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风像受了伤似地咆哮着,天气预报刚刚说了,很快将有一场特大暴雨。
已近凌晨一点半,陆凡一毫无睡意,本来他想早点睡以逃避那些死亡的景象,但仍旧辗转难眠,每隔几分钟就得换个姿势或调整被子。他眼皮下不断浮现出许多影像:那些四肢残缺的尸体,有如成群的幽灵在他眼前急速晃动;一张染血的桌子上排列着被砍断的手掌和脚掌。一切犹如播放老电影那样,毫无章法可言。
他索性翻身下床,重新在书桌旁坐下来。
老旧的台灯散发出晕黄的光芒,他抽出压在文件下的一叠彩色打印照片,这是李宁一个小时前传真给他的一起谋杀案的资料。
作为昔日重案队的同事,李宁不止一次恳请他重返重案队。那个有着一头浓密黑发的英俊小伙子,刚刚在电话里还气呼呼地扔下一句:“看到兄弟有难居然见死不救,陆凡一,你小子真不讲义气。算了,这个案子老子自己破,你这位首席警探,就在家好好呆着吧!”
首席警探?呵,多么可笑的一个称呼。陆凡一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天花板,自嘲地一笑,眼中慢慢浮起一层阴霾。
620连环分尸案告破至今已经半年了,那时候,他冒着生命危险抓到“夺面杀手”,其中的重重险阻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胆战心惊。可是,警队领导向外界公布的破案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他这辈子从来没听说过这么荒谬的事。一气之下,他离开重案队回沈阳老家,一走就是半年。“首席警探”四个字,也慢慢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刚刚李宁却又突然重提,在这个不设防的夜里,那些惊心动魄的破案经历,像一张发白的羊皮纸,一下子被狠狠地撕开了。
几阵骤风将老旧的窗框撞得砰砰作响,重新拉回了他的思绪。他皱了皱眉,将注意力落回手中的这叠照片上。
照片中的死者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女性,身材娇小,侧脸俯趴在被血浸透了的长毛地毯上,微张的眼皮下瞪着无神的死灰色的眼珠,整张脸已经被密集的刀伤毁了。喉咙被划开,那是很深的一刀,深得直接切断了脊椎,可见这一刀的力量有多大。死者身上共有一百二十八处深浅不一的刀伤,大部分位于手臂和背上,其中,有两刀在胸部,深可见骨,形成一个“X”的形状。她的颈动脉几乎全部被切断,肺动脉和心脏也有刺伤。
光是看到这些刀伤,他都能想象出整个施暴过程,这些伤,都是因为死者想抵挡一把来势汹汹的刀,那把刀既沉重又锋利,简直能劈开一头生猪。
地板上拖着长长的血迹和手印,从客厅一直延续到卧室。凶手追她纯粹是为了取乐,他明明可以在客厅里杀了她,但是那样就太枯燥了。
不需要任何提醒,只要闭上眼睛,陆凡一就能看到凶手至始至终挂在脸上的微笑,甚至能听到受害者的尖叫和乞求。那个可怜的女人爬到卧室的时候,因为失血过多而奄奄一息。李宁介绍案情的时候说过,受害者的房子有五重防盗设备,但是房间并没有破门而入的痕迹。也就是说,一定是受害者主动开门让凶手进来的。看来,这位可怜的女人对凶手没有戒心,很有可能凶手是她认识的人。
就在他陷入沉思时,手机突然响了,看着陌生的来电,他迟疑了一下,接通后,一个女人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来:“陆凡一,我是欧阳嘉。”
欧阳嘉?陆凡一猛地一怔,一张冷艳的脸庞顷刻间浮现在脑海里。印象中,那双美丽而专注的大眼睛,总是透出清冷的光,像箭一样射进人的心里,仿佛能看透人的灵魂一般。
推理620连环分尸案时,他和这位美女福尔摩斯针锋相对、你来我往,那情形,简直像要把对方置之死地。这个女人凌厉的办案风格,绝不枉费她重案队美女福尔摩斯的头衔。
就在他惊愕的一瞬,电话里又传来欧阳嘉轻轻的声音:“好久不见,你最近怎么样?”
“还好,两个月前做了脑瘤切除手术,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你怎么样?”陆凡一不知道这位美女警探为什么要在深更半夜突然给自己打电话,昔日两人之间由针锋相对到惺惺相惜的情景悉数浮上心头,一时间思绪万千。
“我准备结婚了。”欧阳嘉一如既往的淡淡的语调。
“呃?”陆凡一浑身一僵,良久,低声说,“恭喜啊!”
