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餐只有土司与果酱,却已是衷心感谢了。没有牛奶或咖啡,只佐以粗茶饮用,如此的搭配的确很古怪,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心中只是感谢而已。
“对年轻人而言,这一点东西当早餐一定是不满的,很抱歉。”
“哪里、哪里!都快高兴到掉眼泪了呢!怎么会不满?真的非常感谢——请问,可以再吃一片吗?”
织田羞赧地提出要求。
“别客气,请尽量吃,这面包多的是。”
“那我也要。”望月跟着搭顺风车。
虽然我也因为安心之余而带来一股空腹感的猛烈袭击,但始终说不出“我也要一片”,我这种个性实在是很吃亏。因此,只好把心中的不快发泄在望月身上。
“望月,也该把外套脱下了吧!看了浑身都别扭,整个心都静不下来。”
“是吗?很不好意思。”说完立刻脱下,“不过也多亏了这外套我才能逃出城堡的,所以就喜欢穿着它。送洗后一定得再要回来。”
看到庭院里站着制服男的那一瞬间——心脏真的都快停止跳动了,但在得知是望月时,却又让人喜出望外。仿佛作梦一样,令人无法置信,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道了一声歉走上檐廊。
“怎么样?麻里亚,现实生活中诡计也能发挥作用吧!”
如果还能再发现活生生的例子,也只有相信一途了。
自己的庭院突然遭陌生人闯入,金石源三想必也吓了一大跳,但在察觉是我们的同伴时,便立刻张开双手欢迎。不知是否因为今天一大早就历经了种种不愉快的经验,因此与望月的相逢弥补了低迷的情绪;再加上放下心来的我们已是饥肠辘辘,见到眼前有人为我们准备早餐,因而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我到隔壁去一下,请用早餐。是否对各位的来访要保密?喔,没关系,那我很快就回来。”
金石先生出去的也正是时候,就在烤面包机接连烤着土司之际,我们彼此交换了各自的英勇事迹。望月大致是说:“你们是肉体的冒险,我是头脑的冒险。”一旦开启话匣子,就没完没了。
“——后来分头去找电话,会务人员的个人房间里没有,而且知道这样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下去不是办法。有栖川大概是找了一遍餐厅、谈话室等地方。我很快就搜完了,所以就把目光放在挂在衣柜里的制服。只要借用来打扮成会务人员,不就可以故意装傻外出?如此一来,正是我的大好机会!”
我们的逃脱行动,开启了协会的大门,于是有好几名会务人员慌张地追了出来,望月便是趁乱混在里面,好运真的是站在他那边,但对于他瞬间的判断,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给予赞美。
“我假装在街上搜索逃脱者,逐渐走到偏远处,发现道路被巴士封锁,还有一辆遭弃置的机车:心想这可不妙!你们一定也知道道路被封锁了。所以,当我打算独自前往比良野时——”
会务人员搭乘的车辆出现,发现他们在移除堵塞道路的巴士,所以望月就急急忙忙撤回。如果在县道上奔跑的话,很快就会遭逮捕。
如今得以碰面,实在是侥幸。虽然他身穿协会的制服,但只要仔细瞧他的脸,伪装的身分还是会暴露的。在无处可去,同时又扮演逃亡者搜查队的角色而旁徨于街村时,正巧看到我们进入金石家。心想,那个地方应该可以躲藏,但其他会务人员还在附近巡逻,所以就先打探一下情况伺机而行。
这时候彼此赞美对方突破重围的奋斗精神虽然很好,但未来会是如何还很难预料,仿佛走进了死胡同。
“就算发现那个叫千鹤的小女孩平安无事,但我们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到了晚上,金石先生的女儿就会回来,到时候还可能觉得我们是个麻烦而赶我们出去。”
对于望月的悲观论,织田倒是很乐观。
“不会的,不但不会被赶出去,只要把事情说清楚,她也许还会帮我们报警呢!我们可以告诉她说,如果不相信我们说的话,就打一一〇去报警。”
“她会先找协会商量吗?”我问道,“村里的人到底会有什么动作,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信长学长。”
“如果要她别叫员警,那才奇怪,所以拜托她找员警过来应该行得通,如果金石的女儿有常识的话。”
“最后这句‘有常识的话’太可怕了——我要再吃一片土司。”
东聊西扯的结果还是没想出办法来。这样下去,就某种程度而言,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毕竟,这个地方正是(女王国)啊!
逃离追兵、望月出现带来的震撼、空腹感,此刻都已平息,所以原来忘掉的一堆琐事,此刻又一一浮上心头。现在,我们就像是待宰的肥羊。
“留在城堡里的人,不知如何了?江神、有栖川、椿先生、荒木先生,他们该不会已经……”
会不会因为我们的反叛,而让他们遭到连坐处分的结果?就算不会,还是希望在一阵混乱中不要受伤才好;但望月为自己的事已尽了全力,同样在西翼逃窜的有栖川,不知道他情况如何。
“对了,东塔那边传出哇的一声惨叫,那是怎么回事?”
织田又想起了一件不愉快的经历,那肯定不是好事,而且就像发现尸体时才会有的尖叫声。由于情报完全被阻绝,只要一出来,就根本无法得知城堡内发生了什么事。
“这地方不适合等待千鹤的母亲回来。”织田说,“我无法在此悠哉等待,一定要想办法与外界联络,打电话,或者离开此地——望月,你有什么必杀技吗?”
“没有耶!就只有靠制服蒙混过关的伎俩,而且还是很勉强才逃出来的。我很清楚,幸运是不会二度降临的。”
“你也太得意了吧?听了很生气!”
不安的种种又重回记忆。
如果协会以武力禁闭我们,那我们也必定会以武力还以颜色。这么做是有价值的,因为得以脱离城堡。但出乎意料的是,关卡竟然有两层。但真要如此的话,也只有靠武力解决了。
“我们闯到有电话的地方去吧!”
什么地方都行,可以最快得手的就是隔壁了。三人擅自闯入,在未获许可之下拨打电话。这正好,万一屋主有抱怨,就可以将我们扭送警方。这是我提起勇气的提议,但两个男生却畏缩了。
“麻里亚,我看还是冷静一点比较好。我们两位学长正好在参加就职活动,你说的办法行不通。”望月说道。
织田也说:“如果有绝对胜算的把握,我会试着挑战,但这方法有问题。”
“怎么会有问题?到任何有电话的地方,只需三十秒,甚至只要十秒钟就可以叫员警过来了。隔壁阿姨万一发现了我们,也可能只是一时惊惶失措,责怪我们为何擅自进入她家罢了。”
“最好是电话能拨得通。”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是想到最糟的情况。如果协会为了保守秘密而不择手段,也许全村的电话都打不通了。”
“不可能。早上我们稍早被一位阿姨发现时,她不是打了电话去通报协会吗?”
“协会可能在那之后就动了手脚,真是如此的话,我们才闯进隔壁屋子去,立刻就会遭到逮捕,之后会受到怎样的惩罚还不清楚呢!”
“这想法也太负面了!”
“万一电话不通,外界应该就会知道神仓发生了异常状况,所以还不至于如此吧!但有时候消极一点,反而可以保住性命。想要突破现状的心情,我和麻里亚是一样的,但这时候必须慎重些,这么做也是为了救出有栖川他们。”
听完他的说诃,我叹了一口气。如果是名案大案,他们就会飞扑而至,但如果感到畏惧,又会退缩撤回。然而,这个被他们看成笑话的点子,我绝不放弃。就算会让我们和城堡中的四个人身陷危机,我也会去做。
“这金石老先生还真慢呀!”望月低声自语,“都要成了依斯卡利奥特的犹大了!”
望月起身,想要到里面去看看,但被我和织田阻止了。万一不留神被人看到,那可不妙。
“别紧张,只是从门缝偷看,你们两个别吓成那样好不好?”
