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井吃罢早餐,穿着已死去的那个男人的风衣,戴上太阳眼镜,手持钓竿,施施然地走出别墅。
第二台新装的电话是专门用来与东京的十津川做联络的,它被隐藏在西式衣橱内。另一台是已死男人原先安装的电话,目前已改装成录音电话。
龟井沿着石砌的台阶向海岸走去。
他下意识地感觉到可能有人在监视他,万一被人识破是冒牌货,那五个男女就不会同他联络了。所以,戴在眼上的太阳眼镜和头上的遮阳帽,他连一分钟也不敢取下。
跑到一个小岬角的尖端,龟井坐下来,在海中垂下钓鱼线。
钓鱼本来就是龟井的爱好,但这一回显然垂钓之意不在鱼了。他在耐心地等待,希望五个男女中的某一位打电话来联络。
快近中午了,龟井回到别墅。首先要做的是检查录音电话机,遗憾的是没有任何人来电话的痕迹。
下午,龟井再次去海边钓鱼。到今天为止,已经连续三天在海边钓鱼,但是没有任何反应。
秋天的阳光相当刺眼,虽然戴着深帽檐的遮阳帽,但是几天下来,脸孔仍然被晒黑广而且隐隐感到作痛。
在东京方面,十津川继续致力于调查冒牌高田弘,但依然毫无进展。
龟井搁下钓鱼竿,点燃一支香烟。一只游览船在眼前缓缓地驶过。
(那五个人难道不准备再与高田弘做任何联络了吗?根据高田记录在笔记簿上的内容,他在制定妥当第二次劫款计划以后,就与这五个人说拜拜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不管这五个人再搞什么花样,高田大概不会再插手了。)
这几天,龟井一会儿到海边钓钓鱼,一会儿又开着白色保时捷四处兜兜风,表面上看来轻松写意,其实感到非常空虚。
在做这些无聊事情的期间,或许那五个家伙正按照高田弘制定的计划,在瞬间完成了第二次劫款事件。
嘴巴干了,他拿起随身携带的注入咖啡的暖水瓶,慢慢地饮用。
太阳快落山了,只钓到两条不知名的小鱼。龟井把鱼丢进鱼篓,迈着沉重的脚步,登上斜坡,回到别墅。
一走进家中,先接通录音电话的回放开关,然后坐到沙发上。
已经三天了,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甚至连打错的电话也没有一个,是不是这个电话已经被取消了?
“今天也白费工夫了吗?”
正在这样想的当儿,突然电话铃响。龟井竖起双耳,眼睛死盯住录音电话机。
“喂喂。”那是年轻女人的声音。
“喂,喂,高田目前有事外出,在讯号音响过以后,请你留言。为了尽快得到回音,请说出尊名大姓和电话号码。”这是龟井预先录下的声音。
只要对方留下三言两语,就可以抓住调查的线索了。
但是,讯号音响过以后却鸦雀无声,唯有录音带默默地继续转动。
龟井将录音带返回到起始位置,再重新播放。情形还是一样,讯号音响过以后听不到任何人声。
看样子,对方在听了龟井录下的话以后,就把电话挂断了。
龟井感觉到绷紧的神经就快要断裂了。
套用钓鱼的情况,就好比看到浮标在上下激烈地颤动,但最终被鱼儿逃逸的紧张心情。
到了晚上七时,按惯例另一部电话机的铃声响起,那是东京的十津川打来的联络电话。
龟井告知曾有一位女性给录音电话机通过话。
“但是听到我的录音以后就把电话挂断,没有留下只言词组。”
“没有关系,她还会打来的。”十津川警部赶紧安慰龟井。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但我担心我的声音与已经死去的那个假高田的声音差别太大,万一被对方察觉,第二次打电话来的机会就很小了。”
龟井担心地说。
“其实,我们已把你的电话声音做了录音,请高田曾经住过的那幢公寓的管理人和附近邻居听过,他们都说声音很像高田。所以,请你放心好了。”十津川警部说道。
“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啰,是因为你不在家,对方才挂电话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还有希望。”
“所以说,你好歹要耐住性子,等待对方的第二次联络。现在,破案的关键就在你身上了。”十津川鼓励道。
“明天,还是继续钓鱼吗?”
