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小学三、四年级吧!还很小,本庄的身体几乎就可以完全遮住这个小女孩了。眼睛微微张开,显得很疲惫,但还好,似乎没什么受伤。
“振作一点,没事吧?”
对于本庄的问话,小女孩点点头。并非真的没事,因为看起来真的很虚弱。
“发烧了,必须带到医务室去。”
本庄将手掌贴在小女孩的额头上,“怎么样?这样比较凉快,有舒服一点吗?”语气非常温柔。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由良神情呆然,就和完全不知所以然的我一样。包括江神在内,在场的所有人员都如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小孩是谁?从哪儿冒出来的?”
其实只要问本人就可得到答案,但不巧那女孩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为此,本庄对于如此未察觉女孩情况的由良,似乎有些不高兴。
“先让她躺床上休息吧!她打哪儿来虽然很不可思议,但还是先让她休息休息再问也不迟。”
“好吧!”由良像是为了缓和尴尬气氛而拨了一下头发,“芳贺先生,麻烦带这小孩到医务室去——怎么了?”
只见被点到名的芳贺盯着自己的双手,显得有些犹豫。
“刚才在检查简易厕所,手可能不干净,我去洗一洗。”
由良说:“没关系,反正她穿的是黑色衣服和牛仔裤。”
“我带她过去好了。”
话还没说出口,江神就已开始动作,双手抱起了病俨俨的女孩,女孩四肢无力下垂,连抓紧江神的力气都没有,双手与鞋底都沾满了尘土。
一抱起女孩,藏在她身后的小包包就露了出来,包包上面有河马的装饰图案,我弯下腰捡起来。
“医务室在西翼吧?走吧!帮我带路!”
江神部长跑在前方,步伐飞快,其他四个人随之在后,把江神圈在里面护送前进。
“昨天察看仓库时没见到吧?真的很怪,到底怎么会这样?”
由良自顾自地说,而派崔克则回道:
“所以我就说,简直就是悬疑剧情嘛!发现这女孩时,她是裹着毛巾在发抖,而昨天翻遍毛巾堆在找录影带时,连个影子都没看到她,真不敢相信,就像爱丽丝漫游奇境一样,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比喻有点胡闹,但也许就是这样。爱丽丝本来是在一个正常世界的少女,而将目前的情况说成是漫游奇境,我没有异议。
“你叫千鹤,记起来了,你叫千鹤对不对?”
本庄喊着江神怀理的女孩,而女孩也气若游丝地回应称是。
“果然没错,一时没注意到,抱歉——这女孩是金石家的千鹤。”
“金石源三先生的孙女?啊,对了,这么一说……”
由良知道这女孩?不,就连我也好像听过这名字。金石不就是和椿先生谈起十一年前命案的那位老先生?这么说来,好像也曾提过还在上小学的孙女,老先生似乎不太记得自己孙女念的是几年级。
“问你一下,千鹤小朋友,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是什么时候进到那个仓库的?”
由良语调轻柔地问道,而千鹤也露出了可怜的表情说了一些话。
“……对不……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没有人不高兴呀!”
女孩面向由良,一直重复说“对不起……”最后则说“水……”江神立刻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拆开的纸箱里,有一瓶矿泉水空了,是这女孩因为口渴喝的,她在为此道歉。”
“喔,别担心这件事,喝了矿泉水不会怎么样的,不过你为什么——”
“体温相当高了,身体状况稳定之后再问吧!”江神望着怀里的小女孩,“她可能在仓库里过了一夜,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受了风寒而感冒发烧的。”
这时候的季节,到了夜晚会很冷。但这么小的女孩在黑暗的仓库里度过一夜,应该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吧!看来谜团又增添了一桩。
佐佐木昌晴在医务室里,似乎昨晚在这里过夜。
“唉呀,怎么了?是金石家的顽皮孙女吧!喔,发烧了。不带来这儿,让她躺在家中休息,我过去看诊也行呀!”
换句话说,就算城堡封闭了,万一有病患需要急诊,佐佐木还是可以外出的。但是,当他听到女孩是在仓库里发现时,惊讶得张大了嘴。
“这就奇怪了,昨天起,任何人都无法进出不是吗?那么她是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进来的——嗯,这稍后再说好了,先让她躺一躺。”
江神轻轻将女孩放到床上,像对待易碎物品一样。接着,由良又硬凑上来。
“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千鹤小朋友?医生会医好的。但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就好,你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
也许是想努力说出话来,只见她双唇发抖却没声音。似乎不是因为发烧,而是因为害怕。
这时,佐佐木护着病患。
“现在要她说话太不忍了,由良小姐。你看,你的脸这么靠近都让她害怕了,这孩子现在很虚弱,不要太勉强她,交给我处理就好。唉呀,手都脏了,我来擦擦。”
昨天的他,常常出现身为医生却深深感到无能为力的状况,而这场面则突然激起了他的情绪。诊察结果是受到风寒。在女孩细瘦的手臂上注射时,些微的抖动看得出来她很害怕,她原来应该是个坚强的孩子吧!接着,佐佐木又为她注射点滴。
“这样就行了,暂时让她安静安静。喔,还想问她话呀?不行不行,这可不行!发烧将近快三十八度了,先让她睡一觉。等醒来之后,应该就好了大半,食欲也会恢复。麻烦一下,现在先去找找这小女孩穿的睡衣吧!就这样了。”
在干鹤耳边叮咛几句,佐佐木随手拉上床边的布帘遮蔽。
“不好,我好像也发烧了。”由良的手搭在额头上,“本庄小姐,睡衣就麻烦你了,我要去向吹雪局长报告这件事,芳贺先生就留在这里,回来的时候我要问话。”
她没向江神与我做出指示,似乎是让我们怎么做都行。结果,不得已,后院的搜查也只好延期。
“不过……”
情势朝意外的方向发展,但江神也没浪费这样的机会,于是分别向佐佐木与派崔克询问关于听到枪声的时间,他们人在何处,以及在做什么事等问题。很顺利地,两人都干脆回答了。
夜宿医务室的佐佐木并未被枪声从睡眠中吵醒,反而是因馆内传来的喧闹声起的床。至于派崔克,他则是在五点半就完全清醒了,因为太清醒无法睡回笼觉,以他自己的说法是,到研究大楼实验室去冷静冷静。能为他作证的研究局人员至少有两位。
如果枪响时刻等于犯案时刻——这说法虽然相当有疑虑——那么佐佐木的不在场证明就无法成立,而派崔克则有不在场证明。但在凶嫌为了不在场证明是否进行过加工处理尚未定论之际,这样的不在场调查是否还有意义?一虑及此,江神便将问题转换为昨夜之事。
“请问医师,昨晚是否一直待在医务室里?”