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谨慎了一些。才走回客厅,便从书架上抽出一个厚物,不是书籍,而是相簿。
“你们打算协助找寻千鹤吧?没见过她本人长相,要怎么找?至少也先看看照片。”
他说的没错。翻页是从后面翻起,立刻看到的是几张贴在上面发型像河童的女孩照片。鹅蛋脸,很可爱的面容,但眼角有点凶,多半都是瞪视镜头的照片,也难怪这小孩很倔强。没有露出微笑的照片,也没有手比出V字的照片。若要求她摆出这些姿势,一定会遭她白眼。
“小学低年级就离家出走的,就是这个小女生吗?呵呵,长得不错,未来很有发展的样子。”
望月似乎乐在其中,但我笑不出来。织田和他挤在一起,仔细端详照片。
“总觉得似乎见过这个小女生。”
我点点头。
在稻越与丸尾的带领下返回贵宾室,发现推车上已经备好了早餐。虽然免除了禁餐之罚,但这却像是施舍诱饵一样。当然,我先泡上一杯咖啡。
“江神学长,刚才有发现线索吗?除了臼井局长说织田与麻里亚一定会回来之外,好像有什么事很满意的样子。”
“没有。”部长将烟盒塞回胸前口袋里,“听到那两个人要回来怎么可能满意?不是这件事。虽然没发现什么线索,但知道了一件事。”
“什么事?”我递上咖啡问道。
“由良在说弘冈杀了两人后自杀一事时,臼井显得很紧张,这里面大有文章。虽然不确定真相在何处,但不就确定了协会的人员并非是一伙的,他们说话口径并不一致。其实,要套好招应该办得到才对。”
“喔,原来还有这回事呀!”
我咬了一大口吐司面包。
“高兴一下吧!有栖川,这可是希望呀!无论嫌犯是谁,他都是孤立的。协会似乎真的想要揭露真相。”
“难道不可能是局长与督察他们说好要演的一出戏吗?或者是因为才发现子母泽的尸体,所以还没来得及套好招?”
“故意演出那场戏没意义。发现尸体后没时间套招?如果没时间的话,由良就保持静默,什么都不说岂非更好?虽然她说‘以后会注意的’表示反省,但那毕竟是她脱口而出的臆测之词,由此可以得知,他们并未颁布有关搜出嫌犯的箝制令。”
原来如此,学长是这么想的啊!
“换句话说,他们并无企图在说法上套招的意思。”
“那也奇怪了,他们为何不让我们这些知悉命案的局外人放出城堡呢?关于这一点,倒是非常团结而又坚守原则,他们这样的双重标准真的很怪!还真是个谜。”
这个问题就先暂且不管。
“当学长同意由良的推测时,我真的吓了一跳。难道就如臼井局长所言,学长是为了要结束此案,好让城堡大门洞开,所以才顺势说的?”
“当然。”学长回道,“弘冈杀了子母泽之后自杀?那只是猜猜而已,虽然我不知道子母泽是否比弘冈还先死。”
这说法太令人讶异了!子母泽尊人的死亡推估时间是在昨夜,而弘冈繁弥则是在今天早上六点半左右不是吗?时间的前后顺序,就像小鸡与大鸡一样明确。
“不要用那么哀怨的眼神看我。我脑袋很清楚,由于未做更进一步的细节检视,所以我才说两人的死亡时间未明。”
“难道是怀疑佐佐木医师?或许多少会有一些误差,但很明显的是,子母泽已经死亡多时了。”
“别误会了,我怀疑的是弘冈的死亡时间。”
“啊?”愈来愈糊涂了,“不是有听到枪声吗?如果那不是枪声,那会是什么?”
“只能说疑似枪声,也许是爆竹的声音。这个地方有很多类似的东西。”
“这样的说法有何根据?”
“认为那不是枪声的想法是合乎逻辑的。弘冈死后不是全身僵直吗?虽然你半途杀出了强直性尸僵的说法……”
等一等!
“有异议吗?当时江神学长什么话也没说不是吗?”
“因为我在观察协会那些人的反应,每个人的表情似乎都相信。”
“难道不是强直性尸僵……?”
“我不是检察官,因此也无法确定,但我有不同的看法。头部遭到枪击,为何全身会僵硬?莫非我们听到的不是枪声?会有此质疑,或许是因为我亲自触摸过弘冈的遗体。如果是你触摸,大概也会觉得奇怪。遗体是冰冷的。”
“那会是……浸泡在水里?”
“这是为了说服自己的解释吧!冰冷、全身僵硬,不禁让人怀疑是否才刚死亡不久。遗体之所以在水池中,可能是嫌犯为了掩饰遗体的温度耍弄的小技俩,手枪掉到水池里也是一样的道理。如果是掉在地面上,被发现枪身没什么温度,难免会启人疑窦。”
“也就是说……嫌犯在杀死弘冈之后,把现场佯装成自杀?”
“如此的推断,证据尚嫌不足。如果后院有爆竹残渣的话,就比较有自信,但实际上并没有时间调查。由于协会未通报警方,导致想要判断正确的死亡时间变得很困难,这的确令人懊悔,时间无法倒回头了——其实,还有其他得以判断为伪装自杀之处,知道是什么吗?”
我隐约可以猜得到。
“该不会是……阻挡通往后院那扇门的水泥空心砖?”
“答对了。若弘冈之死为他杀,那些水泥空心砖就是嫌犯堆上去的。费那么大工夫的理由是——”
“为了多延迟尸体被发现的时间?”
“正是如此。”
这让我想起得意洋洋的小学生,对老师的问题提出正确答案时的情绪。在任何时代,旁人的肯定总是能让人高兴的。
“凶嫌在夜间杀害弘冈,然后泡在水池里,同时备妥定时式的爆竹——我不清楚那是什么样子的东西。这么做的目的是,可以制造不在场证明吧!不过,就只是让爆竹在黎明时分砰的一声爆炸,仍有不安的疑虑。万一附近有其他人可以在一分钟之内,赶到水池边抱起遗体的话,就会发觉才跌入水池中的遗体也未免太冰冷了。因此,必须再下一番工夫,所以很可能就是在门后叠起一堆水泥空心砖。如此一来,当臼井与丸尾他们在使尽力气直到打开门扇时,就可以多争取一些时间,同时掩饰遗体冰冷的问题,死后僵直的问题也可迎刃而解。嫌犯到底有无强直性尸僵这方面的法医学常识还是个疑问,但只要多争取十五分钟的遗体延后发现时间,尸体就可能开始僵硬了,或许嫌犯也有此打算。而且,堆在门后的水泥空心砖,也可以给人有后院变成密室的印象,可说是一石二鸟之计。你知道那个地方并非密室什么的吧?”
“知道,堆起水泥空心砖之后,就可能当成阶梯爬上塔去,然后再搭电梯下到馆内来。”
塔的高度约四十公尺,是一般大楼的十几层楼高,要想爬上去的话,需要时间与体力,但半夜黑暗中四下无人,所以也没必要太着急,可以慢慢来。
“如果为了完全犯罪,会这么做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万一这种情况属实,可以导论出怎样的嫌犯面貌呢?
“这么一来……反过来说,可疑的人就是在枪声响起时,有不在场证明的人!而且这个人有足够的体力堆起水泥空心砖——但这样的条件,不就每个人都可能了?”
搬动种有长春藤的大酒桶盆栽需要有相当的力气,但一块水泥空心砖并没那么重,就算是女子纤弱的手,也可能在门前堆成一道障碍。
“调查一下谁在六点半有不在场证明,嫌犯就在其中。”
“如果可以藉此锁定特定嫌犯,那就容易多了,不过……”
江神在第二片土司上涂抹奶油。虽然还是很不高兴,但这里的奶油还相当美味,回去时可要好好记住这品牌。
“我说有栖川啊!这个推理是以假造枪声为基础而成立的,就像在沙滩上盖的城堡一样不稳固。因为定时式的爆竹到底如何使用,这一点尚未成立,因此完全不具说服力。人通常不会对自己闪现的灵感觉得有何不安,反而很自豪,这一点是必须注意的地方。”
“如果能找到定时式爆竹的痕迹就好了,那就尽快去调查吧!再慢吞吞的话,就让嫌犯有毁迹灭证的机会了。”
“尽快去调查?能去调查吗?你我现在都是被囚之身,可能已经太迟了。”
“应该告诉那个墨镜大爷一声,但只有告诉他还不可靠,另外也必须告知吹雪局长,反正先告诉他们就对了。”
“不行也得行!”
