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山安排我住院两个星期,不得提前出院,除非凶手已被捉拿归案。
他美其名曰,这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至少每时每刻有医生护士看着我。我则严重怀疑,他认为我疯病未愈,没准睡了一个晚上醒来,就又神志不清了,所以得观察一段时间才靠谱。
我嚷嚷着:“王小山,我出院,跟凶手捉到捉不到有什么关系啊?你这个警察,捉不到凶手,就把我关起来,有这个道理吗?”
每次我提到“警察”这个词,王小山准得急。
“关你,谁说的,这是保护你,没良心。”他一急就语序混乱,一副不准备理我的样子,转身就走,没走两三步又折回来。
何樱姐在MSN上让我安心休息,她说,卢天岚也让她带信慰问我,让我务必养好身体再去上班,工作的事情暂时不要想。何樱姐又唠叨地补了一句:“放心,有我在呢。”
我被关得憋闷,宛如强行倒时差。每天六点三十分起床,七点吃早饭,八点查房,十点四十五分吃午饭,居然还有规定睡午觉的时间。王小山每天下班来,晚上六点三十分到七点左右,病人早就吃完晚饭,碗也收毕。隔壁病床没有人探视的大叔大婶,有的都开始打盹了。
我憋闷,就问王小山案子的进展。
可是这几天线索已经全部中断,只有一个没有太大用处的新发现。
“我知道任锦然为什么约孟雨见面了!”七月五日晚上七点十分,王小山大步冲进病房,从我床头柜上的纸盒里拉出一大堆纸巾擦汗。
原来这天是任锦然公寓现场保留的最后一天,物业公司早就催促了许多次,虽然尸体早已处理,但是这么一间凶宅总是保持原样,邻居有心理障碍。家具将一件件清理出去,由货梯搬下楼,清洁公司稍后会洗刷房间里的所有角落。就在任锦然的床头柜被搬走的时候,王小山拿起了上面的蛋糕盒。刚要丢进垃圾袋,心念一动,他在房间的地板上解开了盒子上的缎带,打开盖子。
谁说一个圆蛋糕一定是庆祝生日的?奶油和底座早就霉得不像样子了,但是蛋糕上面插着的巧克力汉字清晰可辨。
“我要做妈妈了。”
二〇〇二年,任锦然曾经怀过孟雨的孩子,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怀孕。这样的事情,对有些人而言很小,对有些人却很重大。相信任锦然恰好是后一种。很多年以后,在对男人与女人的亲密关系失望之后,决定单身,却想到生一个孩子来陪伴自己,也说明她是个很有母性的女人。
八年前任锦然怀孕的那段日子,恰逢是孟玉珍逼迫孟雨跟她分手,两个人顶不住压力,彼此动摇,也相互生出了责怪之心。手术之后,两个人就顺理成章地分手了。这个孩子的去留印证了他们的关系。
八年后,任锦然第二次怀孕,她喜不自胜,不免想起第一次怀孕的心情,感慨万千。她觉得自己已经在心灵的旅程中走了这么远,如今终于懂得该如何选择生活,而不是让生活选择自己。她已经有信心做一个好母亲,不凭借任何人的恩赐与庇荫养大自己的下一代,这让她颇为自豪。
这就是她想要告诉孟雨的。不是诉旧情,而是想看一看曾见证自己过去的那个人。面对孟雨,就像是面对八年前无助的自己,她想要再看一看那个女孩,对她说几句话。
没错,六月一日是孟雨的生日,这并不妨碍它是一个属于更多人的公共节日,儿童节。不论是对于一个准妈妈,还是一个发现自己终于长大成人的女孩,这都是一个更有意义的日子。任锦然是为自己挑了这个日子。
王小山这天晚上反复说了三遍:“哎,我差点就把盒子扔掉了。”
盒子在任锦然的床头柜上摆了整整三四天,系着缎带。怎么人人都有透视眼,都看见蛋糕上写着“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