对于她,他以为,自己心里那种浑不可解的情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沉淀下来。然而,现在听到她要结婚的消息,他的心,还是隐隐抽痛了一下。
“婚礼预定在10月1日,我想……”欧阳嘉声音很轻,“邀请你回来参加。”
陆凡一沉默,久久开口:“好,如果我有空,一定参加。”
“半年前,你不辞而别,手机也打不通。我也是下午的时候无意中听到李宁给你打电话,这才要到你的新号码。”欧阳嘉苦笑,“怎么?换了号码连我也不告诉一声?”
他可以告诉她吗?陆凡一无言以对,停顿了五秒钟,岔开话题问:“新郎是……?”
“许建东!”她低声说。
“哦!”他淡淡地应了一声,笑了笑,“恭喜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其实,就算欧阳嘉不说,他也知道新郎一定是重案队的中队长许建东。
“谢谢!希望能在婚礼上见到你。”欧阳嘉小提琴一样干净清脆的声音中似乎有一丝淡淡的惆怅。
挂断电话后,陆凡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从欧阳嘉的话中听得出来,她曾经打过电话找过他,只是那时候他已经换了号码。
后悔了吗?
当初的不告而别。
其实,欧阳嘉会嫁给许建东,他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许建东是重案队的中队长,人也实在,破案更是一把好手,她有什么理由不嫁给他呢?
不是不心痛,只是,心痛又能如何?他和欧阳嘉之间,明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许建东和欧阳嘉的婚礼选在当地一家五星级大酒店举行,10月1日当晚,陆凡一下了飞机就打车直接赶到了酒店。
婚礼盛大而隆重,到场祝贺的人络绎不绝,都是公安局各部门的主要领导,许建东忙得脚不沾地,唯恐招待不周。
欧阳嘉穿着一身典雅的旗袍,乌黑的长发盘成一个美丽的发髻,端庄大方地站在大堂门口迎接宾客。然后,她看到了远处站在马路对面的陆凡一。
陆凡一也看到了她。
四目交接,这位美丽的新娘怔了一下,那双饱含了太多情绪的眼睛紧盯着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的陆凡一。他没有怎么变,简简单单的衬衣和西裤包裹着英挺修长的身躯,依然英俊潇洒、沉着自信,只是身上多了一股凌厉的气势。
陆凡一的出现如同一颗耀眼的钻石,立刻吸引了众多宾客的目光,一位刑警队的小伙子脱口叫起来:“那不是首席警探陆凡一吗?他也来了!”
“首席警探?真的假的啊?”一位刚来警局不到半年的民警好奇地打量着陆凡一,“我怎么没在警局见过他?他很了不起吗?”
“你知不知道去年的620连环分尸案谁破的?就是他啊!你说他是不是很了不起?”
“啊?那个案子是他破的啊!”新来的民警顿时瞠目结舌,对于去年的那桩连环分尸案,他也略有耳闻,只是警局里似乎对那桩案子讳莫如深,不准任何人再提。
已经有女民警眼冒金星了,“哇,好英俊、好冷漠、好有味道的男人哦,而且一看就是那种事业有成的警队精英哎!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
陆凡一目不斜视地经过宾客身边,毫不理会那些崇敬的、赞美的、好奇的目光,他的眼中只有大堂门口那位光彩照人的新娘。半年不见,她也没怎么变,平滑的肌肤和鲜明的轮廓使她的脸庞看上去有一种高贵的美感,既优雅又独特。就算是结婚这样的大喜日子,她嘴角噙着笑,也还是淡淡的,仿佛天边的流云,带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疏离。
许建东一下子就看到了陆凡一,飞快地跑过来,脸上虽然笑着,眼睛却警觉地盯着他:“小陆,你怎么来了?”
没等陆凡一回答,欧阳嘉走上前,挡在两人中间,非常平静地说:“是我邀请他来的,人多热闹嘛。”
“哦!”望着妻子那双清澈的眼睛,许建东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靳局长在里面找座位呢,你快去招呼一下。”欧阳嘉用目光示意。
靳局长是刚提拔的市公安局局长,人称“铁娘子”,以前一直在刑警战线工作,做事雷厉风行,要求严格,一般人可请不动她。一听到“靳局长”三个字,许建东就像听到发令枪声的百米运动员,一个箭步冲进了宴会大厅,远远就笑着招呼:“靳局长,您来了!您的座位在最前面,早就安排好了!”
