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极了。众人像是渴望陈爝继续说下去,没有人打断,没有人打扰。就连最讨人厌的朱建平,也像着了魔似的盯着陈爝。更不用说王芳和祝丽欣了,她们几乎是竖起耳朵在听,完全沉浸在陈爝的推理世界中。
郑学鸿扶着桌子,稍稍向前倾了倾身子,说道:“天马行空!很有想象力!但是不足以说服我。特别是取走油漆罐那段。凶手真会花如此心血,只为把这些物品隐藏起来?我表示怀疑。我记得那年雪下得很大。如果我是凶手,只需抽个空,溜到后院用雪埋起来就行了,何必大费周章,做这些无谓的事?”
“埋在雪地里?是个不错的注意。但前提是,他能够离开黑曜馆的大门。”陈爝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双眼闪闪发光。
“你的意思是……”
“案发的时候,黑曜馆外大雪纷飞,地上也是积雪盈寸。如果凶手每次都拿着从现场偷来的物品去户外掩埋,雪地上会留有他的足迹。而这些足迹,一时半会儿无法消失。只要有人朝窗外看一眼,就可能发现。对于他来说,可能有被识破身份的风险。狡猾如凶手,应该不会选择这种方式。在馆内寻找藏匿之处,对他来讲安全得多。”
听到这里,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假设我是凶手,手里拿着笔记本电脑,也绝不会用雪来掩埋。这等于毁掉电脑,除非我有理由这么做。
“我们回到刚才的问题,凶手为什么要从现场取走这些物品?在我看来,他们之间毫无联系,看不出对凶手有何帮助。他把这些物品,放在古永辉最后消失的房间,是不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们再来回顾一下赵警官冲入那间屋子时的情形。那里的物品有:篮球、银色的指甲钳、玻璃相框、迷你电风扇、汉语大字典、口红、可乐瓶、旧毛毯、木质画板、铅笔和东芝T4900CT笔记本电脑。我们取出凶手从被害人那儿偷走的物品,再来看一眼——篮球、银色的指甲钳、迷你电风扇、口红、可乐瓶和铅笔。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这些物品,和另一组从杀人现场拿走的物品,在某方面有着显著的区别。也因为察觉了这方面的不同,我才破解了二十年前,古永辉的密室消失之谜!”
就凭这些毫无意义的物品,就能破解密室消失之谜?我想破脑袋也不知道陈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古永辉利用了这些东西来实施自己的隐身魔法?还是用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法,在短时间内制造出可以翱翔于天空的机械装置?我越想越觉得离谱,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我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把目光投向陈爝。
“两组物品间最大的不同在于,另一组‘不平稳’。”陈爝看着我们,露出狡黠的表情。
“什么叫不平稳?”一直没有说话的赵守仁忍不住问道。
“简而言之,就是无法用来垫脚。”
“垫什么脚……啊……”赵守仁张大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他忽然明白了陈爝的意思。
篮球、银色的指甲钳、迷你电风扇、口红、可乐瓶和铅笔,这些东西是无法用来垫脚的。因为他们不平稳,或者体积太小,根本无法让人站立。反之,羊毛毯、笔记本电脑、相框、字典和画板,都非常稳当。人可以站在它们上面。
“大家是否还记得,古永辉消失的房间,亦即祝丽欣现在所住的房间,窗台很高,起码有140厘米。”讲到这里,陈爝伸手在自己胸口比了比,“大约在我这个位置。我身高一米八二,攀爬这个窗台还是有些吃力的,不借助外物,勉强能够越过窗台。众所周知,古永辉的身高和我差不多,所以他爬上窗台,也不需要用这些物品垫脚。那么,凶手为何要把这些物品留下呢?答案只有一个,凶手自己需要。好,回到这些物品,如果一个人需要拿它们垫脚才能爬上去,那这人得有多矮呢?我们来计算一下,相框高3厘米、画板高2厘米、字典高8厘米、羊毛毯高0.5厘米、笔记本电脑高5厘米。羊毛毯可以对折再对折,高约为2厘米。这样的话,将这些物品自下而上叠起来,可供垫脚的高度为20厘米。”
祝丽欣微微仰起脸,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陈爝用指关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桌子,嘴上说道:“身高一米八的我可以勉强攀爬过窗台,如果窗台再高5厘米,我也无能为力了。这说明跨过窗台的人必须在一米八以上。既然如此,我们可做一个加法。有谁加上20厘米,可以等于180厘米?首先排除的是郑学鸿教授,他比我还高一些,完全不需要垫东西。再排除的是王芳教授,虽然身为女性,身高却有170厘米,也不符合我们对凶手的推测。而剩下的朱建平和柴叔,身高均为160厘米。所以,当年黑曜馆杀人事件的凶手,就在你们之中。”
“你开什么玩笑!混蛋!”朱建平忍不住吼道,而柴叔却平静地看着陈爝。
“当时难道在房间里的,不止古永辉,还有凶手?”我赶忙问道。因为在我的记忆中,赵守仁警官叙述的情况是他紧跟古永辉,目送他进入房间后反锁房门,并没有其他人和他一同进入屋子。除非凶手一直待在房间里。
陈爝把脸转向赵守仁,问道:“如果我没记错,你当时是这样叙述的。你说,进入黑曜馆后,你发现了一个身披浴袍的男人,在你眼前一闪而过,向三楼跑去。你还说男人的浴袍血迹斑斑。是不是?”
