,而不是想杀了谁。”
“他想告诉我们什么?”李宁问。
“他想告诉我们,他已经对代号19的那个人下手了。”陆凡一平静地说,“否则不会单独出现这个‘79’的。”
话音刚落,轰的一声,会议室像炸了锅。
“你是说代号19的那个人已经死了?”欧阳嘉颤声问。
“应该是这样。”陆凡一点点头。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李宁连连摇头,“重案队每个人都在这里,凶手哪有机会对谁下手啊?”
“也许凶手这一次的谋杀目标并不在我们当中。”陆凡一说。
谢刚一听,连忙打电话给指挥中心,询问是否有谋杀案上报,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他挂断电话,茫然不解地望着陆凡一。
陆凡一也陷入沉思,也许尸体还没有被发现,也许这是凶手在戏弄他们,也许……突然,他想到什么,大喊一声:“不对!重案队的人没有全部在这里!”
“全在这里啊!这次重案队开全体会议,我挨个通知的。”李宁一边说,一边回头清点人数。老实说,被陆凡一这么一说,他也有点惴惴不安,唯恐自己通知的时候不小心遗漏了谁,被凶手抓住机会。清点完后,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保证,一个都没有少!”
陆凡一没有说话,眼睛直直地望着老贾。
四目相对,老贾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陆凡一的意思,顿时脸色大变。
到这个时候,所有人明白了陆凡一说少的那个人是谁。
老贾双手哆嗦着,险些连手机都拿不稳,一个电话拨了三遍才拨出去,对方的彩铃响个不停。
Rape me.
Rape me,my friend.
Rape me again……
这不是……
无端的恐惧在每个人心里蔓延,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魔鬼,如影随形。
天哪,怎么会这样?老贾快昏倒了,嘴唇动了动:“贾兰的彩铃不是这个啊!她什么时候换的?”
李宁也傻眼了,低声说:“老贾,你别急,打个电话问问贾兰的同学,她在不在学校。现在是12:30,考试应该已经结束了,说不定在食堂吃饭呢!”
“对,对!”老贾终于反应过来,几乎是颤抖着拨通了贾兰最要好的同学的电话,“是小贞吗?我是贾伯伯,我们家小兰跟你在一起吗?”
得到对方一个否定的答案后,老贾一下子僵在了原地:“她同学说,上午在学校看到她了,可是考试的时候,她的座位是空的,给她打电话,一直没人接。今天考的是《查缉战术》,贾兰说过,那是她最得意的一门课,她没理由不去考试啊!”
这位老刑警两眼含着泪水,紧抿着嘴唇,试图止住颤抖。最后,他身体往后一仰,直挺挺地倒在椅子上。椅子轰然倒塌。
“老贾,老贾你振作一点!”李宁离他最近,一把扶起他。
“老贾有心脏病,得送他去医院!”杨帆也飞快地跑过去,和李宁一起架起昏迷的老贾,往门口走去。
“谁也不许出这个门!”谢刚站在门口。
“谢队,人都快死了!”李宁急了,“你还守个王八盖子的门那。”
“我派人送老贾去医院,其他人,谁都不许离开!”谢刚立刻叫门口站岗的两位民警把老贾抬出去,还打电话给值班室准备专车,又联系了最近一家医院,最后还打电话给其他中队,派专人保护老贾。
见谢刚安排如此周密,其他人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我这么做,希望大家能够理解。”谢刚面露难色,脸庞饱经岁月的淬炼,“因为凶手很可能就在我们中间,凡事都要以大局为重。”
一阵沉默中,陆凡一站出来说:“我同意谢队的做法,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不能乱,不要让凶手有机可乘。”
“欧阳,你协助我用电话指挥,安排警力寻找贾兰的下落。”谢刚说。
“没问题,谢队,你就说怎么安排吧。”欧阳嘉说。
“我从贾兰学校那边入手,你从贾兰回家沿途入手。我们俩直接指挥当地派出所的办案小组。”
“明白。”
将近一个小时,谢刚和欧阳嘉的电话不断,各派出所的核查情况不断汇集到会议室。紧张的气氛像颗砰砰乱跳的心脏在空气中颤动。
下午14:00,谢刚总结各派出所汇报的情况:“已经证实,贾兰上午确实有一门《缉查战术》的课要考试,但是,她没有出现在考场。她失踪了,现在还没法确定是绑架,还是……谋杀!”