“没错,十点半左右吹雪局长过来说是头痛,所以开了药给她,这就是我昨天最后的工作,吹雪局长经常头痛,后来我就打发时间看电视。”
桌角放着一台可携式电视,大约七、八寸的萤幕大小,要看电影画面上的字幕应该很吃力。
“什么时候睡觉?”
“大约在十二点前睡的吧!昨天虽然发生命案,但也可能因为这样,所以倒头就睡,睡眠品质很好也睡得很沉,是今天早上外面的喧闹声太吵,结果把我给吵醒了。”
“我也要说是吧?”派崔克指了指自己,“我比佐佐木医师更晚,大约是在凌晨一点过了好一阵子才睡的。”
“就寝时间厘清了,但我也想听听就寝前的情形,也就是十点到十二点左右。”
“大约在十点十五分到十一点之前,我待在谈话室与其他人交换讯息,因为人员进进出出的,虽然我也告知他们别来来去去,但似乎没怎么听进去,后来人都走光时,我就回自己房间了,我被分配的是稍离西翼西侧的房间,回房淋浴后就开始冥想,由于发生了惨剧,一直无法集中精神,为了转换气氛就到C栋楼上去。”
“三更半夜到我们住宿的C栋来?”
“是的,打算在观景交谊厅发发呆放松心情,当时已经有人在那里了,就是有马小姐,她坐在沙发上似乎在沉思什么,于是向她打招呼道晚安,闲聊了一会儿。尽管我只是心不在焉地随便扯东扯西,但是她似乎想聊一些更有刺激性的话题。当她说本部正在进行外星人的解剖时,真是吓了我一跳,我不知道她到底有多认真,不过她似乎认为人类协会隐藏了很离谱的秘密,这想法也太浪漫了吧!为了厘清误解,我就提出了许多解释,像是罗斯威尔事件、牛体肢解案、MJ-12、51区等等怪事,关于自己的经历也谈了一些。到了将近一点钟,我们就各自回房,返回房间之后,我很快就入睡了——这样的说明可以吗?”
他与麻里亚陈述的时间带应该是没有说谎。至于有几分可靠?因为当时我会在一旁偷听。其实那时候我大可走到他们面前道晚安,然后加入谈话,但我没这么做。也许是因为从旁偷听比较有趣吧?不过,到底为何会这么做?也许是因为万一我露脸,正在谈论的话题就会缩水,这可不是我喜欢的结果。
本庄带着睡衣回到医务室,但也太迟了,掀开遮帘一看,千鹤就穿着原来的运动衫和牛仔裤沉沉入睡,一脸的安详。
“我们几乎没有小孩访客,所以这套睡衣洗完就被塞到很内侧的地方不好找,但看她睡得这么甜,那就太好了。等点滴注射完毕,她也醒来时再更换吧!”
拉上遮帘,睡衣摆在空椅子上,我想起了帮这小女孩保管的小包包一直都提在我的右手上,派崔克这时也发现了。
“这是这女孩的小包包吧?不好意思,可以让我看看里面的东西吗?也许有什么发现!”
虽然不礼貌,但对象是个八岁的小女孩,在她生病体弱时照顾她的大人,为了了解来龙去脉,这么做应该是被允许的。
“里面的东西放这儿。”
佐佐木挪出桌上一个空间,小包包里的东西就罗列在桌上。一条花色图案的手帕、没用完的面纸、吃到只剩一小片的巧克力、即可拍照相机,其中只有最后一样物品未使用过。
“完全就是去远足嘛!”佐佐木评论道,“真的好像要去野餐,巧克力零食和这个随用即弃的相机。”
“医生,这是可回收的,不用说成是抛弃式相机。”
本庄在细节上提出更正,医生也回应称是。
“我想,怎么称呼都无所谓,倒是这片巧克力,很像是为了避免饥饿一点一点啃食的。”
不过,她并未携带水壶,难怪会去拆开纸箱,取出保特瓶喝了矿泉水。先不论这一点,应该不会是在远行郊游途中迷了路,然后走进城堡里的仓库吧!
这时候,最好能听听江神的说法。
“只凭这样是无法判断的,以这样年龄的小孩携带照相机到处走,她想要拍摄的如果是……”部长自言自语般地嘀咕着。
“是什么?”我插话追问。
“没有,我是说,既然带着照相机,会拍什么照片是不一定的。也许只是随手放进包包内,也有可能是大人叫这小女孩出去买回来的。”
派崔克缩了缩肩。
“这不是用想的就知道了,如果这位Lady醒来,第一个要问的就是何时、从什么地方、如何进入此地的问题。”
这说法不就跟我之前说的类似?杀害弘冈与子母泽的凶枪是(何时、何人、如何)携带进来的?
