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陆凡一和比尔在出租车公司见到了那三位一脸莫名其妙的司机。
“三位,请把你们的钱包拿出来。”陆凡一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说。
司机不清楚状况,只知道是老板让他们过来协助调查,只好照做。
陆凡一仔细检查了司机的钱包后,从其中一个钱包里抽出一张崭新的十元纸币,上面的号码和他纸上记录的完全一致。
“你怎么肯定那个女人一定会用这新的十元钱付车费呢?”比尔不禁问。
“很简单,她连一元钱的传真都要给一百的,说明她当时除了若干一百元面值的钱,身上没有其他零钱。那么她打车的时候,身上就只有店主找给她的九十九元零钱可以付车费。”陆凡一答。
“那你又是怎么确定司机不会再把这崭新的十元纸币找给其他乘客呢?”比尔问。
“这个确实要赌一把,不过出租车司机在找钱时,都喜欢先把比较破旧的零钱找给乘客,把新钱留到最后,很多人都是这样的,不是吗?”陆凡一笑着说。
比尔无话可说,不由得多看了陆凡一两眼。
“你还记得一个戴墨镜的女人坐你车到什么地方吗?”陆凡一问那个司机。
“不记得了。”司机茫然,每天有那么多乘客,他怎么可能每个都记得。
“没关系,你们公司应该给每辆车安装了GPS定位系统,你去总台那里查一下这个时间段,你车的位置,这有助于你回忆。”陆凡一在纸上写下了一个时间段,交给司机。
不一会儿,司机回来:“我查了GPS,你说的这个时间段,我拉着一个女乘客去了南园路,不过她好像没有戴墨镜。”
南园路?陆凡一愣了一下,居然跟他是邻居呢。他兴奋地问司机:“你跟我说一下停车的具体位置和时间。”
四十五分钟后,陆凡一拿着出租车公司总台给的GPS反馈时间和位置,与比尔一起来到了南园路。
“接下来怎么办?”比尔问,“我们不知道那个女人的真实姓名和外貌特征,怎么找?”
“别急,她跑不了的。”陆凡一微微眯起眼,“看来,这个女人跟我们是同行呢!”
“什么?你说她也是警察?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里是公安局的宿舍,她如果不是警察,怎么会住在这里?”陆凡一径直来到了宿舍大楼物业管理公司的监控室,向保安经理亮出警察证,“我们是来查案的,要调看这几栋宿舍楼今天所有电梯的录像。”
保安经理不敢怠慢,马上在电脑上调出录像。
陆凡一告诉他需要查看的时间段。
不一会儿,画面中出现了一个女人,低着头,胸前别着一个大墨镜,一头时下流行的卷发,看样子应该有三十五六岁。
“就是她!这是哪一栋楼?”陆凡一问保安经理。
“这是六栋的电梯录像。”
六栋?陆凡一神情瞬间一凝,颈动脉剧烈跳动,继续盯着录像,那女人在4楼下了电梯。
她竟然也住六栋四楼!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内心的惊恐聚拢成一片阴暗恐怖的积雨云,他一把抽出从欧阳嘉和李宁那里夺来的手枪,对比尔说:“跟我来!”
比尔不明所以,也拔出手枪跟着陆凡一冲进六栋,乘电梯来到四楼。
出了电梯,陆凡一径直走向左侧的415号房,趴在门上仔细听了听里面的动静。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这里?”比尔压低声音问。
“因为她要找的人就住在这里。”陆凡一小声回答。
“她要找谁?”
