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下功夫的方向,后面的路就知道该怎么走了。
散学之后他和宋崇依旧去靶场练箭,裴度已带人去了乡下预备清明祭拜他外祖的事宜,自是不在,不成想却撞见了张泰,因着月底的赌约,张泰也带了他那一群狐朋狗友到靶场练箭,张泰经过一天一夜的思索,已经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被安靖白诓了,因为安靖白只跟他说比试“骑马射箭”,具体怎么比根本没有讲清楚,也就是全由安靖白说了算,张泰虽然托大,却也不能让自己如此被动。
现今见到安靖白和宋崇,远远便从那边腻过来,拦住正要往靶场走的安靖白,说道:“你等会儿,昨天是不是有话没讲清楚。”
安靖白道:“张兄想听什么话?”
张泰道:“你昨儿只说了比试骑马射箭,却没仔细说怎么比,你把规矩讲清楚。”
安靖白心里一笑,想道:“可以嘛,一天一夜总算反应过来了。”
嘴上说道:“简单,赛道起点左右两边,一百步开外安置两个箭靶,射中十支箭后跑马,谁先跑到终点谁赢。”
这个方法并无成例,只是他为占便宜想到的权宜之计,因为射箭他肯定比张泰快,但骑马就未必,所以他要在射箭这项占据先机。
张泰家里以军功封侯,他自小不喜读书,专好舞刀弄棒,弓马之事多有擅长,岂有怕的?偏安靖白再刺激他:“你要改也行,反正我都随你。”
张泰道:“改甚改?!打得你心服口服,就这么定了!射完十支箭再跑马。”
安靖白笑道:“一言为定,不过……”
张泰道:“有话就说。”
安靖白道:“既是赌约,除了在书院你不得再扰攘我,还得另外加点筹码,小爷我正好缺钱,再赌五十两银子。”
前面以米价折算过,大周朝1文钱相当于0.25元,1两银子是1000文钱,50两银子就是一万多块钱了。
张泰冷笑道:“行,小爷也正好缺钱花。”
安靖白道:“那得立张字据,你我签名摁手印,免得到时有人不认。”
身后宋崇提的那个竹篮里就有笔墨纸张,张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然不好退缩,果真与安靖白签字画押,如此说定,张泰领了字据,再说了几句讥言讽语,与他那一帮损友乐呵呵走了。
宋崇说道:“少爷,五十两银子并非小事,要不提前跟夫人说一声?”
安靖白道:“上次我就是赛马才落水,要是跟姨娘说了,她怎会准允?而且这五十两银子我是预备着给你进青蓝书院当束脩用的。”
宋崇怀疑听错,一时凝住,“这、这……”
又感动又觉得不好接受,安靖白拍了拍他肩膀,说道:“我俩不用多说什么,就这么定了!”
宋崇仍呆在原地,安靖白说道:“走啊,陪我练箭,你的束脩全指望它了。”
宋崇恍然,这才说道:“少爷,这钱你是为我进书院预备的?”
可不就是给你这位未来的状元郎预备的么?
“到时你就知道了,走。”
安靖白勾着他的脖子,和他一起往靶场方向走。
往后几日,书院这边倒是风平浪静,安靖白白日上学听课,散学后准时到靶场练箭,偶尔撞见张泰也是说些龃龉话便过去了,而随着清明临近,安府之中倒逐渐忙碌起来,云姨娘初次接过老太太的对牌到前头来管事,她的能力自不必说,在云家做女儿时便帮着家里料理生意,并非那种只做针线的小家碧玉,况且在安府这么些年,多多少少耳濡目染,她教导安若柳,管理自家院子从未出过差错,这次到了堂面上,初初是有些忙乱,但上了手,里里外外井井有条,分配人手处处恰当,比之王氏在时不知好了多少,她又宽厚待人,底下许多丫鬟婆子纷纷称赞,都说这才是当家主母的风范。
不消说,云姨娘做的这些事,府里下人传的言语,王氏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内心没有想法绝无可能,安靖白也早想到她会处处给云姨娘使绊子,让徐嬷嬷和兰芽她们给云姨娘差使,为的就是尽量避免王氏指派手底下的人不配合,但人手上的配置是解决了,却仍然禁不住王氏作妖。
按照嘉州的习俗,清明节祭当日最重要的祭祀品是“三牲”,亦即羊头、牛头和猪头,这是对列祖列宗最大的礼仪,分毫不能错乱的,节祭当日要交由安建元、安靖白这些嫡亲子孙,带领安府主家旁支的老少爷们向祖宗供奉祭拜,因云姨娘是长房正头夫人,这次出来主事自然便由她负责三牲以及相关祭品。
清明前两日,青蓝书院休学三日放学生各自归家祭祖,安靖白在靶场与宋崇分别,也让宋崇告假两日,让他回家祭拜,自己则跟月七一并返回伯府,回去自然是看到伯府里里外外都是进进出出的人,家里的小厮丫鬟都用上了,云姨娘忙里忙外各处照应着,便连安若柳都出来帮她做事,安靖白自觉自己是个闲人,就不在这会子去扰攘她们,不过他依然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明面上帮不上云姨娘什么忙,暗地里却要为她扫清障碍,便向月七吩咐道:“你去东院头打听打听,问清楚婶娘这些天有什么异动,一定要仔细,回来一五一十告诉我。”
王氏这些时日安静得甚是反常,明明都已经“退居二线”,竟也没有任何动作,这其中固然有老太太在上面敲打着,但以安靖白对这个婶娘的了解,她绝不会如此安分。
在原书中,月七这个小厮惯会讨好原主,也自然沾了原主的习气,比如去了书院,原主在听先生讲课,宋崇是在树下读书,月七和其他小厮则趁着空闲赌钱玩乐——不成想安靖白穿过来之后,这倒成了一项“好处”。
月七和二叔二婶院里那些小厮厮混惯了,平日里称兄道弟,互相打听各自主子的闲言碎语最正常不过,月七去了东院一趟回来已打听得七七八八了。
“少爷,二夫人在外头没什么,可回到了家里,那可苦了二爷,听说前天让二爷倒洗脚水呢,哈哈……”
月七乐不可支地说着,安靖白却越听越皱眉头,这些都是二叔和王氏的日常琐碎,不说他也知道,他要知道的是王氏针对云姨娘的动作,便问道:“还有其他吗?”