江神的头微向右倾,凝视墙壁,那不过是一面没挂图也没挂月历的白墙,看起来似乎专注在思考什么事。
我会认为,要读取别人的思考是真的不可能。或许是受到大约与千鹤同年纪时,阅读过的漫画中提及的心电感应影响。例如从早上起床到晚上就寝为止,我们的脑袋就从不间断地一直在思考,却也为此害怕不已。毕竟内心思考的事情不泄漏出去会让人安心,但总会在意是真的这样吗?就算漫画中出现的特异功能者在现实中不存在,但也假有可能在某种情境下,人内心思考的事情会被泄漏出去。一想到这种可能,情绪就一直无法冷静下来。
对当时的我而言,有一位班上同学算是我心仪的对象,虽然还谈不上是初恋,但只要一想到对方应该也都一整天不断在思考,便觉得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了。虽然很想知道对方极小部分的思考内容,无奈我不会这种方法。有时候会想,也许碰触她身体的某部位就可以稍微读取她的心,然后就会开始跳起仪式祭舞,接着便怀着激动的心情等待与她牵手的那一瞬间。然而,真正面对牵手时,却又害怕得不得了。担心不仅无法读取她的心思,而自己的心事却又被她吸光,那该如何是好?这个恐怖的念头不断袭来。当然,任何奇迹都没发生,跳了祭舞之后,反而感觉她比以前更冷淡,实在令人不安,害怕她该不会都读取了我的心思吧?如今想来,会不会是因为我牵手时的态度太过僵硬呆板?
忽然想到,即使到了这个年纪,我还是没从失败中得到教训。是否要具备哪些条件才可以读取他人的心思?以及如何让人读取某些心思?比方现在的情况,若能把手放在江神头上得知他在想什么就好了——幸好,部长自己开口说话了。
“早上开始就连续发生同样的谜团,十一年前消失的手枪到底是(何时、何人、如何)携带进入馆内的?而这个名叫金石千鹤的小女孩又到底是(何时、从什么地方、如何)进入那个仓库的?——看来这个本部有我们未曾察觉的一扇门存在。”
本庄应道:“就像通往异次元的门?”
“也许这种说法是正确的。我指的是什么,各位都注意到了吧?——显然各位是完全不明其究的表情。芳贺先生,真的不知道吗?”
本庄的手靠在嘴边。
“我……大概知道。江神先生说的是指……”
部长点点头。
“与禁忌有关,所以难以启齿吧?好,算是答对了。各位也看到这女孩的双手都沾了尘土,黑色运动衫与牛仔裤看起来虽然不明显,但不只是手掌,连胸部、手肘、膝盖也都沾了尘土,应该就是从洞窟里爬出来的。”
本庄与芳贺行礼之后,步出了接待室。门一关上,吹雪奈央便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江神与我,旁边的由良则是一脸困惑。
“接下来要谈的比较敏感,所以让那两个人先离席。江神先生刚才说的还真是令人出乎意料啊!”
“是吗?各位会感到震惊我可以理解,但我认为这是必然的结论。”
江神部长并无虚张声势的感觉。
“你是说金石千鹤钻入圣洞,然后进入本部建筑物内是吧?”
“是的,从洞内传出风的声音来判断,那个洞穴应该是可以通往某个地方。在后山,应该有足以让小孩钻进去的地道,她就是从那种地道钻进去的。只要一想到神圣的空间遭人入侵,也许各位就会觉得不怎么高兴,但小孩基于好奇心而闯出来的祸,应该是没有恶意的。”
“所以我们要接受现实,对那小女孩宽容以待是吗?这不是问题,就算江神先生没提出忠告,我们也会这么做。我们很理性,对于好奇心旺盛的小孩恶作剧,我们不会生气动怒。”
言语上你来我往的,气氛上似乎并不是很愉快。身为尊奉培利帕利的信徒而言,是很难抚平心中情绪的。
“目前也只能往这个方向思考了,毕竟现有的物证都到了这个程度。”
吹雪指着摆在桌上的小手电筒,这是刚才在仓库二度搜寻时发现的。我捡起小包包时会看过,还以为是协会的库存品,但现在看来应该是千鹤持有的。
“拿着手电筒在洞穴中探险?还真勇敢!不过,关于这个小女孩,我会听说她很孤僻又顽皮,所以这并非不可能。就认定这是事实好了,但万一让其他会务人员知道了,一定会刺伤他们,所以我不打算公布。”
“还没有其他人知道这女孩闯入本部吧?”
“如果看到不该在此出现的女孩,应该不会默不作声;而且一连串发生的怪事,又该如何向他们说明?”
“如果没必要,就先别公开。但若此事与事件有关的话,那就另当别论。”
“事件?”
“土肥宪作遭杀害的那个案子。金石千鹤这个女孩的冒险,与那起绞杀事件有很大的关系。”
是真的不知道其中的含意?还是故意装糊涂?吹雪表现出一脸的惊讶。
“有什么关连?那小女孩不可能是凶手吧!”
“当然不是。土肥是遭人从背后勒死的。从圣洞里爬出来的小女孩,应该无法办得到。”
“其实也不必那么认真回答。就算土肥再怎么柔弱,也不可能被一个八岁的女孩杀害——你要说的是,那女孩目击了犯行?”
入口大厅有脚步声接近,不知是谁,显然已经通过了大门。此时,由良也不知为何整个人僵硬了起来。
“也有可能是目击了恐怖的犯行,于是躲到仓库吓得不敢动,就这样受冻过了一夜。不过,就算没看到决定性的那一瞬间,千鹤仍然是很重要的证人。假设她是从地道爬进圣洞的,但那个地方随时都有人看守。充满冒险精神的小女孩,按照道理是无法爬出圣洞进入馆内才对。然而,她在仓库被发现,显然就是在警戒上出漏洞的空档闯了进来,出现漏洞的这段时间就隐含了重大的意义。”
依目前来看,犯案时间或许可推估于五点到五点半之间发生。举例来说,如果她在五点十分爬出圣洞,而土肥宪作就是在那段时间遭杀害,再依此对照每个人的不在场证明,锁定的范围就可以缩小了。
“我对此说法无法接受。”
由良不认同,并且在获得局长的允许之下开口说道:
“假设干鹤小朋友目击了此案,我不认为她还会在馆内到处走,应该是吓了一大跳从圣洞逃出去才对,由此可知,她并未看到命案的发生。不过,她若是在案发后才出现,应该也会看到土肥的遗体,当时恐怕也会吓得往回跑了。江神先生的说法不是很矛盾吗?”