陆凡一看着欧阳嘉,欧阳嘉也看着他,两人之间出现一段意味深长的沉默。
良久,陆凡一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李宁说我不讲义气,这么严重的罪名我可担不起,所以就回来了。顺便过来讨杯喜酒喝!恭喜啊!”他礼貌地伸出手。
欧阳嘉愣了一下,一丝喜悦蒙上她美丽的大眼睛,她也礼节性地伸出手。两人的手相握。
他握手相当有力,却没有炫耀男性力量的味道,不像其他的一些警察,握起手来几乎能捏碎她的手指。欧阳嘉清了清喉咙:“欢迎归队!重案队有你这位首席警探的重新加入,一定如虎添翼。”
陆凡一静静地看着她,她眼中的喜悦是一闪而过的,快得像一道抓不住的流光。他不确定,她是否真的为他的回归而感到高兴。穿上警服的欧阳嘉看起来一派咄咄逼人的模样,如今眼前的她,却多了几分女性的柔婉,十分迷人,灯光把她红色的礼服映照得鲜明亮丽,一刹那,陆凡一看得有点痴了,但他很快收拾好情绪,笑着说:“你和许建东这么快结婚,真让人始料未及。”
“谁知道呢,没准是我年纪大了,急着嫁出去吧。”欧阳嘉笑了笑。
“这么急,该不会是生米煮成熟饭了吧?”话一出口,连陆凡一自己都觉得惊讶,笑容僵在脸上。该死的,他怎么能在人家结婚的大喜日子开这种不入流的玩笑?
欧阳嘉愣了一下,笑得倒是从容:“哪有什么生米?不是早就成熟饭了吗?”
“没有人管,那不烧糊了吗?”
“什么啊?能吃啊!没糊啊?”
“呵,瞧我们两个在说什么啊!”陆凡一干笑了两声,觉得自己傻得像一头蠢驴。
“好小子,你可来啦!看来我的激将法很有效果!”远远传来一个欣喜的声音,不一会儿,一个帅气的小伙子跑上来,重重拍着陆凡一的肩膀,几乎要将这位高大英俊的陆警探拍得轰然倒塌。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重案队民警李宁,他连连大笑着说:“太好了,有你陆神探出马,那桩谋杀案和那个惨死的女人……”
“李宁!”陆凡一阻止他继续往下说,“谋杀案的事,回去再说。”这可是欧阳嘉和许建东喜庆的大婚之日,这傻小子怎么就没点眼力劲儿。
“呃!”李宁不好意思地搔搔头皮,拉起陆凡一,“走,我们先找地方坐下,一会儿我给你介绍几个重案队的新同事。”
陆凡一被李宁拉着往宴会厅走,默不作声地和欧阳嘉擦肩而过。
两人在宴会大厅左侧的一张宴会桌边坐下,离结婚庆典正式开始还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可是除了他俩,重案队的其他人却迟迟未到。
“都几点了!”看着身边空空的座位,陆凡一不悦地皱眉,“这可不像重案队的作风。”
李宁叹了口气:“你不知道,自从620连环谋杀案以后,整个重案队完全变了,现在的重案队,你认识的人,就只有我、许建东和欧阳嘉,而且我们也不叫重案队了。”
“那叫什么?”
“重案二队。”李宁无奈地说,“还有一个名字叫养老院。现在的重案二队,除了我们三个原来重案队的人,剩下的全是即将退休或者从领导岗位上退居二线的老民警,所以大家都戏称我们重案二队是养老院。”
“怎么会这样?”陆凡一简直不敢相信。
“没办法,620案件让重案队元气大伤,所以上面又组建了一个重案一队,把我们变成了二队。现在,基本上所有的大案要案都是一队在搞。很多退二线的老民警见我们二队没什么案件很清闲,就纷纷找关系要求调进来,慢慢地就形成了现在这种养老院的局面。”
“那你让我帮忙破的那个谋杀案……”
“其实那是重案一队负责的案子,我就是想让你回来,所以从一队那里搞来谋杀案的资料和照片传真给你,你小子还真回来了。”李宁拍了拍陆凡一的肩膀,“好哥们,讲义气,一会儿我一定得敬你三杯!”
陆凡一沉默,久久开口:“这么被动的局面,许建东和欧阳嘉难道坐视不管吗?”
“他们俩当然心里不平衡,一直在憋着劲想破几个漂亮的案子鼓舞士气,最主要的是要比过一队。现在,我们和一队可以说是水火不容。无奈一队那个中队长谢刚太强了,思维敏捷,干活玩命,几乎是许建东和欧阳嘉的集合体。重案一队在他的带领下,所向披靡,战无不胜。虽然我们也破了几个小案件,可跟一队的战果比起来,简直……”李宁伸出一个小指头,摇摇头,“哎,不值得一提。”
“哦!”陆凡一心里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
昔日一起出生入死的重案队的同事,因为那场惊心动魄的620连环谋杀案,走的走,调的调,有些甚至被开除。而那些只会动动嘴皮子的官员,除了被连环杀手吓破胆之外,就只会对外公布一个荒谬的破案结果。想到此,一股莫名的怨恨慢慢从心底爬上来,他下意识地喃喃自语:“好极了!真是好极了!好得简直像一场噩梦!”