“对,继续钓鱼。因为是录音电话机的关系,让对方不得不自报姓名,这样对我们更有利。”
“那就这么办吧。现在问题是我完全不知道那五个人的名字。万一做直接通话时,恐怕难以做巧妙的应对。”龟井老老实实说出自己的担心。
不但姓名不知道,他们现在住在何处也茫然无头绪,甚至连电话号码都不清楚。所以一旦对方提出“还是给老地方打电话”,就会束手无策,狼狈万分。
所以说,最理想的情形应该是让对方在录音电话机的录音带上留下他(她)的姓名和电话号码。换言之,明天继续外出钓鱼,打开录音电话机的开关才是上策。
翌日,早上一醒来就发现下着雨。龟井望着窗外激烈的雨势,唯有苦笑。这么一来,外出钓鱼的计划泡汤了。既然人在家中,接通录音电话机的开关播出他不在家的消息并要对方留言录音就显得不自然了。
打开电视机,将身子深深埋入沙发里,龟井点燃了一根香烟。什么事情都不能做,只有静静等待而已。
假如不需要焦急地等待,这种生活方式对龟井来说倒是最理想不过了。退休以后,无论如何要想办法在海边买一幢别墅,面积小一点无所谓,每天钓钓鱼呀,在海边无忧无虑地散散步呀;又或者在下雨天躺在沙发里看看电视,透过玻璃窗看那烟雾撕漫,海天一色的景致,于愿足矣。
电视机的屏幕上正在播出演艺界的丑闻。一位刚刚结婚不久的美貌女演员,听说很快有了新情人,采访娱乐新闻的记者团团围住这位女明星,正在做刨根究柢的追问。
“多么悠闲自在啊!”龟井想,到了退休年龄,不再做警察了,对于这类八卦新闻或许也会慢慢发生兴趣吧。
电话完全没有响铃的迹象,是不是对方听了龟井的声音后心存警戒?如果真的如此,不管等候多少日子都是徒劳无功的了。虽然十津川提到龟井的电话声很像冒牌高田弘的声音,要龟井毋须紧张,但是,骗得过公寓管理员,不一定骗得过那五个家伙呀!
又是下午时分了。
雨还是不紧不慢地下着,没有停歇的迹象。供游艇乘客上落的栈桥也被轻笼在烟雨蒙蒙中。看样子,明天都无法外出了。
突然,电话铃响。龟井盯住电话机。不错,确实是原来那具电话机在响着。
龟井赶紧拎起听筒。在此同时,磁带录音机也自动运转起来。
“喂,喂!”龟井发出呼唤。
“是高田君吗?”
“是呀。”龟井故意装出傲慢的口气。因为在笔记簿中,冒牌高田轻蔑地提到这五个人都是没有头脑的混蛋,那么在与彼等直接接触时,多半会摆出骄横的姿态。
“今天终于找到你了。昨天你好像不在家。”对方说。
“我不是装了录音电话机吗?你只要留言就可以了。”
“但我想小心点好。”打电话来的女人说。
“小什么心?”
“你不介意的话,我正想问问:有消息说你已经死去了?”
听对方这么一说,龟井吓了一大跳,但很快就装成发怒的样子:“混账!别胡说八道!你们要咒我死吗?”
“所以我说你不要介意。其实,听到这条小道消息以后,我们已做过观察,证实你不是冒牌货,我才打这通电话的。”
“什么!进行观察?”
“是呀,我们对搬进别墅住的你做了一番观察。一方面,我们担心会不会由警察来冒名顶替?另一方面,就算是真的你,也有可能因为保护自己而出卖我们。”
“别做这种蠢事了。第一,我与你们的缘份已尽,我不是叫你们电话也不要打来吗?再说,那笔钱早已做了妥善的分配。对于我来说,今后就是每天轻轻松松地钓钓鱼,享受受人生的乐趣了。”
“其实,我们的缘份还没有尽呀!”
“为什么?”
“虽然只合作了一次,但那可是生死之交呀!你总不能完全置身事外,袖手旁观,看我们出洋相吧。再说,你作为三亿五千万圆劫款事件的首犯,也是一起杀人案件的首犯,马上会被警方逮捕的。”
“如果这样做,你们一样被抓。难道我不会向警方揭发你们吗?”
