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这样就说得通了。赵守仁目击的浴袍男不是古永辉,真正的古永辉在警方进入黑曜馆之前就离开了。”郑学鸿慢条斯理地说。
“我的问题是,凶手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费尽心机地制造一个密室,有意思吗?”王芳趁机开口问道。
陈爝用手指了指太阳穴,冷静地说道:“乍看之下,我们会觉得凶手这里有问题。诚如王教授所言,凶手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凶手制造密室的动机,必须要我们静下心来,细细思量一番,才能体会其真正的含义。很明显,凶手一手炮制这出‘黑曜馆连环杀人事件’的初衷,在于诬陷古永辉。他对古永辉恨之入骨,单是抹黑他,不足以解心头之恨。他要做的,不是让‘凶手’古永辉只上一两天的报纸头条,而是永远背负杀人犯的恶名,他不希望人们淡忘他。可时间是无情的,人们只道古永辉是个疯子。热闹过后,留下的是一片唏嘘,若干年后或许没人再会知道古永辉是谁。这是凶手不能忍受的,他要人们永远记得古永辉。我们可以换位思考一下,什么事件会让人们一直反复地回忆?未知的、神秘的事件,每年都会有人把这些案子挖出来,重温一遍,如十二宫杀手14、如开膛手杰克15。所以,如果将‘黑曜馆杀人事件’披上一层超自然的面纱,那样人们才不会遗忘它。”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这时候的心情。需要多大的恨意,才会设下这样的局。凶手对于古永辉的恨,真是切骨之恨。他不要古永辉的性命,而是要让他名誉扫地,遗臭万年。他深知,对于古永辉这样的人,是把名誉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的。另外,困扰警方二十年的谜案,竟然在陈爝三言两语下就解决了,这也让我对陈爝刮目相看。而现在,我迫切想知道凶手是谁!他的犯罪计划,竟让我背脊感到阵阵寒意。
“让我们回到眼下的案子。”陈爝又自顾自踱起步来。
之前的推理带来的惊愕尚未消化,第二波又向我袭来。我感觉自己就像风暴中的一叶扁舟,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无所适从。唯一能做的,只是毫无主见地跟随着陈爝的思维,在风雨中激荡。
“凶手把古阳杀死在红色房间之中,这无疑是对古永辉再一次的复仇。杀死古永辉,似乎并不能平息凶手的愤怒。特别是在古阳意欲为古永辉翻案之后,凶手的怒火再一次被点燃了。古永辉血脉不断,凶手誓不罢休。带着这样的心情,他再次回到了这里,一个二十年前他曾经展开杀戮的地方。”
“你能不能说重点?”朱建平在一旁插嘴道。
“我怎么说话,不需要你来教。”陈爝面无表情地回道。
朱建平虽然一脸的不快,但之后也没再说什么。
陈爝继续说:“在讲述这起神秘的密室杀人案之前,请容许我先讲述一下陶振坤的案件。至于原因,待我讲完之后,各位自有分晓。陶振坤一案在我看来,真是莫名其妙,完全出乎意料之外。我相信不仅我这么想,凶手也这么想。我认为凶手的目标,只有古阳一人而已,为什么要杀死陶振坤呢?如果凶手有必须杀死陶振坤的理由,那也只有一个,就是陶振坤的存在,直接威胁到了凶手的身份!”