陆凡一没有回答,掏出钥匙,轻轻打开了房门,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随即,他拎着双枪,冲入客厅,比尔也跟着冲了进去。
415号房,其实就是陆凡一的宿舍。他相信,那个女人要找的人,就是他。
四楼住的是清一色的男民警,那个女绑匪不可能住在这一层,她出现在这里只有一种可能——设计陷害他。
不到十秒钟,陆凡一就将整个房间内可能藏人的地方全都搜了个遍,什么也没发现。电视柜下面的CD机,一直在播放着一首英文歌,一个男人在撕心裂肺地号叫。
陆凡一关掉CD,从里面取出碟,CD正面上赫然印着Nirvana字样。
又是涅磐乐队?没等陆凡一反应过来,一声怒吼“警察!不许动!”十几个荷枪实弹的警察从敞开的大门冲入房内,而陆凡一和比尔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傻傻地站在客厅中间。眨眼间,两人已经被五六个重案队民警死死地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挣扎中,陆凡一瞥见门口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欧阳嘉和李宁,两人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这天底下的事情怎么会这么巧呢?偏偏又被他们撞上。陆凡一心中莫名地一凉,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升起,他恐怕已经落入凶手布下的陷阱中。
未等他开口,头部被人用警棍猛地一击,一阵剧痛传来,他眼前一黑,一下子晕了过去。
入夜后的W市空气冷冽,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的,几阵骤风将窗框撞得砰砰作响,像一群急闪而过的幽灵。
审讯室内,陆凡一戴着手铐,坐在椅子上。铁栏杆外面,是一脸阴沉的谢刚,他旁边坐着李宁和曹帅。审讯台上摆着一些手术刀、MP3、手套之类的东西。
谢刚指了指桌上的东西,阴沉着脸说:“这些都是从你家里搜出来的,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我没杀人。”陆凡一面无表情地说。这一句话,从他被捕之后到现在,已经翻来覆去说了不下一百遍,说得连他自己都觉得腻味了。
“你到底有没有杀人,我现在不好说。但是,我相信,法庭自会给你一个公正的审判。”谢刚一脸正色。
陆凡一沉默不语。
现在,一切证据都指向他,如果宣判的话,必定难逃一死。霎时间,他心中涌起一股万念俱灰的绝望和挫败感。长久以来累积的压力,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良久,他斜斜一眼看向谢刚:“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和胡林、刘威是什么关系?”谢刚亲自审讯,李宁在旁边做记录。
“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两个人是谁。”陆凡一答。
“还跟我装傻,胡林、刘威就是1991年被击毙的绑匪,你不是要替他们报仇吗?怎么会不认识他们?”谢刚步步紧逼。
“我和他们没有关系。”陆凡一平静地说,“这是凶手的圈套。”
“如果你跟这两人没关系,那你为什么给他们买墓地?”
“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跟我装傻?李宁,把他写的那份东西拿给他看看!”
李宁拿出一张A4纸,在铁栏杆外面展开,陆凡一隔着铁栏杆凑过去,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己又一次中了凶手的圈套。
“你敢说这不是你写的?”谢刚问。
“是我写的。”陆凡一声音懒懒的,像要昏昏欲睡。
“你承认就好!不过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你这上面不是说要杀我吗?为什么逃出去后,先杀的人是老樊呢?”
“我不想解释!”
“不,你必须解释!”一直在旁边做记录的李宁突然插话,声音坚定而响亮,“如果你不解释就是死路一条,陆凡一你明不明白?”
陆凡一看着他,看着这个他视为兄弟的男人,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许久不曾有过的感动。
“李宁,你做好记录就行了。”谢刚回头看了李宁一眼,这一眼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这一切都是凶手的诡计。”陆凡一终于肯开口解释,“我们都被骗了!对方是一个非常聪明又非常狡猾的高手,他的反侦察能力远在你我之上。至少从目前来看,每一步都在他的精确计算之中。他早就挖好了一连串陷阱,等待我们一个个往下跳。真没想到,重案队里竟然隐藏着如此厉害的人物!首先,他利用我和欧阳嘉之间的关系,在许建东新婚之夜将他杀害,并割下他的生殖器,伪造成情杀的样子,诱使大家怀疑我。然后,他利用老吕和我的争吵,将老吕杀害并砍下他曾经指向我的手指,进一步将我逼入死路。接着,他巧妙地将我引出禁闭室,等我离开后,他返回禁闭室将老李杀害。之后,他绑架艾丽,将我骗到他谋杀老樊的希尔顿酒店,同时让欧阳嘉和李宁一路跟着老樊来到酒店,从而撞见我出现在谋杀现场。他早就料到重案队一定会顺藤摸瓜、查到当年被击毙的两个绑匪的墓地,所以,他事先以我的名义替那两个绑匪买了墓地,又故意在墓园留下我的住址。然后,他用女绑匪的身份引我回到警队宿舍,好让我被你们一举抓获,同时在我宿舍找到所有作案工具。”
谢刚听得有些傻了,眼神像石头一样呆滞,重案队怎么可能藏着这么厉害的人物?就像下棋,对方早就想好了后招,甚至想到了三四步之后,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拿起那张A4纸,直视陆凡一:“那你如何解释自己写的这几句话呢?难道这是凶手强迫你写的吗?”
