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几乎是立刻回来的,当时罗斯和法尼已经把葛雷的尸体弄出厕所,平放在隔板和头等舱第一排座位之间的地板上了。伊凡不太自在地清清喉咙。
“法尼医师,大老板答应您,飞机落地前全权交由您处置。当然了,等飞机落地后,您就必须把本案交给当地警方了。”他耸耸肩,好像觉得有必要解释地说:“老板似乎听过您的大名……犯罪学家是吧?他很乐意将本案交给罗斯医师和您负责。”
法尼沉重地点点头。
“你会更改航线吗?”他问。
“医师,老板命令我们继续飞往目的地,既然人已经死了,就不必绕道寻求医疗协助。”
“很好,那我们有三小时的时间查明这件事。能不能麻烦空服员找个角落,让我和葛雷的同事谈一谈?她跟我说那是葛雷的贴身秘书,我想在不惊扰其他乘客的状况下跟他谈谈。”
“雷德,这件事交给你了。”伊凡机长命令座舱长说。他看了法尼一眼,“人家都说,谋杀通常是受害者的熟人所为,对吧?那这位秘书岂不成了头号嫌犯?还是我们得检查所有乘客,看他们是不是跟葛雷有些关系?”
法尼咧嘴一笑。
“我发现谋杀是没有一定规则的。”
伊凡耸耸肩。
“若有帮助的话,我可以广播要求所有乘客回座系上安全带,就说待会儿会遇到乱流,免得有人好奇跑到这边东窥西探。”
“那太好了,机长。”罗斯从尸体边抬起头对机长说。
伊凡又是一阵犹疑。
“我回驾驶舱去了,有任何进展,请通知一声。”
伊凡离开几分钟后,外边传来喧闹声,法尼一抬头,看见空服员莎莉正在极力阻止一名年轻人向他们走来。年轻人非常坚持。
“我跟你说我是为他工作的。”年轻人扬声抗议,“我有权到这里来。”
“你是坐经济舱的,先生,不能到头等舱来。”
“葛雷先生若出了事,我就……”
法尼很快赶到前面。年轻人身材高大,口才便给,而且法尼发现,他那被灯光(而不是日光)晒成棕褐色的面容,让他看来更加帅气。年轻人穿得非常体面,修长的指上戴了一个印戒。法尼很习惯注意别人的手,他觉得从一个人的手及其修剪指甲的方式,可以看出一个人的个性。这名年轻人显然非常注重修护自己的指甲。
“这位就是葛雷先生的秘书吗?”法尼问莎莉。
空服员摇摇头。
“不是的,医师,这位是经济舱的乘客,他说他是帮葛雷先生工作的。”
“请问尊姓大名?”法尼很快问,眼睛紧盯着年轻人那张俊脸。
“奥斯卡·艾奇。我以前是葛雷先生的随从。”年轻人说话有点造作,一听就知道是念私立学校出身的。“你们可以去问头等舱的法兰克·堤里,他是葛雷先生的私人秘书,他会告诉你们我是谁。”
法尼对莎莉微微一笑,促恿道:“你能帮我去问吗,莎莉?还有顺便告诉堤里先生,请他方便时过来这边见我好吗?”等莎莉快步离去后,法尼转头看着刚杀出来的年轻人。“艾奇先生,你是怎么听说有……有事故的?”
“我听到一名女空服员在经济舱低声对另一位空服员说的。”艾奇表示,“万一葛雷先生受了伤……”
“葛雷先生死了。”
艾奇愣愣地看了法尼一会儿。
“是心脏病吗?”
“不尽然是,既然你都来了,不妨正式指认你前老板的尸体。我们需要有人认尸,好让罗斯医师做记录。”
法尼往旁边让开,年轻人上前来到罗斯检查尸体的地方。罗斯闪开让年轻人检视死者的脸,艾奇弯身查看尸体,他看了一会儿后喃喃念道:“terra es,terram ibis.”然后揪着脸问:“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他脸上为什么会有血?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们正是要查明这件事。”罗斯告诉他说,“所以你正式指认这名男子就是哈利·葛雷罗?”