“你是说陶振坤早就知道谁是凶手了?”王芳大吃一惊,抬起头来望着陈爝。
“恐怕是的。”陈爝一脸平静地说。
“听你们这么说,我似乎也想起来了。那天我和祝小姐从天台下楼,就看见陶振坤匆匆忙忙地跑回房间,像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具体几点我倒是忘了,不过陶振坤的表情我记得清清楚楚。是不是,祝小姐?”我把脸转向祝丽欣,她表情严肃地朝我用力点了点头。
“陶振坤一定是被凶手灭口的。他手上掌握了指证凶手的证据,之后被凶手发现了。但是陶振坤却没有告诉我们,他可能是以此来胁迫、恐吓凶手,于是他们之间达成了一个互惠互利的协议。但最后,凶手单方面撕毁了条约,杀了他。很奇怪,凶手在陶振坤房间杀死他之后,脱光了他的衣服,又模仿二十年前的行为,把整个房间刷成了红色。凶手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凶手为什么要脱去死者的衣服?而这次的红色房间,又和二十年前的红色房间有什么联系?有一点是肯定的,两次行为的动机必然不同。凶手不需要像从前那样匿藏一堆物品,他有新的动机。那么,凶手的动机是什么呢?我们暂时把死者被脱去衣物这一现象晾在一旁,先来分析凶手制造红色房间的理由。
“乍看之下,似乎是为了误导我们把陶振坤之死和古阳之死联系在一起。同样场景的杀人现场,很容易让人联想起连环杀手的印记。但真是这样吗?我个人不这么认为。我们面对的凶手,是个残暴无比,却又心细如发的人。他的每个举动,背后都有深刻的意义。这次的刷墙行为,不可能仅仅是为了模仿古阳被杀的场景,而是为了掩盖他留下的印记。我们可以用排除法来看,是不是陶振坤留下了死亡留言?他是被割喉而死的,会不会在死亡的一瞬间用自己的血写下了凶手的名字?但现实毕竟不是小说,这种情况我认为不太可能。况且凶手一定是待在陶振坤身边,看着他咽气的,不会容许他有时间写遗言。那是凶手自己的血液留在现场?陶振坤死亡的现场没有搏斗的痕迹,应该是一刀毙命,除非凶手用刀割伤了自己,不然怎么会留下血迹呢?但割伤自己的话,血液也是滴在地上的,他又何必用油漆去涂抹四面的墙壁?怎么想都不对!那真相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于是我又想到,或许凶手想掩盖的,并不是我们能看见的东西……”说到此处,陈爝又沉默了。时间像是凝结在了这一刻。此时,我的大脑完全放弃了思考和怀疑,完全臣服于陈爝的推理。我相信不止我,其他人也一样。我们都在等待陈爝揭开真相的那一刻。
“你的意思,凶手想要掩盖一样我们看不见的东西?既然看不见,他又何必去掩盖呢?你这句话有矛盾。”郑学鸿肩膀微微颤抖地说。他说这句话,与其说是质问,不如说是作为一个引子,以此来引出陈爝的解答,更为贴切。
“虽然看不见,却能闻得出来。”陈爝的表情,像是在宣判某个人的死刑一般。
“闻得出?”郑学鸿稍微顿了顿,立刻明白了陈爝的意思,“我懂了!凶手想掩盖自己留下的气味!”
“是的。新刷在墙壁上的油漆,有浓烈且呛人的味道,凶手正是以此来掩盖自己身上散发出的气味,并且这种气味,我们只需到现场一闻便能闻出来。何以这种气味在这间屋子里许久不散呢?恐怕凶手潜伏在陶振坤的房间里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了,或许正与陶振坤交谈,或许在翻找一些证据,谁知道呢!总之,除去已经排除的各位,比如身上有浓烈香水味的王芳教授,在这里能留下强烈气味的,只有一个人。”
我不断观察着朱建平和柴叔的表情,希望能从中读出一些信息。他们两人看上去都很紧张,相比之下,朱建平情绪更为激动,而柴叔相对平静。
陈爝的视线也在他们两人之间游走,最终,他把目光停留在了其中一人的身上。
“我想大家一定还记得,昨晚停水,凶手无法清洗自己身上的气味。但预定的计划又不得不执行。他坚持潜入陶振坤的房间,动手杀死了他。陶振坤被杀死后,威胁虽然解除了,可另一个问题却浮出水面。房间里都是他身上的气味!这股气味即便凶手打开窗户,都弥久不散。若是这样,第二天众人进入陶振坤房间时,会不会闻到,从而怀疑到他身上呢?凶手不敢冒险。情急之下,计上心来,何不将计就计,沿用二十年前的老办法呢?或许所有人都会认为,凶手之所以这么干,只是模仿而已!至于凶手掩盖的是什么味道,我想不必我说,大家都已经明白了。没错,这股挥之不去的气味,就是在昨晚,凶手为我们炮制海鲜大餐时留下的气味!水产的腥味很大,若不涂肥皂或洗洁剂,再用水冲洗,单是用毛巾擦拭是完全去除不了的。更不用说凶手浑身上下沾满了腥味,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众人随着陈爝的视线望去,包括我在内,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家发出阵阵惊呼。
只有陈爝语气坚定地说道:“柴叔,凶手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