“意思是说,她不可能经过遗体旁进入馆内?我也这么认为,但土肥躺在待命室的遗体并非横跨整个空间,他是倒在马蹄形的柜台内,因此从圣洞的方向看不到遗体。必须经过看守台之后回头,这才看得到有人倒在那里,所以千鹤并没有回头看的理由,也就不会看到有人倒在那里了。要不就是她回头看到土肥倒在地上,却没意会到人已经死了,这也不是不可能。”
“矛盾那句话我收回。”
由良说完,脸色却更加沉郁,接着从胸前口袋掏出笔记本开始翻找。
“一大堆谜团。”吹雪的语气中充满挫折,“从何处进入?看到了什么?这些只要问本人就知道了。除此之外,我还想问另外一个问题。刚才芳贺已经断定,那就是昨晚进入仓库找寻录影带时,小女孩并不在里面。为什么当时没发现呢?如果芳贺所言属实,那么她一定是在仓库搜查之后才进去的。”
“五点五十七分发现土肥的遗体后,待命室还是跟平常一样有人守卫。五点到五点五十七分大约只有一个钟头,她是没有机会进入城堡的。”
“可是——”
“可是为何在检视仓库时没发现吗?大致上可以推测当时的情况,但在各位听到答案之后,可会令人大失所望唷!小女孩一定是藏得非常隐密。”
吹雪听后一脸失望。
“说得轻松,难道忽略了刚才芳贺说的话了?昨天他实际负责仓库的搜索,而且明确表示,翻遍了整个仓库,那女孩就是不在里面。毛巾一条一条掀开,简易厕所里面也检查过了,当时本庄也在场,莫非两人合起来说谎?”
“不,我不这么认为,因为他们没有说谎的理由。”
“但也许有理由必须隐匿那个女孩。”
吹雪显得更恶意。
“若是如此,他只会搔搔头说,因为没有每个角落都搜查,所以有可能没注意到那个女孩。人在认真严肃的情况下,是不会说出没必要的谎言的。”
“这样啊?也许吧!但光是‘藏得非常隐密’这一点就……”
“这说不上是答案。这样好了,让我们来检查那个仓库吧!在这里纸上谈兵是查不出结果的。”
“先到后院,然后去仓库?好像是你握有主导权——要从什么地方开始看?”
“先到仓库吧!”
“你也想看看是如何解谜的,是吧?”
“知道了。”由良出声,阖上笔记本,似乎在思考什么,结果什么也没说。
“请问……”我立刻追问,“如果千鹤小朋友是在昨天五点之后进入这栋建筑物的话,她的家人应该会很紧张吧!是不是已经跟家属联络了?”
这一点,由良并未疏忽。
“刚才打过电话,但不通,所以已经告知附近邻居,现在应该在传话了。一开始虽然粗心疏忽,但她祖父今早一发现孙女不见之后,听说就在村子里到处找过了。”
“在村子里到处找……有报警协寻吗?”
“不是说才打电话吗?重点是,先让他安下心。”
小小的都市神仓,受支配于人类协会之下。就算找不到干鹤,整个搜索行动应该也只会出动到全村的村民。
用成语来形容,那就是四面楚歌。居于中间被环伺的麻里亚他们,目前会是怎样的情况?形势对他们非常不利,期盼他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才是。
“走吧!”
吹雪移动尊驾,一行人来到走廊上,边走边看到铺设亚麻油地毡的地板上遗留下一条条车胎痕,应该是激烈缠斗后的遗迹,无法现场目睹实在遗憾,看来望月的变装古典诡计已让他脱逃成功,只有我一无是处,很想在接下来的期间,可以贡献一己之力收复失土。
江神突然往右手边的视窗望去。绣球花丛怎么了?喔,不是绣球花丛。
“有车辆出去吧?”
江神伸出窗外又看了一眼,是城堡前方道路的死角。部长是因为声音而有反应的,东侧门似乎有汽车开出去。
“是谁开车外出?为何外出?”
“与各位都无关。”
吹雪冷冷地回道,但绝不可让她这样冷处理就放过这个问题。
“不便告诉我们吗?那就透露一些不需隐藏的内容好了。”
“各位只是访客,请勿介入主人的家务事,我只能这样说,那辆车外出的原因与这里发生的事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以我的名誉发誓。”
“外出的人是哪一位?”
“无可奉告。”
“就算不说,只要依脸辨识、逐渐删除就可以浮出名单了。”
“你无法召集人员一一点名。”
“关于发现千鹤这件事,臼井局长有何反应?我们无法和他短暂见个面吧?他该不会是外出了吧?”
“无可奉告。”
是臼井,臼井热外出了!这是我们的直觉,于是又继续追问吹雪。
“他是要逃走吧?因为臼井局长知道每一起命案是谁犯下的,所以就逃走了。如果说错的话,就请明白告知我们说错了。”
结果被回瞪了一眼,眼神中充满的激情不知是悲伤还是愤怒。
“好吧,我就说清楚好了,而且也可以发誓。你们问他是否逃出去了?可以明白告诉各位,他是为了协会本身的事务外出的。”
这也承认了外出的人的确是臼井,就差一步了。
“说是这么说,但时间点上也太让人起疑了,只能想到是逃亡。”
“有栖川先生,我看您也是不讲道理的人。我都说到这个程度了,若还怀疑那也就请便。臼井局长办完事之后,一定会回来这里的。如果真有逃亡之事,我们每一寸土地都会掀开来找……”吹雪的嘴角都歪斜了,“然后杀了他!”