年轻人点点头,转开身。法尼将他拉到帘子外。
“你为他工作多久了,艾奇先生?”
“两年。”
“你到底为他做什么?”
“我是他的侍从,什么事都做,开车、管家、煮饭、贴身男仆,等于是他的家务总管。”
“他出国旅游也带你同行吗?”
“当然。”
“不过他很讲究社交规矩吧?”法尼笑道。
年轻人脸一红。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是搭经济舱的。”
“侍从搭头等舱有点不像话吧。”
“也对。不过,从你对他死亡一事的反应看来,你对老板很有感情?”
年轻人傲然地扬起下巴,红着脸说:“葛雷先生是位好老板,他虽然是个心狠手辣的生意人,为人却很公允,我们从不恶言相向,他是很棒的老板,一位好人。”
“我明白了。你说你是照顾他,帮他打点家务的是吧?如果我记得没错,报上说哈利·葛雷还是位单身汉。”
法尼看到年轻人脸色微变。
“如果他结婚了,应该就不需要我服务了,不是吗?我为他打点一切,甚至帮他修音响或冰箱。是的,他还未婚。”
“好吧。”法尼微微笑道,再次瞄着艾奇的手。“修理音响需要精细的触感,打杂的人通常做不来。”
“我的嗜好是做模型,会动的模型。”艾奇得意地说。
“原来如此。告诉我,这件事你应该最清楚,你老板有没有任何敌人?”
“像葛雷这样的生意人,四周都是敌人。”他抬眼看到莎莉带着一名戴眼镜的男子走进来。“有些敌人佯装成朋友为他工作。”他一针见血地说,然后顿一下,突然想到什么地皱了眉头。“你是说,他的死很……很可疑吗?”
法尼看到莎莉请新来的男子坐下而没有上前打断他,心中甚是感激。他转头对年轻人说:“这点我们必须查明。艾奇先生,麻烦你先回座好吗?我们会跟你通报状况。”
年轻人转身走出去,压根儿懒得搭理新到的男子,而男子似乎也避开眼神不去看年轻人。这位侍从跟秘书之间,显然很不对头。
罗斯忙着用飞机的紧急医疗箱验尸,法尼则走到新来的男子座位旁边。等在一旁的莎莉紧张地对他笑了笑。
“这位是跟葛雷先生一起搭机的堤里先生。”
三十多岁的堤里十分削瘦,长相颇为抱歉。他肤色苍白,下巴一片胡青,好像怎么刮都刮不掉。堤里戴了一副跟他五官完全不搭配的牛角眼镜,他头发稀薄微秃,嘴角还紧张兮兮地抽搐着。
法尼示意要莉莎站到门附近,以防其他人进入头等舱,然后转向堤里。
“他死了,是吗?”堤里几乎是尖着声音说道,他神经兮兮地咯咯笑了几声,“我想,就算再伟大、再好的人,也是会死的。”
听到他的语气,法尼忍不住皱起眉头。
“你是指葛雷先生生病了吗?”他问。
堤里抬起手又垂下来,好像想说什么后来又改变心意。法尼本能地注意到他发颤的手:抖动且被烟熏黄的粗大手指,以及剪得乱七八糟的指甲。
“他容易犯气喘,就这样而己,不过他只有压力大时才会发作。”
“那为什么……”堤里看来有点尴尬。
“我实在太碎嘴了。”
“听到你同事死亡,你好像没有太吃惊?”
堤里不屑地吸吸鼻子。
“同事?他是我老板啦,他从来不会让属下忘记谁是老大,他才是公司中掌握员工生杀大权的人。不管那人是门房或资深副总裁,哈利·葛雷才是不折不扣的老板,他说的话就是法律。如果他不喜欢你,就要你立刻滚蛋,管你在公司工作多久。他是典型维多利亚式白手起家的生意人,专横、粗暴又恶劣,他真不该在现代商场上混。”
法尼坐回去,聆听堤里的抱怨。
“那么,他是那种有好几个仇家的人罗?”
法尼的诙谐态度令堤里忍不住发笑。
“他是那种没有任何朋友的人啦。”
“你为他工作多久?”