“等一下!”李宁想到了什么,“贾兰失踪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在会议室啊!也就是说,凶手不在我们之中!”
“也许凶手在外面有帮手呢?”欧阳嘉一句话,把大家刚刚燃起的希望又扑灭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继续待在这里有个屁用,凶手还是可以暗中指示帮手作案啊!”李宁愤愤地说。
“你瞎着急什么啊,贾兰失踪还不到二十四小时,还够不上刑事案件。”曹帅说,“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她遭到谋杀,或遭到凶手绑架。”
“就剩下最后的‘79’了,你还说这种话?”李宁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瞪着曹帅,恨不得给他一拳,“每次少两位数字,就代表有人被杀害,现在,贾兰说不定已经在哪个洗手间被人斩首开膛了,你却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你这个比猪还要蠢的笨蛋。”
就在李宁和曹帅针锋相对的时候,欧阳嘉走到陆凡一身边低声问:“凡一,你昨晚不是说老吕已经发现谁是凶手了吗?你还说要查资料核实一下,要不要我帮忙?”
那一边,谢刚制止了李宁和曹帅的交锋。
李宁怒气未消,站在会议桌的另一头,远远看着陆凡一大喊:“陆凡一,你不是市长亲自任命的首席警探吗?难道要等凶手把要杀的人全部杀光,你才能解开密码吗?你连消失的字迹都能找出来,难道还找不出谁是凶手吗?没时间了,说不定贾兰现在正在受苦,真的没时间了,你有办法的对不对?你告诉我,是物理办法,还是化学办法,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物理办法,还是化学办法?
一刹那,有什么东西在陆凡一脑中一闪而过,快得他根本来不及抓住。
为什么“13”代表老吕,“03”代表老李,“23”代表老樊?他竭力去思索那些数字背后隐藏的含义。
忽然,他眼前一亮,仿佛一道曙光穿透重重迷雾一路照进他的心底。
“我知道这些数字代表的意思了!”陆凡一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什么?所有人都是一副极度震惊的表情。
“快说,‘79’指的是谁?”曹帅问,这是大家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陆凡一没有回答,目光缓缓地扫视全场,说:“凶手不断暗示我们他的杀人目标,就是在挑衅我们的破案能力,这是凶手和我们的一场对决。现在,我要和他打一个赌。”
“你疯了,现在是打赌的时候吗?”李宁怒了,“贾兰还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你却要跟凶手打赌,你……”
“你要跟他赌什么?”欧阳嘉知道陆凡一这么做,自有他的用意。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胡闹的人,甚至可以说,他严谨得有些过分,总是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会公开‘79’是谁,在大家都知道凶手的谋杀目标后,我倒要看看,凶手如何完成他的计划,这也就是所谓的打明牌!”陆凡一冷静地说。
“‘79’到底是谁啊?”会议室里的人都急了,一方面是出于好奇,另一方面也是想知道凶手的谋杀目标究竟是不是自己。
陆凡一走到会议室的公共电脑前,用键盘输入一行字,用IE搜索了一下,不一会儿,墙上投影出一张表格。
“这是……”看着墙上花花绿绿的表格,众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化学元素周期表。”陆凡一说。
“你让我们看这个有什么用?”谢刚不解。
“这就是解开数字谜题的密钥。”
“化学元素周期表?”众人惊愕。
“从最开始在许建东口中发现的‘1303231979’这十位数字,随着每一次谋杀的发生,数字减少两位,减少的数字就是代表已经被杀的人。”陆凡一解释,“‘13’代表老吕、‘03’代表老李、‘23’代表老樊。如果算上刚刚失踪的贾兰,19代表贾兰。”
“然后呢?这和元素周期表有什么关系吗?”谢刚问。
“我们看元素周期表,13号元素是铝,3号元素是锂,23号元素是钒,19号元素是钾。”
说到这里,所有人恍然大悟:“天哪,刚好是他们的姓氏!”