江神半站起身,弯着腰喝光咖啡。
电梯前,丸尾摆出椅子阵势,只是眼前并非圣洞,而是在走廊下执行看守任务。一见到我们,立刻站了起来。
“各位不可以走出房间,请回去。”
协会严格要求我们必须禁闭在自己房间里,因此到现在都还没与椿先生、荒木先生接触过。尽管如此,在走廊上闲晃也会惹他们不高兴。
“我们想看一看后院,如果无论如何都无法获得许可,那我有一项请求。”
看来也只有江神能说出这番话来,但丸尾却一脸冷淡地拒绝了,还把我们全都赶进房间里,就像驱赶小猫小狗一样。
我们边后退边继续拜托。
电梯都已经上来了,从里面走出来的是稻越草介,这里每一个人都很尽职。
“我想还是转达给你们比较好。”稻越劈头便说。
江神立刻问:“时机正好,是想告诉我们说房间里装了窃听器?”
“什么意思?”
“没事,不是这件事就好。你想告诉我们什么?”
“关于你们的同伴望月周平先生。”
终于找到了?我以为望月如果玩捉迷藏的话,一定会太认真而躲到不知去向,但现在竟然已经玩完了。
“他在哪儿?”
我露出苦笑追问,但不知这个年轻老板为何瞪我,似乎他们面子已经挂不住了!
“逃走了。”
是小镇?还是街村?这都无所谓。
我喜欢描述人物来自不可思议小乡镇的小说,尤其更喜欢的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来的不可思议小乡镇,在阅读的同时:心nc会悸动异常,甚至呼吸紊乱、身体发热。夜晚,若躺在床上想起时,会因无法从梦境中脱离返回现实世界而感到惊惶恐怖;在放学返家途中,沿途依旧如常的景色,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替换成其他景象,更是造成内心的不安而不知如何是好。如今,那种快乐的恐怖感觉又突然从记忆深处浮现,可以暗自自得其乐,但是——我现在真的被囚禁在这样的小乡镇里吗?
金石源三还是没有回来。由于无法决定接下来如何行动,因此我抛出了前面这个话题。
“喔,这样啊!原来我对不可思议的小乡镇也不行。”望月显得很有兴趣,“在这不可思议的街村聊不可思议的小乡镇也是一乐,有哪一部小说给了麻里亚深刻的体验?”
“我想,还是筒井康隆的《绿魔之町》吧!”
“是你左思右想的最爱吧?此刻聊这个话题最适合了!”
织田没读过这本书,因此两人就概略介绍。主角武夫是个中学生。与同年级的同学被关进地下室,好不容易有机会钻出气窗脱离地下室,但小镇的样貌却变得很诡异。任何人包括父母弟妹,都表示“不知道”武夫这个人。无法进入家门的武夫,只好在广场上的下水道中过了一夜。隔天,上学时发现教室没有他的座位,想到市公所取得身分证明,但户籍簿里武夫这个名字却已消失了。到此,故事已经很吓人了,但真正的惊悚才正要开始。不得已返回自宅的他,目睹母亲皮肤转变成绿色怪物的过程,于是跑到派出所寻求协助。然而,在里面打瞌睡的员警,竟然也变得跟母亲一样。醒来的员警笑说:“呃……我看……我是不是见过你……”
“整个小镇都变得怪怪的,四处逃窜时,他遇到了担任宇宙物理学助教授而且正派的大哥哥,这才知道一切似乎都是外星人侵略地球的结果,很像杰克·芬尼(Jack Finney,科幻及惊悚小说家)的‘盗尸人(The Body Snatchers)’故事情节。”
“就是后来改编拍成电影的‘魔花变体人’吧?那故事还真恐怖呀!”织田回应。
“是很恐怖。后来,他与大哥哥想尽办法要逃出小镇,无奈却已四面楚歌,到处都是敌人,因此无处可逃,结果最后被带进太空船里面……后面的部分就自己去读——望月,对你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
“密谍六号(The Prisoner,七〇年代的英国谍报电视影集),是英国的连续剧吧?我租了片子看过,后来由汤玛仕·M.狄旭(Thomas Michael Disch,美国科幻作家,1940-2008)将该影集小说化。”
“你说的是那个吗?很多人疯狂迷上的那出影集?根本就是不合逻辑的科幻冒险谍报惊悚片!”
织田表示不知道,因此望月又补充说明。隶属情报单位的男主角递出辞呈后返家时,房间里遭人喷满了催眠瓦斯,于是被绑架到一处不知名的村子。戏剧中,每一次当男主角醒来时,就会有一个谜样的声音告诉他:“你是六号,任务是为我们蒐集情报。”而男主角则会大喊:“不要叫我号码,我是自由的人类!”然后每一集的剧情才从此展开。村里每个人的表情都有点恐怖,却也都过着祥和的生活,六号想尽办法要脱离这个村子,但每一次都会出现气球般的白球干扰他。以为这次应该会成功了,最后剧情总是急转直下。
“这是一出到底是谁掌管村子?村子为何存在?等等疑点未明的超现实主义戏剧。你们可能会说这听起来很不完整,但接下来的故事请你们自己去租录影带看吧!”
“是一九六〇年代后半期的片子吧?多半是反映东西方冷战时期的现象,其中绑架指的是共产党。不过,在本质上无论东西方,国家体制本来就都充满了秘密,百姓也不知所以然,只被告知只要闭嘴沉默继续生活就好,其他事情别管。另外与此截然不同的是,匈牙利的小说家卡林逖·斐廉伽(Karinthy Ferenc)会在一九七〇年出版了一本设定为风格迥异的小说‘艾佩佩’(Epepe)。”
主角与作者一样,都是语言学家,他为了出席在赫尔辛基召开的一场学会却搭错班机,结果抵达一座陌生的机场。在那个地方,仿佛有所暗示地林立着巴别塔(Babel)般的大楼,实在是个奇妙的国度。更甚者,身为语言学家的他,竟然完全无法理解该地区所使用的语言。由于肢体动作也无法沟通,是个连是或不是都无法表达的无沟通地狱。在阅读过程中,情绪的投入与想像就令人痛苦万分。虽无怪诞的场面与描写,但还是有人很厌恶这样的故事。虽然街道上挤满了人,却连最简单的会话都无法交谈,就算想回到原来熟悉的地方却又苦无方法。成了彻头彻尾异乡人的他,除了想逃离这个地方,最希望的就是能找个人交谈。艾佩佩是他在街上遇到一位吸引他注意的女子,她是饭店里的电梯服务员,虽然不可能交谈,但听说她会发出艾佩佩的声音,所以男主角就以此为这女子取名字。不久之后,异乡爆发内战,主角更是陷入了窘境。
“就算躯体未被约束,但也形同闭锁于困境中。伍牙和一九七〇年的小说?当时的现实环境也很严苛。”
望月表示兴趣后,便开始提出艾勒里·昆恩的话题。
“除了科幻与不合逻辑的小说,现在,本格推理中不可思议的小乡镇也该登场了。‘然后在第八天’里出现的是沙漠中的小村落,科恩这个村子在故事中也很怪异。”
住在科恩村子里的人,严守圣经教义的教诲而生活,与实际存在的阿米希人(Amish)不同,他们是彻底地遗世独居、过着群体生活的一群人,因此与文明完全隔绝。名侦探艾勒里迷失在这个村子里,而且还遇上了村子里初次发生的杀人案件,然而要在没有所谓不在场证明概念,以及不知指纹为何物的村民中找出嫌犯,无疑是雪上加霜。
“小说中的艾勒里是被迫关在村子里吗?”
“不是,是为了解决事件而留下的。”
这时,织田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原来不可思议的小乡镇也有各式各样啊!那我也来介绍好了。各位知道‘小松君’在‘破车闯恶镇’那一卷的故事吗?”
