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兵来将挡

王氏和翠果一走,安靖白即刻收了笑脸,旋即进去给老太太请安,但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请安之后与菱君打了个眼色,请她到外头说话。

菱君跟出来,问道:“又有什么事就这样鬼鬼祟祟?老太太跟前说不得?”

安靖白道:“要紧事,婶娘将才来做什么?”

菱君道:“就是给老太太请安,说了会儿子话。”

安靖白皱眉:“没在背后指摘我姨娘?”

菱君摇头道:“还说大夫人在前头料理得当,她倒省心省力,往后府里这样的事,多请大夫人来操持。”

安靖白道:“她哪里就有这么大度?姐姐你听不出来好赖?婶娘什么心肠,别人不清楚姐姐你能不清楚?”

菱君明知故问道:“清楚什么呢?我一个奴婢怎么就敢议论家主子的心肠。”

安靖白焦急道:“哎呀!菱姐你就别跟我打官腔了,依婶娘的性子,这些年在府里横行霸道惯了,忽然被姨娘分了一半权柄,她能无动于衷?还特地跑来跟祖母称赞姨娘贤能,真有这么大度,今年清明不用去祭拜,咱家祖坟自己冒青烟了。”

菱君噗呲一笑,说道:“从哪里学来这种话,就敢拿祖宗来调笑。”

安靖白仍是急:“我什么意思菱姐也知道了,府里上下这么多姐姐,就您有双火眼金睛,婶娘明面上越大度,背地里越是手黑,我暂且看不出她使的什么招,特意过来请姐姐指点迷津,我不是出于个人好恶,而是为了府里太平,婶娘要是闹到不可收拾,别说姨娘,就是我爹和祖母,谁的脸上好看?”

菱君这才收了笑,一双瑞凤眼打量安靖白,仿佛要将安靖白看透——先前她只将安靖白当小孩看待,涉及府里两位夫人之间的争端,她怎会轻易跟一个小孩讲?但这段时间看安靖白种种改变,特别是在老太太跟前为云氏争脸面,现在又特特跑来跟她讲这番话,她心里便有了几分真正的改观。

她四周扫视一圈,确定四下无人能够听见,凑近了安靖白,说道:“翠果在东市上有个表兄,是做肉案生意的,翠果平日向来不近那种腥臭地方,这两日却亲自跑了两趟。”

安靖白心道:“果然!”

赶忙问了翠果表兄那家肉铺子的店名,菱君详细告诉了他,又说:“我听人说的也只有这些了,接下来也没什么话,少爷只当今日没找过我。”

说罢,纳了个福,不再多言,转身往老太太屋里去,安靖白在后面补了一句:“我记下了,菱姐等着我怎么谢你吧。”

菱君背对着他笑了笑,却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安靖白这边得到了重要线索,赶紧回去思量对策,他前脚刚走,菱君便也到了老太太屋子里。

此时,安老太太正跪坐在蒲团上诵经做功课,她微闭双目,一手持着佛礼,一手轻转佛珠,心思却并不在佛祖菩萨之上,因为菱君一进屋,她便背对着菱君,问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菱君回道:“问了二夫人和翠果的事。”

老太太道:“你都跟他说了?”

菱君道:“奴婢斗胆说了。少爷有句话,说他不是出于个人好恶,而是为了府里太平,他担心大夫人、老爷和您脸上不好看。”

老太太微不可见颔首,说道:“让赖大派人盯着就行,先不用他做什么,看看靖儿和玉素那边怎么处理。”

赖大是伯爵府管家,表面上向来对王氏唯命是从,实际上却是老太太的“心腹”,他在安府当了二十多年管家,那会王氏还没有嫁到伯府来,王氏这次让翠果做的事,老太太门清,也早让赖大去应对,没想到安靖白掺了进来,她便干脆让赖大退到后面来,放手让安靖白和云氏去处理。

菱君应了喏,一般这种时候,菱君不会再打扰她,等到饭点再来叫她,这次却半晌没有离开,老太太没听到她的脚步声,说道:“有话就讲。”

菱君说道:“怕扰攘您的静修。”

老太太道:“府里的事放不下,有得清净吗?”