“我在公司待十年了,过去五年来都是他的私人秘书。”
“跟一个讨厌的人工作,这样的时间算很久了。如果他真的照你说的那样对待员工,你一定帮他做了什么,他才不会讨厌你要你走路。”
法尼的讽刺令堤里非常不安。
“这跟葛雷先生的死有什么关系?”他突然问。
“我只是在查问一些背景而已。”
“出什么事了?”堤里接着说,“他是不是心脏病突发什么的?”
“他心脏有问题吗?”
“据我所知没有,他体重过胖,吃得跟猪一样,加上压力那么大,如果真是死于心脏病,我也不会太讶异。”
“这趟旅行他的压力特别大吗?”
“不会比平常大。我们正要去跟美国子公司的主管开会。”
“就你看到的,葛雷先生的举止跟平时一样吗?”
堤里咯咯笑起来了,听起来怪不舒服的。
“他跟平时一样暴戾傲慢,他想要炒六个人鱿鱼,而且想当众将他们解雇,让他们难堪到极点。他觉得那样做很爽,而且……”堤里迟疑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说。“他当时正在看公事包里的文件,好像对其中一份特别感兴趣,过了一会儿后,他就开始犯了……”
“犯了?你不是说他健康没问题吗……”
“我刚说他容易犯气喘,压力一大,就容易犯。”
“是喔。所以他开始犯气喘了?他有没有吃药?”
“他随身会带喷雾器。老板很好强,以为我们都不知道,伟大的老板不喜欢承认自己有病。所以他一犯气喘,就会躲起来用喷雾器。气喘这种病很明显的啦,好笑的是,他又超爱引用《传道书》中的一段‘Vanitas vanitatum,omnis vanitas’”
“所以你是说,他去厕所用喷雾器吗?”
“是啊。他去了很久之后,我才开始担心了。”
“担心?”法尼淡淡一笑。“照你刚才说的看来,担心老板的安危,好像不是你会做的事吧。”
堤里冷笑说:“个人的情感与此事无关,我不像艾奇把感情全投到工作上。我拿人钱财替人做事,但求问心无愧,尽一己之力罢了。我不必喜欢哈利·葛雷,除了我的工作范围外,哈利·葛雷做什么或没做什么,都与我无关。我也不在乎他的情人是谁,仇家是谁。”
“很好。所以他去了厕所,然后就没回来了?”
“我刚说过,他去了好一阵子,我请空服员去查看。那只是我身为秘书该做的事。”
“请等一下,堤里先生。”
法尼走到莎莉所站的地方,静静地对苍白而心有余悸的莎莉说:“你能不能去葛雷的位子上找他的公事包?麻烦你把公事包拿过来。”
一会儿后,莎莉拿着一个棕色的小皮箱回来了。
法尼接过提箱,拿给堤里看。
“你能指认这就是葛雷的提箱吗?”
男人不甚情愿地点点头。看到法尼打开提箱时,堤里抗议说:“你不该打开的。”
“为什么?”
“里面有公司的机密物件。”
“为了调查凶杀案,你的抗议可以不成立。”
堤里吃了一惊。
“凶杀……你的意思是……谋杀。没有人跟我提到谋杀呀。”
法尼忙着翻文件,没空回应。
他抽出一张纸,拿给堤里看。
“他在犯气喘前,就是在看这份文件吗?”
“我不知道,也许吧,反正是一张像这样的纸,我只知道这么多了。”
那纸是从电脑列印纸上撕下来的,上面写了短短两行字。
你将死于飞机落地前。Memento,‘homo’quia pulvis es et in pulverem revertis.
法尼靠坐着,轻松一笑,将纸递给秘书。
“你是拉丁学者,堤里先生,这上面的句子怎么翻译?”
堤里皱了眉头。
“你为什么说我是拉丁学者?”
“不久前你才念了一段拉丁文,我想你应该懂意思吧。”
“我几乎不懂拉丁文,葛雷先生喜欢用拉丁文,所以我只好努力记住一些他经常讲的话。”
“我懂了,所以你并不知道这段话是什么意思?”