就在司仪上台宣布婚礼庆典开始的时候,重案二队这张桌子陆陆续续坐满了人。陆凡一对于这些人的姗姗来迟心中有些不悦,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直到李宁介绍他时,他才象征性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李宁又介绍对面三个五十出头的中年男人,老樊、老吕和老李,这三人周身每一个角落都散发着一种“领导”的气势。三人看了陆凡一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点头。
“这位是老贾!”李宁介绍了其他几个年轻的新同事后,最后介绍坐在他对面的一个冷黄脸的老男人。
老贾从落座到现在,至始至终都板着脸,也不点头示意,也不说话,冷得能把周围的空气冻结成冰,陆凡一不由多看了他几眼,低声问李宁:“他什么来头?”
“人家老贾以前是刑警支队的副支队长,现在可是调研员。”李宁压低声音说。
“哦!原来如此!”陆凡一讥诮地勾了勾嘴角,调研员是正处级,虽然没有实际的领导职务,却是一个光拿钱不干活的肥差。
“贾兰怎么没来?”李宁一边给老贾倒茶,一边没话找话地笑着问,端着一副很熟络的语气。
“她说同学过生日请客吃饭,出去玩了。”老贾依然是冷冰冰的表情,“怎么?你找她有事?”
“没,没事!”李宁自讨没趣,悻悻地低下头。
“贾兰是谁呀?”陆凡一小声问。
“老贾的女儿,在读警校,大四了。老贾通过关系把她安排在我们队里实习。他这么做也是希望自己的女儿早点对警察这个职业有个认识,毕竟她将来是要做警察的。”
“呵,又是靠关系!”陆凡一心中鄙夷,冷眼看着对面的老樊、老李、老吕三人,撇了撇嘴问道,“那他们几个呢?又是什么了不起的背景?”
“呵,他们的来头可不小啊!”李宁低声说,“老樊和老李以前都是刑警大队长,老吕以前是下面分局的副局长,他们都是到年龄退二线的,平时在队里就是喝喝茶看看报纸什么的。”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看他们这么眼熟,估计我当警察那会儿都见过。”
“肯定见过,他们当年都是领导。现在虽然没有了当年的威风,可是资历还在,谁敢惹他们啊!”李宁轻轻地哼了一声,显然心中憋着一股气。
这时,司仪美好的致辞结束,许建东和欧阳嘉举起香槟美酒,一起倒满香槟酒塔,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整个婚礼过程既庄重又浪漫,看来许建东确实花了不少心思。
瞧这如此,陆凡一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苦涩。
对他而言,欧阳嘉的出现如同一道阳光,穿透重重阴霾,一路照进他的心底。只是,这道阳光照耀的却不止他一个人。
婚礼庆典结束,酒足饭饱的宾客们陆续离开,不消片刻,整个宴会大厅只剩下重案一队和二队两桌人。按照婚宴的惯例,接下来就是拼酒环节了。
瞧着人高马大的重案一队,还没开始拼酒,李宁已经开始有点打晃,暗暗扯了扯陆凡一的衣袖,小声说:“凡一,你刚做完手术,一会儿,你就别喝了!瞧这架势,会出人命的!”
不一会儿,许建东和欧阳嘉送完宾客回来。
许建东满面红光,笑着说:“谢队长真给面子,把全部人马都留下来啦?”
“留下了,都在这儿呢!”一个四十出头、高大挺拔的男子朗声笑道,“借这个美好的日子,我提议,我们重案一队和二队共同举杯敬两位新人。”他是个英挺的汉子,然而过早变白的头发却让人惊讶。
“好!”重案一队几乎异口同声。而二队像打了霜的茄子,一个个都蔫了。
“他就是重案一队的队长谢刚?”陆凡一问。
“整个重案队,除了谢刚,谁还能有这气魄?”李宁直愣愣地看着谢刚一手拎着一瓶洋河蓝色经典,一手把一只足放得进一只整鸡的大玻璃杯“砰”一声砸在桌子上。然后,他“咕咚咕咚”地往大杯里倒酒,这一瓶下去,少说也有一斤。
“这样吧,为了表示我们的衷心祝福,我们一队用大杯。”谢刚低沉浑厚的声音像打雷,能把天花板震塌的。他手下的民警二话不说,纷纷效仿,很快重案一队每个人手中都有一大杯清冽的白酒。
“至于二队怎么喝,喝什么,谁来喝,许队,你定!请了!”谢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许建东看着老李、老樊、老贾、老吕之流,有点傻眼,试探地问身旁的陆凡一:“小陆,你酒量怎么样啊?”
