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年秋天某个晚上,我、麦克林法官和埃勒里坐在城东的一家俄罗斯餐馆之中,在巴拉莱卡琴音以及高脚玻璃杯所装的香槟陪伴下天南地北地聊。我们隔桌是个蓄着黑须的高大俄国佬,用碟子喝他的茶喝得震天价响,这是东正教的俄罗斯传统习惯。正由于此人的巨大体型,很自然把我们的谈话引到基德船长和当时马可的谋杀案,在此之前,我已多次要埃勒里把他的笔记整理整理,将他在西班牙角的亲身经历写成书,于是,我自然猜想眼前的氛围是绝佳时机,稍纵即逝。
“哦,好吧,”最后他终于说了,“你实在是全世界最残酷最不人道的奴隶头子,JJ,我也认为这是我近年来所涉入的最有意思的案子之一。”那年一整个夏天,他仍陷于那桩蒂罗尔人案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你要将此事写成小说,”麦克林法官直言不讳地说,“孩子,我猜,你会好好塞起那个漏洞吧。”
埃勒里闻言,脑袋当场像一头塞特猎犬发现飞鸟般抬起来定于某一点:“啊?”他问,“你胡说什么?开玩笑,是吧?”
“漏洞?”我说,“我听过这整个经过了,法官,但没什么漏洞啊。”
“哦,就有一个,”老绅士哈哈笑起来,“我一直帮他掩盖留而不发。你这数学家!只要你一天还继续这一套严谨的系统逻辑,你总不会要你那些崇拜者的信如雪片飞来把你有条不紊的生活给弄得一团乱吧。”
“好啦好啦,少拿话激我了。”埃勒里没好气地说。
“好吧,”麦克林法官凄迷如梦地说,“你认为你在分析时都涵括每个人了,是吗?”
“那当然!”
“但其实你没有。”
埃勒里堪称从容地点起一根烟:“哦?”他说,“我没有吗?说说看,我遗漏了谁?”
“麦克林法官。”
看到惯常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埃勒里脸上出现那种极具喜剧效果的神情,我一口茶呛得咳了起来。法官冲我眨眨眼,跟着巴拉莱卡琴哼唱起来。
“老天,”埃勒里悲哀地说,“我当然没把你算在内,JJ,看来你这书有问题了,大漏洞一个……我亲爱的梭伦,就像母羊对小羊说的一样:妈妈不在家时——别拿自己生命开玩笑。”
老绅士停了跟唱:“言下之意你真考虑过我是凶手——什么,你这坏坯子,我长期以来对你这么好,这么照顾你!”
埃勒里咧嘴大笑:“而且以怨报德是吗?毕竟真理面前,真就是美,美就是真,真理面前哪还有什么狗屎交情可言,嗯?我纯粹以逻辑推演练习之心,考虑过你的涉案可能,我得招认,我很高兴你很快被剔除于谋杀嫌犯名单之外。”
“谢谢,”法官说,有点垂头丧气,“但过程里你提都没提。”
“这——哦——这类事你不好对自己朋友讲。”
“但剔除的理由何在,埃勒里,”我高声问,“这你也从头到尾没告诉过我……”
“可能没说吧,”埃勒里又笑了,“但可能还是会出现在书里,梭伦,你还记得那个星期天早晨我们到达时和斯戴宾讲过话吗?”——老绅士点头——“记得我告诉他什么吗?”——老绅士摇头——“我告诉他,你根本不会游泳!”