堤里看着列印出来的纸,摇摇头。
“memento是记住的意思,对吧?”
“你有没有听过memento mori这个词?纸上的那个字,通常是写成这个词的。”
堤里摇着头。
“我想,大概是记得什么吧?”
“你觉得homo,‘人’这个拉丁字的上面,为什么要加括号?”
“我不懂那是什么意思,我不会拉丁文。”
“上面的意思大概是:‘记得啊,老兄,你是尘土,是尘的将归于尘。’这纸条显然是用电脑文书处理器打出来的。你认得这个字形吗?”
堤里摇摇头。
“有可能是公司上百台列印机中的任何一台印出来的,难道你认为这封死亡威胁信是我写的?”
“这东西怎么会跑到他的提箱?”法尼不理会他,自顾自地往下说。
“应该是有人放进去的吧。”
“谁能动到他的提箱?”
“你这是在指控我吗?我恨他,但没恨到得赔上自己的前途。他是个混蛋,不过也是下金蛋的鹅,除掉他对我一点意义都没有。”
“是吧。”法尼沉思道。
他瞄到箱子里有份笔记纸,便拿起来翻看,堤里在一边不安地坐着。法尼找到一份简写名单,上面标示着“立即开除”的字样和当天的日期。
“这是他要开除的六个人吗?”法尼问。
“我跟你说过,他打算享受那种当众叫主管走路的快感,而且他还跟我提了几个名字。”
“名单上只写了简写,第一个是OTE,”他扬起眉毛看着堤里,“是奥斯卡·艾奇吗?”
“差远了。”堤里得意地笑了笑,“是奥提斯·T·艾略特,是我们美国资料库子公司的总经理。”
“原来如此,我们看看能不能认出其他人的名字。”
法尼逐一念出来,堤里则帮忙补充姓名。接下来的四位也是葛雷公司的主管,最后一个简写是“Ft”。
“Ft下面画了三条线,还加上‘不划算!’的字样。谁是Ft?”
“FT就是我名字的简写。”堤里静静表示,他脸色泛白,而且突然变得异常严肃。“我发誓他在跟我讨论开除名单时,从没提过要我走路的事。他从来没提过。”
“公司里还有其他人的名字简写是Ft吗?”
堤里皱着眉努力回想,可是最后还是摇头,放弃地耸耸肩。
“没有,只有我而已。那个王八蛋!他从不告诉我他在盘算什么,摆明了要在大家面前羞辱人嘛。”
罗斯从帘子后面走出来,示意要法尼过去。
“我想我可以告诉你凶手是怎么办到的了。”他满意地说。
法尼对他朋友咧嘴一笑。
“我也是。如果我说错的话,请纠正我。葛雷进厕所用喷雾器,抒解刚刚才犯起来的气喘。他把喷雾器放进嘴里,照平常的方式按下去,结果……”
最后法尼只是耸耸肩。
罗斯一脸惊讶。
“你怎么会知……”他望着法尼肩后的堤里坐在那边不安地蠕动。“他承认是他安排的吗?”
法尼摇摇头说:“没有,不过我说得没错吧?”
“你的假设很棒,不过还是需要经过实验室确认。我在他嘴里找到碎铝片和塑胶片。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有个东西爆开来,将一小片金属射进他上颚后端,然后再插到脑子里了,葛雷跟你讲的一样立刻毙命。不管引发碎片散射的是什么,如今已经被爆炸力化解掉了,所以只剩留在他嘴巴和脸颊上的碎片。我仔细搜查厕所周围,也找到了一些。凶手实在太恶毒了。”
“这件事是某个知道葛雷有气喘毛病的人安排的。葛雷不喜欢当众使用喷雾器,一定会找个没人的角落。这个计划非常周详,几乎可以算是不可能的犯罪,而且几乎找不出破解的办法。乍看之下,你会以为受害者是在反锁的厕所中,被人拿枪射进嘴里。”
罗斯欣赏地看着他的同事笑道:“你的意思是,你已经解开这个谜底了吗?”
“噢,是的。记得我们以前在学校常唱的那首歌吗?”