“许队,你知道的,我早就戒酒了。”陆凡一面露难色,顿了顿又说,“不过,今晚是你和欧阳队长的大喜之日,我……”
“那就是成了!”许建东打断他的话,豪气云天地说,“好,我们这边年轻人都参照一队的做法,用大杯。欧阳和老领导们用小杯。谢队不会挑理吧?”
“我只负责监督许队你喝多少,至于别人怎么喝,随意。”谢刚大笑着拍了拍许建东的肩膀。
“我看这俩人挺和睦的呀!”陆凡一低声说。
“和睦个屁,那是因为人家谢队根本没把这场较量当回事。”李宁小声说,“只是许队憋着一股劲,不肯认输罢了。每次喝到最后都是许队和谢刚的单独较量,在喝酒方面,他俩不分上下。”
几大杯酒落肚,很多人都扛不住了。
“不行了不行了,我得去洗手间吐一下。”李宁的脸都快憋红了。
“我扶你去!”陆凡一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来。他原本就是个千杯不醉之人,这几杯酒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只因为这几年一直受脑瘤困扰,这才慢慢戒了酒。真要喝的话,在场的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不用,我没事。”李宁已经脚步踉跄地往洗手间跑去了。
李宁说得没错,喝到最后,局面果真变成了谢刚和许建东的一对一单挑。
“许队,不瞒你说,今天我和你喝酒还有一个目的。”谢刚吐着酒气说。
“哦?目的?什么目的?”许建东红着脸问,他口齿都有些不清楚了。
“你是知道的,我们警队有规定,夫妻不能在同一个部门工作。今天你和欧阳结婚了,就意味着你们俩其中一个必须离开重案二队。”谢刚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
这时李宁已经回来了,其他人见这场战斗已经演变为两个男人之间的单挑,纷纷知趣地离席,有的去洗手间呕吐,有的出去打电话。
“这个我知道,我随时听候组织安排。”许建东说完看了欧阳嘉一眼,欧阳嘉一直站在他身边一言不发。
“那你知不知道,我们一队的副中队长一直空缺呢?”谢刚又问。
“知道!”许建东心中一震,看着谢刚像狐狸一样眯起的眼,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我谢刚明人不做暗事,今天和老弟你喝酒,如果我喝赢了,明天我就请示靳局长,把欧阳嘉调到重案一队做副中队长。欧阳队长的能力我们是知道的,如果有了她的帮助,我相信,我们一队一定所向披靡!”谢刚没有说大话,他现在是全局破案的主力,他想在靳局长面前要个副中队长,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如果你输了怎么办?”许建东急了,他怎么可能拱手把自己的妻子兼得力助手送到重案一队的手上。
“坦白讲,刚刚靳局长在吃饭的时候,和我谈了这个事情,她让我考虑一下。既然你问了,要不这样吧,如果我输了,就算靳局长把欧阳嘉送到我们一队,我也不会同意,除非她把我这个中队长给免了,怎么样?”
许建东想了想,点头:“好,一言为定,拿酒来!”他准备拼了,就算喝死,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欧阳嘉去竞争对手那里当副中队长。
欧阳嘉心中着急,可看着两人已经拉开架势准备决斗了,也不好再拦着,索性坐在陆凡一身边等着他们分出胜负。
“一会儿帮我扶着老许。”欧阳嘉脸色酡红,她今天也有点喝多了。
“嗯!”陆凡一没有看她,只应了一声。其实,就算欧阳嘉不说,他一会儿也会照顾喝醉了的许建东。整个宴会厅最清醒的人,恐怕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咱们君子人,君子约,君子酒,一言为定!”谢刚双手握着酒杯,两眼布满了红血丝。
“一言为定!”许建东也毫不示弱地端起酒。
两人几乎同时将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那烈酒“咚、咚、咚、咚”入喉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几杯酒落肚,两个人都喝高了。一队的两个民警赶紧上前扶着谢刚,欧阳嘉和陆凡一则拉起许建东,带他们去洗手间呕吐。
从大厅到洗手间要穿过两条大约一百五十米长的走廊。许建东和谢刚都死不承认自己输了,一路上都在指责对方耍赖,开始打酒官司。
陆凡一几人强行把他们两人拉进洗手间。一进门,这两位中队长都抑制不住地冲向马桶,趴在上面一阵狂呕。只一瞬间,整个洗手间全是呕吐物的恶臭味儿,陆凡一几人实在受不了,纷纷退出洗手间,等在门口。
“要不要叫救护车啊?”一队的一个小伙子问。
“没事的,他俩吐出来就好了。”欧阳嘉说。
这时老吕走过来,喷着酒气说:“借过一下,我去小便。”他穿过等在门口的几个人,走进洗手间,随手关上门。
一队的两位民警走到一边去抽烟了,洗手间门口就剩下陆凡一和欧阳嘉。四目交接,气氛一时间微妙起来。
良久,陆凡一突然开口:“所有受害者的舌头都不见了。”
“什么?”欧阳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李宁要我帮忙查的这桩入室谋杀案,和半年前上海大剧院后台更衣室的那桩谋杀案有一点相同,受害者都是血淋淋地在地上爬行一段距离后被人斩首,舌头都不见了,这一点很不寻常。”
“你的意思是……”欧阳嘉一下子警觉起来,脑中像有一根弦被突然拨动,急促地说,“该死的,没错,听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两地的案子十分雷同。”
“看来凶手阴魂不散啊!”