看到自己亲笔写下的那些话,陆凡一突然灵光乍现,仿佛看到一线生机,反问:“谢队,你觉得这封信里每句话间隔这么大正常吗?”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谢刚冷冷地说。
“当时情况是这样的。”陆凡一原原本本地讲来,“我被关在禁闭室,凶手通过活动抽屉用书写的方式和我交谈。他威胁我必须回答他的问题,否则杀了欧阳嘉,我没办法,只好按照他的思路写下那些话。现在才知道,凶手当时是用一种能够自动挥发的墨水,来引诱我写下这些话,而他自己写的问题会自动挥发消失,就只剩下我的回答,而我的这些回答恰恰构成了一段谋杀预告!”
“听上去简直是天方夜谭!”谢刚面无表情,“你怎么证明,你说的就是事实?”
“谢队,你好好看一下第一句话后面的那个冒号,这么夸张的冒号,难道没有让你产生怀疑吗?一看就知道是根据我写的句号改过来的。还有,最后那个破折号,也是凶手后来才加上去的,他问我知道他是谁吗,因为问题已经在A4纸的最下面,我只好在旁边回答‘杰克 the Ripper’。”
谢刚静下来想一想,觉得陆凡一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迟疑了一下,说:“我们用化学方法检查过这张纸,根本没有发现什么可以自动消失的墨水。”
“不,还有一个方法可以证明!”陆凡一急得从椅子上站起来。
“什么方法?”
“物理方法!”
“什么意思?”谢刚不解。
“从物理学角度看,只要有笔在纸上划过,哪怕是轻轻的一划,也会造成纸纤维的损坏,只要在SEM扫描电子显微镜下观察,就能看到空白处的纸纤维有没有遭到破坏,如果空白处的纸纤维遭到破坏,就能知道是不是有人在上面写过字,甚至还能还原写的是什么内容。”
“哦!”谢刚将信将疑。
“谢队,不管有没有用,试一下也没关系啊!”李宁在一旁说。
“老马,你把这张纸拿到技术科,按陆凡一说的方法检验一下吧!”谢刚说。
老马拿着纸出去了,没过多久,他一脸惊奇地回来了:“谢队,空白的地方果然有笔迹,整张纸被还原后是这样的。”老马递给谢刚的纸上,一问一答非常清楚。
“看到了吧!最后一个问题,凶手故意写在了纸的最下面,我没办法,只好跟在他的问题后面写,结果凶手等墨迹挥发后,在我的回答前面加了一个破折号,就变成了‘杰克 the Ripper’的落款了。”陆凡一松了口气,紧绷的神色缓了缓,“凶手还把谢刚两个字后面的句号改成了冒号,这样一来,他的问题一旦消失,就变成了一封我亲自书写的谋杀预告!”
“谢队,看来陆凡一说的没错,确实是这样!”李宁也松了口气。
没等谢刚发表意见,审讯室的门突然开了,靳局长走进来:“审问得怎么样了?”
“报告局长,刚开始审问。”谢刚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毕恭毕敬地回答,“暂时没问出什么结果。”
“先把那个FBI放了吧!”靳局长突然说。
“那个FBI还没有审问呢!”谢刚惊愕。
“这是命令!”靳局长提高语调,拿出公安局局长的威严,“美国大使馆的车就停在外面,你们负责把那个美国人送上车,其他的都不要问。你们扣押FBI的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现在已经不仅仅是重案队的事了。”
谢刚听得出这句话的分量,哪敢再争辩,连忙去隔壁放人,李宁和老马也跟着一起出去,审讯室内只剩下靳局长和陆凡一两个人。
靳局长把审讯室的门关上,转过身,上下打量了一下陆凡一,问:“你和吉姆先生是什么关系?”