如此爆炸性的发言,还真令人吓了一大跳。接着,她立刻收回刚才的态度向我们说明缘由。她表示,是因为接二连三出了状况,所以被逼急了才动了怒气。
“非常抱歉,身为修行中的野坂代表职务代理人身分,这时候居然言行如此不谨慎;当然,那些言词绝非我的本意,在这么重要的时刻胡乱说话,如果年长的臼井局长知道的话,一定会挨他一顿骂。所以,请各位不要误解了。”
我不认为这只是说溜嘴,说得太冠冕堂皇,甚至都想给予同情了。眼见在为失态收拾善后的顶头上司,由良心中似乎也不舒服。对此,江神什么都没说。
“关于臼井局长一事,时间到了也许就会为各位说明,但在此之前,希望不要穿凿附会去臆测——接下来,到仓库吧!”
吹雪率先踏出脚步。
一行人进入干鹤忽然现踪的仓库。虽然江神说过,小女孩应该是藏身于某处,但事实如何?果真如派崔克所言,到处都翻遍了,那么要推翻这样的说法也很难吧三看来也只能等女孩自己怎么说了。但此时只见江神陷入沉默,于是我发动引言。
“仓库正中央有隔间,右半边是活动用的资材,左半边是紧急用的备用品,都整理的井然有序,但是各种器材都收纳存放在一起,所以是个躲迷藏的理想空间。芳贺他们在搜寻录影带时,会移动堆积如山的瓦楞纸箱、探头检视招牌类的器材背面,并且依序从左而右或从右而左一一检查。因此,干鹤可不可能巧妙地躲过眼睛而变换隐匿地点?”
“我也想过这个可能性。”
“不太……可能吧?”
既然人在现场,纸上谈兵就派不上用场了。在此,吹雪正好可以为自己的失言将功赎罪。
“唯一的可能性会是躲在门后吗?有人进来时,快速躲入门后隐身。”
在密室推理小说中,这种诡计是经典中的经典手法。如此初阶的手法虽然令人失望,但也许这就是真相。
“简易厕所有使用过的痕迹。”吹雪说,“当然,那小女孩上过厕所。有巧克力吃、有矿泉水止渴、还有毛巾可以御寒,但要度过一整夜,没有厕所是不行的。”
有时候各种条件具备,却反而无所进展、动弹不得,多半是因为太晚发现了。
往里面的墙面抬头一看,接近天花板处有两扇小窗,离地板约两米半高,窗口大小就算小孩也无法穿过。昨晚也许从窗口可以看到微微星光,鼓舞着千鹤撑到天明。
一想到那情景,就不禁觉得不寒而栗,想必是非常孤立无援,而且就在包裹着毛巾的少女附近,竟然死了两个人。一个人死在塔上,另一个死在隔着厚墙的后院里,她应该是不知情的——真的不知情吗?
“也许千鹤有听到什么,凶手与被害人之间的言语交谈可能没听到,但应该有听到枪声,毕竟她是距离最近的。也许,她可以提出爆炸性的证词——期待太高了吗?”
“你说的没错,说得很好。”
江神已经对仓库没兴趣了,反而是关心起了千鹤而跑回医务室去。
“必须陪在千鹤身边,万一她隐身仓库的事传出去,凶手可能会加害于她。”
江神部长皱着眉头往前走,吹雪跟在身后,并说道:
“江神先生,这种事交由我们处理就好,我们绝对会好好保护那女孩。如果凶手图谋不轨,他连一根手指头都碰不到,我向你承诺。”
“我也希望如此。就算佐佐木医师只是去上一下洗手间,那小孩就完全暴露在危险之中,我们快赶过去吧!在这座城堡里,没人能预料会发生什么事!”
江神最后说出口的讽刺言语虽然不是很强烈,但听在吹雪与由良耳中,应该很刺痛吧!
拉开医务室房门,只见佐佐木医师面对洗脸台上的镜子,好像正在刮胡子,对于我们此刻像雪崩一般的闯入似乎很诧异。
“进来的时候可以安静一点吗?病患正在休息。”
“不好意思。”吹雪道歉,“请问有无任何异样?医生?”
“没有,不过,是否和金石源三先生联络过了?如果这女孩醒来,没他在身边是不行的。”
“电话是打了,但不通——”
“又来了——没缴电话费遭停用。他会说过星期六起,女儿不在家,家中只有源三先生,大概是喝了酒倒头就睡,连小孩没回家都不知道。唉,也真可怜啊!”
“已经电话告知他们家附近的会员转达消息,应该快来了。”
让人进入被关闭的城堡,还颇自找麻烦的。万一金石源三获知馆内发生的杀人事件,协会不就必须限制他行动——看来一场风波又要来临了,江神也想着同样一件事。
“千鹤的病情如果好转,就算金石先生进来,大概也无法即刻带她回去吧!到时候有何打算?”
“没什么打算!”吹雪吼道,“在小孙女完全康复前,会让她留在这里,绝不勉强让她离开;至于发生的事件,我们会对金石先生保持缄默,只要各位不随便声张出去,就不会再起任何风波!”
“不过,千鹤很可能听到了后院的骚动,以及有人身亡的命案。万一真是如此,那该怎么办?”
“如果她知道的不是关键性内容,就让她回去。毕竟还是小孩,应该无法理解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终于听到她的真心话了。如此看来,他们也许是不想让局外人搅进城堡内的事务。真要说开了,那就是他们想尽快摆脱这祖孙两人带来的麻烦。
“总之,目前要做的就是确保千鹤的安全,等待病况痊愈。为此,我们会尽我们所能。”
吹雪话一说完,立刻响起敲门声。只见一名像能剧演员般,两脚蹭滑着地板走进来的男子,原来是青田,他似乎出过城堡回来了。
“已经把金石先生带到入口大厅,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带到这里来——江神先生他们的同伙……还没找到?”
先是瞄了部长和我一眼,青田这才用公事公办的语调开始报告。
“转达孙女在本部受到保护的人员,发现金石先生家里面有人,后来——”
“发现了吧?但是,为何会在金石先生家中?”
“在过来的途中,根据金石先生说,他们是莫名其妙就闯进他家的。”
“如此简短的说明还是让人不明白原因。算了,我直接问金石先生好了。那么,那两个人也都回来了吧?”
“不,因为……”
“怎么了?”