“可是,他为什么歇手半年。会不会是因为别的案子入狱了?”欧阳嘉提出疑问。
“不知道,也许他在其他地方作案,只是各地警方没有将那些案子联系起来。”陆凡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上海大剧院的受害人是个摇滚男歌手,最近这起入室谋杀案的受害者是个小有名气的女演员,可以掌握的线索非常有限。”
就在这时,老吕推门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欧阳嘉连忙问:“里面什么情况?”
“呵呵,真是惨烈啊,我估计他俩把去年的年夜饭都吐出来了。你听,现在还在吐呢。”老吕笑着向洗手间另一侧的通道走去。
“哎,老吕,你没喝多吧,从这边走。”陆凡一提醒他。
“没事,这条走廊也通大厅。”老吕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老吕刚走,谢刚从洗手间里出来,一队的两个民警赶紧掐了烟,上去搀扶。
“你们家老许还在和马桶较劲呢,赶紧去看看吧。”谢刚喷着酒气,舌头有点打结。
“我去看看!”陆凡一走进洗手间,推开许建东隔间的门,一股呕吐物的恶臭味儿立刻扑面而来。只见许建东整个上半身趴在马桶上,整个脑袋都快伸进马桶里了,而且不时发出“哇哇”的呕吐声。
“许队,你没事吧?”陆凡一问。
许建东头也不抬地伸手摆了摆,示意陆凡一出去。他吐得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陆凡一走出洗手间,欧阳嘉焦急地问:“怎么样?”
“还在吐!”陆凡一眉头紧蹙,“看这样子,得送医院,我去找车。”
“还是我去找车吧,你和李宁把老许扶到大门口,我在那里等你们。”欧阳嘉说完匆匆跑出去。
陆凡一回到大厅的时候,看到李宁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似乎喝多睡着了。他一连叫了几声,对方都没有反应,只好向坐在一旁喝茶解酒的谢刚求助:“谢队,许队喝多了,你能不能安排几个人帮我把许队扶出去?欧阳队长的车在门口等着呢,瞧这样子,许队可能要去医院。”
“这么严重啊!”谢刚酒醒了一半,连忙叫了两个还算清醒的民警,和陆凡一一起向洗手间跑去。
刚到洗手间门口,欧阳嘉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车已经到门口了,你们怎么还没出来?”
“马上。”陆凡一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进洗手间,伸手推第三个隔间的门,可是门却是关着的。
“许队,开门!”他猛捶了几下,里面没有任何反应。
门是锁上的。
“呵,老许不会在里面睡着了吧!”谢刚哭笑不得,用眼神示意身边的民警开门。
谢刚手下那个小伙子也不含糊,二话不说,上去一脚就踹开了门。
所有人一下子愣住了,不敢置信地面面相觑。
人呢?
那个烂醉如泥的许建东呢?
