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是安靖白跟裴度的君子之约,当初说好了跟张泰赛完便跟裴度比箭。
当时没有第一时间和裴度较量,安靖白考虑的是自己才刚重新握弓,和裴度差距甚大,而经过他这段时间的练习,特别是和张泰比箭之后,他感觉自己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实力,可以跟裴度一较长短,即便是输,也不会输得太难看。
“好,我们趁热打铁,这便回靶场去,不过裴兄得答应我一件事。”
裴度道:“靖白兄请讲。”
安靖白道:“我们比箭的规则按照武举县试的流程来,往后我要走武举这条路,便请裴度兄先帮我起个头,沾沾你的运气。”
裴度日后可是大周朝的兵部尚书,这运气安靖白是先沾为敬!
裴度听不懂安靖白所说的沾运气是什么意思,却并不抗拒这种比箭的方法,说道:“可以,全依靖白兄所言。”
安靖白起身做了请的手势,让月七结账,一干人等便又往靶场折返回去。
武举县试的箭术考试并不复杂,分为骑射和步射两类,骑射发给三支箭,目标是半丈高的人型靶子,距离是五十步,也就是二十五米左右;步射是发给五支箭,目标是圆形箭靶,距离也是五十步。
武举县试箭术考试的合格底线相当低,骑射三支箭,只要有一支射中目标就算合格,就能参加后面的步射,步射射中一箭也为合格,但为了区分考生的水准设定了几个等级,射中两箭、三箭记为好,射中四箭或者五箭全中记为双好,在录取名额需要竞争上位的情况下,好和双好优先考虑。
不用多说,以安靖白现在的水准去考县试,至少在箭术这一项,不说保证双好,拿一个单好或者及格易如反掌,但他和裴度之间的比试当然就不止追求及格这种低目标,而是要比较各自的硬实力。
靶场本来就提供武举考试的练习场地,他们又是去而复返,各自备好弓马,靶场已经给他们安排了合适的赛场。
这次宋崇来担任发令官,观众鲜少,只有月七等几个人,安靖白却感到比先前还要有压迫感——一旦拿起了弓箭,裴度便像变了一个人,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凛然肃穆的气息,已经初步具有兵部尚书这种朝廷大员的气质了。
当然,安靖白也不妨多让,裴度是凛然肃穆,他是专业投入,两者对箭靶都有高度的专注。
规则已不需多言,每人八支箭,骑射三支,步射五支,胜负规则也相对简单,依次以中靶的数目,靠近靶位中心的数目以及完成的时间为评判标准。
先比骑射。
两人骑马并列,皆无言,待宋崇敲响铜锣,两人同一时间抽箭,同一时间搭箭,同一时间放箭——在熟练度这一点上,两人已相差无几。
接下来就要看准度了。
笃笃两声,第一箭,两人皆中靶,但没有射中靶心。
由于有时间限制,两人都没有停,都是继续出箭。
很快,骑射的三支箭全部完成,他们迅速下马,瞄准圆形箭靶,迅速射出剩下的五支箭。
他们两人在速度这一项上近乎相当,在同一时间开始,也在同一时间结束。
结束时两人的脸色却有不同,安靖白是脸色如常,气息仍然平顺,裴度则是脸色微红,正在大口大口换气——究其原因先前已经说过,连续射箭,安靖白是每射一箭都会调整呼吸,而裴度的做法是整个过程都在憋气。
现在且不说这一点,先讲结果。
结果是两人八支箭全中,骑射裴度占优,他有两支箭射中了靶心,一支箭距离靶心寸许位置。
安靖白是一支箭中了靶心,两支箭距离靶心寸许位置。
但在步射的五支箭里边,由于靶位距离只有五十步,也就是二十五米左右,这个距离放在前世,安靖白基本能做到八|九环以上的成绩,现在恢复了七八成的实力,也有三支箭射中了靶心,另外两支距离靶心寸许。
裴度则是相反,他只有两支箭射中靶心,另外三支距离靶心寸许。
不消说,这样的成绩放在武举县试之中已经是双好的成绩,要是文墨和技勇都过关,他们可以去参加府试了,而从现在这个比箭的结果来看,如果不计骑射和步射的难度,他们两个其实是打平的,他们本身就是实力相当。
当然,这只是安靖白只恢复了七八成实力的情况下,要是在前世,或者使用更好一些的弓箭,安靖白整体要比裴度高出一个层次。
关于这一点,裴度虽然不知安靖白还有前世这种离奇遭遇,却也坦然向安靖白承认:“到底是靖白兄技高一筹,我输了。”
在裴度看来,安靖白恢复练箭不过半个多月,而且他使用的角弓和羽箭比安靖白使用的好上太多,要是再给安靖白一些恢复的时间,再给他同样的装备,结果必然另说。
安靖白知道裴度什么意思,但还是说道:“这次我和裴兄是打平,只是切磋,不分高下,宋崇说的。”
裴度笑道:“虽如此说,我却知靖白兄绝非现在这个水准,假以时日,我远非靖白兄对手了。”
安靖白道:“有个建议不知裴兄肯不肯听?”