陆凡一愣了一下,靳局长怎么会认识吉姆先生,但他很快想到,吉姆是W市的巨商,靳局长作为W市的公安局局长,认识吉姆也不足为奇,于是就说道:“我和吉姆先生刚认识不久,他女儿艾丽失踪了,他拜托我帮他找女儿。”
靳局长面无表情,继续说:“我和吉姆先生是多年的好朋友,他一直在大力扶持我市的各项建设。现在,他愿意为你担保,证明你是清白的。”
陆凡一又一次愣住了,靳局长刚刚说什么?吉姆先生要为他做担保?
事情似乎一下子峰回路转,出现了转机,他简直不敢相信。
“你怎么分析吉姆先生的女儿失踪这件事?”靳局长问。
“情况很复杂,目前一共有三宗案件交织在一起,分别是1991年的绑架案、重案队民警的连环谋杀案以及艾丽失踪案,可以肯定一点,这三宗案子的凶手是同一个人。1991年的绑架案,凶手作为绑匪的同伙,侥幸逃过一劫,二十年后,他卷土重来,为了替当年被击毙的绑匪报仇,他杀害了1991年绑架案专案组的成员,也就是许建东、老吕、老李、老樊,现在只剩下老贾没有被害。这一次,绑架艾丽的人也是他,目的是要完成当年绑匪没有完成的事情。”陆凡一言简意赅地将三个错综复杂的案子作了说明。
“这次的凶手非常狡猾,他的能力远远在你们之上,我看,光靠谢刚他们几个是无法与他抗衡了。”靳局长叹了口气,“我同意你保释,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局长都主动开口了,陆凡一岂能放过这次机会,马上提出要重返重案队继续破案。
“我可以让你返回重案队,但是对你来讲,当务之急,是要把艾丽救出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他怎么会不明白呢!这一切,不过是一场交易,要不是为了救出艾丽,吉姆先生才不会为他担保,而靳局长要不是与吉姆有利益上的关系,才不会同意他的保释呢!
这时,审讯室的门开了,谢刚进来,他身后跟着李宁和老马。
“局长,我已经把那个FBI送上车了。”谢刚笑着说。
“很好!”靳局长点点头,“现在,把陆凡一放了。”
“什么?”谢刚愣了,笑容僵在脸上,半天没动静。
“我刚刚已经审问过陆凡一了,我相信他是被冤枉的。”靳局长说。
“可是……”谢刚还想说什么,然而,看到靳局长一点一点沉下来的脸,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他极不情愿地打开铁门,解开陆凡一的手铐,犀利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剜在对方身上。
靳局长回到会议室,向全体民警宣布陆凡一重返重案队工作的消息,同时还通报了美国富商吉姆的女儿艾丽失踪的具体情况。
“靳局长,艾丽失踪案我们要立案侦查吗?”谢刚问。
“暂时还不用,艾丽失踪现在还不能定性为绑架,FBI正在积极寻找艾丽。一旦有绑匪同吉姆先生联系,那个时候,我们再介入调查。”靳局长答。
谢刚又问:“您的意思是,目前我们还是把所有精力都放在连环谋杀案上,是这样吗?”
“刚刚我听了陆凡一的分析,觉得很有道理,艾丽失踪案和连环谋杀案,很可能是同一个人做的,所以,抓到连环谋杀案的凶手,自然就会找到艾丽。”靳局长说,“谢刚,我建议你们多听听陆凡一的意见,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总之你们必须尽快抓住凶手!”
从陆凡一的宿舍抓了人回警局后,欧阳嘉就一直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经过推理,一路顺藤摸瓜查到的绑匪同伙竟然会是陆凡一。看到他被五六个民警压制在地上的那一刻,她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怎么会这样?