生命何其真!生命诚可贵!生命终站非坟场;
尘归尘,土归土,唯有灵魂得永生。
罗斯点点头。
“我已经很久没唱这首歌了,同学,好像是朗费罗写的,是吧?”
法尼微笑道:“是啊,没错。那是依据圣经《创世纪》写的——terra es,terram ibis——是尘归尘的意思。”法尼向在一旁帮罗斯忙的座舱长雷德说,“麻烦你去请伊凡机长过来。”等雷德离开后,法尼又看着他的朋友,“这跟拉丁文有点关系。”
“此话怎说?”
“凶手太喜欢开拉丁文的笑话了,忍不住要跟他老板分享。”
“你是指他的秘书吗?”他瞄着堤里问。
“堤里说他连memento mori都翻不出来。”
“是‘莫忘死亡’吗?”
法尼纠正他朋友说:“正确的意思是‘莫忘赴死’,memento mori通常是人在看到骷髅或要提醒我们人类的脆弱时所讲的话。”
伊凡机长来了,他满脸期待地看看法尼,又看看罗斯。
“嗯,有什么消息吗?”
“机长,为了杜绝机上有人闹事,我建议你先用无线电叫警方待命,以谋杀罪逮捕机上一名乘客。飞机着陆前,不需要采取任何行动,反正凶手跑不掉。”
“是哪一个?”伊凡铁着脸问。
“是经济舱的奥斯卡·艾奇。”
“他是怎么……”
“很简单。首先,艾奇是葛雷的贴身侍从,再者,从堤里先生的暗示判断,艾奇更是葛雷的情人。艾奇在死亡纸条上也确认了这点,他在纸条上的拉丁文里,特别强调了homo这个字。homo意指人,不过我们都知道,对我这一代人来说,homo是‘同性恋’的俗称。”
“你怎么知道艾奇懂得拉丁文的双关语?”罗斯问。
“看到葛雷尸体的那一瞬间,年轻的艾奇喃喃念道:‘Terra es,terram ibis——既为尘,便归于尘。’”
“是情人间的吵架吗?”罗斯问。“由爱生恨之类的,就像莎翁说的?”
法尼点点头。
“葛雷逼艾奇太甚,无论从爱人或雇员的身分,都对他要求甚多,所以艾奇决定在飞机上了断两人的关系。葛雷的提箱里有张纸,写明了艾奇将立刻被解职,而且没有任何补偿。”
静静坐在一旁的堤里激动地摇着头。
“没有这回事。”他打断法尼说,“我们刚才一起看过名单的,我说过OTE是奥提斯·T·艾略特的简写,我上飞机前,才把解聘书传真出去。”
法尼淡淡地笑道:“你忘了Ft啦。”
“可是,那是我的……”
“你真的不懂你们老板有多爱用拉丁文,对吧?我一直弄不懂的正是这个FT。我早该料到的,像葛雷这样酷好拉丁文的人,若真想写FT的简写,就不会在大写F的后面写一个小写t。我一时没会意过来,原来那根本不是你的简写,堤里先生,Ft是字的缩写,正确地说,是fac以及totum,前者表示facere,意思是‘去做’;后者是指‘所有事’。加起来是factotum,意即家务总管的意思。请问谁是葛雷的家务总管?”
对方默不作声。
“我想这桩谋杀至少计划了一两个礼拜,我查出杀害葛雷的凶器后,只要揪出那个能取到他贴身用品、又具备杀人动机和机会的人就成了。请你把手伸出来,堤里先生。”
秘书不甘不愿地伸出手。
“以你这种粗手,不太可能做出精巧的机关吧?”法尼说。“葛雷的喷雾器是被手巧的模型高手艾奇改造过的,喷雾气一按,就会在嘴里炸开,把针射入葛雷脑里,手法简单又有效。艾奇知道葛雷不喜欢在众人面前使用喷雾器,所以喷雾器一改好,其他一切就看天意了,他的机会真的很大。本案差点成为不可能的犯罪,若不是我们的受害者和凶手太爱卖弄拉丁文,只怕真相永远要石沉大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