什么故事啊?但在听过之后,确实是不可思议小乡镇的经典。六胞胎的小松君们,搭乘父亲驾驶的木炭自动车进行短程旅行。途中,车子发生故障,于是只好下车一起将车子推往附近的城镇。当他们将汽车交由修车厂保管,同时要找地方过夜安顿时,却发现所有的收费都漫天要价、非常昂贵,这让一家人很生气。无论是想在此停留,或者想要从修车厂取回自己的车,都必须支付离谱到他们根本付不出的金额,由于拒绝付钱,因而遭到逮捕。即使写了向外求援的信函,也遭邮局人员的撕毁丢弃,但其中还是有一个人趁隙逃出了小镇,这却激怒了镇里的人,愤而要将其余人等处以绞刑。
“这是没有出现外星人的阴谋悬疑故事,而小镇居民全都疱牙则是伏笔。若想知道后续发展,请各位自己阅读。总之,不愧是赤塚不二夫大师。”
听这么一说,肯定是杰作,有机会一定要找来看看。今天吸收了不可思议小乡镇大集成,真是收获良多。
望月说:“小镇居民全都疱牙是伏笔?是暗示他们都是亲戚,而且都是一丘之貉的意思吗?这有什么伏不伏笔的?”
“情节大略知道,但也算是增添了悬疑风格——手塚治虫的‘发条苹果’也不错,是叙述山间某个小城市遭到企图叛变的军队所支配,主角便以柏油在鱼身上画了SOS的求救讯息放入河水中放流。”
不巧,眼前的街村没有河流。
望月说道:“不过,在这几个不可思议小乡镇的故事中,最接近我们所处现况的,应该是小松君的受难记。”
“是吗?”介绍这个故事的织田问道。
“没错,就算这里是UFO之乡,假设协会人员没被外星人附体在身上而遭到意识控制,也没有其他国家的间谍在搞鬼,那么城堡中的这些人求的是什么利益?由于我们这些外人误闯入内被卷了进去,所以才会引起歇斯底里的反应。”
“真想知道利益的秘密所在呀!我们是否妨碍了他们获取利益?”
“因为我们造成对他们的妨碍,所以才不希望警方介入吧!也就是说,万一警方介入了,他们的利益将功亏一篑,因此也算是一种犯罪。”
“不见得只是凶恶犯罪,如果真有什么发现,或许得到的是身为宗教团体所不许的一些丑闻线索,例如与募集资金有关的不法行为。”
织田双手交抱胸前靠在日式衣柜旁。
“一提起丑闻,野坂代表的脸就浮现在眼前。她不仅只是人类协会现在的偶像,同时不也是御影会祖预言中,将会构筑黄金时代的最重要人物吗?我们一直无法一睹尊容,这是为什么?其中一定有什么理由。也就是说,万一走漏了丑闻消息,野坂代表的资格也将受到质疑。城堡大门之所以紧闭,也可能是因为掩饰的工作尚未完成。”
“非犯罪的丑闻啊?还真是大胆的假设呀!”织田抓住暖炉桌子的两端,“而真相应该就是两者的混和体。引起协会里杀人事件的,该不会便是野坂公子吧?动机或许与信仰有关,也可能是身为人才会有的男女争风吃醋。由于干部们都知悉内情,所以就没找警方过来处理。”
这一点也不让人讶异,织田慢条斯理地提出相反看法。
“没这回事。”
“为什么?”
“江神不是说过了?如果凶手在馆内,协会方面又想刻意隐瞒的话,大可捏造说凶手突破城堡的安全人员逃了出去。不是吗?只要到街村上看看,就可以深刻感受到这种假设的真实性了。整个街村对协会是言听计从,非常团结,因此若要误导警方办案也非难事——如何?”
“嗯——江神二郎不会赞成这个部分的推论吧!”望月感到遗憾。
“对野坂公子而言,丑闻应该是件令人不堪的事!”我边思考边说,“不限定是客观上的难堪,对当事人而言,也许是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实。或者,对我们这种一般人而言根本没什么,但是就他们的宗教情感来说,却是了不得的事件……”
望月则接着说:
“所谓的宗教情感,就是从他们独特的理论中产生的一种特殊情感:至于何谓独特的理论,不外乎是基于好心的外星人会从宇宙彼端来到地球导引人类的期待;又或者是与邪恶的外星人有关。”
“他们要我们等到明天的期限不是吗?结果到底会是什么?”
织田说话时,里面的木门嘎拉嘎拉地打开了,我们瞬间全都屏息默声。
是金石先生回来了,应该是他没错。希望他的皮肤不要全变绿了,牙齿也别变成出牙才好。
待人和蔼而又是虔诚信徒的稻越草介竟会如此愚痴,实在让人感到意外。毕竟他也是人子,从早到晚都在深山里的城堡中过着信仰生活,因此累积了许多不满而有一肚子的牢骚。他似乎对于干部们的经营方针,尤其是臼井财务长的领导有诸多意见。
“那个人最在意的就是钱,把金钱当游戏,希望可以像老鼠一样不断繁殖。他把协会充裕的资金当种子,沾沾自喜地大玩金钱游戏。我是这么认为。例如这里由熊井誓设计的总本部,像不像大阪世博里的住友童话馆?也许只是看起来像,但我想说的不是外观,而是内在。各位不认为这里盖得很像企业研习所吗?因为这都是臼井先生把自己的想法强硬要熊井先生接受,所以才变成这样的。每次只要协会一有退步现象,他就会把这里当作研习所或饭店使用,无意中泄漏了他心底的真心话。或许也有人因为他如此彻底运用总本部而给予赞赏,但我总认为这样就变得不单纯了。”
一口气唠叨了好一会儿,停下来喝口黑咖啡。江神和我都让他继续说下去,话题一打开,就很期待会出现有趣的情报。但他似乎也发觉自己说过了头,关于臼井的批判就此停住。
“不过,擅长增加钱财也不是坏事。毕竟他对协会的发展也有重大的贡献,如果认为他不单纯,也许反而显得我卑鄙——我该走了!如你们所愿,我去向臼井局长与吹雪局长转达。为了保持现场完整,在通往后院的出入口上锁,通往塔上的电梯也停止使用,所以这一点请勿担心。”
“时间应该还够,多休息一下再走吧!”我假装很热情地说,“但臼井先生的信仰也很坚定,应该没有人因为他的理财能力而想挖角他吧?”
“嗯,他是会祖的丈夫远房亲戚,从天命开示会起,就协助野坂御影会祖负责管理实务面的工作,非常尽心尽力。对于会祖的遗教也确实遵从恪守,只是在八〇年代中期起,出现了前所未见的泡沫经济繁荣,他就以理财能力一举获得惊人结果,于是个人的成就感凌驾了信仰心。他在深山里召来各银行家,一通电话就可左右上亿为单位的金额,这的确很有快感。”
“会祖过世后,对于未能登上协会代表之座一事,是否会感到不满?”
“这很难猜测,我在想协会代表一职对臼井先生而言,他更期待的是像现在这样处理财务,一定是这样。也许他自己也觉得,他并不属于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类型。并非嘲讽,他是因为信仰而获得了幸福。由于深知这一点,所以如果离开协会,他理财的专业也将无用武之地。”
“原来如此——稻越先生是在何种机缘下入会的?”
“说了可别笑我。”稻越一脸的认真,“那天晚上梦见了一个奇妙的梦,我被一团模糊的光包围,梦境里在眺望一颗蓝色的星球,也就是从卫星轨道上看地球。心情格外安详,早上起床时,总感觉自己身上似乎起了特殊变化,这是发生在一九七八年十月一日的事情,也就是会祖与培利帕利碰面的那一天。后来得知这件事,我吓了一跳,并将此事向会祖据实以告,会祖说那是培利帕利的威光映现在我梦境之中,于是便加入了天命开示会,那是我十九岁时的冬天。”
接着,又顺便问了丸尾的情况。
“他是在天命开示会改为人类协会时加入的,寄宿协会时,还通车到木曾福岛的高中上课,当时他目睹了美丽的天之舟,在那之前,他还被认为是沉迷于UFO、外星人的傻子,为此受到极大的打击。后来听说他会怀疑因为自己是神仓出身,所以才会对此有这么离谱的误会,而这也成了他入会的机缘。藉着阅读会祖的教示学习:心中的疑惑因此逐渐转为确信。”
“你们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入会背景,那么吹雪局长与由良督察呢?”