赵守仁点点头。
“你有没有看清那男人的身形?是胖是瘦,是高是矮?”
赵守仁想了想,摇头道:“太快了,我……没有看清……”
“你为什么确定,你看见的男人就是古永辉?”陈爝发问道。
“因为古永辉被捕的时候,身上披着的就是这件斑斑血迹的浴袍。”赵守仁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如果浴袍有两件呢?”
“两……两件?”赵守仁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当时我目击到的很可能不是古永辉,而是真正的凶手?”
陈爝颔首道:“实际上,当你们进入黑曜馆的时候,古永辉早就已经跑了。所以他才能在所谓的‘五分钟’内,达到五公里外的地方。”
“就算是我眼花,把凶手看成了古永辉。但那个男人确确实实进入了房间。你又怎么解释他在房间里消失的事实呢?窗户打开,窗外雪地上没有脚印,他是如何办到的?”也许是过于激动,赵守仁的眼球上布满了血丝。
“这是凶手的诡计。”陈爝毫不犹豫地说道。
听众们再次骚动了起来。赵守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仔细聆听着陈爝的推理。
“进入黑曜馆后,我曾经去过祝丽欣的房间。爬出窗外时,我尝试伸手去抓窗户上方的屋檐,可惜距离太远了,我完全碰不到。况且馆外的墙壁非常滑,根本不适合攀爬。房间左侧虽然有窗户,可即便把隔壁的窗户打开,用手抓住这扇窗,而另一只手去够隔壁的窗框,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我几乎要成功了,就差几厘米。那作为普通人的凶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陈爝有意无意间,偷看了一眼赵守仁。
我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赵守仁紧绷着脸,脖子上青筋暴起,表现出了内心中的极度紧张。
困扰他二十年的谜底就要揭晓,他怎么能不激动,不紧张。
“矩形的对角线,比它另外四条边都长。”
陈爝在众人的面前开始缓缓踱起了步。显然所有人都没能明白他这句话的意义。陈爝沉默了片刻,目光在屋中来回扫过,观察着大家的反应。
确认我们没有弄懂他的意思后,他才继续补充道:“黑曜馆的窗户是长方形的,如果平稳推开窗,对于隔壁房间来讲,它的长度至多是窗框的边长。可单单一条边,太短了,凶手必须延长它。于是,在密室消失案之前,凶手就在隔壁房间,亦即对现在王芳所住的房间的窗户动了手脚!他拆卸下了窗户上下两个铰链中的一个,令窗户向外倾斜,这样就延长了窗框的长度。当赵守仁目睹凶手跑进房间后,凶手先是反锁房门,然后打开窗户——他必须打开窗户,不然就无法表演这起‘密室消失’的好戏!接着,他用羊毛毯、字典、笔记本电脑、相框和画板叠在一起作为垫脚的工具,然后借助它们爬上窗台,再打翻这些垫脚的物品。他故意把屋子里弄得杂乱不堪,随手堆砌了许多无用的物品,就是想以此来扰乱警方,误导调查,掩盖他的真实意图。接着,凶手用手抓住窗框,轻易地就爬到了王芳的房间。因为倾斜的窗户大大缩短了两扇窗户间的距离。到达王芳房间后,凶手做了一件大胆的事情,也正是至今警方未能破获这起‘密室消失案’的原因。他耐着性子,冒着风险,在王芳的屋子里把窗户的铰链重新安装好。天衣无缝!修复完毕的窗户毫无痕迹,即使警方的侦查员也没能看出问题。凶手就此完成了一场天衣无缝的魔术表演。”
赵守仁脸色铁青,静静地看着陈爝。我知道,此刻他的心情是复杂的。酝酿了片刻,赵守仁才重重出了口气,随即大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