谢刚看她一副快昏倒的模样,强制让她回家休息,她确实快站不住了,就老老实实回来了。她浑身酸疼,脱下衣服扔在椅子上,洗了个热水澡,就麻木地倒在床上睡着了。她睡得很沉、很沉,沉得像死过去一样,身躯像铅一样重。一觉醒来,已是傍晚19:00,她一个人上街,没有开车,漫无目的地闲逛,胡乱吃了些东西,直到现在才回来。
她不记得刚才离开的时候是否开着院门,以为只是自己出去的时候忘记把院子门关上了。
22:30,街上空荡荡的,路灯的光线很微弱。站在院子门口,借着微弱的灯光,她看到一个高大英挺的身影站在黑暗的院子里,正望着摇曳的树木。她一下子愣住了,双脚不知道该迈向何方,雨夜使她家前院的景象变得很模糊。
那个黑影也望着她,不说话,一身简简单单的衬衣和西裤就英气逼人,这却使她倍感威胁和恐惧。
“你怎么在这里?”她僵直地站在原地。
“我觉得有必要过来,向你解释清楚。”
“没什么好解释的,我相信自己的眼睛。”欧阳嘉的心脏跳得更剧烈了,该死的,枪在换衣服的时候被她放在卧室的床头柜上面了。
“欧阳,我能出来是因为靳局长相信我是被陷害的。”陆凡一走向她,随口问,“你吃饭了吗?我真是饿坏了,从早上到现在就喝了几杯水。我刚刚叫了外卖,等一下送来就可以吃了。”
“站住!”欧阳嘉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冷冷地看着他,“我不会再相信你的任何话了。别再跟我装蒜,直接告诉我,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欧阳!”他望着她冷漠的眼睛,“我说了,靳局长相信我是被陷害的,她还宣布我可以重返重案队。”
“陆凡一,我已经不知道要如何相信你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出现在案发现场,我不再信任你,事实上,此刻,我根本不想看到你。”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用充满了悲伤和无奈的口气说:“欧阳,我很抱歉让你这么累,也很遗憾你不再信任我,这很正常,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却偏偏都让我碰上了,有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他从裤袋中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然后把电话交给她。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睡意朦胧的声音。
她一下子就听出对方是谁,“李宁。”她说。
“欧阳队长,怎么了?”
“陆凡一在这里,他来找我。”
“哦,他已经重返重案队了,恐怕你得给他一晚上的时间,听他好好解释一下,事情真够乱的。”
“我知道了,你睡吧。”
陆凡一从欧阳嘉手中接过手机,挂断。两人沉默地进屋。
房间安静极了。他站在沙发旁,看着她走到吧台给自己到了一杯红酒,迟疑了许久才开口,把下午追踪女绑匪的经过缓缓道来。
“这么说来,所有情况都在凶手的掌控中。”欧阳嘉低声说,“我和你都中了他的圈套。”
“从目前来看,是这样的。”他颇为无奈。
客厅电话铃声在这时突然响了。
这么晚,会是谁打电话过来呢?陆凡一和欧阳嘉面面相觑。
由于久久没接电话,答录机自动开启,出现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敢打赌,你一定想死我了,欧阳队长。我一直注意着你,你看不到我,可我看得到你。你可以跑,但你逃不了。昨晚我来找你,但你不在家。快了,欧阳队长,快了,你很快就能见到我了。”
那是一种耳语式的声音,非常沉静,而且故意如此,感觉不到对方语气中的情绪。
“这是怎么回事?”陆凡一马上察觉不对劲,“有人打电话骚扰你?”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知道他是谁。”欧阳嘉心脏像铁锤一样敲着,极力压抑着紧张的情绪,“他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连我早上在超市买早饭时穿着白色的运动服,他都知道。”
“该死的,他在跟踪你,他是什么人?”陆凡一又气又急。
“是割舌案的凶手,你猜他犯了多少案子?你绝对猜不到,二十八起,从北到南,遍布各地。”欧阳嘉坐在沙发上,啜了一口红酒,不急不缓地说,“因为我公开批判涅磐乐队,所以现在,这位疯狂的粉丝找上门了。”
“我建议你,以后每接一个电话,就把日期和内容记下来,晚上窗子要关好上锁,是该装个报警系统了。还有,如果发现任何可疑车辆,马上打电话给我或者李宁。”他环顾四周,眼中流露出担忧,“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实在是不安全,要是出什么事,就算呼救都不会有人听到。”
他话音刚落,有人敲门,欧阳嘉吃惊地看着陆凡一飞快地从腰上掏出枪,靠近大门,举枪从门镜里看了一眼,然后将枪收起,开门。
他的晚餐到了。
付钱后,他拎着一大份水煮牛肉和一盒米饭进屋。
“今晚我会睡在沙发上,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待在家里。”他把饭和菜端上茶几,把枪放在旁边,随手可以拿到。
等到他坐下来用餐,欧阳嘉才问:“和我说说你对重案队发生的这几起谋杀案的分析吧!”
“凶手在模仿开膛手杰克,这是显而易见的。”陆凡一匆匆扒了几口饭,看得出来,他真的饿坏了,“能给我找张纸,找支笔吗?”