“她们两人分别受到母亲与朋友的影响。吹雪局长是因为在会祖的谈话下化解了母亲些微的心病,因而对会祖非常感激:而对诺斯特拉达穆斯预言等等末日论感到疑惑的督察,则是因为会祖的开示而见到光明。所以说,协会的入口不只有一处。”
两人入会年龄分别是吹雪二十九岁,由良十八岁。
“当然,她们入会的动机当然不只这些,因为协会里每一个人都希望这个世界是可以和平幸福生存下去的世界,而且也希望这样的环境得以永久持续下去。请求会祖指示方向,才是决定性的关键。”
静静在一旁聆听的江神,这时爽快说话了。
“人类协会不像某些新宗教那么封闭、黑暗、激进,反而是非常开放、清爽的印象,也许这是成功的因素,但绝非有纪律又好战之处。另外,协会内部也发现不到有那种浓烈的欲望气氛。”
“是的,没错。”
“然而,为何会发生这些杀人事件?而且可能还正在进行中。我想,你们同僚之间应该私底下已经有各种揣测讨论了吧!”
稻越毫不迟疑地否定了。
“不,连猜测都没有,只是觉得不可思议而害怕,那真的很恐怖。由于不清楚犯罪动机,所以接下来是否自己会遭到袭击也不知道。如果采取更严格的相互监视,杀人事件应该不会发生才对。虽然也有人说,弘冈的死只是揭开序幕……这说法我也不信,但思绪还是很混乱。”
“就先假设弘冈也是被害者好了,这死去的三个人有何共通点?”
“年龄、出身地、入会时期或动机,以及所属的部门全都不一样,这样会有共通点吗?”
“连你这个好朋友都不知道了,那圈外人应该也答不出来。那么,这三个人有无共同体验过什么?”
稻越手托下巴,“这个嘛……”一脸的思考模样,却又很遗憾,“这我就不知道了。土肥先生与子母泽先生是会祖指定的下一代干部候选人,而弘冈应该是没有入选。”
下一代干部候选人指的是野坂公子、子母泽尊人、由良比吕子、土肥宪作、丸尾拳。目前这黄金五人组缺了两个人,但青田先生说没有补上两名遗缺的打算。为此,江神部长提出质疑,稻越则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遗缺不补人啊?不会造成困扰吗?”
“虽然事态严重,但应该撵得过去,由其他优秀的人才辅佐剩下来的三位就行了。”
“对于未被会祖点到名的会员来说,这意味着还有两个空缺吧?若遗缺未补,接下来就是要以实力来争取这个宝座了。”
“要想晋升到那个位置,是必须将身心都奉献给协会的人;但这样的会员如果会杀人,那岂不是很矛盾?”
稻越此时对江神投以轻蔑的眼神,仿佛在说怎么连这种情况都没搞懂。
“不过,空缺的存在是事实,问题只是由谁递补上来。目前负责在圣洞看守台任务的人之中,谁最有可能入选?”
“想要挑拨离间?江神先生?如果你是为了要深入了解,虽然年龄与会员资历都资浅的丸尾是候补干部,但未受会祖指名如我一般的会员,是否会因抱着极深的怨念而不惜犯下杀人罪行的话,那你可能找错方向了。真有可能为了达到目的而杀人?是否担任圣洞看守职务,并非干部候选人的条件。”
“我并非要对稻越先生含沙射影指涉什么。”
“是吗?”
也许是稻越太认真而把气氛弄僵了,看起来似乎又恢复了情绪的控制。江神则无视于他再次起身的动作。
“早上枪响时,稻越先生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
“现在是调查不在场证明?”稻越叹了一口气,“我要说了,仔细听好。当时我在房间睡觉。待命室的值勤时间到午夜零时,因为很累,所以睡得很沉,不过我对声音很敏感。但早上的声音没想到会是枪声,所以没立刻起床。后来之所以往东翼去,则是因为吵杂声吵醒的,恰巧也正好看到荒木先生闯入勤务室——”
荒木就是看到会务人员走出勤务室,所以正打算溜进去打电话时,结果却被稻越阻止。
假设枪声是以爆竹伪装,其目的就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也就是说,凶手有六点半时的不在场证明。稻越并不符合这个条件,因为没有人会明明有不在场证明却又伪造自己不在场。就凭这一点,即使无法断言他是无辜的,但至少涉案嫌疑非常低。
麻里亚他们三个人,在城堡外作殊死之战,就算街村遭到封锁,想必也是一场硬仗。虽然形同囚禁的我无法助一臂之力,但也许可以剥下真凶的假面貌。这一场战争,我们一定要赢。
“我能说的就是这些,没什么有利情报,对此我很抱歉。”
还不能让他走。
“等一等,稻越先生和我们在东侧公务门第一次相见时,会经说过因为在进行改装工程所以无法住宿吧?”
他回过身来,一脸疑惑的神情。
“你是想说并无任何地方在改装,对不对?没错,的确是说了谎。因为江神先生行径怪异,因此对他的访客入住一事就设了一些限制。”
“或许这也不是真话。莫非已经知道馆内会发生重大事件?”
“太离谱了!如果可以预知会发生杀人事件,早就提出预防了!各位最好不要想到什么就乱说——啊,很累了。”
我可以在他走出房间的背影上,感觉到一股哀愁,并非源自于落在干部候选人的名单之外。昨天,在冥想馆前遇到他时,我想起他说过的话。
——我今年三十一岁,单身,还没有可以共度未来的对象。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认为,与其和地球上的人交往,倒宁愿爱上宇宙远方的人。
江神此时也开口了。
“刚才好像把他给惹火了,他这个人应该会好好把话带到臼井局长那儿。真的好想知道今天早上枪响时,每一个人都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但就是问不出什么结果来……为何如此?有栖川?”
“没错,的确是很怪的现象。”
犹豫着该不该说这其实是太奇怪了。我脑海里,连续杀人与蕈菇栽培此刻连结了在一起。
只是看到金石先生的出现,并无法令人心安,直到发现他身后没有鬼鬼祟祟的蓝色制服影子跟随,才终于放下心中大石。
“目前是什么状况?”
边问边假装做出招待早餐的动作却什么也没有,觉得很不好意思。
“还没找到。真是的,也不知跑哪儿去了,还麻烦到了协会那边的人。”
就算千鹤没走失,协会人员也会在街村四处走动,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尽管如此,还是祈求能早些找到这个顶着河童娃娃头的女孩。
“千鹤对协会感兴趣吗?她好像把野坂公子代表的图片剪下来收集。”
织田似乎还是很在意那件事。
“小孩子嘛!协会到底是在做什么的她哪懂呀?她只是喜欢野坂公子个人,可能是误把她当成本地出身的歌手或艺人偶像吧!也许后来腻了,常嚷着要如何才能见到(女王),只要爷爷或妈妈加入会员,我是不是就可以见到了?常常烦得受不了。”
“她是说女王?”
“因为电视上这么说,她就跟着喊,而位于山麓的本部就称为城堡,因为也没带她到什么地方玩过,所以城堡对她来说就像外国一般梦里的遥远世界。因为会缠着问那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所以会带她进去里面参观过一次。上到一处像观景台的地方,她兴奋得很,还说要去见女王,我就以女王太忙为藉口拒绝了她的要求。”
都到了如此执着的地步,别说会腻,根本就可能想要入会。
“千鹤的事就暂且不提,我想知道的是,你们是不是在隐瞒什么?”
气氛立刻凝结。金石先生把话打住,等待我们反应。会是我们逃亡的身分曝了光?
“什么意思?”织田代表装糊涂。
“是协会那边的人说的。说有一群年轻人在本部干了坏事逃走了,他们想问些话,要我见到的话就通知他们。所以,怎么看都像是在说你们。他们说:‘一直都找不到,很可能是躲到谁家庭院里去了,要加强注意!’——唉呀,头都低下来承认了,你们还真老实呀!”
这时,老先生的脸上更是堆满了笑意,顿时有一种获救的感觉,应该至少不会被扫地出门。
有些事必须说清楚,就交由望月负责吧!