陆凡一瞪眼看着空空的隔间,刚刚被许建东吐得一片狼藉的地面,也干干净净,像从来没有人使用过一样。而今晚的新郎,竟这样凭空消失在一个被锁上门的隔间里。
欧阳嘉接到陆凡一的电话匆忙赶来的时候,重案一队和二队的民警正聚在狭小的洗手间内。
“怎么回事?你说老许不见了,什么意思?”欧阳嘉直接在一堆人中找到了陆凡一。
“洗手间的每一个角落我们都找遍了,没有。我想,会不会在我回大厅叫人帮忙的时候,许队醒了,自己走了。”陆凡一说。
“他醉成那样,能去哪里?”欧阳嘉急得脸色通红。今晚是她和许建东大婚之日,新郎一转眼却不见了踪影,这事情就彻底窜味,不好收场了。
“肯定还在酒店,也许在某个角落睡着了,你先别急。”陆凡一安慰欧阳嘉。其实,他心里清楚,如果真是这么简单的话,隔间的门怎么可能从里面反锁。
“我们分头找找吧。欧阳,你带着二队的人在大厅里找,重点找桌子下面,说不定老许正钻在哪张桌子底下呼呼睡大觉呢,这种事,那小子干的出来。我带一队的人排查洗手间以及酒店其他地方。”这么一闹,谢刚的酒算是彻底醒了,马上开始指挥手下的民警,他声音如雷,大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找!掘地三尺也要把许建东给我找出来!”
两队人马几乎把酒店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哪有许建东的身影,这位重案二队的中队长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晚上22∶30,谢刚再一次把人召集在大厅里,他深沉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声音沙哑地说:“欧阳、小陆,你们两人跟我去监控室,其他人,继续找。”
监控室就在大厅旁边,谢刚向酒店保卫部门的主管表明身份后,立刻开始查看监控录像。
酒店在每一个主要位置都安置了监控,并且保存了七天的监控视频,信息量非常大。欧阳嘉一连点开几段录像都没有看到许建东,握着鼠标的手,不由微微颤抖起来。原本盘在头上美丽的新娘发髻,也因为刚才来回的奔波而松懈,几缕发丝凌乱地垂落下来。对她而言,结婚的喜悦在这一刻已经荡然无存。
“欧阳,你冷静点。”谢刚拍了拍欧阳嘉的肩膀,“你这么胡乱找,是找不到许建东的。酒店监控范围很广,我们只能用排除区域法。”
欧阳嘉心情一团糟,苦涩地点点头。
陆凡一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一丝焦虑蒙上了他深邃的眼眸。许建东失踪的时候,门是从里面锁着的,这一点极不寻常。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或者……已经发生了。
“我刚才大致看了一下,虽然洗手间那里没有监控,可是通向洗手间的两条通道上都有监控。”谢刚找到通道的录像,点开,快进了五分钟,视频中出现几个熟悉的身影,“看,这是你们扶我和许建东去洗手间,被右侧通道上方的监控拍到的画面。”
然后,他把左侧通道的监控录像也打开,快进到与右侧监控同一个时间,两个画面同时进行。
“左右两侧的通道是出入洗手间的必经之路,只要许建东离开洗手间,就必定会经过其中一个通道,一定会被监控拍到。”谢刚一边说着,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视频。
陆凡一和欧阳嘉也毫不放松地紧盯着屏幕。
一直到视频中出现陆凡一带着谢刚等人回洗手间找许建东的画面,也没有看到许建东走过任何一条通道。
“怎么可能?”欧阳嘉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
谢刚低头沉思,良久,缓缓抬头,十分肯定地说:“只有一种可能,许建东没有离开,现在还在这两个监控之间的区域内!”
“不可能,刚才你带着一队明明已经把这个区域找遍了,没发现老许啊。”欧阳嘉难以认同谢刚的看法,“现在怎么又说老许还在这个区域内?”
“不对!”陆凡一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大变,“不对不对!还有一个地方我们大家都忽视了!”
就在这时,走廊上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声。
“不好!”陆凡一立刻冲出去,谢刚和欧阳嘉紧跟其后。只见一位脸色苍白的女服务员慌乱地逃出女洗手间,像乍然见到一条可怕的响尾蛇。
“该死的!”陆凡一大声咒骂着跑过去,刚刚他说的被忽视的地方,就是指那里。
三人来到女洗手间门口,门虚掩着,陆凡一伸手推门的一刹,一只大手猛地扣住了他的手腕,伴随着一个低沉的嗓音:“我来,你照顾好欧阳。”
这位重案队中队长稳健的声音背后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让人由衷地信服。陆凡一飞快地看了谢刚一眼,明白了他的用意,一言不发地站到欧阳嘉身边。
谢刚没有用手掌,而是用拳头轻轻推开洗手间的门,这样一来即节省了戴手套的时间,又不会在门上留下自己的掌纹。
瞧着这个老练的刑警谨慎的举动,陆凡一的心忽地一紧,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谢刚恐怕已经想到了最坏的情况,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门上的指纹很可能是最重要的线索。他同时注意到欧阳嘉右眼下眼睑在不自觉地抽动,她的肩膀在轻轻地抖动,却仍强自镇定。
打开门的刹那,地上一大片触目惊心的鲜血,三人同时倒抽一口冷气。
欧阳嘉浑身一震,瞪大眼睛看着那滩血,惨白的嘴唇不停地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已经明白了,有些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发生在她的大婚之日,发生在那个刚刚成为她丈夫的男人身上。
重案队的其他人听到女服务员的尖叫声,纷纷赶来,聚集在洗手间门口向里张望。当看到地上那滩血时,所有人噤若寒蝉,不敢想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都待在原地,谁也不要进来。”谢刚踮起脚尖,顺着墙根慢慢走进洗手间。血,是从第三个隔间流出来的。他不想踩到血迹破坏现场,拿起墙边立着的拖把,调转拖把柄,轻轻支开第三个隔间的门。
“天哪!”门打开的刹那,有人恐惧地惊叫,一股寒意沿着每个人的背脊冷冷地爬上来。
怎么会这样?
