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据理力争

原主之所以变成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倒有一半是安建仁这个二叔教唆出来的。

原主那些斗鸡走狗、吃喝玩乐的陋习,可不就是二叔安建仁“言传身教”么?安建元虽说不擅管事持家,成日醉心笔墨山水,但好在都不是什么败家习气,他是富家不足,守成尚可,安建仁这位胞弟则是个典型的败家子——此人年轻时比原主有过无及,吃喝嫖赌无所不沾,后来是分了家,被王氏这个泼辣媳妇时时管着,这才有所收敛。

王氏既能“降服”这种丈夫,其为人手段自不简单,做女儿时便是有一些机心的,说起来她也是正经的官家小姐,可惜是庶出,摊上这么个丈夫却没有自甘认命,嫁到伯府后摸清府中状况,处处讨老太太喜欢,久而久之,伯府的“当家主母”倒是她这个二夫人而非云氏这个正头夫人了。

若她持家有道,公平公正,能把伯府里里外外维持得体面也便罢了,偏她这个人是以公谋私的,公中多少进项成了她的私财不必细说,且还贪心不足,早有让他丈夫和儿子成为定毅伯爵位承袭者的打算——先前原主做的那些勾当,倒有七八成是她让安建仁唆使的,甚至日后原主侵吞官产,霸占民田也是她给出的主意,只不成想害人终害己,原主被宋崇弹劾,官家查明案脚,倒发现原主侵占的官产民田,有一半落在她这个婶娘的名下,便连她一家也一锅端了。

这次安靖白酗酒落水,王氏和安建仁一日来看两三回,就是巴巴盼着安靖白咽气,眼看着安靖白就要一命呜呼,却不曾想莫名其妙转好了,她们心里如何能舒服?

此时,正在东府的别院里,王氏便气不打一处来,狠狠说道:“克死亲娘的小坏种到底命硬,这都没死成,白叫人一场欢喜。”

安建仁笑回道:“夫人生气是为什么?小坏种能逃出我的掌心?后面多着他的‘好’呢。”

王氏冷哼:“是他的‘好’还是你的‘好’?你是带着他厮混还是便宜自己?”

安建仁赔笑道:“夫人好厉害的嘴,却不知我早改了。”

王氏:“哄你那些娼妇去罢!少来我这耍嘴皮子。”

安建仁想了想,给王氏的贴身丫鬟翠果打了个眼色,翠果会意,退出厅内关上大门,安建仁便涎皮赖脸向王氏摸上来求欢,手已经不安分了,说道:“非得把我身子掏干了,夫人才肯信。”

王氏打了一掌他手背,啐道:“青天白日,要急死了你?!有这功夫赶紧瞧瞧那小坏种去,听说他这回醒来变了性子,还嚷着要读书考功名了,你去摸摸他的底,瞧个所以然回来。”

安建仁“啧”了一声:“狗改不了吃屎!就那小子还能转性?谁信他谁是……”

话到一半,感觉好像在骂自己,便改口道:“放心,我这便去,有我在,那小子坏到底了。”

说罢便起身出门,临了却不忘回头说:“夫人,前些天说的那些门道,今晚和我试一试罢,就当赏了我。”

不待王氏啐他,他便喜滋滋出门去了。

安靖白这边在床上躺了几日已全然无碍,今日一早,他先和安若柳去给老太太请安,原主虽则纨绔,自古晨昏定省的礼仪却也是不能少的,又见过安建元和云姨娘之后,正欲和安若柳去寻宋崇,半路上却撞见了二叔安建仁。

远远看见安靖白,安建仁便搓手迎上来,也不讲什么长幼礼数,直接推了下安靖白的肩膀,笑道:“大侄子!果真这么巧?这就碰上了你!二叔瞧瞧——身体比先前还硬朗!早跟你爹说你吉人自有天相,这点小灾小难算什么事?你命硬着呢!”

这位二叔什么德行安靖白可一清二楚,笑回道:“借二叔吉言。”

安建仁也不顾安若柳在场,这就给安靖白下套,说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二叔给你摆一桌去去晦气!你是不知道,你出事这些天,怡红楼来了好几个嫩姐儿,咱叔侄怎么说也得尝口鲜儿。”

安若柳听他说这些污言秽语,纵使自己是女儿家,又是晚辈,也顾不得礼仪,义正严词道:“二叔!你再说这些话,侄女不要了面皮,也得跟祖母一五一十回禀了。”

不待安建仁开口,安若柳先向安靖白道:“长兄莫要听这些混账话,他自己腌臜只管他去,没的让人说上梁不正下梁歪。”

安建仁霎时变脸,怒气冲冲道:“你个小娘养的真把自己当千金小姐了?!敢这么跟我说话,仔细赏你一嘴巴!”