“一开始,我们没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对于我们这三个从未某面的陌生人不请自来,也许会让老先生担负风险,但您却欢迎款待,实在是很感激。事实上,我们的确遇上了麻烦,接下来就请听我们说明真相。”
很不合常理的,先前我们并未自报姓名,所以眼下就从自我介绍开始,接着是来到这个村子的理由、虽然在人类协会平安见着了学长江神却遇上了杀人事件,以及协会不仅不通报警方还将我们软禁在本部、今天早上又发生了另一起会务人员离奇死亡的案件、最后只有三个人演了一出打闹剧而逃脱出来、结果村子遭到封锁而无去路等等细节,全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金石先生中途都未提问打断,只是默默聆听。
“原来是这样啊!和我先前听到的不一样。不过,到底谁说的是真话,我也无法判断。”
“是他们说谎!”就在此刻,望月用力强调,“明明死了两个人,却不通知警方,这也太异常了吧!如果这样还怀疑我们,那也无话可说。可以打通电会给员警,要他们过来确认真伪吗?到警车抵达前,我们不会跑掉或是躲起来,非常欢迎警方派人过来!”
“遭杀害的是土肥宪作吗?”
“是的,没错。”
“这就怪了,告诉我要注意年轻逃窜者的会员,他别的名牌上写的名字就是土肥宪作。”
真是自作聪明。原来,金石先生并不认识土肥啊!难道这是想藉此捏造出假的土肥,好在我们暴露事件真相时,让我们像是在说谎的诡计吗?望月也针对这一点做出详尽的说明,但这只是让金石先生的思绪更混乱。
“如果我们是坏人,没理由叫警察来吧!躲在暗处的是协会,为了证明此事,麻烦拨打一一〇。”
“他们还说,三个逃走的人很会说话编故事。”
“如果觉得我们在骗你,打一通电话不就行了?”
“如果被警方扭送警局,学生的前途就会有瑕疵了吧!这是协会方面担心的。”
这不是很明显吗?急着叫员警来的是无辜者,不想叫员警来的才是有问题的一方呀!虽然着急,但他连这么简单的事也无法判断。
“我还是很难相信本部会发生杀人事件,甚至还要隐瞒真相……”
“没错,无法以常识来衡量,但事实就是如此,反正麻烦拨一下电话,我们不想一直像犯人一样窜逃,而且也担心被关在城堡里的同伴,所以拜托打一通电话帮帮忙!”
我们同时趴伏在榻榻米上恳求,但金石未做回应,只有挂钟喀嚓喀嚓推着时间走的声音在沉默的屋子里发出巨响。
“很抱歉。”
老先生的回答令人大感意外。
“向各位说声抱歉,如果这屋子电话没被停掉,我一定会立刻拨打。如果有人值得放心的话,我一定会去借电话……”
连这样的事也致歉,好人也要好得有个限度吧!但事情遇到瓶颈总是很麻烦,因此我们边感谢边追问。
“向别人借电话也许会造成一些困扰,但目前状况不一样,所以能否想想还可以在哪儿借到电话?协会目前以自己的事为优先考量,不会因为千鹤的走失而去报警的,光是这件事就令人生气。”
“但已经有很多人在协助搜寻,如今若找警方过来,不就辜负了别人的好意……”
“放心,如果在意这一点的话,还有其他的应急办法,就是私下悄悄通知警方……”
“真叫人左右为难,我实在看不出你们是说谎的骗子!”
金石先生的判断开始有些动摇,正想着要如何说出更具效果的说词来说服他时,干扰出现了,“金石先生!”
声音来自玄关,我们冻结得像石块,金石先生起身,眼神望着我们,似乎示意要我们默不出声。“来了!”他朝玄关招呼,造访者竟然回答:“唉呀,又要重来了!”然后喀拉喀拉的关上拉门,像是忘了什么东西要重新安排似的——“笨蛋——”望月怒道,“别站在这儿了,出去吧!”
“怎么了?”
织田吓了一跳,我也不知所以。
“你们鞋子有排好吗?该不会脱了就摆在玄关乱放吧?”
“没错!”织田像被电击一样站起来,仿佛发现自己留下一大败笔。这里的居民一般是不锁门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走进来,一时忘了这里是幽静的村子。
“大概是叫人过来了,眼下是走为上策——金石先生,感谢您的照顾,请原谅我们这么没礼貌。”
望月鞠躬后便往后面走去,因为他的鞋子藏在檐廊下。两手提着运动鞋走回来,织田问他:
“要逃?要逃到哪儿?”
“不知道,先到山里再说。”
“或者是去找电话?”
这句话决定了逃走路线,目标是天之川旅馆。
我和织田同声向望月道谢,表面上的口气就像丢张纸层一样草率,但内心其实是很刺痛的。为了有机会再谢他,我们必须返回。
到外面一看,还不见追兵的踪影,也许敌人正为了将我们一网打尽而聚在一起热烈讨论对策。
我们并未偷偷摸摸沿着建筑遮蔽处前进,而是直接向旅馆跑去。万一敌人冲了出来,也只能一鼓作气反击了。继之前的肉身保龄球,大概又有机会体验有生以来第一次的橄榄球冲撞了!
“喂!等一等!”
响亮的粗壮声音,是从像是会员家的蓝色石板瓦屋顶民宅里传来,被这么突然一喊,精神都来了,任何人都无法阻止我们——但事实并非如此。
沿着小路而行,就在看到目标的旅馆屋顶时,终于出现了敌军部队,而且是分从左右两侧而来,各有六、七名男子,有些穿制服,有些则是便服装扮。真要起了冲突,那是完全没有胜算。所以慌忙中立刻回转。
“各位听好,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就各自分散逃走!”
望月边喘边说,虽然让人泄气,但也唯有此途可行。但我跑得很慢,好不容易才赶上他们二人,我可不能成了累赘。
“你们看!”
织田指着主要大街的方向大喊。有一辆轿车和我们相反方向往南开去,我立刻了解其中的意义,望月也一样。
“这个时候出现,应该是要解除封锁神仓,这么一来就逃出有望了!”
那辆是协会的车,没事的话是不会在街村出现的。只要抓准延后时间,趁隙追上潜入敌人的死角,应该就可以回归一般的世界了,但前提是,我们也必须有辆车才行。不快找到的话,好不容易开启的街村,恐怕旋即又要封锁了。
来到十字路口,还以为带头的织田会考虑该往哪个方向走,只见他毫不犹豫选择右转。那是返回金石家的路线,这样判断正确吗?
在某户民宅前,织田放慢脚步一边向我们下达“前进”的指令。从民宅前通过时回头一看,只见织田已跨骑停在院子里的简易机器脚踏车上发动引擎,看来钥匙本来就插在车上了。由于是门不上锁的村子,所以才让我们陷入瓶颈,也因为是机车不必拔车钥匙的村子,才让我们有可乘之机。
“借骑一下!”
他说话时带着豁出去的语气。就算送回来,也已是窃盗使用行为,但目前是紧急状况,应该对就业活动不会有影响才对。
机车发出前进的声音,而我则在心中不断祈祷街村还是开放状态地拼命奔跑,就算迟早会遭逮捕,也要奋力抵抗:心想下一个转角是与望月分手的好时机,结果右边却窜出一名制服男,几乎是迎头碰上,彼此都吓了一跳。但对方立刻张开双臂阻挡去路,几无可容身通过的空间。
已做好就地被逮的准备,结果却非所料,因为紧贴那男子胸前的望月,死命抱紧让对方动弹不得,整个人激动异常,还高喊:“快逃,麻里亚!”如果他是为了让我有机会逃跑而陷自己于困顿,角色上大概相反了吧?然而,如果因为以我笨拙的身手去救他,最后可能两人都会被敌人赶来的援军围捕,那就完了。
——抱歉了,
伴着向后飘散的长发。我抛弃了学长。
此刻想到的,就是与连续杀人动机有关的事物。
“昨天与江神先生见面前,我从稻越那儿听来一段话。内容是说如果处于像本部这种封闭的环境,会员之间很容易就培养出情侣来,但事实并非如此,萌生恋爱是极为稀有之事。虽然此地并非修道院,但这里的会员信仰忠贞坚定。虽然在新兴宗教里关于两性的丑闻时有所见,而人类协会却完全不同。协会喜好的就是洁净无垢,相对的,也会带来一些不方便不是吗?如果我是干部,一定会鼓励同伴之间的恋爱。”
江神点点头。
“也就是劝进同伙之间谈恋爱、结婚,不断生出新一代的信徒小孩?”