“一时疏忽被对方发觉,所以又逃走了,不过已经展开包围追捕,抓回他们只是迟早的问题。”
“真的吗?那就好。不过,你用词也太随便了,在江神先生他们面前,说什么围捕、抓回的?他们只是未告知外出,然后拖得太久迟迟才返回——去请金石先生过来。”
在收拾混乱残局之后,局长又取回掌握了从容不迫的局面。但另一方面,我却感到怅然失望。枉费了奋战一搏,最后却被带回城堡的麻里亚他们,想必也是懊悔之至吧!而且,我在他们的行动中未给予援助掩护,对此也深感抱歉。
“对不起,由于我一时的疏忽而发生了这样的结果,给协会带来麻烦,实在是很对不起!”
在青田罗罗嗦嗦表示歉意之际,金石源三来了。他一进来,就与我四眼相对,因此他立刻说道:“喔,昨天碰过面的。”我也回礼致意。
接着,他也与江神彼此寒喧,然后说:“直到刚才不久前,我都和各位的朋友在一起,他们待人还蛮亲切的,我才说我孙女好像不见了,他们就立刻帮我寻找。”
“金石先生,千鹤在我们这里。”只见由良未说其他客套话,也无礼貌性的寒喧,直接掀开遮帘招手。
于是驼着背的老人步向床边望着入睡的孙子,不知是否因为心绪已安,他叹了一口气。佐佐木医师靠过去,开始说明病情,每在一个段落之际,老人就点点头应声。
“这件事算是结束了,出去吧!”
张开双臂的吹雪将我和江神扫到走廊外,阻止我们和源三的交谈,这样也好,虽然想再听一些关于麻里亚他们的消息,但如果途中谈到命案的话,老先生与千鹤大概就会失去自由。
“对了,你们还有另一个要求是到后院去调查吧?接下来就直接过去好了,我也想一起去看看。”
江神向已开始领头前往的局长提出要求。
“我想借一样东西。”
局长爽快答应了,而且不只一样,而是借了两样。
后山上吹下一阵凉风,树林仿佛歌唱一般沙沙作响,虽然会是脑部被手枪痛击的遗体陈尸处,但呼吸室外的空气却让人全身感到格外有精神,感觉被囚禁在城堡中有一星期之久。
但在仰头伸展肢体时,眼帘映入了讨厌的塔楼。高处的杀人事件现场,如今还躺着子母泽的尸体。
一想到此,明媚的风光立刻覆盖了一层乌云。
“开始吧!”
江神拿着从协会借来的金属探测器,开始在现场进行搜索,我也拿着同样的器具依样画葫芦。部长悄悄向我耳语:“也注意一下是否有子弹。”我没问原因,以为只是要找爆竹定时装置。
“后院分成二等份,我从这里往东侧搜寻,你往西侧搜寻,除了刚才说的东西之外,若有其他异物也别放过。”
“知道了。”
于是开始弯腰展开作业。吹雪在一旁抱胸作壁上观,像是在监视我们作业,偶而视线投向这里时,必是目光交会。
“第二把枪好像也还没找到吧?”
江神边以机具在地面上搜寻边抬头询问,他当成吹雪在一旁很无聊而与她聊天。
“如果发现了,他们一定会立即向我报告,但目前还没人向我说明,所以应该是没有所谓的第二把枪吧!与期待有差距吗?”
“不,没有的话是最庆幸了,好歹案子也算是告一段落。”
“若是这样也好。”
我依言受命继续搜寻,但也同时竖直了耳朵听他们二人的对话。
“这次是第一次吹雪小姐单独与我们说话吧!现在没有其他人,不妨来谈一谈内部的一些事情。首先就是,到明天为止不得与外界联系的理由何在?”
“又提这个问题了!可不可以别再说了?我讨厌别人这样追根究柢。”
“请别这么说。但现在四下无人。应该可以说说只有我们知道的事吧!”
她放下了抱胸的双臂,像是别无他法的样子双手插腰。
“以为这样哄骗我,就可以套出不可告人的秘密?你们也实在太天真了!”
“果然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啊?”
“无可奉告。你无法证明是不是雪女。”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仅我不懂,只见江神也停下手边工作转过身来。
“你无法证明是不是雪女?”江神又重复了这句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完全不仅。”
“不懂意思也无所谓,我是不会松口的。”
“你们害怕的不是邪恶的外星人,而是雪女吗?雪女与人类协会的关系……”部长闭上眼睛,“雪女所意味的是……唆使泄漏不可告人秘密者,而且不只是单纯的唆使。就算发誓保密‘和我见面的事不可告诉任何人’,但发誓者本人却很矛盾且又恶意地让该事件曝光,也就是说……”
“这也太扯了吧!”吹雪这态度与一直以来的形象不合,说话竟然如此轻佻。“什么事情让你想得这么扯?我说的话没别的意思。我看你只是问着好玩故意嘲弄。”
江神张开眼睛凝视对方。
“又乱说话了,请别再随便比喻。之所以比喻成雪女,换句话说……你是指我已经知道答案,既然知道答案就别再提问,是不是这个意思三看来其中有误会,我可不会提出那么坏心眼的问题。”
“我也没说你心眼坏,别再抓我语病!”
吹雪筑起一道坚固的墙,如此一来,任何穷追猛打的问题都只会被她推回来。江神或许也察觉了,于是偃旗息鼓。
“我退出,但听过的话是不会消失的。”
“我看还是尽早处理眼前的事吧!在我看来,你们只像是在玩侦探游戏。”
“还真严格。”江神说着走回来,搜索区域还剩下一小块,而我的热情此刻也像被浇了冷水,开始冷静下来。
但是——
当探测器接近种植了长春藤的威士忌酒桶盆栽时,响起一阵尖锐的电子声响。虽然吓了一跳,但似乎只是铁箍的反应,也真会挑时间搅局,于是取下铁箍,结果哔——哔——声响依然大作。该不会是探测器故障了吧?事实并非如此。
“江神学长,麻烦过来一下……”
“什么事?”部长跑了过来。这下可不会让他失望了吧!我立刻指往疑似橡木制成的木桶。
“这里有个孔,看来像是最近才凿开的,里面的土壤可能埋了什么东西,所以探测器会有反应。你看!”