“那没有关系。我们现在连一分钱都没有了,不像你,坐拥巨款,还有别墅,准备享受后半辈子人生了。总之,你付出的代价远比我们大得多哟。”
“这不是在威胁我吗?”龟井装出勃然大怒的样子。
在与这五个人电话打交道的过程中,模仿原来假高田的姿态神韵至为重要。对龟井来说,一方面,生怕装得不像被对方识破的恐惧感时时袭上心头;另一方面,又为对方似乎已经落入圈套而感到沾沾自喜。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在内心轮番冲撞。
“怎么能说是威胁呢?我们只是希望继续就教曾经作为头头的你。”女人谦逊地说。
“其他成员也是这么想的吗?”
“那当然了,是我们全体人员的一致想法。”
“那么,你们还想了解点什么呢?”龟井刑警问道。
“是关于你制定的那个计划。具体实行起来就碰到各种各样的问题了。所以想请你做详细的解释。”
“如果是这样,不妨请大家来我的别墅详细商议。反正我也想会一会其他伙伴。你们觉得如何?如果明天晚上来,我请你们吃晚饭。”
龟井发出引诱信号。女人在电话那一头“噗哧”笑了起来。
“你准备把我们召集在一起,然后出卖给警方?”
“别胡扯!我没有理由这么做。如果你们被抓起来的话,我也跑不了。”
龟井用坚定的口气说。
“说不定因为你的粗心大意,已经引来警方的注意哦。听说有类似刑警的人物在你的别墅周围徘徊呢。”
“别考虑得太多了。警方没有怀疑我的理由。”
“我们还是谨慎一点好,所以决定透过电话向你请教。”
“想知道些什么呢?”龟井问道。
“就是你制定的那个计划。那间店真的隐藏着几亿圆的金钱吗?”
女人冷不妨提出这个问题。不用说,龟井甚至连这间店在何处也一无所知。
龟井慎重地选择回答的言词:“当然是这样啰。”
“据你所知,那位前税务局的工作人员指证这家店的老阅藏匿收入,这是真的吗?”
“啊,自然是真的。那可是专家说的啰。”
“我们派阿铁去调查过,听说这家店的老板确有做假帐瞒税,把大笔收入隐藏起来的举动;而且,听说对银行表现出完全没有信心的态度。现在的问题是,他是否经常持有五亿、六亿那么多的钱财呢?”
“税务局的职员是这样说的。”
“KAWAKITA君对这家店的利润做了一番估算。”
“哦?”
“柏青哥的台数有四百台,从业员二十人。然后,考虑每天有多少客人,平均使用率是多少。KAWAKITA君曾经做过公司经理,他有这方面的认识。”
“那么,估算有结果吗?”
“嗯,首先调查这家柏青哥店去年缴了多少税。显然,它所缴付的税款与所得的巨额利润有很大出入。据KAWAKITA君估算,这家店铺一年起码隐蹒一亿圆收入,事实上,据报纸上披露的消息称,经营柏青哥是近年来最赚钱的行业。”
“这么说来,我讲的没有错吧!”
“现在的问题在于那家店铺的老板会存放多少钱?假如说这个老板耽溺于女色,把钱都用到女人身上,那么就算按计划去打劫了,到头来可能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你们要相信我的话才对。”龟井以劝勉的口气说。
“可是,那位前税务局职员的说话能够全部相信吗?”
“当然可以相信,要知道,他是这方面的专家,他说的话保证不会错。”
“这么说来,那家柏青哥店的老板真的把黄金和珠宝隐藏在店里头?”
“是的。正因为如此,我才为你们制定了这个抢劫计划。”
“那位税务局职员要求事成后分到二千万圆,是否非同意他的要求不可呢?阿铁说他只不过是提供一些情报而已,分给他一百万也就差不多了。”
“这点钱是不能省的。他是为了钱才辞去税务局的公职的哟!”
龟井努力配合对方的口气进行对话。
“好吧,关于这件事,我再与大家商量一下。”
“各位都好吗?”龟井乘机进行试探。
“尚算不错,可是钱用光了,都显出很焦躁的样子。”女人说道。
“好不容易弄到一大笔钱,但你们毫无计划地滥花滥用,现在两手空空,可谓自作自受。”
“可是,你拿走了将近一半的钱。大伙对此都感到忿忿不平呢!”