“是的,对宗教团体而言,这不也很重要?人类协会中,这样的气氛很稀薄,几乎像是中学生的社团活动。在驰乘遥想宇宙彼方之余,很可能已经远离了精神焕发的生活。虽然我无法在这方面进行心理分析,难道没有会员会有此感叹吗?”
“如果有的话,那又如何?”
“这些人会以杀人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这句话终于说出口了。江神听了,用小指在揠耳朵。
“为何会这么做?”
旅馆老板会说过,对着段木以脉冲放电给予刺激,可以促进蕈菇的生长。就此事而言,让蕈菇如雨后春笋般生长的科学原因至今尚无明确的解释。而在如此简短的说明中,我发现江神似乎忽然有什么话想告诉我。
“虽然不清楚其中的科学原理,但就算外行人也大概约略知道原因。受到强烈刺激的蕈菇菌丝,因为感受到了生存危机,于是急速繁殖,自然界中,这样的例子时有所闻。”
“也就是临死前留下后代子孙,包括植物,这是所有生物的本能——所以我就想像,本次事件的凶手应该是狂热信徒。”
“是希望会员人数增加更多的信徒?”江神问。
由于协会本部接二连三发生杀人事件,只要到处散播生命危机讯息,会员们便会因为恐怖气息的驱使而留下自己的基因。当然,不可能立刻诞生一对对伴侣,而是慢慢产生效果,改善不利于繁殖生命让恋爱气息淡薄的属性。
“这可是推理史上前所未有的动机呀!不,我没自信断然否定这种假设。”
“我知道这只是幻想。”
“如果这就是真相,就会是世界末日的象征了。最近的未来,我国人口似乎有减少趋势,为了阻止如此发展下去,也许会出现拼命三郎的急先锋,而且坦承自己是为了提高日本人的繁殖力,因而努力杀人的凶手。”
“这样的程度说是推理,倒不如说是科幻来得更贴切!”
“推理在现实中要处理面对的事物也都变了,就算是SF,这样的发展也很意外。虽然在我小时候,当时的人就一直担心人口会永无止境地增加。麻里亚会说过的‘未来的婴儿’这部电影就是典型例子。在SF现实中的情况是,政府开发出替代小孩的人形娃娃,人类却对这些娃娃疼爱有加的黑暗面情节。”
“那是描述在那个世界禁止人类生小孩的情节吧!”
“同一时期,由美国科幻作家哈利·哈里森(Harry Harrison)作品‘人口爆炸’改编的电影‘超世纪谍杀案’,结尾的部分非常具有冲击性,但如今这样的话提还算一般了。故事描写人口过剩,满街的人类大缺粮食而引发暴动,结果只能动用推土机排除。如果人口再继续增加,最后人类就会像北极旅鼠一样被逼跳入大海而遭毁灭,这样的影像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另外,由一些知识份子组成的罗马俱乐部(Club of Rome)整理了一份‘成长的界限’报告指出,敲响人口过剩与粮食危机警钟的时间,大约是在大阪世博会结束不久之后,虽然当时我才小学三、四年级,但在阅读少年杂志时:心中就已经开始在思考人类的未来。尽管有些地方很有趣,然而还是会让人感到沮丧。一想到人口的增加,就觉得难受了。居住的空间已无所寻觅,死后要埋葬遗体也没有地方可葬。因此,解决的办法就是减少人口。听起来很像是被一个邪恶的秘密组织所骗,但大众岂都是愚昧之人?”
关于这个问题,江神似乎有许多感慨,但又接着说,“为了维持人口现状,总和生育率必须在二·一。换句话说,当女性生产子女数平均为二·一人时,人口就可维持平衡状态。而如今……到底是多少……详细数字记不清楚,但应该是百分之一到接近百分之二的程度。知道何时会突破百分之二·一吗?就是在一九六〇年左右。人口增加带来了饥饿问题,由于粮食不足引发了一连串的冲突战争,甚至伴随着核武的使用,更让人担心会发展成为世界大战。曾提及一九九九年将会有恐怖帝王从天而降的诺斯特拉达穆斯预言,有人说指的就是这场核子战争,但事实上,在高度经济成长的鼎盛时期里,隐藏的人口减少现象已然开始,所以我们似乎又上当了。对于自己生于其中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完全无法理解。这样的感受,你大概无法体会!”
相差八岁,体认的事物确实有异。
“现在不适合讨论人口减少的问题吧!”
江神咯吱咯吱地搔搔头,故意弄乱长发。他是否也尚未解决城堡之谜?甚至因为连大概的轮廓都无法掌握而显得焦躁不安?
“简言之,你要指出的是此地发生的事件根本原因,就是狂热信徒引起的?”江神问道。
“说得好!如果要让我更大胆地说,就算协会干部们不知道事件的真相,但至少对根本原因是什么,以及可能带来的危险会有所警觉吧!原因就在狂热信徒身上。协会本身是极力避免显露出有聚集疯狂气氛的可能,所以应该会在私底下以秘密的方式去处理吧!”我说。
“这就很难说了。”
“喔,不同意我的说法呀!”
原本是很期待可以受到赞同的。
“别气馁,如果你的推理属实,那么协会干部们在土肥宪作遭杀害之后,应该立即就会警觉到根本原因所带来的危险。但无论怎么说,这说法都很牵强。”
“事先有预兆,因此立刻就注意到问题……这果然很牵强。”
这犹如战争。百折不挠无畏惧,再试试其他切入点好了。
“也许土肥、弘冈、子母泽三人有共通点。”
“这次的切入角度就属于现实而且是推理的角度。他们彼此有何关连?”
“还不是很清楚。因为是脑力激荡,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只是假设之一。被杀害的三个人,属于反人类协会派的奸细。”
“意思是说,这三人都是以奸细的身分潜入?若此假设属实,那么人类协会也太糊涂了!”
“不,这三人不一定全是奸细,可以假设三人之中只有子母泽是正牌奸细,而其他二人则有可能是被冤枉的。也就是说,凶手以为土肥是奸细而杀了他,结果是杀错人了;于是又杀丁弘冈,竟然也杀错,因此最后判断是第三名死者子母泽,最后也把他杀了。”
“这嫌犯也太大意了吧!”
“又或者,凶手掌握了此三人之中有奸细,为了不放过任何可能,于是把三人都给杀了。”
“这也太粗暴了,只是因为狂热信仰?这太划不来,只是怀疑三人之中有人可能是奸细,就组织而言,除了全面铲除之外,应该还有其他方法!所以,要采信奸细说的难处就在此。就算多么痛恨,凶手实在没必要亲手杀了奸细。”
“这可是不考虑犯罪成本的狂热信徒唷!就算奸细身分曝光,组织采取的措施除了抗议之外,充其量也不过是逐出城堡之类的,但由于这样的惩戒还不够,因此给予天诛之罚。如果这是真的,也许凶嫌会告知,奸细已经混入干部之中了。但干部们的回应是,没有明确的奸细证据,就先任其活动从旁观察吧!结果这样的消极作为,惹恼了凶手,继而走向偏锋行凶。由于干部知悉其中原委,认为或许是会务人员仓促行事的结果,所以延迟向警方报案。”
“这是假设狂热信徒会惹出什么祸的观点。即使无法完全否定,但也不见得干部们会知道大概的真相吧!假设事情真如你想像,表示干部们知道特定的凶嫌,只要能追出嫌犯,事件就结束了,但为什么却又显得如此慌张、丑态百出?”
确实如此。比起出现狂热信徒,隐藏真相一事更可能危及协会的立场。
“可以说说第二个假设吗?”
