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然难得关心起了正事,周遇比得知她在外面欠了钱还惊讶,但还是耐心地给她解释:“朝廷官员的俸禄组成不光是银两,包括禄米冰炭等等,若是家中没有私产,一下子能拿出五百两银子的确实是算得上富裕了。不过我朝并不禁止官员有自己的产业,因此大多官员手头都很宽裕,捐钱这事儿里弯弯绕绕多着,捐得多了怕被人参贪污受贿,捐得少了怕圣上恼怒,因此头几个的态度十分重要,既然顾相已经捐了五百两,普通朝臣大概也不会比他多,只能指望咱么这样授勋的勋贵人家了。”
周如翡听得似懂非懂,然后问:“所以我们家比顾家有钱吗?”
周遇哭笑不得,又觉得不能让周如翡养成骄奢的性子,于是说道:“咱们家加上满府的奴仆,少说也得百十来号人了,就你爹你娘两个正经当官儿的,一个外派到鸟不拉屎的地方,一个是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其实……也没那么有钱。”
周如翡一下子苦恼起来,她家原来这么穷的吗?她犹豫了一下,对周遇说:“那……我的月银都不要了,全都捐给沈姨吧。”
说着周如翡有些心疼,虽然她没有花过自己的钱,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活起居其实大部分支出都是府内承担的,她的月银捐和不捐其实没有多大区别,但这并不妨碍周如翡想象自己没钱的生活——不能买新奇的玩具,不能听曲儿吃饭,生活的乐趣一下子少了一大半。
看见周如翡的表情,周遇很是欣慰,他摸了摸周如翡的脑袋,然后问起今日在宫中的事情来。
一听说周如翡在宫中带着几个皇子一起斗蛐蛐儿,还因为几块糕点起了争执,周遇脸都僵了——他果然不应该相信他们家小羽会老实安分地读书,听她的经历,周遇的心情比上朝的起伏都大。
周遇连叹了好几口气,面对周如翡兴奋且无辜的表情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周如翡还问他怎么了。这个时候林苑陶进来了,看见周遇的表情就问:“怎么了这是?晚膳也不去吃,在这儿对着叹气?”
周如翡从周遇身上跳下去,抱住林苑陶说她在和伯父分享在宫里的事情:“其实弘文馆和女子学院也差不多嘛,就是有一位先生太凶了,不过我听说里面还有一位先生,比施先生还厉害,但他就温柔多了,从来都不生气,可惜今天没有看见。”
“是吗?那跟我也说说?”林苑陶拉着周如翡往外走,又回头让周遇别发愣了,去吃饭,三人才一起往饭厅走去。
周如翡的兴致很高,到了饭厅才问:“娘今天又不在吗?”
“她去巡营了,咱们先吃,我让厨房给她留着饭菜呢。”
莫柔原本是周述副将的女儿,也是一身的好武艺,嫁给周述以后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征战,年前回京皇上亲自给她封了官儿,留在了京城巡防营里。
周如翡有些失落,不过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其实在西北的时候她爹娘都没时间管她,回了京城以后有了周述和林苑陶,周如翡才不至于每天都一个人吃饭。周如翡很乐天地想这样其实也挺好,至少她娘的脾气没有伯父伯母那么好,万一犯了错还要受罚。
吃完饭以后周如翡自己回了房,挑挑拣拣的选了几样出来,说是明天要带进宫给其他皇子的,表情十分不舍。素丹好奇地问她为什么不买新的,周如翡痛心地教训她:“素丹,我们家已经没钱了,我们要节约一点,我已经是大孩子了,不玩这些东西了,把它们送人了,它们还能继续发光发热。”
话虽这么说,周如翡还是很舍不得,晚上睡觉的时候坚持要和她的宝贝们睡同一个被窝,结果半夜睡觉不老实,把一半的东西都踹到了床下。
第二天周如翡把她的玩具单独打包了一个包裹,在宫门口见到刘仲仪的时候从里面掏出一个木盒子递给他,说是答应送他的礼物。
刘仲仪打了个哈欠,也没问是什么就收下了,显然还没睡醒,周如翡等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你不打开看看吗?”
“嗯?”刘仲仪靠在车厢上,闭着眼睛敷衍了一声,周如翡气得去摇了摇他:“你看看是什么!”
“看!看!”刘仲仪大声答应着,等周如翡放开他,声音就又弱了下来,拿着木盒的手也没动作,竟然又睡着了。
周如翡没见过这么懒的人,气得咬了咬牙,一旁的戴云就说:“他就是这样,等他醒了就好了。”
“哼!”周如翡转过头不想理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她转了转眼珠子,对戴云说:“那等你们到了弘文馆再看吧,一定要在上课前再打开哦?”