警鸣又起,部长也警觉了起来,立刻往洞里瞧。
“有栖川!”
“怎么样?”
“看看这个。”
部长抽出胸前的自动铅笔,用笔尖在洞中刨开土壤确认。
“没错,警方抵达前,保持目前的状况不要移动,这是最重要的证物。”
是子弹!
“果然有子弹。”
单一物件没说服力,必须还有其他说明才行。在弘冈倒下的地方与木桶之间,江神的视线往来了好几次。
“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定是想好了让子弹在庭院的某个地方被发现。”
“我也认为有这个可能。也许凶手对他的一切行程都调查清楚了,所以弘冈并非死于自杀,而且是在昨夜遭杀害。今天早上听到的声音,是子弹打穿这木桶时发出来的!”
“如果真是如此,那又如何?”
“等一等,让我想一想。”
我们压抑着兴奋之情低声交谈,但吹雪应该也听得到,这样应该没问题吧?才回头一看——局长并未面对我们,而是在听取本庄向她提出的紧急报告。
“由良督察正在勤务室里讲电话,所以就由我和青田负责制止,但还是劝阻不了金石先生,该怎么办?”
“尽量哄他,要温柔一点,手段温柔些。”
“但他老人家真的很顽固,说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嗯,知道了,我过去处理。”
吹雪完全没注意到我们趴在地上搜索得来的大收获,而且此刻才转向我们。
“差不多了吧?江神先生?我想离开了。”
“好的,我们也收工了。但麻烦把门上锁,不要让任何人进入后院来。”
“要求还不少,就算你不说,我们也会这么做。”
我们包括本庄在内四个人一起返回医务室,发现走廊上金石源三正在逼问青田要借电话。
“还亏你们是堂堂的人类协会,借个电话都那么不爽快,还真是无法理解。如果你们真的这么固执,看来那些学生说的话不假,这里还真的发生了令人大感意外的案子——”
“纯属谣言,这里未发生任何案子,刚才不也说过?因为工程疏忽,至今任何人都无法使用电话。”
“我不相信,到底是不是故障,就让我亲自试一试。”
“请勿大声喧哗,您的孙女正在睡觉。”
吹雪介入说话之际,医务室房门打开了,出现的是佐佐木医师。就在瞬间,源三与青田都住嘴了。
“太大声了,别这么吵,小孩都被你们吵醒了。”
不可思议城堡里的爱丽丝苏醒了。一听医师这么说,源三与吹雪同时奔入医务室,江神与我则慌张随在其后。
首先,外公几乎是趴在孙女身上说话。我牟蹲下腰,从源三与吹雪之间往病床上看去,正好可以看到千鹤的脸。
“你看你看,是外公来了唷!”
女孩脸上浮出微笑,微启的眼睛里也含着安心的神色。
“很抱歉,没注意到你不在,让你一个人在外面,真的很抱歉,请原谅外公。”
源三调整了一下稍微被推离的冰袋,接着握住孙女的左手轻抚,千鹤眼角淌下泪水,并未哇哇大哭。我想,这小女孩还真坚强。
“千鹤。”
这次是吹雪在叫唤,声音犹如融化了般温柔,但女孩脸上显然有些微的紧张。为了观察局长的表情,我往女孩的脚那个方向挪动,而江神早已站在那里了。
“这里非常安全,外公也在你身边了,很冷吧?你大概是感冒了,佐佐木医生也在这里,没事的。”
千鹤还是很害怕,不,也许是看到了吹雪,让她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仿佛罪过意识的作祟,与之前一样,千鹤用很小声的语调说了一声:“对不起。”
“为何要说‘对不起’?这里没有人对你不高兴呀!是因为拆开仓库里的纸箱打开瓶子暍矿泉水,所以才说对不起吗?如果是这样,那就放心,口渴了要喝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要放在心上。”
露出奇妙的表情生硬地点了一下头:心情的紧张并未消除。
“我很凶吗?不会的,我不凶的,而且也没不高兴——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佐佐木医师干咳了几声。
“吹雪局长,如果不急的话,可以稍后再问吗?”
“是很急,想知道的事堆积如山。”依然保持笑脸,但口气却很厌烦,“听我说,千鹤小朋友,你是怎么进来这里的?”
她想问的是经由何种路径进入的,但不知是有意识或无意识地,女孩对问题的意思似乎弄错了方向,回答的竟是入侵目的。
“……因为我想见(女王)……”
“你说的(女王),是指野坂公子代表吧?”
千鹤点点头,源三则连忙低下头去。
“非常对不起,这小孩很喜欢野坂代表。至于有多尊崇我不清楚,但的确是很崇拜她。她会剪下杂志里的照片装饰在自己的书桌上,这样就可以感觉野坂代表像是在身边一样。”与荒木是同伙的啊?“是不是这样啊?千鹤,说话呀!”
“对。”吹雪努力保持脸上的微笑。
“这样啊?我也很喜欢野坂代表,所以很清楚你的心情,野饭代表人很不错。千鹤小朋友的小包里面还有一台照相机,没错吧三是不是想为野坂代表拍照啊?”
“……对。”
她还是很害怕。对一个八岁女孩产生了移情作用,我的胃竟也开始不舒服起来。应该不是为了偷喝矿泉水或偷拍野坂代表这些事而自责难过,千鹤自己应该也很清楚,所以令她害怕的是另有其事。
吹雪再次提问:“我另外问一个问题。你是从什么地方进入这个建筑的?”
隔了几秒钟,发觉不回答不行了,千鹤这才开口说道:
“……从洞窟那里进来。”
果然是从洞窟进来的。是因为与预期一样吗?吹雪显得处之泰然。
“你是说从培利帕利降临的那座洞窟出来?那里是圣洞,任何人都不可进出的!”