“对!”陆凡一点头,“凶手就是利用元素周期表的这一对应关系,写下了这组密码。”
“那79号元素是……”大家都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79号元素,大叫出来,“啊,是金元素。”
“可是我们重案队没有姓金的啊?”李宁疑惑地说。
“曹帅,你快在电脑里查一下,全局民警有谁姓金?”谢刚下令。
陆凡一提醒:“大家不要忘了,同音字也可以啊!”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身影快步走进来,远远就冲谢刚大喊:“谢刚,我听说凶手又作案了?你为什么不报告?”
“靳局长……”谢刚只说了三个字,就愣在那里了。
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顿时傻了眼。“靳”和“金”谐音。难道凶手最后一个要杀的人,竟然是W市的公安局局长?这也太疯狂了吧!
陆凡一皱眉,他没想到和凶手打明牌的计划会被这位最关键的人物打乱。
靳局长气呼呼地坐下来,继续追问:“到底怎么回事?要不是我在半路正好碰到送老贾去医院的车,我还不知道这回事呢?”
“贾兰失踪了,现在还不能证明就是凶手干的,各分局和派出所的民警都已经在尽全力寻找。”谢刚说。
“务必尽快找到贾兰!”
“是。”谢刚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说,“靳局长,我们刚刚破译了凶手的谋杀密码。”
“是吗?”靳局长一听,喜出望外,“快说!”
“密码中的数字和元素周期表一一对应,数字代表的元素刚好是每次被害者的姓氏。”
靳局长想了想,果然如此。
“凶手最后留下的数字是79,根据元素周期表推断,最后一个被害者应该姓金,也有可能……”谢刚踌躇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也有可能姓靳。”
靳局长反应何等之快,马上就明白了谢刚的意思:“你是说,凶手计划的最后一个谋杀对象是我?”
“现在还不好说。”谢刚支支吾吾。
“靳局长,1991年那个绑架专案您参与了吗?”欧阳嘉突然问。
“1991年我是刑警支队的支队长,那个案子的专案组就是我拍板定下的,整个案件的侦办方案也是我批准的。”靳局长答。
现在可以百分百确定,凶手最后一个要杀的人,就是W市的公安局局长。
“怎么一个个都不说话?”靳局长笑了笑,“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靳局长,我还是找几个武警……”
谢刚话未说完,就被靳局长打断:“不需要!陆凡一不是说了嘛,凶手很可能是重案队内部人员,今天,重案队所有人都集中在会议室,凶手也很有可能就在这里。好,我今晚不回去了,就待在这里。我倒要看看,他会怎么动手。”这位铁娘子回头就叫自己的秘书把需要处理的文件都搬进会议室,干脆在重案队会议室办起公来。
会议室里安静极了,谁也不敢出声,只能听见靳局长翻阅文件和写字的沙沙声。
每个人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敢想象,凶手究竟会采取什么手段对这位公安局局长下手。
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除了上洗手间外,所有人都不敢离开会议室半步。
谢刚特意安排了两名女武警守在门口,夜里,靳局长去了两次洗手间,都有武警暗中保护。
在忐忑不安中,天亮了,沉寂了一晚上的城市再度活跃起来。
“你们看,我不是没事吗?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被人开膛剖腹。”这位公安局局长笑得倒是从容,“好了,上午我要去市委参加换届选举,你们慢慢在这里等凶手吧!”她转身走出会议室,走向电梯,身后跟着秘书。
“靳局长,还是小心点吧,尤其在换届选举这个节骨眼上。”谢刚跟上去,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我还是安排几个武警跟您一起去市里,这样我才能放心!”