接着也是非常神奇的说法。
“三个人都不是奸细,而是邪恶的外星人,这假设怎么样?”
认识往来第三年,江神对于这样的说法一点也不惊讶。
“因为不是真的外星人,所以是凶手自己妄想吧?于是就一个个解决。”
“是的,基于狂热信仰而杀人。”
“往来于推理小说与科幻小说之间呀!那么这样的想法是否有何根据?”
“没有确实证据是这项假说的难处。或许被害者的言行有某些共通处,而这些共通之处正巧成了妄想的根源。待命室日志上写的(培利哈),则可以视为一种暗示。”
真是如此的话,那还真恐怖。会不会是他们都说了同样的话,或有同样的肢体语言,甚至同样的餐点顺序进餐?反正就是一些看来极无聊的事物成了引发杀机的暗示。
“有栖川,冷静点。我们没什么时间了,就算怎么努力,不知道的还是不知道。”
因为决心一战,所以不能再像之前那么悠哉。既然江神学长都说了要冷静,至少表面上要做出深呼吸的样子来。
“留在本部的责任,这时候可以感觉到了;但就算精神多么抖擞,到头来也是白忙一场。从动机去追犯人有困难,不妨就朝其他方向去思考。关于弘冈与子母泽之死,应该还有比动机更大的谜团。”
我竟然忘了显着的谜团,于是追问:“凶器?”
十一年前,与玉塚真通之死一起消失的手枪,也不知从哪儿出现了。从弘冈繁弥手中垂落的S&W手枪,到底是经由何种路径而出现在我们眼前的?这应该是城堡最严守防范入侵的物件才对。
“何时、何人,以何种方式携入?”
“这样的自问方式还蛮聪明的。”这算是赞美。
“假设是在一个月前因炸弹事件警方大举搜索之后携入的话,那么到底是谁,又是如何携入的,这些问题我们都不知道。协会人员对此才大感奇怪,但臼井局长却斩钉截铁地表示,枪枝从外部携入的可能性绝不存在。或许凶器的出处,正是破解此案的关键。”
“他们对自己的检查体制太过自信了,我认为是戒备上出漏洞,至于是什么地方出漏洞的问题——”
有人过来。“我要进去了。”语毕,开门进来的是由良比吕子,神色比一个小时前更加憔悴。这样下去到了下午,也许就成了颓废凄美的美人了。
“听说你们想调查后院,可以,这是吹雪局长下的决定。我想,这是为了让你们理解我们后面并无其他黑暗不可告人之处,所以才会许可你们去调查。”
“无论是否只是一时给我们方便,但希望贵协会知道我们会谨慎处理,可以麻烦转告吗?”
江神说完立刻站起来,我们见状便稀哩呼噜随意道了谢,而江神部长也是一脸的冷淡表情,不怎么客气。我想,这时候就该这样表现。
“走吧!有栖川。”
我们完全没理会留在身后的由良小姐,迳自快步走向电梯,刚刚还守在那儿的丸尾不见踪影。我才低声自语:“人到哪儿去了?”督察则传来非常疲惫的声音回应我。
“人手不足的情况愈来愈严重,所以停止监视你们这些访客,都调派去守出入口了,虽然我也不喜欢如此带来的不便,但大门的铁卷门已经放下,任何人都无法任意外出。”
什么任意外出?这连小孩都知道这根本只是荒谬的藉口,但也只能当作是耳边风!一方面很麻烦,而且又紧盯着不放,所以给我们一些方便自然就比较容易些。
“椿先生与荒木先生呢?”
经过他们两人房间时,江神问道。由良则再次性感地叹了一口气回答:
“说要对手枪进行搜索,大概在大厅或走廊上调查吧!江神先生与有栖川先生在巡视后院之后,是否也可以到大厅和走廊去看看?”
部长的回覆是“乐意之至”。
“那太好了,为了能早一步解决案件,还盼能鼎力协助,非常感谢!”
“为了能早一步解决案件,我想请问一个问题,今天早上的枪声,由良小姐是在哪里听到的?”
她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心里应该不想把江神学长当成检察官一样款待吧!
“和臼井局长一起在勤务室,一大早就开始工作了。”
我想起站在走廊上的她与半开启的门。
“枪响发生在六点半,平常都这么早开始工作?”
“因为有紧急状况,今天早上特别早,主要是今天本部有访客,是往来银行的宾客。由于不得不拒绝来访,所以在讨论要以什么理由拒绝他们。除此之外,还有对本期追加预算的帐务进行调整。”
这解释还真是没创意,一大清早就谈这种事,可能吗?但又无法断定是否说谎。
“算是晨闲会议,是昨晚决定今天清晨要开会的吗?”
“是的,今早六点开始。就在看完预算案时,后院传来像是引擎逆火的爆炸声——”
“先是局长去察看情况吧?丸尾与青田也一一现身,他们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
“丸尾与青田比我们还早站在后院门前,他们两人好像在六点之前就起床了,所以在馆内巡视有何异状。”
“两人在一起巡视?”
“不,是分别巡视。听到枪声后,丸尾比青田先赶往查探。”
若此言属实,枪响时,臼井与由良就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反而是丸尾与青田没了这样的证明。只是,如果利用爆竹之类的道具预先安排,那么臼井与由良的不在场证明也同样无法成立。
“方便请教一下昨晚的事吗?关于十点以后的事。”
“一直到午夜过后,我都很忙碌,连开枪射击子母泽的时间都没有。所以,别问我几点几分在哪里做什么事,因为我没仔细到一一记下每一分钟发生的事。”
根据她所言,以及至今所知之事综合判断,得知她在晚间十点半至十一点为止,都没离开过勤务室。前半段时间与吹雪局长,后半段时间则与臼井局长、丸尾讨论今后的对策。
“有见到弘冈先生吗?”
“十一点半过后,在入口大厅见到过,他只问了我关于命案有何发展,并无不寻常。”
昨晚分开时,弘冈会说:“我到馆内巡一巡看看有无其他状况。”而他好像也真的这么去执行。
“检查了入口大厅的监视影带吗?”
“看过了,但站在东翼的人很多,无法锁定涉嫌者是谁,看来凶手的手枪并未拿在手上——质问就此打住吧!”
搭乘电梯来到主栋楼下,我们三人持续保持沉默往东翼走廊前进。勤务室与会议室房门都是关上的,但总觉得应该入内搜索手枪。
“我那些强行突围逃出的学弟妹们,还没回来吧?”
往前直视没回头的江神询问由良。
“他们在外散步的时间比我想的还要久,不过,神仓这地方不大,能躲的地方有限,所以应该也快回来了,我们早餐准备了不少。”
“如果还够的话,我们想当午餐吃。”
那个画面在前往待命室的转角处出现了。从未间断而今还有人站在看守台里,在那儿等待不可能出现的访客,真是徒劳无功的工作。
当督察取出后门钥匙时,仓库的门突然开启,出现的是派崔克芳贺。不知何故,看起来显得惊惶失措。
“怎么了?”由良追问。
只见这位来自美国的男子,痛苦挣扎地说道:
“Oh,由良督察,来得正是时候。这里是仙境乐园吗?或者是恐怖箱?因为有栖川有栖先生在此,还以为他是梦游仙镜里的爱丽丝,但看来是认错人了!”
他指了门内深处,似是要我们进去。
“本庄和我一组搜索手枪。昨天为了找监视器录影带,也曾进来这个仓库找过,但为了惯重起见又进来翻找一遍,结果却有意外的发现,简直就是悬疑剧情。”
第四具尸体。一定是的!
怀着惊惧的心情往仓库里望去,整个空间阴气很浓,只在天花板上有一个很小的采光小窗,而日光灯也显得阴森森的。仓库从中分隔成两个空间,右侧是办活动时使用的招牌、标识、图案等等器具材料与简易厕所,井然有序地并排置放;左侧则是毛巾、备用食品、矿泉水包装纸箱堆叠存放。
毛巾堆旁,本庄伽耶曲膝蹲着,胸前似乎抱着什么:瞬间:心脏不禁一缩,但再仔细一看,发现那并非第四名被害者,而是身穿黑色运动衫与牛仔裤的女孩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