她搞得这么神秘兮兮地,戴云只好说:“那我尽量转告他。”
不知道为什么,周如翡突然就不生气了,又拿出一个礼物给戴云,和他说起话来,问他是不是每天都和刘仲仪一起上学。
戴云不明白这小姑娘的情绪变化为什么这么快,听见她问就老老实实地回答说刘仲仪载他十分顺路,他每日在家门口等就行。
其实戴云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通常只有刘仲仪口无遮拦旁边又没人管他的时候才会制止一下,顺便给人赔礼道歉。好在周如翡并不需要别人搭话就能聊一天,竟然和刘仲仪有问有答地聊了一路。
等到了二重宫门的时候刘仲仪才睁开眼睛,周如翡看着他说:“大瞌睡虫醒了?”
“你们两叽叽喳喳地这么吵,就是死人都吵醒了。”刘仲仪大概是有点起床气,言语间对周如翡二人十分不满:“早知道就不载你了。”
说着他又打了个哈欠,周如翡这次却没生气,高高兴兴地往里走,很快就到了弘文馆,周如翡和他们分开的时候又强调了一次:“千万不要在上课的时候打开哦,否则会发生非常可怕的事!”
刘仲仪敷衍地应了,周如翡这才去找祁源他们,并且把每个人的礼物都发了,整个包裹都轻了。
周如翡的玩具都是些常见的东西,其实并不贵重也不精巧,甚至都不是新的,只是在她的描述里,玩法多种多样,新奇有趣,除了祁渚,其他孩子都爱不释手。
祁溯和周如翡更熟悉,他问:“这个小木车上怎么还有划痕呀?”
说到这个周如翡就愁眉苦脸起来,祁源赶紧拉了祁溯一下,示意他说错了话,搞得祁溯满脸莫名其妙。
祁涵脆生生地说:“小羽姐姐,你别伤心了。”
周如翡叹了一口气,说:“我以后不能老是给你们带礼物了,我伯父说我家很穷,买不起这么多玩具。”
“穷是什么?”
祁涵满脸天真。
“不会吧?”
祁溯和祁源惊讶。
“切!”
远处听着的祁渚不屑。
周如翡把周遇的话结合自己的脑补,给自己编了一个家族没落,家里人多都快吃不起饭了的凄惨身世,还说家里人以前心疼她都没告诉过她这些,从今天起自己要勤俭节约,不能再乱花钱了。
祁源还是有些不信,定义郡公府的品级应该不低,会这么穷困潦倒吗?
祁溯就没见过周如翡唉声叹气,又想起周如翡的父亲本来是要升官的,突然被派到了很远的地方,一下子就觉得这事儿是真的,对周如翡多了许多同情:“我、我以后不再欺负你了,你别伤心了。”
“你能欺负过我?”周如翡虽然“很穷”,气焰却依旧嚣张,祁溯刚刚升起来的那点自责瞬间就灰飞烟灭了,他傻了才会同情周如翡!
小学堂里的气氛一下子没有往常那么热闹了,而另一边,刘仲仪手里拿着周如翡送的小木盒,放在耳边晃了晃,听见几道清脆的“哐当”声——这木盒做工还算精巧,四面刻着精致的图案,盖子上有个精巧的机关,只需要按下就能打开。
但刘仲仪又不是小孩子了,他出身富贵,又沉不住性子,见过的新奇玩意儿只会比周如翡多不会比她少。他想起周如翡早上那个慎重的表情,不由得觉得好笑,他偏要上课的时候打开,看看能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今日讲课的先生不是施松鹤,见刘仲仪支着脑袋摆弄着一个小木盒也懒得管他,只要刘仲仪不捣乱他就谢天谢地了。
正想着,刘仲仪突然推开面前的桌子,整个人蹭地站起来往后一退,撞到了后桌的人,顿时一阵乒乓乱响,课堂一下子乱了套,先生顿时皱起眉来,却听见有人惊恐地叫出来:“蛇!有蛇!”
听见这声音课堂顿时乱起来,刘仲仪所在的地方瞬间空出一大片,先生赶紧前去查看,在混乱中一时竟挤不过去。
离得近的祁清最先反应过来,叫人先散开免得受伤,就听见刘仲仪说:“是假蛇。”
说着刘仲仪就把地上的东西捏了起来,众人又是倒吸一口冷气。祁清走过去看了一眼,确实是条木质的假蛇,只是关节做得十分细致,拿起其中一截,那蛇竟像是在扭动一般,十分逼真。
戴云也凑了过来,认出了掉在地上的盒子:“这不是早上……”
“哈哈哈,”刘仲仪打断了戴云的话,嬉皮笑脸地说:“怎么样?这东西是不是十分逼真?我可是花了好久才寻到的。”
戴云有些疑惑地看向他,祁清不知道早上发生了什么,见这到这两人的表情却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对。
但刘仲仪已经说了这假蛇是他的,那就是他故意捣乱,众人忍不住抱怨,祁清就出来打圆场,最终以刘仲仪赔礼道歉结束。
一阵兵荒马乱后,先生继续讲课,刘仲仪继续把玩那假蛇,其他人的心思也多多少少受到了刚才的影响。
好不容易等到了下课,有人立刻就去问刘仲仪上哪儿弄到的这么逼真的假蛇,祁清也想问一下缘由,却压根没抓到刘仲仪人——先生刚走出课堂,刘仲仪就风一般地跑了出去,眨眼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