靳局长站住,想了想说:“小心点总是没错,这样吧,你跟我去市里,这里就暂时由欧阳嘉负责!”
靳局长和谢刚走后,会议室里立刻闹哄哄一片。
“我们不能这样干坐着等凶手啊!”
“凶手做了这么多案件,一定留有什么线索,与其待在这里无所事事,还不如出去查案子。”
“就是!”
欧阳嘉看了陆凡一一眼,知道他也急着出去查资料,把心一横,说:“既然大家都认为没有必要继续待在会议室,那就解散吧,各组继续查案。”
大家巴不得这样呢,听欧阳嘉这么一说,立刻就散了。
“欧阳,你有许建东被杀那天酒店的监控录像吗?”陆凡一说,“我的电脑前几天被查封了,一直忙案子的事,忘了叫信息安全科的人来解封。”
欧阳嘉点点头:“在我办公室电脑上。”
两人来到欧阳嘉的办公室。
欧阳嘉从自己电脑里调出酒店监控录像:“这段录像不是已经研究过很多遍了吗?怎么现在又要回头看啊?”
“我们一直忽视了一个问题!”陆凡一把老吕写的那张纸条拿出来,“你看,重案队有这么多人,当天基本上都参加了你和许建东的婚礼了,为什么老吕只写下这么几个人的名字?”
“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欧阳嘉疑惑。
“先看录像再说。”
录像结束的时候,陆凡一又问:“你有没有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
“什么?”
“通向洗手间的通道有两条,我之前标注为A、B。一般人进出洗手间都是原路返回,不会特意横跨C通道从另一侧返回大厅。但是,有两个人除外。”
“你是说老吕和谢刚。”欧阳嘉也发现了这个现象,“老吕已经死了,而谢刚,从录像里看,他在C通道的时间非常短,有一次甚至只有半分钟,不具备作案的时间。”
“半分钟?”陆凡一仔细看着录像里的谢刚,沉默了很长一会儿。
“怎么了?”欧阳嘉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我要去一个地方。”
“哪里?”
半个小时后,车子达到目的地。欧阳嘉不敢相信,陆凡一说要去一个地方,竟然是她和许建东结婚的五星级大酒店。谋杀案发生后,她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而现在,为了查案,她不得不重新回到这个伤心之地。
陆凡一一进酒店,直奔案发的女洗手间。
“你在干什么?”看着他从C通道一头走向另一头,欧阳嘉诧异地问。
“45秒!”陆凡一走完C通道全程,站定,飞快看了眼手表。
“什么?”
“从监控录像里看,谢刚从A通道进,从B通道出,在C通道的时间最短的一次只有半分钟。”陆凡一解释,“可是,我刚才按照他在监控里走路的速度,试验了一下,至少需要45秒!”
“也许谢刚走到半路改用跑的也说不定啊!”
“有可能,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
“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我想我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老吕莫名其妙地在监控里消失了!”陆凡一微微眯起眼。
“老吕在监控里消失和谢刚有什么关系?”