月七细想了一番,摇头道:“就这些,也没见什么不对劲的。”
安靖白这才考虑到王氏到底掌家多年,真要闹幺蛾子,最多和她那个心腹婢女翠果商量,甚至连二叔都瞒着,不至于传到下面的人耳朵里,否则也太小看这个会讨好老太太的婶娘了。
思及此,他想着应该从翠果入手,便问月七:“平日里谁跟翠果关系最好?”
月七道:“谁跟她好?狗仗人势的东西,动辄就说要打烂人的嘴,我也挨过两嘴巴子。”
安靖白一阵思索,在伯府各院的大丫鬟之中,他院中的兰芽谨小慎微,安若柳屋子里的雯琪倒聪慧过人,年纪却还太小,云姨娘屋里的碧芳向来是个踏实本分的,也不可能跟翠果有什么交集,唯一剩下的就是老太太屋里的菱君,菱君老成持重,耳清目明,多少事瞒不过她的眼睛。
安靖白如此想罢,跟月七道:“好了,你先歇去吧,打听到什么消息,第一时间来告诉我。”
月七笑回道:“少爷放心,月七这耳朵就是为您生的。”
安靖白也不说他谄媚,都是原主让他养成的性子,摆了摆手让他自去,而后自己换了身衣服,往老太太院中寻菱君,偏巧不巧,在老太太院门前便与王氏和她的贴身大丫鬟翠果撞上了,安靖白心中猜疑这两人捣鬼,脸上却还是保持该有的礼仪,向王氏见礼,说道:“婶娘一向好?侄子学里忙,有几日没给您和二叔请安了。”
因着清明节祭这档子事,再加上安靖白这段时间“转性”,王氏岂再给他好脸?抱着手打量他,冷言冷语道:“我是什么身份就敢耽误未来状元公读书?没的让人说我这个婶娘摆谱拿乔。”
安靖白笑言:“婶娘哪里话,状元公也得讲三纲五常不是?婶娘是长辈,我给婶娘请安是应该的。”
王氏道:“得了吧,来是情分,不来是我没福分,这会子还有什么话没有?”
安靖白本不想跟她多言语,但想到她和云姨娘是共同主理清明节祭,云姨娘在前面忙得焦头烂额,她却有空闲跑老太太院里,便问:“婶娘这会来祖母院里可有什么事?要是侄儿能帮上忙,婶娘尽管吩咐。”
王氏道:“我能有什么事?府里还有我能做的事?我现在就是个闲人,你姨娘才叫大忙人呢,也对,人家才是正头夫人,这府里还有我二房夫人什么事。”
翠果用尖尖的声音帮腔道:“也真是人心凉薄,大夫人得了势,别说底下那些人,就是大少爷也不近咱们东院了。”
安靖白腹诽:“好你们这对主仆一唱一和,你们真当了闲人就谢天谢地了。”
嘴上说道:“祖母说的是婶娘和姨娘一同主理清明节祭,婶娘要是直接退到后头来,别说祖母这边交代不过去,就是底下人也该议论婶娘刻意赌气,不够大度,我却知道婶娘哪里就是这样的人?”
王氏心想:“好虚假的小子,好赖话都让你说完了,要不是你,那商户女能跳到我跟前来?我用得着做那些事?”
嘴上却说:“行了,你这张嘴还是留着哄姑娘罢,这会子跑这里来干什么?”
安靖白笑了笑,说道:“给祖母请安。”
王氏没多疑,“嗯”了一声,不愿跟安靖白再唠叨,带着翠果一同往东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