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来了,众望所归的剧情发展。这时候说“让您久等了”未免多此一举,不过这是绝对要说的定律。对游戏规则质疑的家伙,只能摸摸鼻子安静退场。
接下来所要讲的故事,是关于一个懦弱的恐怖行动。
连暴力威胁都算不上,狼狈不堪的,同时也是没人会注意到的恐怖行动。
更糟糕的是,即使连客观的你们,或许也察觉不到……不,别再危言耸听了,你必须相信,我才是受害者。
今天是二十六日,距离货轮到达的时间终于只剩下三天了。这天冬子依然持续她的观察行动,对她而言,这个动作早就成为单纯的例行公事而已。如果比喻得更悲惨一点,就像是开车一样,新手刚上路的时候,每个动作都战战兢兢地,全神贯注,然而一旦习惯之后就什么都无所谓了,连窗外流动的景色也没什么好特别的。对冬子而言,望远镜比方向盘更不如,而监视的对象更是比风景还不如。没办法,这样的工作连续做个十天以上,会变麻木也很正常吧。
时间是晚上十点十三分。这天男子也像之前的每天一样,跟电脑面对面培养感情。冬子边打呵欠边想,真的有人会这样过生活吗?居然有人会一直坐在电脑前面不停地打字,这根本就是不正常。也就是说,这个男的是个不正常的人。
也许真的是这样没错,这家伙没有出门做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只会去买吃的东西,连杂志都没买过一本,也没有跟熟人或朋友碰面,就这点来说,他根本和空气没两样。现实中不可能会存在这种人的,冬子经过观察得到这个结论,谁都不能否定,就连被观察的对象,那名男子本身也……唉,别想了别想了,再怎么认真思考,事情的状态也不会有所改变。冬子边吃面包边领悟到这个事实。时间是晚上十点四十五分,外面的世界已经是一片黑暗,而男子的行动依然没有变化。好无聊,冬子放下望远镜,把头轻轻晃了晃,再度开始窥视。
男子从书桌前消失了。
大概是去上厕所吧,她等了一阵子再看,却还是没看到人影。那大概是去洗澡或是打扫房子吧,又等了一阵子,人还是没回来。面包已经吃完了,咖啡也快要喝光,冬子终于开始觉得不太对劲。太久了,难道是去厨房煮东西吗?可是她从没看过这个男的吃宵夜,当然也不曾看过他去煮宵夜。
男子消失已经过了三十分钟。冬子继续观察,视线一秒也不离开望远镜。黑色电脑、黑色书桌、黑色台灯、黑色衣橱、眼中只看到这些东西。会不会是出门去了呢?可是大门就在她所监视的窗户旁边,而且是唯一的出入口,根本就不可能啊。难道被那个男的给溜走了……不可能,这里到小屋的距离虽然有五十公尺左右,但是既然一直面对着那个方向,如果有人走动一定会察觉到的。而且她的视线只离开望远镜短短几秒钟而已,这么短的时间要从小屋走出去也很困难吧。如此一来,他应该还在屋子里,可是已经一个小时甚至两个小时过去了,人还是没出现在书桌前,不管怎么等都等不到。
时间是凌晨两点,冬子想了想,终于决定站起来,脑中充满莫名的混乱。发生什么事了?不,应该说,有发生什么事情吗?完全摸不着头绪,心中产生不安的感觉,她非常明白,接下来会是更严重的混乱在等待着。冬子走出小屋,冷冷的海风一如往常吹散她的头发,但此刻她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在意。冬子盯着男子消失的窗口朝那间小屋跑去,一下子就到了。她走到用肉眼就可以看清楚的距离,观察那扇窗户,然后转动门把,门没有锁,她一口气用力打开。
头一次看到小屋里的全景。
比冬子所想象的还要平凡无奇。
门的左手边,是那张黑色书桌跟黑色电脑还有黑色台灯,书桌正前方是那扇已经看到不想再看的窗户,而对面墙壁则是黑色衣橱。令人惊讶的是……室内就只有这样子而已,冬子忍不住想笑,居然会有这么简单的房间,从里面跟从外面看根本一模一样!
她深呼吸,慢慢走进屋里,房子的隔间和面积,就跟她所在的那间几乎都相同。外墙虽然又潮湿又脏,却没有影响到内部的墙壁,木板都很整洁美观,连纹路都看得很清楚。没有地毯、没有海报、也没有月历或时钟。衣橱那面墙的角落,有个流理台,跟小学教室里的洗手台差不多简陋,下面是收纳柜,锅子跟碗盘还有罐头之类的杂物随意堆放在里头。流理台旁边有扇门,她将门慢慢打开,里面是马桶跟浴缸莲蓬头(冻子所在那间就只有厕所而已),浴缸是空的,没有窗户或排气口。她走出浴室,再看一次房间。
男子不在屋里。
“不见了!”