裴度笑意一敛,说道:“靖白兄直言无妨。”
安靖白道:“你在连发射箭时习惯憋气,无论射三支箭还是五支箭,过程中你从不换气,这虽然能给你提供极大的身体平衡,可实际上一旦超过某个临界点,你身体中的血氧浓度……”
他强行把“血氧浓度”这四个字咽了回去,改口道:“你身体里的‘气’会变得浑浊,直接影响你的大脑和身体反应,这不是人为意志可以克服的,我用的方法是每射一箭都保持顺畅的呼吸,在呼气时一并将羽箭‘送出去’,这样虽然动作慢一点,也影响身体的平衡,但经过大量的训练之后,正面的回馈总比憋气好,我不能确定你是否合适我的呼吸方法,也不知道你现在改是否来得及,现在只给你一个建议,你可以尝试改变,要是有兴趣,我们日后可以深入探讨。”
他说的这段话其实带了许多现代的科学名词,但这也是不得已为之,不过好在裴度是个中行家,安靖白要表达的意思他都能理解,并且一下听出其中的区别和深意,回道:“靖白兄所言切中要点,个中要义我会仔细咀嚼,也会认真尝试你所说的方法,日后我会写信与你探讨。”
安靖白道:“好……”
随即反应过来,问道:“写信?”
裴度将弓箭交给他的仆从,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安靖白和宋崇到一旁连廊的亭子上细说。
他们和宋崇对坐,上了茶,裴度长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实不相瞒,我打算明日便离开嘉州,也不是回陵阳,而是直接往京城走了。”
安靖白和宋崇异口同声道:“京城?”
裴度是陵阳人氏,照道理应该回陵阳才对。
裴度点了点头,脸色转成几分凝重,“我父亲外放任职期满,年前圣上便召回京,今春抵京,后面多半留京任职,加之我家中叔伯兄长,便是外祖家的舅舅也都在朝为官,这次从陵阳老家启程,替我母亲来嘉州祭拜外祖父母只是一项,后面要直接到京城去的。”
安靖白道:“这是好事啊,大周之大,州府千百,京城才是真正的天高海阔,裴兄如此才学,又有家世扶持,到了京城必有一番作为。”
裴度却是苦笑:“我虽有心,家中却未必肯让我如愿。”
安靖白道:“为何?”
裴度道:“我今年十九尚未娶妻,靖白兄可知为何?”
安靖白略一思索,大概猜到裴度这种真正的世家大族的子弟,肯定是遇上不称心的政治联姻了。
果不其然,裴度说道:“我父亲今年进京,留京已成事实,后面想要在京中站稳脚跟,找京城望族结一门亲事是最便捷稳妥的办法,儿女亲家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上面两位兄长皆已娶妻成婚,现今单只剩我一人,逃不掉的。”
他这么说就表示已有一定的觉悟,他要想借助家族扶持在京城大展拳脚,就要用自己的婚姻大事来交换,只能说人活一世,王孙公子也好,乡野村夫也罢,各有各的烦恼,各有各的忧愁,地位不同,身份不同,遇到的烦忧也不尽相同。
在这件事上裴度有自己的选择,安靖白不会劝人家“造反”,也不会劝人家“顺从”,只问:“裴兄可有心宜的姑娘?”
裴度笑了笑,摇头道:“这倒没有,只是想到若我点了头,对方姑娘若有心仪之人,或者也只为迫于家中压力与我联姻,我本是无趣之人,倒害了人家下半辈子。”
安靖白听闻他此言,笑道:“裴兄能这么讲,哪家姑娘嫁了你都不会吃亏。”
裴度仍是苦笑道:“但愿如此。”
安靖白道:“京城路远,可惜我们不能去喝裴兄的喜酒了。”
裴度道:“无妨,虽然我们三人相识时日不多,却彼此心知品性,知己相交不在远近,他日倘或有机会,我们可以在京城相聚。”
安靖白道:“好一句知己相交不在远近,这样吧,既然裴兄明日要走,今天到我家中做客如何?要是方便,你在我家小住一晚,明天我和宋崇将你送到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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