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这里是冬野家。”我装出一副粗糙的男声接过我打来的电话。没错,好像就是这种感觉。“你好,我是迪斯科·星期三,请问勺子小姐在家吗?”“她在,你稍等一下。”在二〇〇〇年七月二十三日的调布市饭岛医院,被我完美地修整过外形的勺子体内的“十七岁的梢的心意”接过电话。“喂,迪斯科,能不能拜托你不要自报家门啊。”我笑着旁观“十七岁的梢的心意”为自己接下来即将说出的台词涨红了脸,于是被她踢了一脚。
虽然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但她心中还保留着天真无邪的部分。果然梢是最可爱的。
前段时间她不小心提到诺玛的话题时,整张脸还变成了诺玛的样子。虽然自己很焦急,但还是嘴硬说:“你不是最喜欢这张脸了嘛。”甚至在后来还故意改变自己的面部空间,以戏弄我和欺负我为乐。这一点要说可爱的话也是挺可爱的,不过我还是希望她不要这样。
“糟糕,人家下面已经被点上火了。湿湿滑滑的……”
“十七岁的梢的心意”满脸通红,故意避开我的目光,我是否该把自己即将对“勺子”做的事告诉她呢?
然后,我把进入勺子体内的“十七岁的梢的心意”带到二〇〇六年七月十四日早晨的维哈拉比小岛町,与她在门口道别。
“对了,迪斯科,我的名字要怎么办啊?”“十七岁的梢的心意”问道。
“这个嘛……”只要不是梢就好,她对我说过好几遍了,“还是算了吧。不过在我们下次见面之前你一定要想好哦,反正迪斯科你有的是时间。至于我的要求嘛,不能是‘诺玛’,对了,最好还是听起来很像‘迪斯科’的同伴的名字。”
“啊啊……”
“再见啦。”
“十七岁的梢的心意”顶着诺玛的面孔,用勺子的身体离开了我的视线。
我人生的起伏还真够剧烈的。我叹着气想。
可是,我不能让“十七岁的梢的心意”成为我的同伴。因为今后一定还有许多危险在等待着我。还有那个能把时间对折、剪剪贴贴的莫名其妙的家伙。
差不多该回到二〇〇六年七月十四日……已经是十五日了吧?总之是那个深夜中的凤梨居去了。我真正的同伴水星C还把Nail Peeler晾在晚风中等我回去昵。
回去吧,如此想着,我突然想再去看梢一眼,于是我在开始调查伦伦拜托我的事件之前,再次回到了普林斯顿酒店一二〇一号房,在我带着“十七岁的梢的心意”跳转到维哈拉比小岛町之后,她好像马上又睡下了,所以,变成“勺子”的“十七岁的梢的心意”依旧熟睡着。我盯着她的睡脸看了好一会儿。在装饰着蕾丝花边的窗帘外,调布夏日清晨的阳光正照射进来,点亮了“十七岁的梢的心意”的面庞。我在脑中回忆梢长大后的“十七岁”的面容,但还是说不清楚自己是喜欢那样的梢,还是眼前这个有着一张“诺玛”面容的变成“勺子”的梢。女人靠的不是外表。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
因为我深深地爱着梢,所以无论她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
并且,我一定会回到所爱之人的身边。
因为我已经有了一个我爱和爱我的人。我会在事件结束后马上回到这里。在“十七岁的梢的心意”再次醒来寻找我的身影之前。
然后我又想起另外一个……应该说,是我同样深爱的人的脸,于是我走进小卧室查看。
发现六岁的小小梢已经起来了,她正坐在地上研究什么东西。
“梢。”
“啊,迪斯科,早上好。”
“你在干什么?”
“啊?在给熊猫起名字,梢熊猫。”
我仔细一看,梢面前的地上放了一张普林斯顿酒店的便签,上面画着这样的东西(见图41)。
“ちんちん”是不行的哦,我不小心又想歪了,但我知道梢是绝对不会想到那种名字的。
特别是梢。
我最初感到疑惑的是,为什么“十七岁的梢”在进入“六岁的梢”身体时,会让她的身体发生变化,而“岛田桔梗”进入“六岁的梢”的小小身体里却不会发生任何变化呢?
作为“他人人格”,“十四岁”的“岛田桔梗”应该多少会改变一些“六岁的梢”的身高,甚至让外貌也产生变化才对。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这其中究竟隐含了什么意义呢?