“……对不起,以后不会这样做了。”
“绝对不可以,要答应我!”
吹雪接着将手轻抚在千鹤的河童娃娃头上,动作非常慈蔼,但眼神无笑意,只是嘴角牵动几下。
“你是从圣洞的出口进入的?”天然风穴还有出口入口之分啊?“那在什么地方?”
“树根。”
“那棵树在哪里?”
“山上一条小路进去。”
大概非由她带路去找是无法知道地点的吧!不,我想起来了,好像是上次与麻里亚发现的那棵巨大日本橡树(水橹),那棵大树的根部就开了一口大窟窿。
——足迹到此就没了,这里该不会就是忍者的藏身处吧?
麻里亚会经这么说过。忍者该不会就是千鹤吧?而且藏身处也超乎想像的深,从那里竟然可以连结到城堡内部。
“圣洞的出口就在大树的根部是吧?是你发现的吗?”
“对。”
“还有其他人知道吗?像是其他朋友之类的。”
千鹤摇摇头,“我一个人玩的时候发现的。”
“喔!是哪一棵树?身体复原之后可以告诉我吧?谢谢——你从那个地方进入圣洞,靠着手电筒努力前进是吗?好勇敢的女孩!爬出圣洞之后,就立刻躲进仓库吗?”
“……嗯,对,因为没其他地方可以去。”
这根本就是在盘问生病中的小孩。虽然可怜,但无人出面制止,因为在场者都感觉到,从千鹤嘴里很可能会说出具有爆炸性的意外证词。很抱歉,千鹤,请饶恕这些残酷的成年人吧!
“圣洞随时都有人看守,但你却可以顺利躲过监视进入。”
此时,门口似乎有人,原来是由良的工作告一段落回来了。尚未进入目前状况的她,只是一脸疑惑模样站在那儿。
“我到的时候,没看到有任何人在那里。”
问题已触及核心。由于千鹤回答的语调坚定,我不禁紧握双拳为她打气。
“你说没看到任何人,大概是因为警卫偷懒了,这一点我们会加强注意,若果真如此,也许是躲在柜台后方打瞌睡。你有没有看到?”
“我没看到……”
这一点与江神想像的一样。警卫柜台位于待命室左侧,可以清楚观察往右侧延伸的圣洞,所以走出待命室若非回头看的话,是无法看到遗体的。
“总而言之,柜台里没有任何人是吗?千鹤,你是在什么时候从圣洞出来的?”
摇着头的女孩左手腕上没戴手表,不像城市里必须上补习班的小孩,日常作息也不是太多,生活上也不会太介意时间,所以手表对这个女孩而言是没什么意义的。
“时间虽然不清楚,但那时候没有警卫看守是吗?”五点至五点五十七分之间,“你说从圣洞出来之后,就立刻进入仓库躲藏起来,让协会的人找不到,是吗?”
“嗯,是的。”
“可是,你躲在仓库里,是无法拍到你要的照片呀!”
“……因为外面一直有人在说话的声音,我出不去。”
千鹤正为自己的轻率行为颤抖、后悔。
“害怕被发现会遭到责骂,是不是这样?”
“嗯。”
吹雪的口气已不怎么温柔,千鹤也因为连续的责问而感到疲惫,再下去恐怕无法支撵了。医生似乎也打算阻止。
“但很奇怪,昨晚有人进入仓库,但那个人没发现你在里面,这是为什么?偷偷出去逛了一圈?”
千鹤勉强地微微点了点头。
“有人进到仓库来,以为是要找东西的,可是……”
吞吞吐吐似乎说了什么,听不太清楚。吹雪蹲了下去贴近女孩的脸庞。
“可以再说一次吗?”
“那个男的走进来……我就躲起来。”
“躲在哪儿?那地方应该无处可躲才对。”
“……门后……”
躲在门后啊!连这一点也和江神猜测的没两样。面对如此简洁的回答,吹雪有点不高兴了。
“说什么仓库每一个角落都查遍了,还真敢说呀!也太草率了……喔,不是说千鹤,是在说另外一个人。我想再问一些问题就好。今天清晨有没有听到砰的一声?或是像轮胎爆胎那样的声音?”
点头。
“那声音响起的前后,有没有听到其他声响或有人在说话的声音?”
摇头。
“这样啊!那么晚上呢?有没有听到怪声或交谈的声音?有的话就说出来。”
“……有时候会有人经过走廊,就只是这样。”
“只听到那些声音啊?——咦?怎么了?”
千鹤难过地呼了一口气,“好难过!”尽力说完这几个字,便显得极度疲累。
“不好意思问了一堆问题,好好休息吧!等身体恢复之后,会给你吃你喜欢的东西。”
女孩一听,第一次出现撒娇的口吻。
“那我可不可以交换我喜欢的食物……换成可以去和(女王)见面?”
吹雪一时哑口无言,微笑也僵住了。从我的角度看过去,骤变的表情显得很痛苦。千鹤也看到了这情形而有些不安,于是提心吊胆地提出问题。
“……是因为我乱闯圣洞,所以不能与(女王)见面吗?”
“不是。”吹雪回答,“千鹤已经道过歉,而且也向我保证不会再这么做了,所以野坂代表会接见的。但现在我们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等事情结束了,一定会让千鹤见面的。”
江神一直仔细观察两人的交谈,一旁的由良也一样。
“真的吗?”
“是真的,当然。一旦我说可以见面,就一定会见面,人类协会的会员是不会说谎的。”
斩钉截铁说完之后,吹雪仿佛充满了悲壮气息。在我们面前说出“人类协会的会员是不会说谎的”这句话,脸皮也实在是太厚了。若她说的属实,那么最近这几起杀人事件,应该在发生当下就可以破案了才对。
“差不多了吧,局长?就到此结束好了,让她先躺下睡一会儿。金石先生,请坐在这椅子上。”
只让源三留在千鹤身边,佐佐木医师拉上了遮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