“这一次就看你们大显身手了。做得成功,每个人可以分到很多钱。不过,不要搞错目标物!还记得是哪一家柏青哥店吗?”
龟井试图以话套话,诱引对方将店名脱口而出。可是,那女人却说:“当然牢记在心。”
“为了慎重起见,你再念一遍店的名字给我听听。要知道类似名字的店铺可多着呢!”龟井说罢这句话,电话那头的女人小声地笑了起来:“哪儿的话。你不是说过那是日本非常少见的只此一家的店名吗,我们绝对不会弄错。”
“那倒是真的。”
“喂!你到底是不是真的高田君呀?”
“当然是真的啰。最近一段时间,每天都去海边钓鱼,脑子或许变得迟钝了。”
“这样就好。还是回到刚才的话题吧。”
“什么话题?”
“就是那间店铺,到底是否真的隐藏着几亿钱财?要不然冒着生命危险闯了进去,结果分文全无,岂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吗?所以,我们想再见一次你介绍的前税务局职员,作进一步确认。”
“关于那个家伙吗?”
龟井在脑子中进行一番快速盘算后,向对方反问道:“难道你们不知道他的住处吗?”
“我们有什么理由知道。你突然带他来,又匆匆领他走,而且是在某间倶乐部见的面。我们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真的不知道他的名字吗?我应该向你们做过介绍的。”
“你是说KOBAYASHI这个名字吗?谁知道这是他的真名还是假名?喂,那是他的真名吗?”女人在电话中问道。
“唔,应该是真名吧。”
“既然如此,你带他再来见一次面吧。他对那间柏青哥店做税务调查时会不会看走了眼?最重要的问题在于:到底是不是真有价值达数亿的金块、珠宝,以及现金隐藏在店内?我们希望进一步了解确实的证据和隐藏在店内何处。”
女人在电话那一头执拗地说。
这伙人六个月前在抢掠现款的同时杀死两人,假如这次被捕,不是判死刑,就是坐无期;所以都变得神经兮兮的,觉得绝对不能失败。
“那没有问题。”龟井故意大声回答,藉此鼓舞对方的勇气。
“你觉得没有问题,我们却放心不下。要知道,你不参加这次劫款行动哟!”
“话虽这么说,要是你们被警方抓起来了,我的日子也不好过。所以,我是抱着十二万分认真的态度制定这项计划,哪里敢怠慢一丝一毫!正因为已经掌握那间店铺匿藏数亿元资产的确凿证据,才敢于向你们推荐。假如你们还心存疑虑的话,我愿意再和各位见面,对计划作进一步说明。见面场所和时间由你们决定,你看怎样?”龟井胸有成竹似地回答。
“这个吗……”
电话那头的女人似乎在考虑的样子,稍后又说:“我同大家商量一下,再和你电话联络。”
“这样也好。”
“这个电话不会被窃听吗?”
女人突然担心地问。
“哪儿来的这种念头?”
“听说最近的日本警察,有越来越多采用窃听的趋势。”说完这句话,女人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龟井立即用另一具电话与东京的十津川联络。
“终于和他们联络上了,啊——”
龟井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然后简单介绍与那个女人的通话内容。
“如此说来,下一个袭击目标是柏青哥店了?”十津川警部颇感意外地说。
“据说是隐瞒利润,然后把金块、珠宝、现金等匿藏在店中某处。这是基于曾经调查过该店营业情况的前税务局职员提供的情报而制定的劫款计划。”
“这就是说,他们代替税务局来收这笔钱。”
“是呀,倒是一个不错的计划。那家店多年来虚报收入,逃漏税的数目一定十分庞大。”
“问题在于是哪一家柏青哥店?”
“还有,具体的行动日期也不知道。不过,那个女人既然特地打电话给我,恐怕离行动日期不远了。”
“是呀。我们会仔细聆听龟井君和那个女人的通话录音,再做详细的研讨。”
“下一次如果再有电话打来,希望你探探对方从何处打来电话。仅仅逮捕一个人是不智的,最好做巧妙的跟踪,或者能一网打尽。”龟井提出以上的建议。
“好的。我会向电信局方面提出协助的请求。”十津川警部回答。
十津川警部马上通知手下去取回龟井和那个女人逋话的录音带。当务之急,在于弄清楚那个女人所说的那家柏青哥店和前税务局职员的庐山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