欧阳嘉拿了纸笔给他,他在纸上刷刷地写下:
Rape Me(现场音乐)
杰克 the Ripper(谋杀方式)
杰克(被模仿者)
John(模仿者)
警察(谋杀对象)
洗手间(谋杀地点)
上天的恩赐(谋杀动机)
“每次作案,凶手都会在死者口中留下一组数字。随着谋杀计划的深入,数字不断减少。”他继续在纸上写出数字:
1303231979
03231979
231979
1979
“每次谋杀案发生,数字都减少两位。为什么数字会越来越少呢?我觉得这是引导我们抓住凶手的关键!老吕死的时候,少了‘13’,老李死的时候,少了‘03’,现在老樊死了,少了‘23’。你说,会不会是这样。”陆凡一推理,“每两位数字代表一个人,每杀死一个,数字就会减少两位。‘13’代表老吕,‘03’代表老李,‘23’代表老樊!”
“现在的数字是‘1979’,表示凶手还要再杀两个人!”欧阳嘉说。
“应该是这样。”陆凡一皱了皱眉,“只可惜,我们现在连‘13’、‘03’、‘23’为什么代表老吕、老李、老樊还没有搞清楚。”
“‘19’和‘79’分别代表谁呢?”欧阳嘉陷入沉思,久久开口,“说说你在老吕房间里发现的线索吧。”
“我在老吕的保险柜里发现这个。”陆凡一把纸递给欧阳嘉,纸上写着:
欧阳嘉25,李宁13+17,陆凡一18+5
曹帅16+3,杨帆13,老马10
∞+3,老贾8,老李7,谢刚0.5+2
“老吕到底想说什么呢?”欧阳嘉越看越糊涂,“尤其是数字中还冒出个无穷大。”
“要正确解读这张纸条的含义,我觉得,首先要回答一个问题,这张纸条真的是老吕写的吗?会不会是凶手设下的又一个陷阱?”
“你觉得有可能是凶手故意留下的?”欧阳嘉反问。
“不管怎么样,是凶手引导我去老吕那里找线索的,这一点就极不寻常。凶手一定知道有这张纸条的存在,我怀疑,线索也很有可能是凶手故意留下的。”
欧阳嘉想了想,起身,走进书房,不一会儿,她拿着一本会议纪要回来:“这是每次开会时,老吕作的会议纪要,我们比对一下纸条的字迹就清楚了。”
只看一眼,就可以确定两份东西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你的第一个问题解决了。”欧阳嘉说,“纸条是老吕写的。”
“第二个问题,如果确实是老吕写的,那么他是在什么情况下写的呢?”陆凡一继续抛出疑问。
“难道你认为是凶手逼着他写的?”
“不是这个意思,凶手没必要这么做,我是在想,老吕出于什么目的写下这些奇怪的数字?换句话说,他在纸上记录这些数字,有什么用途。”
“用途无非两种。”欧阳嘉端起杯子,“一种用途是把信息传递给其他人,还有一种用途是把信息传递给自己,也就是备忘录。”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这是老吕备忘录的可能性比较大,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把这些数字记下来。”
欧阳嘉点头同意。
“第三个问题,解读这条线索的关键点是什么?任何谜题就像一面墙,总会有一个最容易击破的地方。”
“你认为呢?”欧阳嘉反问,“这条线索最容易击破的地方在哪里?”
“就是这里。”陆凡一指了指纸上的“∞+3”。
欧阳嘉想了想,说:“确实很奇怪,其他组都是人名加数字,只有这一组,没有人名,只有数字,为什么呢?”
“因为这里不用写名字。”
“什么意思?”
“按理说,这一组也应该是人名加数字。如果这是老吕留给自己的备忘录,那么你觉得他在写谁的名字时可以忽略不写呢?”