第三个隔间内,许建东一丝不挂地坐在马桶上,喉咙被割开了,那是很深的一刀,几乎把脊椎都切断了。这位重案二队中队长的头低垂着,眼睛似乎不敢置信似地瞪着自己的腹部。他的腹部从胸口到下腹被人用刀划开了一个将近四十厘米的口子,如同一张血盆大口向两侧夸张地翻着,白花花的肠子从腹腔流到体外,其中一截肠子被生生扯出来挂在他的右肩,其余的则从他两腿之间垂到了马桶里。很明显,他的姿势是刻意被人摆成那样的。
四周突然变得很安静,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许建东一个人坐在那里,甚至能听到从他血管里奔流而出的血液滴进马桶时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一个刺耳的声音突然在空荡荡的洗手间里响起,每个人那颗揪紧的心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浑身的汗毛一根一根直竖起来。声音是从许建东掉在地上的手机中发出的,“Rape me.Rape me,my friend……”,诡异的旋律像在乞求,又像在哭诉,听得人头皮发麻。
死亡的阴影已经彻底将这个原本喜庆的大婚之夜笼罩,所有的一切像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盘桓在每个人的心头。没有什么比大婚之夜新郎被人残忍谋杀更让人唏嘘不已了,更何况在重案队几十号人众目睽睽之下,凶手犯下这种血淋淋的案子,等于当众打了所有警员一记重重的耳光。
这一次真的很糟糕,陆凡一胸口像堵着一大块石头。每个警察在职业生涯中多多少少都会遇到一些让自己心痛难过的案子,他不明白,怎么能这样?第一次是他的女友王乐乐,第二次是他的中队长许建东,对他而言,这辈子已经再也无法承受第三次同类事件了。
就在众人沉默无语之际,欧阳嘉突然转身,挤出人群,往左侧的通道走去。
陆凡一知道,她再也无法忍受在自己丈夫惨不忍睹的尸体前多呆一秒。他不放心地跟着她穿过左侧的通道,伸出手,想拉住她,可是她快走两步却突然停了下来,背对着他,眼泪喷涌而出。这个向来不轻易表露感情的重案队副中队长,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出无助又悲痛的一面。
陆凡一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什么来安慰她,只是默默地站在她身后,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愤怒在他周身的每一个角落里熊熊燃烧。那个该死的混蛋不仅刻意将许建东摆放成那个姿势,还割去了他的生殖器。
“欧阳……”他轻声唤她。
她没有回头,用力捂着嘴,肩膀微微抖动。
他无法把目光从那个悲伤的背影中挪开,无意识地握紧拳,低声说:“我的生活里,充满了车祸、死刑、殴打、枪击、持刀杀人、连环碎尸这类事件,有时,我会从睡梦中惊醒,紧握住枪!我也知道,重案队的警察经常会陷入某种危险,但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是今天,会是许建东,会是这样一种方式。”
他伸手扣住她颤抖的肩膀,压抑了很久的情绪因为刚刚发生的血案而激动起来:“欧阳,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说是破案,我就去破案,你说去送死,我就去送死,就是不要觉得你是一个人在扛。”
欧阳嘉忍了又忍,终于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
就在欧阳嘉失声痛哭而陆凡一默默站在她身后的时候,另一边,谢刚收起拖把,踮着脚尖从原路返回,最后轻轻带上洗手间的门,哑着嗓子命令:“重案一队负责封锁整个酒店,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让任何人出入。重案二队负责把酒店全部人员集中到大厅,等候问话。”说完,他拿出电话,第一时间向市局领导和指挥中心报告。
几分钟后,酒店外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闪烁的警灯在这个像沥青一样漆黑的夜晚格外刺眼。黄黑相间的警戒线很快在女洗手间门口拉了起来,像一种另类的国庆节礼品包装,带子上的超黑字体警告无关人员不得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