陆凡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家酒店的监控录像是用录像带存储的,而不是硬盘。”
欧阳嘉点点头。
“你带笔记本电脑吗?”陆凡一突然问。
“带了,在车上。”
陆凡一马上将A、B通道两段监控录像刻成光盘,回到车上,将光盘内容拷进电脑,打开两个暴风影音同时播放A、B通道两段监控录像。
这一次,他没有查看监控内容,而是一直快进,B通道的监控视频先播放完毕,过了10分钟,A通道的监控视频才结束。
“奇怪,太奇怪了!明明是同一时间段的监控,为什么A、B两条通道视频结束的时间不一样?”欧阳嘉惊呼。
“很简单。”陆凡一面皮紧绷,“有人曾把B通道的监控录像带取出来,往回倒带了10分钟,然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回去,正好把老吕走过B通道的画面覆盖了,所以,老吕才会在监控里消失!也就是说,从那以后,B摄像头录下的画面,都是比真实时间晚10分钟的画面。我们要感谢老吕,一般人去洗手间都会选择原路返回,若不是他阴差阳错地走了另一条通道,凶手的作案手法我们可能永远都无法解开。”
“凶手是谁?”这是欧阳嘉此刻最关心的问题。
陆凡一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还记得老吕写下的线索吗?重案队人很多,可老吕却只写下这么几个人。”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当时,老吕一边查看监控录像一边记录每个人经过A、B通道的时间,当他写下某个人时,他恍然大悟,解开凶手的诡计,并且发现这个人就是凶手,所以他不需要再往下写了!”
“这个人就是……”
“谢刚!”陆凡一非常肯定地说,“他是从A通道横穿C通道,再从另一侧的B通道返回大厅,如果录像带没有被他动手脚的话,他在C通道实际停留的时间不是半分钟,而是十分半钟!”
欧阳嘉突然想到了什么:“糟了,谢刚现在和靳局长在一起。”
半小时后,一辆吉普车风驰电掣地驶入市委大院,未等车停稳,车门已经打开,欧阳嘉跳下车,问门口的武警:“换届选举会议在哪里开?”
“西侧的大礼堂。”
陆凡一和欧阳嘉直奔西侧大礼堂,正要进门,却被四名武警拦住了,“里面在开重要会议,没有市委组织部的批条,无关人员不得入内!”
“我们要见靳局长,有重要的情况要汇报!”欧阳嘉焦急地说。
这时从大厅里面走出一位组织部的女工作人员,看到陆凡一和欧阳嘉,问:“你们是哪个单位的?要见哪位局长?”
“我们是公安局刑警支队重案队的,要见公安局局长靳恕。”陆凡一答。
“靳局长是候选人,换届选举会议已经进入了最后的投票阶段,现在,谁都不准进去。”工作人员说。
“靳局长还活着吗?”欧阳嘉急得失语。
工作人员和武警战士看了欧阳嘉一眼。
“我这位同事是想知道靳局长目前还在会场吗?”陆凡一赶紧圆场。
“当然,作为候选人怎么能离开会场呢,我刚从里面出来,靳局长就坐在第一排。”工作人员说。
陆凡一和欧阳嘉飞快地互望一眼,焦急和不安笼罩在两人的脸上,情况非常危急,打电话给靳局长是行不通的,因为一旦召开重大会议,会议室里的手机信号是被屏蔽的。
“现在有个紧急情况,你能帮我们转达吗?”欧阳嘉无奈之下想出一个办法。
“你说。”工作人员说。
“我是公安局的,据可靠消息,有人要暗杀靳局长。”欧阳嘉激动地说,“需要马上派人确保她的安全。”
“你们不是开玩笑吧?”工作人员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们一眼,“你们真的是公安局的?”
“这是我的警察证。”欧阳嘉把自己的证件递了过去。
工作人员接过欧阳嘉的警察证,看了一下:“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先进去核实一下你的身份。”
陆凡一和欧阳嘉两人等了足足有二十分钟,也不见那个工作人员出来。就在这时,“嘎”的一声,一辆警车停在了礼堂门口。老马、杨帆、李宁、曹帅先后跳下车。
“难道重案队接到谋杀案的报警啦?”陆凡一浑身一绷。
听他这么一说,欧阳嘉也直冒冷汗,难道还是被谢刚抢先一步?
“你们怎么来了?是不是里面出事了?”欧阳嘉脸色大变,问李宁。
“重案队值班室刚刚接到市局指挥中心的电话,说市委大礼堂门口有个叫欧阳嘉的重案队女民警想硬闯会场,要我们立刻来看看情况。没想到真的是你,你居然敢来这里闹事,疯啦?”李宁气呼呼地质问道,然后瞪眼看向陆凡一,“凡一,你怎么也跟着胡闹?”