答案只有一个。
当时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岛田桔梗”跟“六岁的梢”对“身体”有着同样的空间认识,这也就是说,她们曾经共有过一个身体。
幼年时期遭受过性虐待的孩子们比较容易患上解离性身份识别障碍。
但梢的症状之所以会如此特别,是因为她拥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而这种能力又是我所给予的。
穿越时空的能力。
我太过执著于保护梢的安全,使得她在凤梨居跟我共同经历了太多事情。被我放在胸前口袋里的尖尖猪跟我看过同样的东西,听取了我与他人的所有对话,甚至还被我带着穿越过时空。
尚未完成对自我身份认定的梢因此而改变了自己的世界观,也改变了自己对时空的认识。这使得一切更加趋于复杂化。一般的解离性身份识别障碍患者只会在一个身体里拥有多个人格,但梢却把自己的人格移植到了他人身上。
她移植的对象正是户田惠梨香、堀切麻纪、川村幸枝、岛田桔梗、田代由梨绘和近野成美六人。
我在凤梨居事件结束当晚,曾经去过这六个人的家。虽然她们长得都不像梢,但我可以确定这六个人都是梢。她们都是十四年间,一直跟梢通过异常时空保持着联系,替她背负了各种精神创伤的可怜女孩。
可是,真正可怜的,应该是还在婴儿时期就被梢带来的多重人格所驱赶,未能成长便已死去的真正的户田惠梨香、堀切麻纪、川村幸枝、岛田桔梗、田代由梨绘和近野成美吧。
我顺利找到了被赶出自己身体的那六个婴儿。
她们都进入了父母为即将出生的婴儿所准备的玩偶,或是哥哥们的人形玩具中。那六个灵魂都缩起手脚,将自己蜷成一团。她们之所以会保持这种胎儿的样子,恐怕是因为自己还在娘胎里时,就被梢夺走了身体,甚至都没能降生到这个世界上吧,我怜悯这些女孩的魂魄,于是便把她们放在自己家的佛坛或神坛上。在找不到这些地方时,便放到了母亲的枕边。
我虽然从不信仰任何宗教,但却坚信着死亡与其后的人生。因为我知道,人类肉体的死亡并不意味着灵魂的死亡。
不过,我对于户田惠梨香、堀切麻纪、川村幸枝、岛田桔梗、田代由梨绘和近野成美的身体变成一具空壳这个事实还是感到了一些欣喜,当然,我并未忘却这个事实对其他人造成的悲伤和痛苦。但这同时也意味着,梢以前为自己准备的那些多重人格现在都不再被需要了,也就是说,梢已经基本治愈了自己的心伤。梢今后一定会痊愈的。我希望,作为保护人格而出现,并对我做出许多警告的“岛田桔梗”是她最后一次人格转换。
为此,我今后将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梢。并且,我为了让自己最终拥有保护她的能力,跳转到了那六个女孩变成空壳的六个夜晚,在她们的身体上分别留下了涂鸦。“熊猫死忠”“熊猫真棒!”“I·PANDA”“呀~熊猫太帅了”“PAPANDAPANDA·PANDALONLON·”“熊猫真可爱呀”。
而这六个涂鸦也同样是对凭空出现的事物的自噬自生式的模仿。可是,如果缺少了这一环,我就不可能走到这一步,所以,一切都是注定的。
虽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但我依旧需要继续努力。我的所思、所感、所求、所愿、所欲,只有让这些感情强硬起来,才能最终改变命运。只有让自己的这些感情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强烈,才能让命运得以实现。我必须比任何一个人都更爱梢。
在普林斯顿酒店的一二〇一号房小卧室里,我沐浴在窗口透进来的朝阳中,看着梢,强烈的爱意使我身体僵硬,但我还是发现了。
发现了这一可怕的事实。梢写在纸上的“〇ん〇ん”,从我的角度看是横向的,变成了“0202”(见图42)。
反正换作我是你,就不会去靠近二〇二号房间。
时机到了,我的脑袋被人狠狠地揍了一下。有人正在等待这个时机。
“哈哈哈哈哈!白痴!去死吧!”
发出笑声的正是星野真人。我倒在地上,被揍得无力反抗。我在意识朦胧中试图操作时空扭曲,但失败了,因为就在那一瞬间,那个男人出现在了我眼前。
那个男人戴着眼镜,右手臂上有个黑鸟的刺青(见图43)。跳到时间外侧的男人。
“嘿嘿嘿!我还是第一次玩萝莉呢!请你一定要让我也来一下啊!”
星野真人兴奋地大叫。那个黑鸟刺青的男人笑了。
“反正我们有这么多时间。你就尽情地玩吧。”
难道说,我想。要在这里开始了吗。在我的面前。
梢握着铅笔抬头看向那个男人,她用害怕得颤抖的声音呼唤着。
“迪斯科——”她在叫我的名字。
快住手!求求你快住手!
黑鸟刺青的男人将我的手指复原。我手上重新长出指甲,水星C的齿痕也被抹掉了。
“我没用下面那个还算不错吧。”黑鸟刺青的男人笑着,用匕首切断了我的左手中指,“因为老外的下体对小孩子的小穴来说还是太大了,塞不进去啊。”
我的左手中指又被复原,如此重复了三次。
“不要!不要!迪斯科!迪斯科!救救我!迪斯科!”梢不断哭喊着。
我呼唤梢的名字,但黑鸟刺青的男人却隔断了我的时空,让我的声音无法传达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