安若柳自小跟云氏学了一身端庄贤淑是没错,可她比云氏却多了一份脾气,为着眼前这种事,云氏可能忍气吞声,大事化小,安若柳却是据理力争,分毫不让,说道:“二叔要打便只管下重些手,别教祖母和父亲听不见。”

安建仁怒目而视:“你——!”

到这一刻,安靖白如果再不站出来说话,他就不配当这个长兄了,一向温雅贤淑的安若柳被迫站出来向长辈说这些话是为什么?为了跟长辈置气吗?为了得罪长辈吗?

是为了他这位长兄别被二叔教坏啊!

可要知道,安若柳今年也才十二岁,她跟安建仁说这些话,表面理直气壮,实际又气又怕,难为她撑到现在都没哭。

故此,不待安建仁发作,安靖白主动挡在安若柳面前,冷着眼道:“二叔,失身份了。”

安建仁一愣,打量安靖白片刻,心想:“这小子眼神怎的有些瘆人?对了,这小子向来护着这小娘养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先让一让。”

他本就是欺软怕硬的性子,借着安建元不管事,云氏又不得老太太喜欢,才欺负安若柳这对“孤女寡母”,现在安靖白加进来便不同了,他本就是为拉安靖白下水才过来的,以后也要跟安靖白打好关系,没的为了安若柳得罪安靖白。

想到此节,安建仁收了怒意,换了副笑脸,说道:“对对,二叔失言了,二叔失言了。”

安靖白不依不饶:“知道失言就跟柳妹妹道歉,往后在她面前管住嘴,别再说这种下不三不四的下流话。”

安靖白如此说话,别说安建元呆住了,便是安若柳也暗自惊诧,这还是她认识的长兄么?

虽说以前安靖白待她不坏,可也没有这么帮着她的,关键是长兄还知道这是“不三不四的下流话”,她当真无比欣慰,方才那些委屈气愤都不算什么了。

安建仁讪讪道:“大侄子,我好歹是她二叔,哪有叔叔跟侄女道歉的理儿?”

安靖白吃定了他,果断道:“那算了,以后二叔有什么话也别跟我说。”

安建仁就是欺软怕硬的贱性子,赶忙贴上来劝住,“道歉道歉,二叔这就道歉。”

安靖白停下给他让出位置,看他扭扭捏捏还不肯,便努了努嘴,安建仁向安若柳拱手作揖道:“大侄女,二叔方才言语唐突了,原谅则个,后面不会再讲。”

安若柳:“……”

安靖白道:“可别只嘴上说,往后要是让我知道你对柳妹妹还有不敬,我就不讲叔侄情分了。”

安建仁连连点头,安靖白道:“行了,今天先这样,二叔有什么话晚上再说。”

安建仁脱口回道:“是是……”

随即反应过来:“二叔这就有话要说!”

安靖白:“不说了,我得赶着去学堂。”

安建仁怀疑自己听错:“去、去学堂?”

待他醒悟过来,安靖白和安若柳已经走远,他仍不死心,在后面喊道:“不去喝酒了?!”

安靖白再没理他,留他一个人伫在原地,他边摸脑袋边看着安靖白的背影,独自喃喃道:“邪了门了,落一回水还真就变了性情?”

在他百思难解之际,安靖白和安若柳已过了前面一道月亮门,安靖白说道:“柳妹妹,难为你方才说的那些话,你的心意我记下了,往后不管二叔、婶娘还是弟弟妹妹他们拿话压你和姨娘,你都不用忍,只管跟他们闹,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和姨娘平白受气。”

安若柳道:“只要长兄别被二叔那种人带坏了,我和阿娘受气也没什么,只有一样,长兄不信他们教唆便好,却不要为了我和阿娘跟他们闹翻脸,不然倒让祖母和父亲难办。”

听了这番话,安靖白当真对这个妹妹更为喜爱,如此年纪便有如此玲珑心思,难怪宋崇后面会为了她终生不娶,正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她和宋崇就是一类人,天作之合。

越是如此,安靖白便越下决心让她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绝不会让她们落得原书中那般抱憾终生的结局了,便回安若柳道:“好,只要他们不过分,我就不跟他们计较,要是他们咄咄逼人,我也不客气的。”

说到底,他现在还没有摆脱纨绔子的形象,贸然跟二叔他们家翻脸,他没底气,处理不好反而给云姨娘惹麻烦,比如到时王氏向老太太吹耳旁风,说是云姨娘挑唆他跟二叔一家闹矛盾,致使伯府不睦,受伤的还是云姨娘,那便得不偿失。

所以现在问题的根本还是在他自己身上,他得想办法一步步变好,变成德才配位,名望才气配得上他这个伯府嫡长子的身份,说话才有分量,打铁还得自身硬,到时他要为云姨娘争口气也方便,这也恰好跟他前面“抱宋崇大腿”这个想法相吻合,因为在伯府之中,或者说在这个朝代,再没有比通过科举考取功名争脸面、争名望的更好的办法。

思及此,他得赶紧去找宋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