“我说那个工作人员怎么去了这么久。”欧阳嘉气得直跳,“原来是通知公安局来人把我弄走啊!”
“行了,你们两个赶紧跟我回去!”李宁上来拽欧阳嘉。
“你别拉我!”欧阳嘉用力一甩胳膊,大喊一声:“凶手是谢刚!他要杀靳局长!”
“你说什么?”老马、杨帆、李宁、曹帅全愣住了。
刚才那位工作人员听到门口的声音,又走出来,不耐烦地说:“你们怎么还不走?里面已经散会了,你们赶紧走吧!”
“散会了?那靳局长呢?”欧阳嘉问。
“你们的靳局长已经被提拔了,她现在是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局长三重领导的身份了!”
“她什么时候出来?”陆凡一六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这才是眼下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她要和政法委的几位领导谈工作,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
“我们确实有万分紧急的情况要见靳局长,现在选举大会也已经结束,能不能让我们进去?”陆凡一问。
工作人员想了想,说:“好吧,看在靳局长的面子上,你们进来吧,不过必须把武器交给武警保管。”
一名武警扣下了众人身上的手枪和手铐:“进去吧。”
陆凡一他们刚上楼,就发现几个工作人员神情焦急。“出什么事了?”陆凡一拉住其中一人,连忙问。
“靳局长不见了。”一个人说。
“我们是公安局刑警队的,发生了什么事?靳局长怎么不见的?”欧阳嘉急了。
“散会以后很乱,大家都没注意靳局长去了哪里?”
“她旁边是不是跟着一个男人?”
那人想了想,点头说:“是有个男的一直跟着她,好像也是你们公安局的。”
“那个人呢?他现在在哪儿?”所有人几乎一起问。
“也不见了。”
糟糕!陆凡一和欧阳嘉四目相对,直觉地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这个礼堂一共有多少个洗手间?”陆凡一突然问。
“这个大礼堂一共四层,一楼有两个洗手间,二楼、三楼、四楼各一个。”
“老马、杨帆你们负责检查一楼的女洗手间,李宁和曹帅分别去二楼和三楼,我和欧阳嘉去四楼的女洗手间!”陆凡一飞快地作出安排。
一秒钟也没有耽误,所有人立刻行动,陆凡一和欧阳嘉直奔四楼,那里一般没什么人,是谋杀的最佳地点。
四楼女洗手间的门敞开着,陆凡一和欧阳嘉都没有带枪,只能硬着头皮冲进去。洗手间空无一人,推开三个隔间的门,也没发现什么。
这时,欧阳嘉手机响了,是李宁,他们已经把其余三层的洗手间都仔细搜查了一遍,没发现情况。
“难道我们估计有错?”欧阳嘉自言自语。
陆凡一沉默不语,蹲在地上,久久盯着水磨石地板缝里的一个小黑点。
“有什么发现?”欧阳嘉凑过去。
陆凡一用手指轻轻碰了碰那个黑点,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是血!
他站起来,两颊生硬,声音低沉:“谢刚肯定是在这里动手的!”
欧阳嘉瞪大眼睛,环顾四周,没有血,没有被开膛剖腹的尸体,也没有《Rape Me》的音乐,什么都没有。
四周安静得可怕。
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谢刚怎么可能把现场整理得不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陆凡一疑惑地盯着合上的抽水马桶看了好一会儿,上前一步,伸手,慢慢地慢慢地将马桶盖掀起来。
一刹那,他踉跄地倒退一步。
欧阳嘉刚好站在他身后,惊恐地瞪大眼睛,死死捂住嘴。
靳局长的头颅被人切下来塞进马桶里,她愤睁的眼睛射出怨恨的目光,从马桶里死死瞪着外头,仿佛要从里面爬出来。
这一次,没有那首恐怖的《Rape 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