菱君先行了礼,主动下跪,不再藏着掖着,说道:“您一向认为大夫人城府深,刻意装出矫揉造作的样子博得老爷青眼,便处处压着她,明知二夫人是那样的人,也让她出来管事,但这么些年,谁是什么心肠,黑的白的也都瞧清楚了,您便是对二小姐再好,大夫人那边也的确委屈。这些话本不该由我一个奴婢来说,可如今二夫人越发不像话,少爷落水这件事,她和二爷着实叫人寒心。这次又是您让大夫人出来主事,二夫人却连同奴婢这么做,那真是连祖宗的脸面都不顾,大夫人出身再不好,您再防着她,她至少对二小姐、对少爷从没亏待,这些年在府里也不曾有过半句怨言,不是奴婢偏向谁,受了谁的好处,是将眼里看到的,耳里听见的,真真切切说出来。”

听完菱君这番话,安老太太手中的佛珠停止转动,久久不言语,半晌之后才说道:“我知道了,你去罢。”

菱君起身,再行了礼,这才恭敬退出去。

安老太太在屋里思索菱君那番话,要说她最满意的儿媳,当然是安靖白的生母崔氏,崔氏当年和她之间既是婆媳也是儿女,感情寻常人家可比,崔氏从宜宁府嫁到伯府里来,老太太是真把崔氏当亲女儿对待,崔氏生下安靖白不到一年便撒手人寰,老太太又痛又愧,愧疚自己没把女儿照顾好,所以这些年对云氏多有刻薄,总觉得是云氏抢了崔氏的福分,也就对崔氏留下的安靖白多有纵容溺爱,明知安建仁夫妇对安靖白不安好心,时时教唆,也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遂了安靖白的愿,无非是因为她对崔氏的愧疚,那已经成了一块心病。

在原书中,对安老太太的描述是“纵容安靖白的祖母”,但如果仔细深究咀嚼,这个老太太绝不像原文所写的那般老迈昏聩,有菱君这种□□的丫鬟,便有她这种□□的主子,说到底,菱君就是她□□出来的,之所以溺爱安靖白,不过是背后有一番茹素礼佛也消不掉的前尘旧事罢了。

由此可见,若是仔细挖掘,每个人都是复杂的,表现出来是什么样的人,做了什么样的事,背后都有一定的原因。

老太太这边且先不说,安靖白从菱君口中得到线索之后,一番思虑之后有了主意:其实他自己处理这件事也可以,但想到既然王氏这么做了,明里暗里都是针对云姨娘,云姨娘往后要出来管事,且她自己也表示有这份心,那这件事安靖白就不宜避开她,相反得听她的意见,让她也参与进来,毕竟往后她要当伯府的正头夫人,要做当家主母,现下应对王氏的损招便是个极好的机会。

再者,安靖白不难想到,菱君既然知道翠果的去向,肯把翠果的事告诉他,那就说明安老太太也知道翠果的去向,就知道翠果受了王氏的命令在捣鬼,无论王氏和翠果做什么,老太太肯定在背后看着,这会让云姨娘站出来应对,老太太能看见她的担当。

安靖白当晚便找了安若柳,留在云姨娘屋里吃饭,为避免走漏风声,便是将雯琪、碧芳和兰芽都叫了出去,只留他和安若柳、云姨娘三人。

安靖白将菱君略去不提,因为他答应帮菱君保密,只说了翠果这两日老往东市跑这件事,随后表明翠果定是受了王氏的指示,两个人不安好心,云姨娘听罢暂不表态,而是问道:“消息可信么?”

安靖白知她在打探消息的来源,便说道:“姨娘不用管可信不可信,只管自己多留一份心,谨慎些总不会有错。”

安若柳也说道:“虽说我们做晚辈的不该如此设想长辈,可婶娘是什么样的人阿娘比我们清楚,这几日她也太安静了些,我觉得长兄说得在理,防人之心不可无。”

云姨娘并非只知一味隐忍之人,既然她前面答应了要为这个家出力,那就不会再畏手畏脚,说道:“既如此,这件事便给我来办,你们两个毕竟是晚辈,不宜掺和进来。”

安靖白问道:“姨娘打算怎么做?”

云姨娘道:“得知清明节祭我在府里主事,若柳他二舅舅特意从颖州带了些人过来帮忙,他们都是走南闯北行商之人,一身本领,就让他们日夜盯着翠果与她表兄,摸清楚她们要做些什么事,到时贼抓现行也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好,总之不能让她们坏了府里的体面。”

安靖白也是这个意思,不过他既然想到安老太太也知道王婶娘和翠果在背后捣鬼,要多加一份保险,便提醒云姨娘:“这件事要不要跟父亲和祖母提前打个招呼?”

云姨娘道:“现在无凭无据,先不要拿这些事去叨扰你爹和祖母,避免伤了府里的和气。”

云姨娘毕竟比安靖白成熟持重,考虑事情更加周到,她想到要是只用安若柳舅舅那些人,即便抓了现行,王氏和翠果也能攀咬她做局诬陷,思及此,又说道:“赖大管家其实是你祖母的人,姨娘也不告诉他什么事,就问他借几个心腹来听差,整个过程让那几个心腹跟着,到时如果真能抓现行,便把赖大管家也请来看,这样的话,你祖母自然知道咱们没有冤枉人。”

听了云姨娘这番话,安靖白心里大大舒了一口气——这位姨娘太让人省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