“他自己!”欧阳嘉恍然大悟。
“对。”陆凡一点点头,又扒了几口饭,就着水煮牛肉大口咽下去。
欧阳嘉看着浮在表面那么多红通通的辣椒,感同身受似地觉得舌头又麻又辣。看到他吃得太急,呛到了,她连忙倒了杯水给他,感叹地说:“你真是全天下最不会照顾自己的人了。”
“看在这一点份上,能不能让我先把晚饭吃完,然后我们再讨论。”陆凡一苦笑着望向她,“为什么不先去洗个澡呢,你看上去像泥塘里爬出来的小猪。”
欧阳嘉突然发现自己只穿了一件运动上衣和短裤,皮肤黏湿,小腿上沾满了泥点,头发乱作一团。她从街上闲逛回来的路上顺便跑了一会儿步,她已经有一个月没跑步了,不消片刻就汗流浃背,后来又开始下雨,好在只是小雨。
她起身上楼,半小时后穿着一件长过膝盖的棉质睡衣下楼。
陆凡一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轻轻地打着鼾,他真的累坏了,手上还捏着筷子。当欧阳嘉替他轻轻盖上毛毯时,他立刻睁开眼睛。这位首席警探就连睡觉的时候,脑中也绷着一根弦。
“哦,我睡着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要是累的话,明天再讨论吧。”欧阳嘉弯腰收拾茶几上的碗筷,宽大的领口露出一片洁白无暇的肌肤。
陆凡一呆滞了片刻,飞快地错开视线,回到正题:“现在的关键是解开无穷大的含义。无穷可以理解为没有尽头,也可以理解为只有开始却没有结束。老吕在什么情况下,只有开始而没有结束呢?”
欧阳嘉沉默了一阵,突然想到了什么,脱口惊呼:“在监控录像里!”
“没错!”陆凡一也猛然记起来了,“老吕在监控录像里确实有一段时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我还曾因此怀疑他是凶手。”
“就是他待在C通道的那一段,那一段录像之后,他再也没有出现,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可以理解为,只有开始,却没有结束,所以老吕在记录自己时就用了‘∞’这个符号。也就是说……”欧阳嘉的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老吕写下的这些数字,表示案发当晚,大家在C通道停留的时间。”
“对!”陆凡一目光灼灼,“因为许建东是在C通道的女洗手间里被杀的,所以每个人在C通道停留的时间,直接决定了他是否具有作案的时间。老吕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一定又重新看了现场的录像,对于在C通道停留两次的人,他就用加号分别把两次时间加起来。”
陆凡一和欧阳嘉,就像两种造成风暴的因素结合在一起,风起云涌般地不断迸发出新的灵感。
“谋杀许建东至少需要五分钟,从老吕记录的时间上看,只有谢刚在C通道的停留时间是少于五分钟的,这么说来……除了谢刚以外,你、我、李宁、曹帅、杨帆、老马、老贾,都有作案动机!”欧阳嘉看着纸上的数字,摇了摇头,“不行,嫌疑人的范围太大了,还是无法判断谁是凶手。”
沉默持续了片刻,气氛有些凝重。
“不对!”陆凡一从沙发上霍然而起,突然说,“我认为老吕通过录像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
“什么?是谁?”欧阳嘉几乎惊叫。
“我现在也不敢肯定,还需要核实一些情况。”
“那还等什么,我上楼换衣服。”欧阳嘉毫不迟疑地转身上楼。
“等等。”陆凡一看了眼外面的黑夜,“明天再查吧!”
欧阳嘉迟疑了一下:“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查。”
“我想,你明天最好请假离开W市,等抓住割舌案的凶手再回来。也许你可以去丽江,那里适合放松心情,你可以在那里住一段时间。”
“我不会离开W市,我的工作就是我的生命。”欧阳嘉站在楼梯口,转身看向他的时候,眼中闪动着坚定的光芒。
陆凡一走过去,张开双臂,从背后轻轻地抱住她,“我无法不想到那个死在卧室的女演员,我不敢想象,她的遭遇要是有一天降临在你身上,我会怎么样。你留在这里太冒险了。但我也知道,工作一直是你的生命,我的工作也是我的生命,这么说,我们之间几乎没有商量的余地。”
欧阳嘉知道,他说得完全正确,嘴唇动了动,想开口,眼泪却先滚落下来。
“如果这个案子顺利破了,我们结婚吧!我不能再看你这样下去了!”陆凡一的手指温柔地理着她的头发,“什么都不要想,跟我结婚。”
“我逃得掉吗?”欧阳嘉抱着他的胳膊,低声抽泣。
陆凡一扳过她的肩膀,把她拉进怀里,对着她的脸颊低声说:“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