接近哀嚎的尖叫。冬子感觉到室内的空气因为自己的尖叫声而微微震动着,她移动快要发抖的双脚,朝黑色书桌走去。检查窗户,确定有上锁,从窗口看出去,对面应该就是她用来藏身的小屋,不过眼前一片黑暗,连轮廓都看不见。接着视线移到没有关机的黑色电脑上,萤幕背景是蓝色的,没有设定桌布……这都无关紧要,她摸摸椅子,还是温的,再观察室内,可惜不存在的东西就是不存在。人不见了!居然不间了?
“可恶——”冬子用力敲自己的脑袋,虽然并不会因此而冷静下来,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来得好。“跑去哪里了啊!”
她跑出小屋,在月光照耀的平坦道路上狂奔。连续不断的浪潮声只会助长心中的混乱情绪,所以她伸手捂住耳朵,在无声的世界里思考。
男子消失了。
可是这根本——
……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啊。
没错,这是物理上不可能发生的现象,一个人平白无故从密闭空间里像烟雾一样消失,在正常的世界根本就不合逻辑。虽然小屋的门没有上锁,但是冬子的监视就等同于“门锁”的功用,就广义来讲那的确是一间密室。一直到男子消失的几秒钟前,她都有确实地盯着窗子看。也就是说,对方所获得的活动时间,只有眼睛离开望远镜然后摇摇头再回去看的短短几秒钟……顶多就只有五秒钟左右而已……
况且,就算视线离开望远镜,也不代表她的眼睛就没有在看,肉眼的视力依然是充分发挥的。所以如果门有被打开过,她一定会察觉到的,冬子对此有自信。这么一来,逃走的路径就只剩下窗户了,但那是冬子监视的中心点,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呃……究竟人要从哪里逃出去?经过刚才的确认,证明除了门口跟窗户以外,并没有其他的脱逃路线,难道会有暗门吗?不,那种东西只会出现在小说中的神秘之馆,不可能出现在那种脏兮兮的小房子里。那人又是怎么消失的?难不成是用任意门吗?还是他会瞬间移动?这种鬼话要说给谁听?
心情混乱地走回熊谷家,灯还亮着。难得这么晚还没睡,熊谷待在餐厅里。
“喂,你怎么跑回来了?”熊谷看着她。“哼,又要放弃工作了是吗……”
“我没空听你说教!”冬子差点就冲上去踢人。“他、他不见了。”
“啊?”
“我是说、那、那个——”冬子叩叩叩地敲着矮桌。“啊啊——反正就是不见了啦!你弟弟跑掉了。”
“啊。”
“我说他跑掉了啦。”
“……你不是盯着他吗?”
“是没错,可是人就这样莫名其妙不见了……”
熊谷推开她跑出房间,冬子连忙爬起来追在后头。熊谷在黑暗中全力奔跑,四周只听得到两人的脚步声在回响,她不经意地抬望天空,看到月球在黑夜里发光。又回到潮湿的小屋门前,熊谷打开门走进去。
“他去哪里了?”熊谷看着简陋的房间,随即开口问道:“你为什么没有好好看着?”
“什么嘛,我有认真在盯着耶。”
“去死吧,人都被你看丢了。”
“才不是咧,他是从这间屋子里消失的啦。我说真的,因为我一直从窗户……”
“你给我滚出去,少说那些莫名其妙的废话。”
熊谷拍了下头去浴室看看,然后脚步沉重地走出小屋,问他该怎么办也得不到回答。冬子本来想跟在他后面往回走,又想到回去一定会被骂个半死,干脆留在小屋里。
她仍然无法释怀,虽然熊谷不相信,但那个男的真的是从密闭空间里平白消失。究竟用了什么手法,她完全想不通,简直不可思议,那是什么样的诡计?要怎么使用?她真的不懂,更不懂的是对方有什么理由要使用诡计,从门口光明正大走出去就好了,为什么要表演这么奇特的招数?反正又没有其他目击者,总不可能是用来吓吓冬子就满足了吧?这也没什么好满足的啊。想不通,结论还是这句话。
冬子完全无法揣摩对方的思考模式,那名男子在想些什么,她压根就无法想象出来。这并非冬子缺乏想象力,问题出在对方身上。看到那么不正常的生活,实在无法将对方视为一个正常的“人”,更无法去推测对方的思想。她连那个男子的笑容或愤怒的眼神都没看过,声音也没听过,更不知道对方说话的语气神态。她所知道的,就只是不停打电脑的孤独……电脑!差点就忘了,去看看电脑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输入电脑里的文字,就是那名男子的表情跟情绪,多少能够接触到他的世界,冬子快步走向电脑。
画面一片漆黑。
画面一片漆黑?
刚才明明还是开着的电源,不知何时已经被切断了。按下开机钮,没有反应。冬子拿起电脑,这才发现,变压器跟电池都被拔掉了。
后来的剧情很简单。熊谷去报警,岛上展开大搜索,而冬子被送回北海道,被妈妈揍被爸爸念被哥哥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